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麗
[摘要]王笛的《街頭文化減都公共空間、下層民眾與地方(1870-1930)》以1870年至1930年成都的街頭文化為中心,重點研究了經(jīng)歷改革、革命和軍閥混戰(zhàn)后,發(fā)生巨變的城市中公共空間的重構和人民大眾公共生活的變化。首先,作者將研究視角從以往史學家所重視的宏觀轉向微觀;其次,研究過程中也不僅僅局限于對地方志、檔案資料的運用,而是運用了大量的文學資料、口述資料以及視覺資料;最后,作者由以往的寫作手法由宏觀敘事轉向日常取向。該研究為今后的史學研究提供了范例。
[關鍵詞]王笛:街頭文化;微觀史
[中圖分類號]K2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6)8-0027-02
王笛《街頭文化:成都公共空間、下層民眾與地方(1870—1930》(后文簡稱《街頭文化》)以1870-1930年成都的“街頭文化”為中心,重點研究了經(jīng)歷改革、革命和軍閥混戰(zhàn)后,發(fā)生巨變的城市中公共空間的重構和人民大眾公共生活的變化,在研究中作者十分關注街頭文化的連續(xù)性及其與精英文化的相互作用。以往,西方史學界關于中國的研究的焦點主要集中在精英活動和精英思想對政治的影響,忽略了大眾文化和地方政治之間的關系,本書將焦點放在精英和大眾、大眾文化和精英文化的對抗上?!督诸^文化》的研究填補了這一方面研究的缺失,為以后的史學研究提供了范例。
一、視角:由宏觀到微觀
《街頭文化》不同于以往的史學研究著作以宏觀角度來進行研究,而是用微觀史角度集中探討社會生活和社會文化,特別是大眾文化。1870-1930年,在經(jīng)歷了改良、革命和軍閥混戰(zhàn)之后,中國城市發(fā)生了巨變,包括“城市公共空間的重建,人們公共角色的重塑,民眾、精英和國家關系的重新定義等”,而“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是地方文化的最好展示”,并且“在城市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作者將考察的空間變?yōu)橐粋€個具體的微觀世界,如茶館、戲院、公園等,并對這些公共空間進行了具體刻畫?!耙皇芯用癜氩杩汀保梢姴桊^在成都人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茶館是成都社會的縮影,它集商業(yè)空間和日常生活空間為一體,“茶館是個小成都,成都是個大茶館”。這樣就給了我們一個新的觀察視角來觀察在城市劇變時的城市管理、大眾文化以及精英與大眾。
在研究中,作者對成都街頭的市民以外的街民即小商小販、工匠苦力、民間藝人、江湖游民、善男信女、公共婦女、忙人閑民等普通市民進行了深入研究。作者不僅將關注的社會基層由上層精英轉變?yōu)橄聦用癖?,而且修正了以往城市史研究中只對市民階層研究而忽略普通市民的做法。
普通市民是成都街頭的主要占據(jù)者,由于缺乏官方控制,街頭為娛樂、社會交往以及謀生提供了許多機會。普通市民是街頭文化的重要創(chuàng)造者。19世紀和20世紀初的成都,人們以茶館作為娛樂活動中心,給大量的民間藝人提供了表演舞臺,也給小商小販提供了交易場所。作者通過對下層民眾日常生活、休閑娛樂、謀生活動的勾勒,展示了伴隨著下層民眾各種活動而形成的卷帙浩繁的街頭文化。另外下層民眾在街頭謀生、娛樂、生活、交流,進行著雜技表演、廟會、游行、節(jié)日慶典等活動,都是“地方文化和社會繁榮的表現(xiàn)”,給各種社會階層和團體的交往提供了機會,并促進了城市公共生活的模式的形成。
另外,作者回應了微觀歷史代表人物C·吉茲伯格和研究下層人民的學者G·斯皮瓦克之前的定論,下層人民是沒有聲音的,在作者的研究中,下層民眾是可以講話的,他們是有聲音的。在描繪節(jié)日期間婦女參加慶?;顒右约叭粘I顣r,作者通過對竹枝詞、插圖的運用形象地展現(xiàn)了婦女一步步的突破性別界限。如“為游百病走四遭,約束簪群總取牢。偏有風鞋端瘦極,不扶也上女墻高?!薄皨D女丁男齊結束,藥王廟里燒拜香?!弊詈?,作者得出結論,在城市劇變時,對大多數(shù)下層民眾來講,他們失去了一個舊世界,但并沒有得到一個新世界。
二、資料:由史學資料到文學資料
