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世有良謀

蔣垂國

劉正（1926-2006，歷任中共湖南省委副書記，湖南省人民政府省長，湖南省政協(xié)主席，全國人大第五、六屆代表，全國政協(xié)第七、八、九屆委員）到今年6月去世整整十年了。我從1986年首次面識劉老到他去世，20年曾面承他的教誨、與他聯(lián)系接洽百余次，他對南岳建設的貢獻和對我的關愛將記憶永存。現(xiàn)將劉老在南岳做的幾件事記述如下——

首倡重修南岳大廟

1986年7月，時任湖南省委副書記的劉正來南岳視察，時任南岳區(qū)委副書記的我陪同他參觀了南岳各大景點。在參觀南岳大廟時，他對我們說，新中國成立前他在南岳廟東廊房內讀書，學校為國立師范學院。廟內東有8個道觀，西有8個佛寺，都是泥磚青瓦建成。寺寺觀觀皆有神像菩薩。每逢農歷八月，南岳廟內香火鼎盛。現(xiàn)在只剩殘垣斷壁，社會各界對南岳廟的批評很多，說是“廟大而空”。你們要想辦法把南岳廟修好。

當參觀轄神殿時，劉老看到神臺上只擺著3尊神像（關公、關平、周倉），整個大廟在劉老參觀時只有4尊神像。劉老問，過去南岳廟的神像很多，現(xiàn)在為什么只留下了4個。我匯報說，據(jù)我調查，“文革”前，南岳區(qū)境內大小寺廟有30余處，有各種菩薩和神像1559尊。南岳廟內原有800余尊，“文革”中被作為封建迷信打光了。1967年岳云中學紅衛(wèi)兵打圣帝菩薩時，是用繩子扯著菩薩的脖子，用鋸子和斧子鋸開的，圣帝菩薩肚內還藏了不少茶葉和谷殼?，F(xiàn)在的圣帝菩薩是早兩年塑的。后來，南岳廟在“文革”中進駐了解放軍6825部隊。解放軍把“轄神殿”作為倉庫，神臺內的3尊神像用布蒙上改為供奉毛主席像的忠字臺才未被損壞。劉老感慨萬分，當即在南岳文物管理所辦公室寫下了一首七絕：“莫言黑虎法無邊，浩劫臨頭亦受牽。鬼魅王江落網后，才歸大廟見新天。”

劉老感慨地對陪同人員說，南岳廟歷經滄桑能夠保留下來，凝聚了古往今來多少勞動人民的心血。在我們共產黨手里，一定要想方設法把它恢復好、保護好，這樣才能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

劉老1988年、1991年到南岳時都明確提出了要重修大廟的指示。正是有感于這些談話，我在1993年任南岳區(qū)政協(xié)主席期間，在全區(qū)政協(xié)二屆二次全體會議上做了一個《重修南岳大廟》的發(fā)言，獲得了南岳黨政領導和全區(qū)人民及佛道兩教高度支持，由此拉開了重修南岳廟的序幕。

1993年年初，我向時任省政協(xié)主席的劉正當面匯報了全面修復南岳大廟的設想。劉老指示我要抓緊抓好重修規(guī)劃和設計，并說規(guī)劃起點要高，要請省內在建筑設計上有名的古建筑專家設計。湖南大學教授楊慎初是國內有名的古建筑家，你可爭取他們的支持。

會后不久，我?guī)藢ｉT去湖大面請楊教授。楊教授高興地說：“南岳廟在中國古建筑史上有很高的地位，中國古典建筑大師梁思成還專門到南岳廟攝影錄像，在我有生之年能為重修南岳大廟再做一次規(guī)劃設計，我是很樂意的?！辈敿磶艺J識了時任湖大建筑系主任的蔡道馨教授等人。之后，楊教授又多次率領湖大建筑系的專家和日本友人來南岳廟實地考察，于1994年年初提出了全面修復南岳大廟的規(guī)劃設計說明書。1994年4月28日，南岳大廟轄神殿、北后門正式動工改建。

