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聲

邵光智

秋聲如此遼闊。

一聲雁鳴，從北往南，綿軟、悠長，一縷思緒滑過太空，帶著晨光、帶著月色、帶著自古至今不變的預(yù)言，暖暖地飛翔。

蟈蟈唱響山野，翠綠色的羽翼輕輕抖動，美妙的樂音一圈圈蕩漾開來，在豆葉上、地瓜秧蔓上，在野酸棗的微紅里、荊花淡紫的芬芳里，聲聲嘹亮。

這些美妙的樂音，告訴我們秋天的來臨，我們抬頭仰望、低頭尋覓。

秋聲，轟轟烈烈的是那些蟲鳴。

“咿——咿——”慢條斯理，母親說，這是我兒時的催眠曲。

“吱吱吱吱”——整個夜晚都不停息，母親說，這個小蟲兒性子急。

“拆拆洗洗漿漿理理……”母親說，這是催促我們拆洗棉衣。

這些美妙的聲音一直響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幫我撿拾著舊有的時光，讓我記得住鄉(xiāng)愁、記得住故土。

秋天來臨，山坡、丘陵，樹木、草叢，溪畔、河岸、墻角、斷磚……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的舞臺。他們的思想從低處發(fā)聲，向高處蔓延。

我們弄出的聲響，會讓他們安靜下來，我知道，他們在側(cè)耳聆聽。緊接著，一聲、兩聲，他們在歇息中試探，隨后，叫聲便席卷而來，這是他們的家園。

他們的聲音比人類來得更加久遠，遠得我們望不到邊底。

他們的聲音一年年向著未來延伸，許多時候，我們跟在他們后面，也許我們停下了，他們還在繼續(xù)奔跑。

年復(fù)一年，他們吟著無窮無盡的唱詞。

這是毫無嘈雜的天籟，這是文明的音符。

秋風會越來越?jīng)觯淙~紛紛。

秋草會一點點失去顏色、失去水分，最終變得枯黃瘦脆。

秋聲會隨之稀少、匿跡，被最后一片葉子掩埋。

但他們已把種子撒播在大地上。

一聲雁叫、一聲蟲鳴、一聲葉落……一切進入音樂的境界。

秋天的聲音浩浩蕩蕩，勝過春花夏雨冬雪，在天上，在地下，干干凈凈、纏纏綿綿，與我們相擁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