蔡昭新
引子
金風送爽,日影西斜,庭院寂寂。
淡淡的斜陽穿過珠簾,照在幾案上一盆含苞的菊花上。宋徽宗趙佶午睡醒來伸了個懶腰,看到身旁的李師師早已醒來,正披衣倚在床上,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他不禁一笑,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紅唇。
他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一手摟著師師的香肩,和她一起踱到幾案前。兩人并肩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師師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桃腮輕輕偎著他的臉。宋徽宗饒有興致地觀賞著案上的菊花。習習的涼風悄悄從疏疏的珠簾中溜進來,在室內(nèi)游走。那菊花便在輕風中沖他點頭、輕舞,仿佛一個美人更添了一種嫵媚的風姿。
宋徽宗轉(zhuǎn)頭對師師微笑道:“卿卿的家里,處處有趣,你看此花也似知人意,對人脈脈含情?!?/p>
李師師笑吟吟地說:“陛下對妾一家天高地厚之圣恩,不唯妾一人銘記五內(nèi),連草木也知感恩,不過……”她沉吟一下,不知下面的話當講不當講,偷看了一下他的面容,見沒有什么不高興的表示,趕快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心愿,“妾自被陛下幸過之后,不敢再接其他客人。妾現(xiàn)已不愿再呆在青樓之中,懇請陛下開恩,將妾正式接入宮中!這樣,妾也好有個名分,能夠光明正大侍奉陛下?!?/p>
他呵呵一笑,很豪氣地一揮手:“此事易耳,等朕來定一個好日子。朕本擬在九月十五這天在御花園舉辦一個菊花會,與百官同樂。朕就在這天正式接卿卿進宮吧,一并參加菊花會。”
李師師趕忙喜滋滋地跪下,用黃鶯般嬌軟的聲音說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真乃堯舜之君,萬機之暇還想到與百官同樂?!?/p>
這句話恰到好處,像情人的手撫摸得他通體舒泰,眉開眼笑。他笑吟吟地說:“卿卿過獎了。朕自小就癖好奇花異石,百花之中尤嗜菊花。因朕之生日為九月十五日,乃菊花繁盛之期,又想到獨樂不若與眾同樂,乃決定在那天舉辦菊花盛會,與百官同樂?!?/p>
日子慢慢地往前挪著。宋徽宗扳著指頭算日子,焦急地等待著九月十五日的來到。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老天也遂人意,這一天秋高氣爽,晴空萬里。一大早,太監(jiān)和宮娥將御花園收拾得煥然一新,用幾千盆菊花擺出各種造型。多種難覓的名菊應有盡有,整個御花園成了菊花的海洋。菊花們爭奇斗艷,將人間整個秋光都喚到了這里。
宋徽宗只帶著李師師和另一個特別寵愛的妃子韋賢妃,與百官一起徜徉在花海中。宋徽宗折了一朵大金菊,笑著對兩位妃子說道:“愛妃快來,朕替你們簪一枝秋光燦爛?!?/p>
兩個女人同時爭先恐后向他跑去。韋賢妃雙眼向李師師惡狠狠地一橫,陰森森地說:“哼!你是什么東西,不過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娼妓罷了,竟也敢和本宮爭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李師師本能地打了個冷戰(zhàn),連忙識趣地停下腳步,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姐姐先請!”
韋賢妃高傲地昂著頭,從她身邊一閃而過。韋賢妃的這句話雖是罵李師師,卻也無異于打了宋徽宗一耳光,使他萬分難堪和惱火。他沉著臉,不高興地說:“韋妃,你說話怎么這么損人!朕偏要先給師師簪花!師師,來,朕給你簪花?!?/p>
李師師這回乖巧了,含笑謙讓道:“陛下還是先給韋姐姐簪花吧,她比臣妾先進宮!論理應該她先,臣妾不敢僭越?!?/p>
宋徽宗一聽,不禁贊道:“還是李愛妃明事理,心胸廣。賢哉,李卿!”
宋徽宗白天賞菊還未盡興,晚上躺在床上,猶自想著菊花會的盛況。良久之后,他蒙蒙眬眬間剛要入睡,不知怎么就從龍床上爬了起來,腳步輕飄飄地往御花園飄去。
御花園中闃無人跡,只有一輪清冷的皓月寂寂地照著。宋徽宗覺得無聊之極,正想轉(zhuǎn)身回去叫一個嬪妃來同游,突然看見遠處的菊叢中有一個年輕女子在賞菊。他心說:這是哪個妃嬪或者宮娥,竟然也有如此雅興,深更半夜也來獨賞菊花。他連忙輕捷地飄到她身邊仔細打量。她渾身上下一襲淡綠的衣裝;云鬢高聳,鬢發(fā)上簪著一只用碧玉打成的菊花型的大簪子;兩彎長長的柳葉眉,眼波流轉(zhuǎn),顧盼生情;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株清新、淡雅、可人的綠菊。他不認識她,驚異地問:“你是誰,緣何夤夜獨自在此賞花?”
她掃了他一眼,應道:“吾乃菊花仙子‘春水碧波,中夜無寐,獨自玩月,因見此園中菊花繁盛,故不惜仙步,來此一游?!?/p>
他笑道:“‘春水碧波,好詩意的名字。那么,你可知道我是誰?”
她再一次掃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不就是那風流天子道君皇帝嘛?!?/p>
他見她態(tài)度不恭,立馬板起了臉說道:“大膽女子,既知我是當今皇上,緣何還不跪下參拜朕?”
她淡淡一笑:“世俗的禮法奈何不了我們仙家?!?/p>
他聽她這樣說,有點害怕她的仙法對自己不利,連忙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卻又酸溜溜地問:“那么朕這個凡間君王是不是還要參拜你這位仙家呢?”
她說:“那倒不必。我們仙家講究的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要不然,做神仙干什么呢?咱們平等相待吧?!?/p>
他一聽,放下心來,頓時膽子又大起來,直視著她,笑嘻嘻問道:“請問仙子仙府何處?”
“只在江南一帶?!?/p>
他臉上生出一股自鳴得意的神態(tài),自吹自擂:“朕的園中,可以說把天下所有的菊花名種都集齊了,真可謂是群英薈萃,盛況空前。不知仙子賞后,有何品評?”
他滿以為她會交口稱贊,哪知她竟用一種微微不屑的口氣嘲諷道:“美則美矣,至于說集齊了天下所有的菊花名種,恐怕是夸??诹?。有一種名貴的綠菊,和我的名字一樣,也叫‘春水碧波,這里就沒有?!?/p>
他一急忘形,連忙抓住她的一只手,焦急地問:“這種名菊花產(chǎn)自何處?”
她的手輕輕一掙,沒有掙脫,不禁臉孔微微一紅,低下頭,細聲說:“產(chǎn)自江南某處。”
他一見仙子沒有反抗的舉動,又見她一臉羞態(tài)十分嬌媚可愛,膽子越發(fā)大起來,本性開始不自覺流露,一臉壞笑,雙眼火辣辣地盯著她。她的臉羞得白里透紅,像一朵粉中帶白的荷花,越發(fā)顯得楚楚動人;尤其是她那一對眼睛,真像一泓春水那么清、那么亮,有一種勾魂攝魄的魅力。他看得心里癢酥酥的,不禁春心蕩漾起來,想嘗嘗和仙女一起銷魂的滋味,嘻嘻地對她道:“你我今宵相會,也是有緣,良緣不可錯過,我們今宵共赴巫山云雨會,如何?”
她怫然大怒,奮力抽出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很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齒地罵道:“吾本以汝為風流天子,不忍使你難堪,想不到汝如此齷齪不堪,竟敢對仙子動起骯臟的念頭,真是可惡之極!”
還從未有哪個女子敢拒絕他這位皇上,他惱火之極,豁出去了,不管她是仙是人,不顧一切向她狠狠撲去。她敏捷一閃,雙手一拍,突然一團火光一閃,接著一團濃煙涌來。他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等到濃煙散盡,他睜開眼來,菊花仙子沒了,他眼前只有一株和人一般高大的、開著淡綠色花朵的菊花。他知道這是菊花仙子變的,連忙雙手抱住這株菊花,大喊道:“仙子快快現(xiàn)身吧,寡人知錯了,再不敢為難仙子!”
可是任他喊破了喉嚨,菊花仙子再也不肯現(xiàn)身。他繼續(xù)喊,突然驚醒了過來,抬頭四顧,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龍床上,原來是做了一個奇異的美夢。
他不想再睡,穿衣下床,大喊道:“來人啊,快宣童貫、蔡京兩位愛卿進宮!”
馬上就有值夜的太監(jiān)將他的旨意傳出。
童貫、蔡京不知皇上半夜急召何事,以為有什么緊急軍情大事,衣服都沒有穿利索,連轎夫也來不及叫,急匆匆地跑進宮。哪知道皇上卻對他們說:“兩位愛卿即刻下江南,替朕搜尋奇花異石,尤其是各種名菊。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找到那種叫‘春水碧波的綠菊,不得有誤!”
一 春水碧波
江南,秋。
浙西睦州青溪縣(今浙江淳安縣)有一位儒雅、年輕的書生,性情不同流俗:他學問極高,是同行中的翹楚,卻不屑于科舉,因為他痛恨官場的腐敗、黑暗,不想自己也進入這口染缸。他平時極稱羨東晉大隱士陶淵明,索性將自己的名字也改為林慕陶。他也像陶淵明一樣雅愛菊花,讀書之暇,專心務菊。家里到處都是菊花,他猶不滿足,只要聽說哪里有他沒有的名種菊花,一定會千方百計弄到手,花再多的錢也在所不惜。哪怕家里有斷炊之虞,他也要先購菊花。還好他沒有娘子,要是有娘子,定會不依不饒。
他聽說浙西群山叢中有一種世所罕見的綠菊——“春水碧波”,就在某天一大早,備了一點簡單的行李,帶了一點干糧和水,不顧左鄰右舍的極力勸阻,義無反顧地進入家鄉(xiāng)西部的群山之中,找尋絕世名種綠菊。
他在群山中到處跋涉,搜尋了一整個白天,也沒有找到任何一種菊花?,F(xiàn)在天已完全黑了,他點燃火把。遠處不時傳來貓頭鷹的怪叫聲,間或還夾雜一兩聲狼嗥。他嚇得發(fā)抖,只想快快離開此險惡之地回家??墒撬月妨耍褚恢粵]頭蒼蠅似的到處瞎闖了一陣兒,還是找不到歸途。他渾身酸痛,饑渴、疲累諸般困苦一齊向他襲來,他實在沒有力氣再闖,心想:先找個隱蔽的地方,在山上休息一晚,明天再作打算。他好不容易找了個僅可容身的小山洞,坐下吃了干糧,喝了—點水,躺下很快睡熟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在耳邊大叫道:“先生醒來,先生醒來。”
他一下驚醒,發(fā)現(xiàn)一縷晨曦射進山洞內(nèi)。這時他看清了在他身邊立著拿著兵器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那女的正俯身在他耳邊呼喚。他遽然而起,驚異而緊張地問:“請問兩位是何人?”