與此同時，我把幾次修復的規(guī)劃設計說明書經過區(qū)政府正式上報衡陽市政府、市政府報告省政府，提議呈請劉正為湖南省全面修復南岳大廟委員會主任委員，時任省長助理的翁暉為常務副主任委員，我任主持日常事務的辦公室主任。

翁暉同志非常重視此事，馬上與劉老商量，親自起草省政府辦公廳《關于同意全面修復南岳大廟的批復》文件，著重強調全面修復南岳大廟的意義，批準了規(guī)劃設計方案，明確了修復南岳大廟經費來源和可以接受社會各界捐款的政策，成立了全面修復南岳大廟委員會的組織機構。

文件于1995年12月正式下達后，我又赴長沙向劉老匯報請示工作開展的意見。劉老指出：一、由他親自寫信，要我專程去北京請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中國佛教協(xié)會會長趙樸初為全面修復南岳大廟的名譽主任委員，又擬定了修廟委員、修廟委員會副主任人選。在湖南省全面修復南岳大廟委員會下設辦公室、工程部、碑廊部、捐資部4個臨時機構，全面主持修廟的日常工作。二、為了擴大修廟影響，擬在1996年5月于長沙召開新聞發(fā)布會。

1996年5月初，我在北京醫(yī)院見到了趙樸初，趙老高興地接受了名譽主任委員的邀請，還題寫了“天下法源”的條幅，并指示修廟委員會副主任吳立民代他出席在長沙召開的全面修復南岳大廟新聞發(fā)布會并致賀信。1996年5月29日，全體修廟委員和省政府主管文化宗教工作的副省長唐之享、衡陽市委副書記李湘源等在湖南賓館隆重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由此，南岳廟的修復工作全面開展。

親自解決具體問題

南岳大廟在解放前后就被一些學校、事業(yè)單位占用和南岳周圍居民借住，全面修復南岳大廟，個人和單位占住者的搬遷是最感頭痛也最費精力的問題，為此，市政府和區(qū)政府召開過不下十次會議，均未能徹底解決搬遷問題。

劉老和翁暉得知此消息后，向衡陽市委和市政府、南岳區(qū)委和區(qū)政府、衡山縣委和縣政府做了大量工作。如大廟東邊被衡山縣民政局的光榮院、福利院占用了道教的兩個宮觀，劉老親自找了衡山縣委書記和縣長做工作，向他們講清保護文物古跡、落實宗教政策的意義，督促他們另選地址，從大廟建設經費中解決他們的搬遷新建經費不足的問題，由原市政府領導批準同意的80萬元補償增加到120萬元，使殘疾人和復退軍人居住的衡山光榮院、福利院搬遷到了衡山縣城。廟西被衡山林業(yè)站占用的佛教的云峰寺，按房地產政策規(guī)定，廟產應無償退還給宗教團體，劉老充分考慮衡山林業(yè)部門的實際困難，當南岳方有人提出只給三五萬元的補償金時，劉老說，你們要大度一點，眼界要長遠一點，多花十幾萬元能把他們搬遷出去，既解決了南岳廟的整體規(guī)劃問題，也解決了衡山林業(yè)部門的困難，這是兩家有益的事。在劉老的主持督促下，南岳廟內被個人和單位借用或占用的廟產都得到了徹底解決。

劉老擔任修廟委員會主任以來，每年數(shù)次來大廟檢查工程質量。我印象最深的有3次。第一次是1997年7月，在檢查大廟正南門工程時，發(fā)現(xiàn)木工質量有些不到位，油漆有些地方涂改不勻，劉老向我和南岳區(qū)人民政府副區(qū)長、修廟辦副主任湯克雄提出了嚴肅批評，要求我們抓緊改進。第二次是在檢查碑林刻字時，有些刻字不規(guī)范，劉老向衡陽市原政協(xié)副主席譚岳生提出了意見。第三次是在廟西街的建設中，發(fā)現(xiàn)南岳區(qū)政府的規(guī)劃中只把廟西街作為一般的農貿市場建設，對此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并建議把廟西街建設成一個以大廟為中心的新的旅游購物景點，突出南岳特色，使其成為南岳新的一景。