傅斯年先生說,歷史就是史料學。扎實的史料是史學研究工作的基礎。作者可謂是遵循了傅斯年先生倡導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首先,作者在研究過程中運用大量的檔案、游記、日記、報刊,作者指出地方志以及文史資料基本上都代表了官方和正統(tǒng)的觀點,其對民眾的日常生活有著明顯的局限性,因此作者在研究中大量的運用了像《成都新聞》、《省城新聞》、游記、日記等對下層普通民眾進行生動描寫的資料。
其次,還運用了大量的詩歌和小說,如《成都竹枝詞》、《李劫人選集》,以及巴金的小說《家》。作者認為,文學資料的運用并非歷史研究的禁區(qū),關鍵在于運用得恰到好處,詩歌和小說中不乏對下層民眾在公共空間中商業(yè)、娛樂、交往等活動的描寫?!白颗遗R錦江濱,酒旗斜掛樹頭新。當爐不獨燒美春,便及寒漿也醉人?!弊髡咭弥裰υ~形象生動地刻畫酒館女老板的聲情并茂。諸如“福德祠前影戲開,滿街鞭炮響如雷。笑他會首醺醺醉,土偶何曾引一杯。”清晰勾勒出節(jié)日時成都街頭的熱鬧。巴金和李劫人都是成都人,他們的描寫不失為當時成都社會環(huán)境的反映。
再次,作者還運用了直觀的視覺資料,如年畫、舊照片等,揭示了人們對公共場所的使用以及公共空間的人間百態(tài)。如《通俗畫報》、《通俗日報》中的圖片,清晰展示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城都街頭人民大眾的生活、娛樂、休息、勞作的場景。劉石父、李萬春等人畫的《老成都》以藝術形式生動再現(xiàn)了過去的成都街頭文化與街頭生活,作者在研究中對這些資料的運用,使得讀者對成都文化有了更加直接、生動的解讀。除此之外,作者還考察了民間故事,可視為另一種口述史。民間文學圖片以及作者自己的調查和采訪為解讀中國城市史和社會文化找到了一個新的視角和方法。
三、寫作手法:由宏觀敘事到日常取向
在目前的歷史作品表達中,主要有兩種趨向:一種是話語分析,另一種是敘事。兩者的區(qū)別在于前者是將簡單的問題復雜化,最后得出結論以顯示作者史學功底的渾厚,后者則是就事論事,力圖將讀者引導進入所研究事件內(nèi)部,最后將其各個擊破,讓讀者身臨其境。顯然,作者用了后一種敘述方式,將20世紀成都城市的劇變過程中出現(xiàn)的公共空間的重新構筑,城市逐漸納入市政管理體系當中,市民與國家利益沖突日益增加,民眾與精英關系的重新界定,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開始緊密聯(lián)系、相互影響等一系列變化娓娓道來。
20世紀60年代,歐美國家興起了文化史研究的新趨勢,即憑借語言的構建力來闡述文化的意義而不再追求歷史的真實。即新文化強調文字的能動性,其實質就是對文化的一種新解釋。新文化史關注思想、信仰、意識、習俗、儀式等文化因素。在《街頭文化》中,作者對成都街頭的節(jié)日與儀式進行了研究,如春節(jié)敬“文財神”、舉辦“燈會”、?!褒垷簟保磺迕鞴?jié)舉行“城隍出駕”儀式等。另外作者注意到,節(jié)日的慶典通常都是以家庭和宗族為基礎。街頭表演能反映一個地方的文化特色,作者對雜技、戲曲等表演進行了詳細描述。
新文化史反對任何形式的歷史決定論,要求從宏大敘事的規(guī)律探索轉變?yōu)槊枋鎏厥馊巳?、細小事件,在考?jù)傳統(tǒng)文獻基礎上,注重搜集小說、畫像等人類文化的“遺跡”,從事敘述性與通俗性相結合的歷史研究。作者在研究中采用了大量《通俗畫報》、《通俗日報》中的圖片以及舊照片,正體現(xiàn)了新文化史的這一特征。
四、余論
羅威廉的《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商業(yè)與社會(1976—1889)》提出了“市民社會”與“公共領域”兩個概念,從而引發(fā)了西方史學家對市民社會和公共領域問題的爭論,作者并沒有被盲目的跟風研究熱潮所影響,《街頭文化》的重點研究是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而并沒有討論公共領域。但對公共領域進行了修正,將人們的著眼點由市民階層轉移到包括小商小販、工匠苦力、江湖游人等的人民大眾。作者原本的研究出發(fā)點是想通過晚清時期成都著名的改良人物傅崇矩的經(jīng)歷和思想來觀察社會日常生活和文化,進行晚清城市社會的研究。但隨著資料的查詢,將研究范圍擴大到下層民眾與公共空間的活動。最終,這項研究頁揭示了城市管理的轉變。
《街頭文化》以街頭文化為中心,以微觀史為研究視角,作者的研究具有新文化史轉向,對街頭文化、公共空間以及人民大眾的研究,都是我們應該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