男的答道:“先生莫怕,在下是兄妹二人,我叫方臘,這是我妹妹方麗眸。我們是本縣花農(nóng),閑時也打打獵?,F(xiàn)在秋高氣爽,獵物正肥,我們進山打獵已有好幾天了。請問先生是何人?緣何一人獨自在山上過夜?”
林慕陶答道:“小生林慕陶乃本縣縣城一書生耳,自幼嗜好菊花,獨自進山來尋找一種絕世名種綠菊,不想從早找到晚,也沒有找到,又迷了路,不得已只好在山上呆一夜?!?/p>
方麗眸聞言吃了一驚,快言快語地說道:“這山方圓幾百里,山上狼蟲虎豹不少,不時出來傷人。先生乃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膽子真大,竟敢一人獨自上山,不懼狼蟲虎豹,真令人佩服!”
林慕陶道:“誰說我不懼狼蟲虎豹,我怕得渾身發(fā)抖;不過,為了菊花,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方臘聞言呵呵笑起來。林慕陶不好意思地問:“在方先生看來,我這人為了一種花,竟甘冒生命危險,是否可笑至極?”
方臘笑言:“我非笑先生,是笑我妹子。我妹子平素慷慨豪邁,有男子氣慨,卻又嗜菊成癖,曾言道:非同好男子不嫁,其是傻得可愛!想不到還有愛菊更癡于我妹子者!看來你倆真是一對兒!”
方麗眸聞言不禁臉孔一紅,嬌嗔道:“哥,瞧你胡說八道些啥呀,也不怕人家笑話!”
方臘“呵呵”笑道:“好,好,我不胡說八道。”
林慕陶偷偷打量著方麗眸,她長得是那樣的清麗可人。這時,方麗眸的雙眸也在偷偷瞄向林慕陶,兩人的目光不期碰撞在一起,便都羞紅了臉,慌忙將目光分開。
方臘兄妹盛邀林慕陶隨他倆一道去看菊花,一會兒再送他下山。這正合他心意,就隨同他們一起。他倆把他帶到一個巨大的山谷里。林慕陶發(fā)現(xiàn)在山谷中的一隅有一塊被開墾的土地上面種滿了菊花,各種菊花姹紫嫣紅,爭奇斗艷,將山谷里的秋天打扮得格外鮮艷。在菊花叢中,有一種綠菊顯得格外秀雅、迷人:深綠色的葉子襯著淡綠色的花朵,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如果葉子是深綠的碧玉簪,那花朵則是鮮嫩的翡翠盤;花朵如碗口大,似凝固的碧波,似綠色的繡球。
林慕陶臉上的喜悅快要流到地上了,他快步奔到菊叢邊,雙手輕輕地捧著一株綠菊的花盤,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綠菊真像仙子一樣,真不敢相信世間真有此奇葩!”
這時,方臘兄妹也來到了他的身邊。方麗眸問林慕陶:“美嗎?”
林慕陶由衷地贊道:“閬苑仙葩,芳華絕代,美之極也!仆有緣,能睹此奇花,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請問這綠菊叫什么名字?”
方麗眸說:“叫春水碧波?!?/p>
林慕陶驚喜地大叫:“春水碧波!這些菊花是誰種在這里的?”
方麗眸得意地說:“這里的菊花都是我種植的,全都是名種,尤以春水碧波最為珍稀難得?!?/p>
林慕陶好奇地問:“你為何不把菊花種在家里,而種在此山僻之地?”
方麗眸臉上頓現(xiàn)憂色:“風聞朝廷派兩個狗官——童貫和蔡京來江南一帶,替皇上采辦奇花異石。我怕這些名種菊花種在家里被如狼似虎的官差、衙役們搶去,只好種在這里了。唉,要是這兩個狗官真來的話,江南百姓恐怕又要遭受一場浩劫了!但愿老天保佑,傳言不確!”
林慕陶不以為然地說:“這樣的謠傳在下也聽說過,不過謠傳終歸是謠傳,哪能確實。請方小姐不必擔心,不會有這事的?!?/p>
方麗眸雙手輕拍胸前,長吁了一口氣:“借林先生吉言,但愿如此!”
林慕陶說:“咱們先不要杞人憂天,自己嚇自己。在下……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方小姐能否……能否割愛,送在下一兩盆‘春水碧波?在下不勝感激!”
方麗眸心里已喜歡上了這個“傻”得可愛的“傻”小子,心里早就千情萬愿了,卻故意和他開玩笑,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蹙著眉頭說:“這種菊花我們是決不送給外人的;不過,既然先生想要,我們就破一次例吧,只要先生答應我……一件事……”
林慕陶迫不及待地搶著說:“在下什么條件都答應,哪怕要再多的錢也行,只求、只求小姐能割愛,成人之美!”
方麗眸“噗嗤”一笑:“傻小子,誰要你的錢!只要你肯成為我哥的……我哥的親戚!”
林慕陶天真地問:“我能成為令兄的什么親戚呀?”
方麗眸忍不住用一根手指輕戳了一下林慕陶的額頭,嬌嗔道:“你真是一個十足的‘呆子,連這個都不懂!難道還要奴家說得太直白?”說完,自己的臉羞得通紅。
林慕陶看著方麗眸少女羞態(tài)十分可愛,驀地恍然大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們?nèi)讼噘上律?。不久,方麗眸就嫁給了林慕陶,夫妻琴瑟和諧,其樂融融。
二 百姓暴動
方麗眸的擔心不幸成為事實,朝廷果真將童貫和蔡京派來江南為皇上搜求奇花異石,名之曰“花石綱”。整個江南立即騷動不安起來。
童貫和蔡京本是兩個貪贓枉法的巨奸大惡,趁機大發(fā)橫財;而下面承辦的官員和所用的衙役、兵丁也借機對百姓敲詐勒索,甚至公然搶劫,中飽私囊。一時江南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怨氣沖天。
這天,突然有幾個衙役帶著幾名軍爺用腳踢開了林慕陶家的大門,耀武揚威地沖了進來,以奉圣旨為名,公然將他家中的十幾盆綠菊“春水碧波”搶走了。他們夫婦不敢和圣旨對抗,無可奈何。
林慕陶夫婦很擔心方臘一家也遭劫,就到他家去探看。還好,方臘家因住得比較偏僻,暫時還未被官府的人洗劫。方臘聽說妹子一家無故被官府的爪牙搶劫,不由得怒發(fā)沖冠,拍案而起,要沖出去找肇事者算賬。林慕陶死死抱住他,連連勸阻:“大哥息怒!大哥息怒!犯不著和這幾個畜生一般見識,這幫畜生奉的是皇上的旨意,有官府撐腰,咱們平民老百姓怎么惹得起他們!不如息事?!?/p>
方臘想想也對,只好止住沖動,不過還是心有不甘,一拳砸在桌面上,悻悻地說:“無道昏君用了一幫貪官惡吏,盡干些傷天害理、禍害良民的勾當,百姓哪里還有活路!只有推翻此無道朝廷,重建清平世界,老百姓才能安居樂業(yè)!”
林慕陶一聞此言,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跑到大門邊,往外望,看有沒有人經(jīng)過聽了這話去,萬幸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人。他關好門,轉(zhuǎn)身回到方臘身邊,憂心忡忡地說:“大哥,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讓外人聽了去,告到官府,那可是滅九族的呀!千萬小心才好!”
方臘憤憤不平地反駁:“誰說這是大逆不道的話?這樣禍國殃民的朝廷難道不該推翻?朝廷不顧百姓死活,擾民害民,才真正是大逆不道!你貪生怕死,膽小如鼠!怕我連累你,趕快離開我好了!”
林慕陶只好苦笑:“大哥,我確實是為你好,你有火,怎么沖著我來了?朝廷無道,你一味地謾罵又有什么用呢?搞不好只會白白地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方麗眸這時出來打圓場:“你倆別爭了,自家人別傷了和氣。大哥,慕陶說得對,朝廷無道,你罵根本傷不了它一根毫毛,只會徒然地替自己招來災禍,還會連累家人和朋友。請大哥千萬三思,不要再如此沖動!”
方臘也不是魯莽、無知之輩,很快冷靜下來,抱歉地對他倆笑笑:“謝謝你倆提醒!我就是這么一個好沖動的性子,我聽不得哪里有不平之事,一聽這樣的事,就會控制不住要打抱不平!”
方臘和林慕陶、方麗眸三人到街上散心,哪知一進街口,只見街上哀鴻遍野。他們一問才知道,原來又是童貫、蔡京兩個狗官的手下,借為朝廷備辦“花石綱”之名,為虎作倀,公然對百姓敲詐勒索、搶劫,使許多百姓難以為生,流離失所;許多江南的百姓都遭了殃。
方臘又捏緊了雙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恨地說:“處在這樣的朝廷之下,叫我江南的百姓怎么活!”
這時,早有一幫百姓圍在了方臘身邊,一聞此言,就紛紛叫道:“咱們反正活不下去了,干脆推翻這樣的混賬朝廷!方大哥,你武藝好,又能服眾,你就領著大伙干吧!”
方臘聞言不禁熱血如沸,沖動之下正要一口答應。又是林慕陶勸住了他。
街上發(fā)生的這一切早被一位游方的相士看在眼里,他意味深長地點頭微笑起來。
方臘帶著林慕陶夫婦正要快步離去,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高聲大叫:“方先生且留步,在下有一要事面稟。”
方臘愕然四顧,看見是一相士在招呼自己,驚異地問:“先生是招呼我嗎?在下與先生素昧平生,不知先生有何見教?”