在大廟全面修復工作中，凡涉及的文字工作，劉老都要親自過目修改，反復推敲。我記得印象最深的是這幾件事：一是反復修改以他署名的《湖南省全面修復南岳大廟碑記》。早在4年前，劉老就向修廟辦提出了整體寫作構想和思路，指出碑文不但要講南岳修廟，還要講南岳的風景名勝，不光是修廟記，還要使修廟記成為宣傳南岳的名文。我們寫出了初稿，他看后認為不行，親自做了修改，又把起草的人叫去長沙再進行修改，直至寫出了第8稿。在此基礎上，他又前后親自修改了五六次，才最后定稿。又如在大廟內新建的南岳歷史人文博物館、南岳道教文化博物館、南岳佛教文化博物館的定名、前言、展示內容的文字方案，他先后多次召開專題會議，一個館一個館地進行文字審查。特別是在審查《南岳歷史人文博物館方案》時，劉老具體提出了要突出南岳歷史文化，如南岳封禪，禹王碑，胡安國父子開創(chuàng)的湖湘文化，南岳書院，國共合作創(chuàng)辦的抗日戰(zhàn)爭游擊干訓班，及改革開放后南岳的發(fā)展等都做出了具體而詳盡的要求。

恢復水簾洞景區(qū)

1988年7月，湖南省在南岳磨鏡臺召開了全省農村思想政治工作會議，省委和省政府的主要領導書記熊清泉、省長陳邦柱等都參加了會議。劉老時任湖南省委副書記，全程參加了會議。會后，我陪劉老和時任省教委主任的龍禹賢等參觀了祝融峰、方廣寺、藏經殿、水簾洞等南岳的“老四絕”景點。每看一處，劉老都向我提出具體要求。在參觀方廣寺時，當時沒有公路不能通車，我們一行十幾人帶著干糧，步行下山踏勘了方廣寺、二賢祠、石澗潭和虎形山的原始次森林?？吹绞瘽咎对窌r，當我匯報這里是明代遺留下來的建筑時，劉老非常重視，要我把石澗潭原貌拍照作為歷史資料留下來，還說朱熹、張南軒到過這里，王船山在方廣寺隱居了十多年，這里的文化蘊藏根底深厚，一定要妥善保護。目前沒有條件開發(fā)，先保護好，特別要注意不要搞破壞性的建設，不要把路修到里面去。

從方廣寺返回磨鏡臺時，劉老說，待將來有條件時，把方廣寺、二賢祠、石澗潭再維修一下，在王船山著書立說的地方續(xù)夢庵建一個王船山紀念館，再從林場五公區(qū)修一條索道下去，將來又是一個重要景點。

第二天，我又陪同劉老到水簾洞參觀。當時，水簾洞位于南岳鎮(zhèn)水簾村，還沒有開發(fā)。時任水簾村黨支部書記的胡泗生告訴我，1962年時任湖南省委副書記的周里在水簾洞蹲點，在水簾洞源頭修筑了一個堤壩建成水簾水庫，便于灌溉山下農田和發(fā)電，現(xiàn)在沒有瀑布了。我陪劉老去參觀時，峽谷兩旁山上只有茅草和灌木，看不到一棵像樣的樹木。四周除了農民新蓋了不少住房外，其余是一副破敗不堪的景象。來到水簾洞時，劉老說，“我解放前在南岳大廟東長廊內讀書時，除了看南岳古鎮(zhèn)和南岳廟外，來得最多的是水簾洞，那時水簾洞兩旁古樹參天，水簾洞瀑布細水長流，是我們學生消暑閑游的好地方，這次來看，一點過去的情趣都沒有了，你們南岳區(qū)委和政府要把恢復水簾洞景區(qū)作為一件大事來抓。”

