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拉著吊環(huán)。同事說,有時候,他覺得像在動物園。公交上的人都成了動物。有些是鹿,像馬的比較多,眼睛大讓他想到兔子。剃莫西干頭的家伙,如果屁股再翹點(diǎn),呃,好帥的一匹斑馬……
以前住在城西,到上班的地方要一個多小時。如果有座位的話,我也愛觀察車上人的表情,不過并不能出現(xiàn)動物園。我更喜歡猜猜他們的心事。如果那個人是女的,我會挑相貌很一般的,從容地去想想她的一些經(jīng)歷。漂亮的女人有侵略性,而且都自知,似乎知道有人在看她。
更多時候,我都望著窗外。這也挺無聊的,每天都是這條路線。在冬天,我會偷偷哈白氣在玻璃窗上,握住拳頭拓個印跡,再點(diǎn)上趾頭,就是小孩子的腳印。這不是一個成年男人所為。別人看到了也不太好吧。所以我會忍住再拓一個的想法。如果下雨,那么雨當(dāng)然越大越好。在傍晚,橘黃色的燈光,讓車?yán)镉幸环N類似家的雰圍。夏天的暴雨最好,天是越下越白的,仿佛時間本身也越來越明亮。宮崎駿電影里有個片段,千尋和無臉人去找湯婆婆,終于等來一趟火車,從海底開上來的火車。在雨停了的傍晚,我多么希望,我也能坐上那樣可以通往海底的火車。
如果遠(yuǎn)行意味著救贖,那么我已經(jīng)罪孽深重了。我的一個朋友剛從泰國回來,老跟我說,你眼界太小了,應(yīng)該外面走走,曼谷的炒冰淇淋很好吃,芒果也不錯,對,清邁,清邁絕對能把你升華了。坐公交都能坐出樂趣來,這樣的狀態(tài)恐怕不是太妙,也許我真需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了。早在畢業(yè)那年,我就計劃著要去青海湖,可如今算來六年過去了,還是沒去成。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為了抒發(fā)對生活的熱愛,今年我一定要去趟青海湖。
可即便是環(huán)球旅行,我不敢肯定,我能像朋友那樣收獲滿滿。就是我天天在過的生活,我都談不上有太多的了解。維特根斯坦說,世界從來如此,這是神秘的。結(jié)婚好幾年了,某些瞬間我還是會詫異,我怎么和她在一起了?什么時候還有了個孩子?出現(xiàn)這樣的情緒,總讓我有一些莫名的恐慌。生活有時就像野地吹來的風(fēng),你能感受到吹拂,卻不知道風(fēng)從何而來。在公交上,我常常在想,這樣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值得過嗎?這樣想太久,我漸漸就聞到了自己身上螞蟻的氣味。而生活似乎有自凈功能,它似乎在說,別糾結(jié)了,忘掉吧,忘掉你的問,晚上還要加班呢。而有時候,又會有個聲音在悄悄跟我說,關(guān)于生活,關(guān)于何以至此,你不想知道得更多嗎?
也許正是那個矛盾的時刻,我的同事看到了斑馬,而我則坐上了去海底的火車——從生活的裂縫里探出頭來,算不算一場遠(yuǎn)行呢?算了,再詭辯下去,今年青海湖到底還去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