相士是一中年文士,天生異相:鼻梁骨高高聳起;眼窩深陷,眼睛像兩口深潭,眼珠靈動之極,不時射出銳利的光芒,兩撇焦黃的鼠須修長,像鵲子的長尾巴。他一手拿著白布做的招牌,邁著方步,不慌不忙來到方臘身邊,一言不發(fā),突然雙膝跪倒,對方臘行起大禮來。
方臘詫異之極,連忙躬身去扶他:“先生不必行此大禮,但有用得著方某人處,請直言好了?!?/p>
相士搖搖頭,直到對方臘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禮才站起來,神秘兮兮地附在他耳邊小聲道:“在下哈金民,行走江湖十余年,替人相命無數(shù),從未見過命相富貴有如先生者……”他邊說邊左右環(huán)視,見周圍有一圈人圍著,就轉(zhuǎn)頭對方臘說:“不知此地是否有官府鷹犬,此處不宜說話,請隨我來?!闭f完,在前引路,將方臘三人帶到了一條僻巷中的一棟獨門獨院的小屋前。
周圍的許多流民早被相士對方臘的奇特舉動吸引住了,紛紛跟隨著來到了小屋前。相士并不驅(qū)趕跟隨的人群,反而對他們友好地招手,面帶微笑親切地說:“大家都來吧,來的人越多越好,只是,大家要注意,不要讓官府的鷹犬混在里面?!?/p>
相士搬出三把椅子,讓方臘三人坐下,然后一臉莊重地對方臘道:“在下略知天文地理,近來因見宋室君昏臣暗,特地夜觀天象。天象顯示:宋室將亡,帝星指示新君將在江南一帶。仆特地潛行江南一帶十余年查訪新君,天幸今日查訪到了,就是方兄你!閣下印堂亮得出奇,隱有紫氣透出,此是帝王之相!方兄坐好,請受在下再拜!”說完,又跪下,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禮。
這時,四周的流民聽了這樣的話,也趁機鼓噪:“方大哥上應天象,快帶領大伙造反吧!愿方大哥早早建立新朝,我們跟著你過上好日子!”
相士和流民的話,猶如火種,點燃了方臘心頭的勃勃野心,它就像焰火一般爆裂開來,瞬間迸射出璀璨的光華。方臘渾身燥熱,激動得幾乎不能自持,一刻也不想再等,驀地大吼一聲:“大伙聽著,朝廷無道,從現(xiàn)在開始,老子要帶領大家,造反啦!”
林慕陶根本不相信相士的一番鬼話,聽了方大哥的一聲大吼,不由憂心如焚,連忙拉住他,聲淚俱下:“大哥,你千萬千萬要冷靜,不能沖動!就憑著街上這區(qū)區(qū)的一點點兒流民,能是朝廷十多萬精銳官軍的對手嗎?造反,那不是找死嗎?大哥,小弟懇求你千萬不可這樣蠻干,搞不好,要滅九族的!”
相士連忙拍胸擔保:“莫怕,在下早已在江南許多地方暗中聯(lián)絡了許多流民,只要我們這里義旗一舉,我敢保證一定會應者云集,幾十萬大軍不難招集。”
方臘不聽林慕陶的勸阻,帶領流民起義了,一時應者云集。
方麗眸看著這么多流民擁戴她哥哥,也不禁熱血澎湃,笑吟吟地對夫君道:“林郎,要是我哥哥起義成功,當了新朝皇上,那我們就是未來的皇親國戚了?!?/p>
可是林慕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哭喪著臉苦惱地說:“別做美夢了,什么皇親國戚,指不定什么時候腦袋搬家哩!”
她看他一臉沮喪地說喪氣話,知道他是怕造反失敗,就鞭策他:“看你膽小如鼠的樣兒,哪像個男子漢大丈夫,還不如我!我可跟你說好了,你如果不敢參加我哥領導的起義,我可堅決不答應,我要‘休了你!”說完這番狠話,自己也不禁“噗嗤”笑了,又柔聲安慰他,“林郎,別怕,吉人自有天相,我們不會有事的。不過如果你實在害怕參加起義,妾也不愿連累你,我跟我哥說一聲,讓你現(xiàn)在就離開。待起義成功后,你再來找我?!?/p>
他勉強一笑:“你都參加起義了,我豈能置身事外,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但愿大哥起義成功!現(xiàn)在的朝廷也太無道了,我們就是不起義,也沒有活路?!?/p>
朝廷驚恐萬狀,派童貫帶了鎮(zhèn)守京城最精銳的部隊十五萬禁軍前往鎮(zhèn)壓。起義部隊畢竟大多是烏合之眾,未經(jīng)訓練,如何是訓練有素禁軍的對手,只堅持了一年多的時間,最后全軍覆沒。方臘被俘,只有林慕陶夫婦僥幸逃脫。方臘受盡了酷刑,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童貫佩服他的硬骨頭,故意戲弄道:“方臘,你只要向本帥叩頭求饒,用舌頭舔本帥的腳趾,說不定本帥能網(wǎng)開一面,饒你不死?!?/p>
方臘一口血痰向他吐去,輕蔑地罵道:“呸,你這個害民的狗官,老子乃堂堂大丈夫,會向你這個狗官求饒?做你的清秋白日夢去吧!”
童貫氣得七竅生煙,渾身發(fā)抖,尖起嗓子不男不女的咆哮道:“快來人啦!快來人啦!把這個反賊給我拉下去,凌遲處死!”
方臘一點也不在乎,還在威脅童貫:“大丈夫死則死耳!不過,童貫,老子警告你,老子的妹妹、妹夫正在各處召集人馬,他們會帶領義軍來殺了你這個狗官,替老子報仇!哈哈哈——”他說完仰天長笑不止,被劊子手拉走。
童貫尖聲冷笑道:“哼,你還在做夢哩,你說的替你復仇的人馬,早已被老夫的人馬打敗,四散潰逃了。”
方臘哪里肯信。回過頭來,辛辣地嘲諷道:“你這個不陰不陽的太監(jiān),居然還自稱老夫,真是可笑之極!你等著吧,你的狗頭早晚會掉!”
三 皇帝被俘
方臘領導的農(nóng)民暴動雖然被徹底鎮(zhèn)壓下去了,但北宋王朝也元氣大傷,尤其是武裝力量受到了極大的摧殘,全國最精銳的禁軍損失十之八九。北宋王朝猶如一條到處漏水的巨大破船,在時代的汪洋大海上飄搖,再也無法承受任何一次大風大浪的沖擊了。
新崛起的大金政權,猶如一只老虎,靜靜地臥在大宋的東北方,一直對它虎視眈眈?,F(xiàn)在,老虎見大宋虛弱不堪,猛地站了起來,對它張開了血盆大口。
宋徽宗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金國在滅掉遼國后,派了一支部隊對北宋王朝做試探性進攻。金國軍隊還沒有到達大宋邊境,趙佶一聽到這消息便嚇得屁滾尿流,連皇帝都不想當了,匆忙便傳位給兒子趙桓,準備隨時南逃。趙桓就是宋欽宗,第二年改年號為靖康。
金國軍隊圍住北宋王朝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市),汴京城內(nèi)沒有多少宋軍。北宋各地勤王兵馬蜂擁而至。金軍統(tǒng)帥擔心后路被斷,撤圍而去。宋欽宗擔心勤王兵馬留在京城威脅其皇位,強行遣散勤王兵馬。第二年春天(靖康元年),金國派兩路兵馬進攻北宋,再次圍住汴京。宋欽宗居然相信天兵天將守城的鬼話,也就沒有再召集各處勤王兵馬。結果天兵天將當然請不來,汴京城破,宋欽宗趙桓和整個皇族都成了金軍的俘虜。宋徽宗和妃子們還沒有南逃,滯留在汴京,也成了金人的戰(zhàn)利品。所有皇族暫時被軟禁在皇宮。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靖康之變?!?/p>
李師師艷名遠播,連金國的權貴們都有耳聞。金軍統(tǒng)帥完顏兀術派了一名使者帶了一隊勁卒來大宋皇宮點名索要李師師。使者闖進宮門,對一位太監(jiān)傲慢地命令道:“你快去告訴趙佶,快快把李師師獻出來!如敢道半個不字,我們大金國的熊虎之師就會踏平皇宮,殺光趙氏皇族!”
那太監(jiān)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到徽宗那里,把這可怕的消息告訴了他。宋徽宗猶如突然挨了一記悶棍,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心中又氣又急,只好悲憤地訴說:“朕曾與金國結盟,共同進攻遼國,不想金人滅掉遼國后,背信棄義,竟然進攻我大宋;這且不說,現(xiàn)在又寡廉鮮恥,強行索要聯(lián)的愛妃。朕好歹也是一國之君,金人怎么能這樣,一點面子也不給朕留!金人就是一群喪盡天良的匪徒!”他說著說著,不由愴然淚下。
他怎么能把他的師師交給金賊呢!那簡直是拿刀子割他的心頭肉!他寧愿死,也不愿這樣干!然而,不交出師師,整個皇族都要遭殃。“天乎、天乎,朕該如何是好?。俊彼麩釡I縱橫,呼天搶地一頓哀號,身體抖得像風雨中的樹葉。
老天爺發(fā)怒了,猛然一個炸雷在他頭頂炸響,一陣暴雨傾盆而下。他掙扎著爬起來,雙膝對天跪著,對老天爺哭訴:“老天爺,您看見金人無惡不作了吧?您為何不用雷劈死他們呀?老天爺啊,寡人是天子,是您老人家的兒子啊,您為何不保佑我?寡人自問繼承大統(tǒng)以來,一直敬天法祖,勤政愛民,從未有過失德,您為何讓寡人遭此大劫?您待寡人不公!”他越說越傷心,禁不住失聲慟哭。
突然,一雙溫柔的小手輕輕地為他揩著臉上的淚珠。他強睜開模糊的淚眼,見是師師,哽咽著說:“師師,寡人……寡人枉為一國之君啊,連……連自己的女人也保護不了,寡人對不住……對不住你啊……”
李師師凄然一笑,扶他站起來,柔聲安慰道:“這不怪陛下,夷狄交侵,又有什么辦法呢!”
宋徽宗伸出雙手,摩挲著她白玉一般的雙頰,沉痛地說:“師師,你是朕之愛妃,朕對你愛逾性命,朕寧愿死,也不愿把你交給金賊;然不把你交出去,整個皇族不免就此覆滅,我大宋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可是交出你,朕將戴一頂高高的綠帽子,朕皇家的顏面何存!李卿,你冰雪聰明,定能體會朕之苦衷,知道該怎么辦。”
李師師恍然明白了徽宗的良苦用心,苦笑道:“其實,不勞陛下提醒,臣妾早就想到該如何做。臣妾自從被陛下臨幸,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一定會為陛下守住貞節(jié),決不會再侍奉第二個男人!臣妾今日與陛下永別!”
趙佶覺得她的笑比黃連還苦三分,低下頭去,不敢面對她那雙柔情無限又哀痛欲絕的雙眸。
李師師沉吟了一下,突然下了很大決心,堅定地說道:“陛下,臣妾大行之前,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佶抬起頭,含淚說道:“師師,你還有何未了心愿,朕一定給你辦到!”
