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帥甫
一個家庭的不富裕絕不能劃定這個家庭父母能力低下,只能說明是由于傳統(tǒng)或者現(xiàn)實的局限造成了一種拮據(jù)的狀況。當這種狀況沒有成為寒門子弟求學的障礙時,就足以突出這類父母的偉大。很幸運,我有這般偉大的父母。從我小時候起,他們就給我灌輸不讀書無出路的道理,“砸鍋賣鐵也要供你讀書”,父母用最樸素之言教育我,我抱之以赤誠。
小學升初中時,我考上了外縣的一所中學,由于離家遠、車費貴,就時常留校學習。那年我十二歲,青春期的我很享受自由的時光,哪怕成績下滑,哪怕時常負罪感深重。
期中考試我只考了年級第三十六名,自覺無顏面對受苦受累的母親,自己仿佛掉入了無底黑洞。但是,小孩子總有一種神奇的能力——悲傷欲絕的事情很快就可以拋到腦后。周六,我就和同學歡樂地去打籃球了,沒過多久,有個同學跑到球場,說有人找我,我扭頭望去,是我的母親。我跑到了他身邊,“沒考好?”她開口問。一下子,我的眼睛像打開了的水龍頭,淚珠不停地向臉頰翻滾。不記得她那天都說了些什么,唯一記得清楚的是,她拿來了幾張布滿黃斑的紙,上面是我小時候?qū)懙囊黄P(guān)于理想的作文,還有她在一本勵志書上抄寫的幾段話。那幾張紙殘破不堪,紙上的字卻非常娟秀,為了鼓勵我學習,不常寫字的母親肯定做了許多練習,才寫好那段字。看著母親長滿繭子的雙手,我想放聲痛哭,卻無助哽咽。青春的叛逆,出乎意料的短暫,“不一樣的煙火”構(gòu)筑了我的青春,一如精衛(wèi)般鍥而不舍,一如愚公般持之以恒。
過了這么久,我始終無法忘記初中時期夢一般的日子。血淚交織的苦痛,成為我最珍惜的記憶。
后來,我順利地考上了當?shù)刈詈玫母咧?,卻是班級里的倒數(shù)第六名,少年的自尊被無情地擊垮,于是我拼命地證明自己。每天早上,我是最早到教學樓的學生,晚上我會在被窩里做未完成的筆記??捎袝r候,事情并沒有我想的那樣簡單,急于求成的我沒有取得很好的成績。一次周末,我回到家,看到父母后,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我那么努力,為什么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難受地跟母親說:“媽,我擔心我快撐不下去了。”母親沒有回頭,只是頓了頓道:“我和你爸在努力干活,你也要努力啊,我們一家人都要努力??!”我強忍住淚水,轉(zhuǎn)身回到房間,繼續(xù)學習。從此,我必堅韌如刀。
我們在恰當?shù)哪昙o里承受了該承受的苦痛,讓我們在步入成年的節(jié)點時,擁有一張符合成年人身份的證書。仍記得自己曾經(jīng)為比別人多錯兩道文綜選擇題而懊悔,仍記得無數(shù)次追趕老師要數(shù)學卷子的背影。那時的我,哪怕腿腳受傷以至不能走路,卻怕耽擱學習不敢請假而被好友大罵;那時的我,縮在班級的角落,不停地做一張又一張的卷子,用紅色筆認真地記錄一點一滴。每次看到成績單上排在第一位的不是自己,便會深深責怪自己。細想來,那時對自己的懲罰沒有人會在意。因為最平凡的人也會為敏感的自尊而戰(zhàn)斗。
2015年10月17日,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的北京天很藍,陽光溫暖。傍晚時分,我獨自一人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沒來由的孤獨讓我的思緒飛回過去,我在日記本上寫道:“六年前的今天我正在忙初一期中考試,那天我十二歲,剛步入青春期,懂得享受流汗、享受磨難,學會投入、學會吃苦。一個三年,再一個三年,漸漸成熟的心智,知道該對什么放肆地落淚,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偏執(zhí)是為了什么,知道如何抬頭、如何低頭,十八歲的這年像十二歲那年憧憬的自己一樣,離開家鄉(xiāng)的故土,八百多公里的距離,六年的長度,真想對自己說一句對不起,無論如何還是踉踉蹌蹌地走到這里,時間地點,回不去……”
曾經(jīng)以為永遠也走不出的細節(jié),最終還是會置身事外。我獨自來到這里,同一個世界,同樣的匆匆,散不去的虛空,把我們緊緊地囚禁在一個樊籠里,無形地永遠地伴著莫名的緊張、莫名的迷茫。背負父母的期望,面對未來的不可測,我們該如何朝向?也許我們在想,“奮斗十八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和“奮斗十八年不是為了和你喝咖啡”有什么區(qū)別,其實只要我們不曾放棄,只要我們沒有忘記,終究會明白那個所謂的意義。
時間的腳步從未停過。春天又到了,透過窗,看到那待放的花苞,那是我自己。生命不息,奮斗不止,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作者系北京交通大學法學院2015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