1990年至1993年，劉老每年都要來南岳一兩次，并多次提出要加快制定修復水簾洞的規(guī)劃。區(qū)委書記李萬郴匯報說，水簾洞水庫是周里在南岳搞點時留下來的工程，如要修復水簾洞，要請您老向周里報告一下，我們才好具體操作。不久，劉老又來南岳，對李萬郴和我說：“我已找過周老了，周老說我是省旅游領導小組組長，在水簾洞搞旅游開發(fā)我同意。這件事由我做主好了?！?/p>

南岳區(qū)委、區(qū)政府馬上進行研究。在區(qū)委常委會上，成立了以我為指揮長、副區(qū)長楊承芳為副指揮長的“南岳水簾洞景區(qū)建設指揮部”。劉老還對重修水簾洞提出了4點要求：一是要搞好修復水簾洞景區(qū)的規(guī)劃，規(guī)劃起點要高要長遠一點，要使南岳和水簾洞周圍的農民通過旅游快快富起來。減少因水簾洞水庫不能蓄水發(fā)電而影響農民的利益。二是要突出抓好植樹造林，從水庫以下的兩岸移植大樹，盡快形成峽谷兩岸大樹歡映的綠色景觀。三是要盡快恢復瀑布，南岳山上山下都缺水，如水簾洞能做到常年流水不斷，又有瀑布奇觀，定能立竿見影，當年開發(fā)當年就會引來游客。四是水簾洞過去有一個洞，我在南岳讀書時還到洞內玩過，當時洞外有瀑布，洞內有一米寬七八米長的小洞，如同《西游記》講的花果山水簾洞一樣的景致。你們搞修復時一定要把洞修復好。

工程同年上馬，開辟了水簾洞瀑布，建設了人行石板游路，重新油刷水簾洞兩旁摩崖石刻300余處。當年年底動員區(qū)級機關干部在水簾洞峽谷兩旁栽上了一批較大樹種，新建了3座亭子和2處人工橋。第二年新修了兩處攔溪壩蓄水，在進洞第一處攔溪壩中雕塑了《西游記》中孫悟空的形象，新修了從南岳大廟后門至水簾洞10華里通東游路。在公路兩旁種植了樟樹和桂花樹。動員南岳道教協(xié)會在水簾洞右側新建了朱陵宮道觀等，恢復了從唐代至民國100多處摩崖石刻。在水簾洞恢復和建設期間，劉老多次到現(xiàn)場指揮，加快了修復的進程。水簾洞景區(qū)于1997年年初正式對外開放。

為“南岳旅游叢書”寫序

為加強對社會各界宣傳和推介南岳，1994年，成立了以我為主編、劉正為顧問的“南岳旅游叢書”編輯委員會，花了一年多時間編寫了《南岳大廟》《忠烈祠》《磨鏡臺》《祝融峰》《水簾洞》等共20本旅游叢書。劉老親自撰寫“叢書”序言。“叢書”于同年12月正式付印發(fā)行。2000年，原中央政治局常委宋平來南岳參觀旅游，南岳區(qū)領導送了一套“南岳旅游叢書”給宋平。后來劉老去看望宋平回來后告訴我，宋老看了“叢書”后，說這套叢書編得不錯，特別是序言寫得很好，很有水平。

此外，劉老對我個人的工作很關心，對我參與南岳景區(qū)建設特別是維修大廟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2000年來南岳游福嚴寺時，特意為我寫了一幅條幅：梅花香自苦寒來。垂國同志參與重修岳廟貢獻良多，書此以資紀念。

寫完此文，心緒難平。特作緬懷劉老仙逝十周年七律詩一首紀念之。詩曰：

天摧柱石損中華，品高節(jié)亮實堪夸。南岳廟前談興替，水簾洞邊話龍蛇。

潤物無聲人景仰，昌時濟世有良謀。緬懷君德南天外，一片誠心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