李師師很懇切地說:“那臣妾就直言了,有什么不恭之處,請陛下見諒!陛下,您是華夏天子,臣妾愿陛下在夷狄面前能骨頭硬一點兒,不要奴顏媚骨,諂媚夷狄。否則載入史冊,后世人當以陛下為何如人也!”
趙佶本能地身子一挺,柔聲安慰她:“你就放心地走吧,朕一定不負你臨終重托,決不會腆顏事敵!”
李師師勉強一笑:“那臣妾就走得放心了,也不枉臣妾跟了陛下一場!”
這時,外面金軍開始狂喊亂叫:“李師師再不出來,我們就打進宮來了!”
李師師輕蔑地冷笑一聲:“哼,騷韃子,你猖狂什么?你姑奶奶我馬上就來了!”她說完,對趙佶雙膝跪了下去,然后無限深情、無恨凄苦地長叫一聲:“陛下——您多保重!臣妾今日永別了!”說完站起身,跳起來,將頭往身邊的石柱上狠命地撞去??蓱z風華絕世的一代名媛,就此香消玉殞。
趙佶不惜降尊紆貴,單膝對著李師師跪了下來,特別凄厲地哀叫:“李卿——”他的淚再一次洶涌而出,他一時間傷心欲絕,渾忘了身外之事。
他身邊的所有妃嬪,還有太監(jiān)、宮娥全部跪了下來,給李師師送行。
李師師唯一的女兒柔福公主,還只有十歲,這時不顧一切地撲到李師師的尸體上,聲嘶力竭地哀哀哭叫:“娘——娘——你這是怎么啦?我要你醒來!我要你醒來!”
在場的每一個人眼里都噙著淚,無比心酸。
金軍統(tǒng)師完顏兀術全身戎裝,帶著大隊精兵,趾高氣揚地闖了進來,一見李師師的尸身,隨便扯住一名宮女,兇神惡煞地問:“這可是李師師?”
宮女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渾身抖個不停,只好連連點頭。
兀術像拎小雞似的一把提起柔福公主,拋在一邊,然后狠狠踢了李師師尸體一腳,咬牙切齒地說:“賤貨,本帥點名讓你侍候老子是對你的抬舉,你應深感榮幸才是,想不到你竟不識抬舉,以死抗拒。好,老子讓你好好地保持貞節(jié)!”說到此,他惡毒地笑了,然后對他的士兵喊道:“來人,將李師師的尸首抬走,再去找一只發(fā)情的公狗,讓公狗和她交配?!?/p>
馬上有兩名金兵上來將李師師的尸首抬走了。
兀術又揮手對他的士兵們喊道:“你們快到各處仔細搜一搜,把所有女人都押到這里來??烊?!”
士兵們立即四散開來。不一會兒,皇宮中所有的女人全被押了過來,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兀術陰鷙的目光像兩把帶鐵刺的刷子,在這些女人身上刷來刷去。這些女人恐懼之極,全都像打擺子似的,全身抖得厲害;有些女人更是怕得厲害,跪著跪著身子就像一只空了的面袋子,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還有些女人嚇得屎尿一起流在了褲子里。
兀術閑庭信步似的在跪著的女人群里徜徉,這個女人胸脯上摸一把,那個女人臉上捏一捏,高聲對她們叫道:“你們有哪個心甘情愿要侍候本帥的,立即站出來!本帥將長保你和你家族的榮華富貴?!迸藗兌嫉拖铝祟^,不作聲。兀術等了一會兒,不耐煩了,立即板起臉孔,滿臉殺氣地吼道:“怎么,都啞巴了?是不是不愿侍候老子?那好,老子把你們?nèi)繗⒐?,尸首喂狗!來人啊……?/p>
突然,女人群中有一位高叫道:“大帥,小婦人愿侍候您老人家!”
兀術循聲望去,見是一位滿頭珠翠、美艷異常的中年婦人沖自己媚笑著,立即滿臉堆歡,跑過去抱住這位美人,得意揚揚地說:“賞黃金千兩!”
這個女人倒在兀術懷里,全身軟得像沒有骨頭似的,立即放出萬種妖嬈,笑靨如花,媚眼如絲,一時間風情萬種。
趙佶一看這個女人竟然是韋賢妃,不禁肺都氣炸了,立即沖她高聲怒罵道:“韋賤人,你能不能有點氣節(jié)?”
韋賢妃一雙眼乜斜著趙佶,不屑地撇了撇嘴,說:“得了吧,你這個無道昏君,把國家弄得風雨飄搖,現(xiàn)在你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有什么資格侈談氣節(jié)!”
趙佶氣得一時張口結舌。過了好一會兒,他對身邊的太監(jiān)說:“朕當初為端王時,就識拔這韋賢妃于宮女叢中,想不到大難時分,這賤人的氣節(jié)還不如青樓女子李師師,朕當初真是瞎了眼睛!”
金軍害怕宋王朝各地勤王兵馬四面而至、包圍汴京,不敢在此久踞,將汴京洗劫一空后,運著搶劫來的金銀財寶,押著宋王朝的皇室成員、妃嬪、宮娥、太監(jiān)還有文武官,迤邐北行回國,到了金國的都城上京(今黑龍江阿城)。
金國皇帝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巍然端坐在高高的金鑾殿上,接受凱旋將士獻俘。眾金兵首先將宋朝的兩個皇帝和所有男性成員全部捆綁著,不斷用鞭子抽打他們,像驅(qū)趕牲畜似的,將他們趕進大殿。
金太宗虎目圓睜,威嚴地虎吼一聲:“將宋朝的兩個瘟皇帝押上殿來!”
金兵將徽宗、欽宗父子鞭打著驅(qū)趕上前。吳乞買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一雙眼睛斜睨著他倆,眼光里滿含著輕蔑和嘲諷。他就這樣饒有興致地看著,一時也不說話,徽、欽二帝在他的長久注視下,不禁心中發(fā)毛,渾身禁不住篩糠般抖個不停。
吳乞買玩味夠了,這才傲然大聲怒喝道:“宋朝的兩個昏君,見了本皇帝為何不下跪?”
宋欽宗一聽見這炸雷般的怒喝,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不自覺地就要跪下來?;兆诘惯€有點兒骨氣,還沒有亂了方寸,連忙拉住他,訓斥道:“皇兒,你是華夏天朝上國的皇帝,怎么能對夷狄小邦的天子下跪?”
吳乞買聽了這話,氣極反笑:“你們兩個家伙,做了俘虜,還這么窮擺譜,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左右,教訓教訓這兩個王八蛋,讓他們給朕跪下!”
馬上就有幾個金兵上來,對他倆拳打腳踢,在他倆的腿彎處狠踢了幾腳,強按著他倆跪了下來。
吳乞買戲謔地對他倆道:“你們倆骨頭不是很硬嗎?怎么還是對朕下跪了?你們兩個昏君,知道自己為何做了階下囚嗎?”
欽宗早已垂頭喪氣,不說話?;兆陔m然全身在抖著,內(nèi)心很恐懼,還是鼓足了勇氣,哆嗦著說:“你們……你們金人不講信用,不講道義,突然襲擊,一時得逞。寡人……寡人其實……并不心服!”
吳乞買“哈哈”大笑:“一派胡言!真是死到臨頭還不知錯在何處,可悲?。「嬖V你吧,你宋國本比我大金國疆域大得多,人口多得多,我大金國萬不敢進犯宋國,否則,就是自掘墳墓。只因你荒淫無道,弄得國內(nèi)百姓造反,你派兵平亂,大耗國力、軍力,我大金國才有可乘之機。”
這時,完顏兀術插話道:“父皇,兒臣告訴您一樁奇聞,我大金軍隊進攻汴京時,宋國的昏君竟然不派軍隊守御,相信騙子的鬼話,請?zhí)毂鞂⑹爻?,簡直是荒謬到極點!哈哈,這樣的國家不亡,那才真是沒有天理!”
吳乞買起初根本不相信有這樣的怪事,笑著連連搖頭:“哪有這樣的事!你是講笑話吧?”
兀術連忙道:“父皇,兒臣怎敢騙您!您要是不信,不妨問其他出征的將士好了?!?/p>
旁邊的金兵連忙說確有此事。吳乞買這才相信,不禁對趙佶父子笑道:“你們怎么愚蠢到如此不堪的地步?這樣的人居然還能當一國皇帝,豈非怪事!”
金國君臣一起大笑起來。趙佶、趙桓父子羞愧得臉都紅了,頭低得不能再低。
吳乞買笑夠了,對趙佶父子道:“朕不屑于殺你們,殺你們污了我的寶刀。這樣吧,你們每天在朕的宮中學狗叫、狗爬,不妨現(xiàn)在叫兩聲試試?!?/p>
趙佶、趙桓兩人雙唇緊閉,寧愿死也不屑于做這種丟人現(xiàn)眼的事。吳乞買等了一會兒不耐煩了,冷笑一聲:“哼,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等一會兒,朕會讓你們乖乖地叫。你們誰有辦法讓這兩個活寶學狗叫、狗爬?”
完顏兀術的軍師哈迷蚩跪下奏道:“陛下,臣有辦法讓這兩個活寶像狗一樣。陛下可讓人抬來一銅床,再在銅床下架起炭火猛燒,將銅床燒紅,然后將這兩個活寶脖子上掛上鈴鐺,屁股上綁上狗尾,最后脫下他倆的鞋襪,強行將這兩個活寶丟在銅床上。他倆受不了燙,肯定會又跳又叫。這樣,他倆豈不是像狗一樣了嗎?”
吳乞買聽了這樣絕妙的主意,不由心花怒放,連連稱贊:“好主意!真是好主意!”他連忙叫人照此辦理。
可憐趙佶、趙桓光著腳在燒得通紅的銅床上亂跳,屁股后的狗尾也隨著亂搖,脖子上的鈴鐺也響個不停。金國眾君臣看了如此滑稽有趣的一幕,覺得比看猴把戲有趣得多,全都樂得手舞足蹈。趙佶、趙桓的腳很快被燙傷,再也跳不起來了,最后整個人倒在銅床上,很快被燙得昏迷過去。一股焦臭的氣味彌漫開來。
哈迷蚩連忙對金太宗跪下奏道:“陛下,不能讓這兩個活寶死了,他們對我大金國還有用,留下他倆,可以時時要挾宋國?!?/p>
吳乞買一聽有理,連忙命人把他倆抱下銅床,又讓人在他倆臉上澆上涼水。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醒過來。
殿內(nèi)被捆綁著的宋朝皇子皇孫們剛才見了這慘絕人寰的一幕,人人心頭泣血,都難過地閉上眼睛,在心里切齒痛罵金人。
吳乞買折磨完了趙佶父子,開始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了宋朝的皇子皇孫們,對他們吼道:“你們這些狗崽子們?nèi)绻牖蠲脑?,就趕快投降,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p>
皇子皇孫們一聽這話,全都哭叫起來。吳乞買雙眼一瞪,罵道:“嚎什么喪!左右,把這些狗崽子全都牽出去宰了!”
