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逝去的老祖母

你就這樣地睡了

在溫熱的夏天

花落在溫熱的臺階上

院墻那邊是螢火蟲

和十一歲的歡笑

我?guī)еt遲疑疑的幸福

向你敘說小新娘的服飾

她好像披著紅金鯉魚的鱗片

你把頭一仰

又自動低下

你就這樣地睡了

在黎明時

暴雨變成了珍貴的水滴

喧嘩蜷曲著

小船就睡在岸邊

閃光，在瞬間的睡眠里

變成小洼，弧形的

腳印是沒有的

雙雙著名的白球鞋

失去了彈性

你就這樣地睡了

在最高一格

在屏住呼吸的

淡紫色和綠色的火焰中

厚厚的玻璃門滑動著

“最后”在不斷縮小

所有無關(guān)的人都禮貌地

站著，等待那一刻消失

他們站著

像幾件男式服裝

你就這樣地睡了

在我的手里

你松弛的手始終溫暖

你的表情是玫瑰色的

眼睛在移動

在棕色的黃昏中移動

你在尋找我

在天空細小的晶體中尋找

路太長了

你只走了一半

你就這樣地睡了

在每天都越過的時刻前

你停住了

永遠停住

白發(fā)在細霧里飄向永恒

飄向孩子們晴朗的夢境

我和陸地一起飄浮

遠處是軟木制成的漁船

聲音，難于醒來的聲音

正淹沒一片沙灘

你就這樣一次次地睡去了

在北方的夜里

在穿越過

干啞的戈壁灘之后

風變笨了

變得像裝甲車一樣笨重

他努力地移動自己

他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要在失明的窗外

拖走一棵跌倒的大樹

（原載于《新疆文學》198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