馬上有一位皇子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千萬別殺我呀!小人愿給你們做牛做馬,只求饒我一條狗命!”
完顏兀術看這求饒之人是一位十七八歲的青年王子,長得臉似美玉,劍眉朗目,是個標準的美男子,立刻喜歡上了他,對他笑道:“看你長得頗像韋賢妃,韋賢妃是你什么人?”
這位王子立刻對兀術彎下腰,諂媚地笑道:“在下是徽宗第九子趙構,被封為康王,韋賢妃是我親娘。”
兀術笑道:“韋賢妃現(xiàn)在已是我的妃子,如果你愿拜我為父的話,我愿饒你一命?!?/p>
趙構喜出望外,立即對他雙膝跪倒,恭恭敬敬地說:“父王在上,孩兒趙構,不,孩兒完顏構叩見父王!愿父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趙佶一見趙構如此沒有骨氣,氣得要死,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搖頭嘆息:“這韋賢妃的肚子里下不出好貨,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除了趙構,宋朝的皇子皇孫全部被殺了。妃嬪、公主們還有宮女們除了年幼的,其余的全部做了金人的玩物。
四 精忠報國
在上京刑部衙門附近的一條繁華大街上,新開張了一家避秦酒樓,老板是一對年輕夫婦,男的叫木羨仙,女的叫萬佳眉。他倆本來都是宋朝江南之人,因在家鄉(xiāng)無法生存,迫不得已,輾轉(zhuǎn)流徙到了上京,兩人都學會了女真話。因為價廉物美,酒樓開張不久,生意開始出奇地紅火起來,刑部衙門的許多衙役、甚至衙門的老爺們經(jīng)常來此吃飯。刑部的監(jiān)獄也離酒樓不遠,監(jiān)獄的許多看守也圖方便,時常來此就餐。
生意好,原來的人手不夠用了,又開始招新伙計。有一位叫岳翔的年輕小伙子,本也是宋人,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到了上京,在避秦酒樓附近的街上替人打短工謀生,生活困苦不堪。他自薦想到酒樓當伙計。木羨仙夫婦看小伙子是故國之人,就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加上小伙子身材魁梧,是把干活的好手,面相又看上去樸實、和善,就發(fā)善心留用了他。岳翔平時沉默寡言,干活特別賣力,閑暇時也不與別的伙計神吹胡侃,總是一個人在角落里默默看書。木羨仙夫婦就暗暗留意上了他。有一天深夜,木羨仙夫婦半夜醒來,突然聽到園子里有輕微的聲音,就迅速穿上衣服,悄沒聲地站在窗戶邊,拉開窗簾,將窗紙戳了兩個洞,從洞口察看窗外園子里的動靜。只見在朦朧的月光下,岳翔正在園子里打拳練武。他們看了好一會兒,木羨仙悄聲問妻子:“武功我不在行,看不出門道,這岳翔的功夫怎么樣?”
萬佳眉輕聲說:“這岳翔出拳虎虎生風,功夫好得很,比我的功夫還高?!?/p>
木羨仙輕聲說:“這岳翔看來文武雙全,來歷絕不簡單,他故意隱身于仆役之群,為常人之不屑為,忍常人之不能忍,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遠大的抱負,我們今后決不可等閑視之?!?/p>
從此,他倆對岳翔著意籠絡,給他的工錢也比別的伙計高一些。
木羨仙夫妻稍有閑暇,喜歡在酒樓的后園里侍弄花草。他倆還不時到花市上轉(zhuǎn)轉(zhuǎn),看見中意的花草,不管有多貴,都毫不猶豫地買回來。二人尤嗜菊花。很快,后園就成了菊花薈萃之地。
一天吃過中午飯后,正是酒樓難得的閑暇之時,木羨仙夫婦又在花市上閑逛。當時金人開化未久,多是粗魯、蠻夷之輩,鮮有賞花之雅好者,故花市里賣花、看花、買花者多為漢人?;ㄊ猩闲φZ喧闐,一派祥和景象。突然,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踏碎了花市上的祥和。一小隊騎馬的金兵簇擁著一位面相俊美的年輕王子沖進花市。那青年王子騎在馬上,不管前面有人無人,毫無顧忌地橫沖直撞。人們像躲避瘟神似的,爭先恐后給他讓道,有幾人稍稍慢了一點,差一點被馬蹄踩到。緊隨其后的金兵掄起馬鞭,往道兩邊人群的身上亂抽。那王子一邊馳馬,一邊扯起喉嚨大喊:“你們這些賣花的家伙聽好了,凡是家里有菊花的,務必于一月之內(nèi)將菊花送進我們四王爺府上,我們四王爺一月后要舉辦菊花會。有誰進獻名種菊花者,有賞!如有誰膽敢藏匿名種菊花不獻者,嚴懲不貸!”
木羨仙夫婦也隨著人群避在旁邊,待金兵和那王子走遠了,木羨仙問身邊的一位售花者:“這家伙是誰呀,這么橫?”
售花者答道:“他是金國四王爺新收的干兒子,叫什么完顏構?!?/p>
旁邊一人“呸”了一聲,極端鄙夷地說:“什么完顏構,他本叫趙構,是大宋徽宗皇帝的第九個兒子。大宋亡國,他被俘虜,竟然認賊作父,為虎作倀,反過來欺侮我們漢人,真是無恥之尤!”
木羨仙夫婦牙齒咬得“咯咯”響,心里對金人痛恨之極。他們互相對望一眼,心里同時說:等大事辦完之后,一定要殺幾個金狗,替咱漢人百姓出一口惡氣!
酒店生意持續(xù)火爆。木羨仙夫婦刻意結交那些獄卒們,對他們熱情似火,有時故意少收、甚至不收他們的酒飯錢,很快和他們稱兄道弟起來。
木羨仙夫婦經(jīng)常陪獄卒們喝酒,很喜歡聽他們講些家長里短,趣聞軼事。木羨仙酒量甚淺,喝不了一杯酒就雙頰酡紅,趕快下來到一邊休息去了;倒是萬佳眉雖是女流,卻酒量甚豪,總是陪他們喝了一杯又一杯,總不見醉。有時,獄卒們見老板不在身邊,趁機想占老板娘的便宜,對她動手動腳,萬佳眉總是靈巧地躲開,他們一次也沒有得逞。
一天下午,萬佳眉在陪獄卒們喝酒。她見他們酒都七八分了,就有心地說:“聽你們講這些家長里短、街談巷議都聽膩了,耳朵里都快起老繭了。你們可講一點別的新鮮的來下酒。你們刑部大獄是國家最大的監(jiān)獄,里面一定關了些非常之人,肯定有些非常之事,可講給小妹聽聽?!?/p>
獄卒甲端起一杯酒,興奮地說:“好,我來講一點新鮮的。不過,我講之后,老板娘你一定要和我干一杯。我看管的牢里關了一個江洋大盜,這家伙坑蒙拐騙、巧取豪奪,搜羅的財寶無數(shù),玩的絕色女人也無數(shù)……”
他講了這江洋大盜的一些傳奇軼事,驚險、刺激,直讓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故事講完了,眾人才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紛紛嘖嘖稱奇。萬佳眉嫵媚地一笑:“好,你講的故事真過癮,值得喝一杯?!闭f完,舉杯和那獄卒干了一杯。
另一個獄卒叫凱里虎的不服氣,也端起一杯酒叫道:“他講的江洋大盜的故事有啥稀奇的!我看管的牢里關了兩個宋國的皇帝,我來講講他們兩個的故事?!?/p>
萬佳眉乍聽這話,不由全身一震。她極力收住自己的心神,故意口氣不屑地說:“你吹牛皮吧。刑部大獄咱也去過,怎么從未聽過關了宋國的皇帝?”
凱里虎最喜歡逞能,平素生怕別人看不起自己,一聽這話,連忙放下酒杯,將胸脯拍得山響,被冤枉了似的大喊大叫:“老子從不吹牛皮,小妹你怎么這么看不起人呢!老子說的句句是真,就在刑部大獄院內(nèi),有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屋,說是供獄卒休息的地方,其實里面有地道,直通一間地牢,地牢里面就關著宋國的徽、欽二帝。地道口平時用木板蓋著,根本看不出來。幾時我?guī)闳タ纯?,你才相信我不吹牛皮?!?/p>
這時,另一個獄卒對他說道:“你這家伙酒喝多了吧,把這么機密的事說出來,小心機密泄露,讓宋人知道了,刑部的老爺們砍了你的腦袋?!?/p>
凱里虎滿在不乎地說:“在座的諸位都是我金國之人,自然不會將這機密泄露給宋人,嘻嘻,小妹子,你該和我喝酒了吧?”
萬佳眉興奮得滿臉春色,眉開眼笑,端起酒杯,和凱里虎干了一杯。突然鄰桌上有人叫道:“老板,我們的菜昵?為何還不送來?”萬佳眉轉(zhuǎn)頭看見岳翔正端著一盤菜,不聲不響地站在凱里虎旁邊,津津有味地聽他唾沫橫飛地講話,連菜都忘了給客人送去。她不高興地叫岳翔:“岳翔,你發(fā)什么呆,還不給客人送菜去?!?/p>
岳翔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菜送給鄰桌的客人。
晚上酒店打烊后,木羨仙夫婦一進入臥室,關好門窗,萬佳眉立即興奮地說:“慕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終于打聽到宋朝兩個昏君——宋徽宗、宋欽宗被關在何處了,原來他們被關在金國刑部大獄內(nèi)的地牢里?!?/p>
原來木羨仙和萬佳眉是林慕陶夫婦的化名,他倆歷盡千辛萬苦,輾轉(zhuǎn)來金國都城就是為了打探徽欽二帝的確切消息,現(xiàn)在終于如愿以償了!
林慕陶聞言也興奮異常:“這下好了,我們終于可以去刺殺這兩個昏君,為你哥哥報仇雪恨了!麗眸,你真行,竟然不露聲色就從金狗的口中套出這樣機密的消息!”
方麗眸笑道:“金狗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這樣絕密的消息會讓我們兩個漢人知道吧,真是一群蠢貨!”
林慕陶笑道:“也不能怪他們蠢,誰會懷疑到我們是漢人呢,我們的女真話說得多好啊!”
第二天,為了實地考察一下徽、欽二帝被囚的地點,林慕陶夫婦又特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單獨請凱里虎大吃大喝了一頓。在酒席上,林慕陶夫婦謊稱好奇心重,想看看宋國的兩個亡國之君是何等樣人,懇請他帶他倆去地牢里見識見識。開始他不肯答應。林慕陶夫婦塞給他一錠銀子,又不住地恭維他,把他夸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大能人。他被他倆的恭維話捧得飄飄然起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加上又得了銀子,就把他倆視為知己,喪失了應有的警惕,悄悄帶他倆去地牢,偷偷瞧了瞧兩個昏君。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電閃雷鳴,風雨交加。林慕陶夫婦的酒店客人絕跡,正要打烊,突然凱里虎沖了進來,邊喘氣邊嚷嚷:“老板,快點上菜,我還要去看守牢房。”
林慕陶夫婦互相對望—眼,彼此會心微微一笑,連忙給他炒了幾個菜,溫了一壺酒。看他狼吞虎咽,方麗眸關心地說:“大哥,慢慢吃,怎么不喝一點酒?風雨交加,天氣頗冷,喝一點暖暖身子吧。”
凱里虎說:“時辰不早了,該我當班了,守牢的正眼巴巴地望我去哩,沒時間喝酒了?!?/p>
方麗眸異常熱情地勸道:“不要緊,就喝一杯,誤不了事。來,小妹陪你?!闭f完,她又找來一個酒杯,放在自己面前,將他面前的酒杯和自己面前的酒杯都斟滿酒,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說聲:“請!”
凱里虎盛情難卻,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方麗眸趁他專注于喝酒,動作飛快地將杯里酒倒掉了,然后舉起空杯子對他亮了亮。
凱里虎繼續(xù)猛吃,突然,感到頭昏腦漲,天旋地轉(zhuǎn),竟然一頭倒在桌上昏睡過去。方麗眸使勁地推他:“大哥,醒醒、醒醒?!笨墒撬稽c反應都沒有。她踢了他一腳,鄙夷地罵了一聲:“蠢貨!”然后得意地笑起來,叫道:“慕陶,快來,我們的機會來了?!?/p>
林慕陶聞聲跑了過來,和她一起將凱里虎抬進一間密室,然后用一床被子將其頭死死地捂住,將其活活悶死。他倆又將他的獄卒服裝脫下,取下他的腰牌。林慕陶穿上獄卒服裝,掛好腰牌,小聲對妻子笑道:“麗眸,你看我像一名獄卒嗎?”
方麗眸端詳了一下,咧嘴一笑:“書生氣太重,不大像獄卒?!?/p>
方麗眸也換上了黑色的夜行服。兩口子頭戴斗笠,身上暗藏著短劍,打開酒店大門,往外望了望,見沒什么人,然后猛然沖進雨簾中,消失在夜色里。
他倆直奔刑部大獄。走到半路,突然一個戴著斗笠、頭上蒙面的黑衣人如幽靈般冒了出來,手握一柄長槍,攔住了去路。他倆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后,方麗眸很快鎮(zhèn)定下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蒙面人露出的雙眼沉聲喝道:“你是誰?好狗不攔路,趕快滾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蒙面人低聲道:“你甭管我是誰。我只問你們,是否正要去刺殺徽、欽二帝?”
林慕陶夫婦這下吃驚更甚,心說:這家伙是人是鬼?怎么能知道別人的心里所想?
方麗眸藝高人膽大,不管這家伙是鬼是妖還是人,都不懼他。她厲聲喝道:“我們干什么去與你何干!趕快滾開!否則,姑奶奶真不客氣了!”
蒙面人冷笑一聲:“哼!只要你們?nèi)バ写袒?、欽二位圣上,就與有我大大的干系!本人決不允許你們這樣大逆不道!我好言相勸,兩位還是請回吧,不然的話,恐怕性命不保?!?/p>
方麗眸火冒三丈,拔出短劍,怒斥道:“盡是胡說八道!兩個昏君把我漢人百姓害苦了。我們刺殺昏君是為我漢人百姓報仇,替天行道,怎么是大逆不道!你既然要倒行逆施,衛(wèi)護昏君,那好,咱們兵刃上見真章吧,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誰性命不保。”
林慕陶也拔出短劍,準備和妻子并肩戰(zhàn)斗。方麗眸知他武藝不行,怕他有甚閃失,就柔聲對他道:“林郎,你且站在一邊,看我怎么收拾他?!闭f完,揮劍狠狠朝蒙面人刺去。
蒙面人竟然扔掉長槍,很不屑地說道:“對付你這個女流之輩,我赤手空拳就夠了?!边呎f邊和她狠斗起來。
蒙面人的武功高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只幾個回合,就用武林罕見的“空手奪白刃”之技奪下了她的短劍,然后將她打倒在地,一腳踏在她身上。林慕陶一見愛妻落敗,不顧一切地揮劍朝蒙面人撲來。
方麗眸不顧自身安危,急得大喊:“林郎,你功夫不行,別管我,快跑!”
林慕陶也真情流露,大喊:“你被擒,我亦不欲獨生。就是死,咱倆也要死在一起?!?/p>
蒙面人一招就奪去了他的短劍,揮拳將他打翻在地。接著掏出身上帶著的繩索,將他倆綁了個結結實實。
方麗眸心中又苦又甜,心有不甘地說:“我藝不如你,我夫妻今日畢命于斯無話可說。只是死之前,我想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我想知道,是何方高人打敗了我,這樣我就死而無憾了。你不會連將死之人的請求也拒絕吧?”
蒙面人緩緩摘下了面罩。借著閃電的光芒,林慕陶夫婦終于看清了他的廬山真面目,不禁齊聲驚呼:“原來是你!”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原來蒙面人竟然是岳翔。
岳翔開言道:“今天在下打開天窗說亮話,索性讓你夫妻明白我的來歷。其實,我并不叫岳翔,這只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岳飛,字鵬舉,乃大宋相州湯陰(今河南安陽湯陰縣)人。飛自束發(fā)受書,即受慈母教導,要忠君愛國,現(xiàn)我后背上有慈母刺字——‘精忠報國可為佐證。自中原板蕩,夷狄交侵,二帝蒙塵,飛寸心如割。飛雖不才,乃發(fā)誓一定要救出二圣,然后奉二圣號令,旌旗北指,驅(qū)除韃虜,還我河山!我聽說二圣被金賊擄到了金國都城上京,乃不遠萬里,一直輾轉(zhuǎn)到了上京。因你們酒館里經(jīng)常有獄卒來此吃飯,我為了從他們口中聽到二圣被關押的確切地點,就自甘下賤,自薦到你們飯館中為仆役。練武之人聽力極好,經(jīng)常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聽你們夫妻二人的談話。因此,你夫婦二人的一舉一動,在下知道得是一清二楚?,F(xiàn)在,天可憐見,在下終于及時截住了你們,讓你們刺殺二圣的陰謀沒有得逞?!?/p>
林慕陶夫妻面面相覷,不禁心中懊惱欲死。方麗眸賭氣地說:“岳飛,不管怎么說,我們好歹也是你的恩人吧,在你落魄之時收留了你?,F(xiàn)在你竟然要殺你的恩人,我們死后一定為厲鬼,決不放過你!”
岳飛很懇切地說:“我怎么會殺你們呢!前言乃戲言耳。只要你們不再殺二圣,和我一起去救出二圣,我不但不會殺你們,還會和你們結拜為兄妹,今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林慕陶夫妻開始不肯答應,后來岳飛曉以民族大義,他倆才答應。
岳飛聞言大喜,連忙過來解開他們夫婦二人身上的繩子。三人指天為誓,義結金蘭。他們?nèi)硕虝旱厣塘苛艘幌滦袆佑媱?,便向刑部大獄飛奔而去。
刑部大獄大門口,一獄卒正在不耐煩地徘徊。林慕陶等三人出其不意從其背后沖出來,擊殺了他。
岳飛在外望風,林慕陶夫婦手持短劍,進入獄內(nèi)供獄卒休息的小房,掀開地上的木板,露出了地道口。他倆跳入地道。地道曲曲折折,地道壁上每隔不遠就有一盞亮著的小油燈。他倆迤邐前行,來到地道的盡頭。地道的盡頭有一座小牢房,牢房里關的就是徽、欽二帝。林慕陶掏出鑰匙打開牢房,二人進入牢房。只見二位皇帝坐在牢房中間的一根鐵柱子旁的亂草堆上,一人有一只腳被鐵鏈鎖在鐵柱上;二人的頭發(fā)像干枯的野草,又長又亂;臉上胡子拉碴,臟兮兮的,滿是黑乎乎的污垢,幾乎看不出皮膚本來的顏色了;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破,到處是洞,露出了肌膚,衣服上到處是暗紅色的、凝固的血漬;身上有幾處肌膚已經(jīng)潰爛,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酸臭和腐爛的氣息。
林慕陶夫婦不禁皺了皺眉,掩了掩鼻。剎那間,各種滋味一齊涌上林慕陶夫婦的心頭,有幸災樂禍,更有憐憫和對金人的憤恨。方麗眸半是奚落半是同情地說:“想不到大宋的兩位皇上竟落在現(xiàn)在這般地步,真是可憐亦復可嘆?。 ?/p>
徽、欽二帝一見來人手中拿著劍,以為要殺害自己,不由得渾身瑟瑟發(fā)抖,徽宗強裝鎮(zhèn)定,結結巴巴地問道:“請問……二位是誰?是來……送我們父子上路……上路嗎?”
林慕陶連忙拉著妻子跪下,說道:“我夫婦二人是大宋子民,特來救二圣回歸大宋?!?/p>
徽、欽二帝一聽此言,頓時激動得不能自持,不顧身上的傷痛,硬掙扎著站起來,將腳上的鐵鏈子弄得“叮當”亂響,一股狂喜之情如暖流一般倏地從心底流過,渾濁的眼睛放出歡愉的光芒?;兆谏斐鲭p手扶起二人,說:“兩位義士快快請起!兩位如能將朕父子救回大宋,可說是對我大宋有再造之恩。朕一定封你們的王爵,決不食言!皇兒,快來謝過賢夫婦?!?/p>
欽宗也連忙躬身說:“寡人這廂謝過二位壯士!寡人回大宋之后,今后一定要做個明君,愛民如子,整軍經(jīng)武,興師滅掉金國小邦,一雪國恥!”
徽宗問林慕陶夫婦:“請問二位有朕父子腳上鐵鏈的鑰匙嗎?”
林慕陶夫婦搖了搖頭。林慕陶問:“二圣可知這兩把鑰匙獄卒放在哪里?”
徽宗父子也連忙搖頭,說不知道。林慕陶夫婦在牢房內(nèi)到處找,沒有找到;又跑出地道在監(jiān)獄大門邊死了的獄卒身上找也沒有找到。最后,二人只好怏怏地回到牢房對二圣說沒有找到鑰匙?;铡J二帝心頭剛?cè)计鸬南M窒缌?,頹喪地坐倒在草上,沉重地嘆息起來。林慕陶仔細地看了看二圣腳上的鐵鏈子,發(fā)現(xiàn)鐵鏈子很粗,是用精鋼打造的,也只有徒然搖頭嘆息:“這樣的鐵鏈子,即使有削鐵如泥的寶劍也砍不斷!”
徽宗強顏歡笑:“說不定金狗馬上就來了,請二位壯士快快離去!別因為朕父子無辜連累了二位!”
林慕陶極不甘心就這樣無功而返,仔細想了想問道:“如二圣無法回大宋,請問皇室還有何人可以繼承大統(tǒng)?”
徽宗沮喪道:“皇室的男丁,除了寡人的第九子康王趙構外,其余的全被金狗殺了。不過,這趙構是個貪生怕死的軟骨頭,已認了金國的四王爺完顏兀術為義父。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朕看這趙構難以擔當起匡復宋室的大任?!?/p>
林慕陶道:“再沒有別人了,沒有辦法,只能將就,九殿下再不行,總比沒有強吧?請陛下寫一道圣旨激勵一下他的民族大義?!?/p>
徽宗嘆了口長氣:“唉——義士所言極是,也只好如此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寡人祈求上蒼保佑康兒能興復大宋、揮師北上,掃滅金寇,救寡人父子于水深火熱!只是寡人這里無紙筆,如何擬旨?義士身上可有?”
林慕陶趕緊跪下,說道:“草民身上也未帶,請陛下寫一道血詔,這樣更能激發(fā)康王殿下的忠義之氣?!?/p>
徽宗無奈,猶豫了一會兒,嘆了一口長氣,從身上的破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將右手食指伸進嘴里,用嘴狠命地將食指咬破,趕快伸著食指在布上寫起來。因為身體太虛,才寫了幾個字,他就痛得幾欲昏去,不得不停下來喘氣。
欽宗趙桓見狀,連忙說:“父皇,您歇著吧,我來接著寫?!闭f著,他從父親那里拿過布片,略看了看,就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接著寫起來。
好不容易將圣旨寫好,趙桓臉色蒼白如紙,癱軟下身子直喘氣。
林慕陶收好血詔,拉著妻子一起跪下給徽、欽二圣叩了幾個頭,然后二人起來迅速離去。他倆走出牢門和岳飛會合。三人飛身離開刑部大獄。怎樣將血詔送到康王殿下手上,三人都在沉思著。
五 殘害忠良
北國之秋,金國都城上京。
四王爺完顏兀術傾慕漢文化,附庸風雅,想在府中舉辦菊花會。連日來,上京城里的許多花店都將各種名菊獻到了他的府上。一時間,他府上的名菊薈萃,菊香彌漫。菊香甚至漫出了府外,在秋風的吹拂下一陣一陣蕩漾開來,府邸恰似浮在菊香上的一座島。府里沒有懂園藝的高手匠人,又臨時雇用了兩位技藝精湛的男女花工。
菊花會的前兩天。夜已深,完顏兀術府上的人俱已勞碌不堪,早已沉沉睡去,整個府中黑魆魆、靜悄悄的。突然,花園里花叢中一陣微響,兩條黑影快捷地穿過菊花叢,朝府邸偏僻的角落西北一隅輕捷地奔去。轉(zhuǎn)過幾重院落,他倆眼前陡然一亮,只見西北一隅一幢房子里射出燈光。看來房子里的主人還未安寢,他倆心中一喜。
房子里一位長得很俊美的青年王子,正坐在桌旁的燭光里,一手支額在想心事。呆坐了一會兒,他不覺長嘆一聲:“唉——我是四王爺?shù)牧x子,好歹也算是一位王子,可是他哪里把我當兒子看,我就是他府里一奴才,甚至比奴才還不如!忠心的奴才還被他信任,我就是對他再忠心,他也從未信任過我!”
突然,窗紙從外面破了一個洞,有人在輕敲窗子。他嚇壞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起來,用不太熟練的女真話問道:“外面是誰?”
外面有人輕聲用漢語答道:“我們是大宋義民,奉徽、欽二圣之命來見康王殿下,有要事面稟,請殿下快開門!”
門內(nèi)的王子驚呆了,看來外面的人既懂漢文,又懂女真話。他估計外面的人無惡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了門。一男一女兩位花工打扮的年輕人倏地躍進門,轉(zhuǎn)身迅速把門關上。
王子改用漢話問道:“兩位真是大宋義民?真的見過我父皇、皇兄?”
來人中男的急迫地說道:“那還有假!殿下的父皇、皇兄被關在金人的刑部大牢里,正處在水深火熱中,切盼殿下能回歸大宋,率領大軍打敗金狗,救他們出苦海!”
王子問道:“二位義士如何稱呼?是如何混進府的?”
“不敢!我叫林慕陶,這是我妻子方麗眸。我二人利用府上招聘花工的機會混了進來?!绷帜教沾鹬?,心里對這康王殿下很不滿,他直到現(xiàn)在并無一言問候他的父皇、皇兄,顯得對他們漠不關心,看來真是天性涼薄!
王子突然想到一事,暗暗慶幸自己不露聲色,真是太聰明了!他故意用極其冷漠的語氣說:“我現(xiàn)在是大金國四王爺?shù)牧x子,堂堂的金國王子殿下,與宋朝的兩個昏君徽、欽二帝再無任何瓜葛。兩位請快快離開,不然,我要喊人了。”
方麗眸幾乎氣炸了胸膛:世上竟有這樣不忠不孝不義的畜生!她怒火萬丈,上去對準王子的臉上就是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她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簡直禽獸不如!我替徽、欽二圣教訓你個畜生!”
林慕陶此時恍然明白了康王殿下的心機,連忙拉開妻子,說道:“你不明白康王的苦衷,他怕我二人是金人派來故意試探他的??低醯钕露鄳]了,我二人真乃大宋義民,是奉徽、欽二圣之命來的。”
康王撫著被打的臉,強笑道:“還是林義士聰明,懂得在下的良苦用心。只是,我如何才能相信二位所言呢?”
林慕陶從貼身的內(nèi)衣中掏出血詔,說道:“我們有二圣的血詔為憑??低踮w構接旨!”
康王還在猶豫是否接旨。方麗眸在他的腿彎里踢了一腳,強按著他的雙肩,讓他跪下。林慕陶將血詔交給他,他接過認真看了起來。這圣旨的前半段是他父皇天下馳名的瘦金體字體,后半段是他皇兄的字體,別人偽造絕沒有這么像!看來這血詔是真的了。血詔的大意是勉勵康王逃回大宋,暫攝帝位,然后振軍經(jīng)武,揮師北伐,滅了金邦,救出徽、欽二帝。康王看了血詔,見上面有要他暫攝帝位之語,不覺又喜又憂,喜的是他終于有機會當皇帝;憂的是難以逃出金國。退一萬步講,即使能逃出金國,這帝位也不一定十拿九穩(wěn)能到手。他心中患得患失,沉吟好久才說:“從這里逃往大宋故地將有萬里之遙,且一路都有金兵把守,不亞于赴龍?zhí)痘⒀?,太過困難了!在下現(xiàn)在好歹也是大金國的一位王子,冒這個險不值得?!?/p>
林慕陶夫婦在心里直罵他貪生怕死,然而表面上還得裝出笑臉,說盡好話,勸他逃離金國。但是不管他倆怎樣勸,他就是油鹽不進,不肯隨他們逃走。最后,林慕陶惱將起來,只好不顧康王的面子,直擊要害,痛下說辭:“殿下口口聲聲說是金國的王子,其實,你知我知,完顏兀術府內(nèi)上下都沒有把你當什么王子,你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殿下難道甘愿做寇仇之奴才,而不愿居大宋皇帝之尊嗎?”
這一下?lián)糁辛粟w構心中的隱痛,他一下羞慚滿面,只好強笑道:“傻瓜才愿當奴才,而不愿做皇帝!只是,在林義士看來,我真能坐上皇帝寶座嗎?”
林慕陶立即很有把握地說:“我大宋自太祖黃袍加身,已歷一百六十余年,一向恩澤在民?,F(xiàn)二帝被擄,四海無主,民心思宋。殿下是當今皇室嫡傳血脈,又有徽、欽二圣傳位圣旨,只要能回大宋,繼承大統(tǒng),可說是名正言順,一定會得到百官、軍民等擁戴!”
“吾所慮者在于能否逃離金國,安然回到大宋?!?/p>
林慕陶連忙又打包票:“這個殿下也不用憂心,我們悄悄地離開金國,等金狗發(fā)現(xiàn),追之不及;就是金狗能追來,也不妨事,我夫妻早已約好了一位武功卓絕的絕頂高手,此人姓岳名飛,我們一定能擊退金狗,保護殿下回到大宋順利登上皇位!”
趙構還是不無憂慮地說:“茍如林壯士所言,我能回歸大宋,登上帝位。只是二圣圣旨上言,只要我暫攝帝位。當我揮師北伐,打敗金人,迎回二圣之后,這帝位又要交給我父皇或皇兄,那我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空為他人作嫁衣!”
林慕陶內(nèi)心鄙其為人,為了皇位,竟然連父子、兄弟情都不顧。不過,林慕陶飽覽史鑒,知道歷代皇室成員大抵如是,這可說是歷代皇家的通病。想到此,他心中頓時釋然,反過來又耐著性子開導趙構:“殿下這也不用擔心。只要殿下身登大寶之后,能對百姓行仁政,能振軍經(jīng)武,揮師北伐,滅了金國。這樣殿下可說是再造大宋,不啻為千古英主,會受到臣民忠心擁戴!徽、欽二圣回歸之后,見殿下眾望所歸,自不好意思收回帝位,縱使他們有心收回帝位,百官、軍隊、萬民也不會答應,他們也不敢強行逆天行事?!?/p>
這一席話如一陣祥風,將趙構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不由喜笑顏開,眼中射出一道貪婪的綠光,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仿佛皇帝之位已被他攫在手中。
林慕陶一見他這副急不可待的樣兒,不覺好笑,含笑叫道:“殿下、殿下,咱們還有要事相商哩?!?/p>
趙構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如我能登大寶,一定封你夫婦為官,決不食言!”
林慕陶正色道:“我夫婦救殿下,非圖功名富貴,實乃出于民族大義,使我華夏之民免受夷狄的凌辱!好了,言歸正傳。殿下,趁現(xiàn)在夜深人靜,金狗正在酣睡,我們趕快逃離這府上?!?/p>
趙構連連搖頭:“不行、不行,現(xiàn)在府邸前后門都已上鎖,管鑰匙的門房決不會開門,我們無法逃離府邸??v使能逃離府邸也無法出城,因城門現(xiàn)在也關閉。我們不如在此睡一會兒,等天微亮了,再設法逃離?!?/p>
林慕陶夫婦一聽有理,只好在趙構房里休息。趙構連忙收拾好了一包金銀細軟。三人未脫衣服,在一張床上躺下來,蓋上被子,可是都心中有事,哪里睡得著。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三人立即掀開被子,從床上一躍而起。趙構背上金銀細軟,打開門,帶領二人匆匆往馬廄奔去。趙構等三人騎上馬,奔到府邸大門邊。大門剛剛打開,三人各自在馬屁股上狠抽一鞭。馬兒踏碎了這清晨的寧靜,風馳電掣般沖出府外,在事先約好的地方與岳飛會合。四人馳馬歷盡艱辛,勞碌奔波了兩個多月,才終于逃到黃河邊上??墒撬麄冞€來不及喘息,后邊一大隊金兵又追上來了。
林慕陶夫婦發(fā)現(xiàn)帶隊的金兵將領竟是哈金民,不勝驚訝。林慕陶對哈金民嘲諷道:“哈兄原是江南方臘的軍師,怎地半路不辭而別,搖身一變又成了金人的走狗?你老兄真是善變呀!”
哈金民斥道:“盡是胡說!告訴你們吧,老子本就是金國人哈迷蚩,是四王爺?shù)能妿煟鹈袷抢献拥幕?,暗示老子是金國之民,可惜宋朝之人沒一個猜到老子的廬山真面目。
林慕陶不勝忿怒地說:“你這只金狗裝成漢人,潛入我大宋江南之地,原來是挑動我江南百姓和朝廷自相殘殺,鷸蚌相爭,你金國得利?!惫则俊肮笨裥Γ骸胺脚D如果不和宋軍打個兩敗俱傷,我大金哪有機會攻下宋朝?,F(xiàn)在你們也跑不了了,快下馬受縛吧!”
來不及找渡船了。岳飛說:“林兄、麗眸姐,你們帶領康王殿下騎馬渡河,我來阻擊追兵?!闭f罷,掉轉(zhuǎn)馬頭,一擺手中長槍,朝追兵沖去。
岳飛再神勇,武藝再高,畢竟人單勢孤,攔不住所有追兵。有許多追兵追到了黃河邊上,一看林慕陶等人竟然全然不顧天寒水冷,已經(jīng)縱馬躍進了黃河,就紛紛放箭。方麗眸一看趙構用劍撥箭的笨拙姿勢,就知道他不會武藝,怕他有失,連忙揮劍替他撥箭,可是還是有一支箭射中了趙構所乘之馬的馬肚子。馬馱著他迅速往水中沉去。方麗眸見勢不妙,連忙伸出左手使勁拉住他的一只手。他借力狠命一躍,跨上了她的馬背,坐在她的身后。她關心丈夫,撥箭還不忘用眼睛的余光向丈夫掃去。突然看見有兩支箭射中了丈夫的后背,還有一支箭射中了他所乘之馬的馬肚子。馬載著她丈夫向水中沉去。她大驚失色,心中一痛,眼淚奪眶而出,無限凄厲地喊道:“林郎,你怎么樣?我來救你!”說完,拉轉(zhuǎn)馬頭,拼命地踢馬,讓馬朝他游去。
林慕陶被傷及要害,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氣無力地朝她喊道:“麗眸,我已經(jīng)不行了,你別管我,快保護康王……殿下……過河要緊!”說完,無限留戀地朝她深情一瞥,然后就沉到水下去了。
方麗眸似萬箭穿心,心頭泣血,突感喉頭一陣腥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眼前猛地一黑,幾乎要摔下馬去。趙構大驚,連忙死死抱住她,顫聲說:“方……方姐,你可……不能死呀,你死了,我……我怎么辦呀?”
方麗眸清醒過來,想到自己重任在肩,強忍悲痛,一拉馬韁,讓馬朝對岸游去。
馬終于游過了中流,金兵的箭射不到了,趙構暗吁了一口氣。這馬因連日奔跑,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至此時已是筋疲力盡,再也馱不起二人了,不由自主地往水中緩緩沉去。趙構驚慌失措,心中不住地叫苦連天:這該死的馬怎么到了這關鍵的時刻沒有力氣了!一旦掉進水里,我可不會游水,怎么辦?只要減少一人,馬也許就不會下沉了。想到此,他不由惡向膽邊生,心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方姐,只好對不住了!他右手握劍,惡狠狠往她后心猛刺兩劍。
她后心突然劇痛,猛地回頭,一見他這副猙獰、兇惡的模樣和他劍上的鮮血,立即明白自己遭了這個畜牲的暗算,怒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惡狼!馬累了,馱不起二人。我正要下馬游水,想不到你竟喪心病狂,姑奶奶今天……就和你……同歸于盡!”她說完,右手使劍去刺他。但劍尖還未觸及他的身體,她的右手就軟軟地垂下了,劍掉進了水里,她的頭也無力地耷拉下來。
他一邊連忙把她推下馬,一邊不無遺憾地說:“你為何不早說?現(xiàn)在說已經(jīng)遲了!”他的心中還是隱隱感到一絲愧疚。
馬背上減少了一人,沒有再下沉了,但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再往前游,只能在水中浮浮沉沉,順水漂流。他用腳不停地猛踢馬肚子。馬兒吃痛,只好竭盡身體內(nèi)潛藏的最后一點力氣,不要命地往岸邊游去。
終于到了岸邊,馬拼命往上一躍,四蹄踏上了岸,累得再也站不穩(wěn),四腿一軟一下癱倒在地上,將趙構也顛了下來。他也累得夠嗆,躺在地上狠狠喘氣。良久,他才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一拉馬韁,馬也勉勉強強站了起來,一人一馬踽踽獨行在冬日的斜陽中。
他上岸的地方,是一個小村莊,離汴京不遠,因遭金人兵燹,早已荒涼破敗不堪。他在村莊里面走了好一會兒,只見到處是斷垣殘壁,卻沒有一個人和一所完整的房子。此時已經(jīng)暮色蒼茫,他和馬都是又冷又餓,全身抖個不停。好不容易看見稍稍完整的一座古廟,他連忙牽著馬走了進去。他系好馬,走出古廟,在古廟的四周扯了一抱枯草,走進古廟,將一部分枯草丟給馬,讓馬去吃。他將剩下的枯草放在離馬不遠處,坐下來,從貼身的內(nèi)衣里掏出一個油布包,一層一層打開,里面是血詔和火刀、火石,還好血詔和火刀、火石都未濕。他將火刀、火石放在草堆中互擊,生出了火星,點起了一堆火。他又出廟門,四處撿拾了一堆枯樹枝、木柴,進廟將一些木柴、樹枝在火堆上架好,火點燃了木柴,大火熊熊燃燒起來。人和馬都在火邊烤著,感到了陣陣溫暖。他一邊烤著火,一邊看著馬津津有味地嚼著干草,肚里一陣一陣蠕動,饑餓像一個虐待狂,不停地折磨著他,使他渾身難受之極,無法安寧。他煩躁地站起來,眼里射出兇猛的綠光,恨不得將馬正在吃的干草搶過來,放在口里嚼一下。突然,一個惡毒的辦法蹦進他的腦海。他倏地拔出劍,趁馬低頭吃草,惡狠狠地朝馬的肚子一陣亂刺。馬兒哀鳴幾聲,倒在地上。他用劍割了一大坨馬肉,在火上烤起來。
余 韻
趙構第二天終于來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后來,他在地方官的護送下,來到了南京(今河南商丘),在此稱帝,大量招兵買馬。為了渲染自己是受命于天的真龍?zhí)熳?,他胡編亂造了什么“黃河泥馬渡康王”的連篇鬼話。
岳飛那日阻擊金兵,被金兵包圍。他仗著高超武藝,成功突圍,從別的地方過了黃河?,F(xiàn)在他也慕名前來投軍。憑著出色的武藝和卓越的軍事才能,他很快脫穎而出,由一名普通士兵迅速成長為統(tǒng)兵大將。他率領的軍隊愛護百姓,軍紀極嚴,有“凍死不拆房,餓死不搶糧”之稱,深得百姓擁戴,人稱“岳家軍”。岳家軍和金兵作戰(zhàn),連戰(zhàn)連捷,鮮有敗跡,以至于金兵哀嘆:“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眼看岳飛率領岳家軍要收復失地,迎回徽、欽二圣。南宋臨安小朝廷的宋高宗趙構小雞肚腸,既擔心岳飛謀反,奪了他的帝位,又害怕徽、欽二帝回來了,他的帝位不保,就一連下了十二道金牌,讓岳飛率岳家軍從抗金前線班師。待岳飛回朝后,趙構解除他的兵權,讓他任閑職。趙構對金人怕得要死,在前線不斷勝利的情況下,派大奸相秦檜同金人暗中議和。金兵已被南宋岳飛等抗金將領打得元氣大傷,一時也無力滅掉南宋,金軍統(tǒng)帥完顏兀術對岳飛更是怕到了極點,也恨到了極點。心想正可以利用趙構迫不及待求和的心理,借刀殺掉岳飛,就故意裝著極不情愿地對宋使說:“求和嘛,倒也不是不可以;必殺飛,始可和!”
趙構為了求和,竟然迎合敵人,指使秦檜誣陷岳飛謀反,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掉了岳飛??蓱z一代民族英雄、杰出的戰(zhàn)神未戰(zhàn)死于戰(zhàn)場,竟死于民族敗類趙構、秦檜之流之手!
第二年,宋、金和議成功,趙構向金俯首稱臣。為了向天下人夸示自己莫大的孝心,趙構假惺惺向金人提出要求,要求金人放回其生母韋賢妃,卻又聽任父兄終老異鄉(xiāng)。韋賢妃已年老色衰,早已被兀術玩膩。兀術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趙構的要求,讓她南歸。
其時李師師的女兒柔福公主早已長大成人,已從金國逃歸南宋。韋賢妃回南宋后,一見柔福公主,頓時大驚失色,生怕自己在金國以身侍敵的穢行被她抖摟出來,就詐稱柔福公主早已在金國病死,讓趙構殺死了她。
責任編輯 孟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