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長征一路歌

◎口述／王定國采訪整理／余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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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長征一路歌

◎口述／王定國采訪整理／余瑋

王定國，原名王乙香，著名社會活動家，系“中共五老”之一謝覺哉同志的夫人。1913年出生于四川營山，1933年參加紅軍，1935年參加長征。新中國成立后歷任內(nèi)務部機要科科長、最高人民法院辦公室副主任、謝覺哉同志秘書等職，系全國第五、六、七屆政協(xié)委員。

王定國

19 35年3月，為了策應中央紅軍北上，紅四方面軍于塔山灣主渡口打響了強渡嘉陵江的戰(zhàn)役，這是紅四方面軍開始長征的第一場戰(zhàn)役，也是我在整個長征過程中經(jīng)歷的最大、最艱苦的一場戰(zhàn)役。渡江時，在國民黨部隊的層層攔截和48架敵機的狂轟濫炸下，我眼看著很多戰(zhàn)友犧牲在江中。但當時我沒有想到的是，接連不斷的危險正在前方等待著我們。在長征路上，比敵人的槍炮更可怕的是饑餓。由于國民黨的反動宣傳，沿途老百姓都離家逃跑，將能吃的東西都藏了起來。很多戰(zhàn)友餓死在路上，我也骨瘦如柴，體重僅有50多斤，隨時可能倒下。翻越雪山時，我的一根腳趾被凍掉了，我把傷骨磨平，包扎起來，咬牙跟隨在長長的行軍隊伍中。雖然這些危險和苦難讓我記了一輩子，但我更愿意講述長征中令我感到快樂的事情。為迎接中央紅軍和紅四方面軍會合，部隊決定擴大宣傳隊伍，我被調(diào)到隸屬于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的前進劇社。當時，劇社條件非常簡陋。沒有道具，我們就到老鄉(xiāng)家里借門板、桌椅作道具；沒有服裝，就有什么穿什么?；瘖y也由我們自己設(shè)計，用墨汁畫眉毛，用買的紅紙洇濕了當口紅。在艱苦的行軍中，我們每到一處，顧不上休息，就到戰(zhàn)士們中間教唱歌曲、排演節(jié)目。在翻山越嶺的時候，我們從隊頭走到隊尾，用詼諧的快板和激昂的歌曲鼓舞同志們克服困難。在毛爾蓋休整期間，我曾隨劇社到紅一方面軍駐地慰問演出，并跟易維精政委和周武功隊長去探望了正在生病的周恩來同志。他雖在病中，仍和我們親切交談，夸獎我們說：“你們劇社這些女孩子又行軍，又打仗，又演出宣傳，真是不簡單！”毛澤東同志住在周恩來同志隔壁，他用藏民的木頭碗泡“茶膏”招待我們。當時茶樹上最好的嫩尖芽做茶葉，老葉子做茶磚，剩余的筋筋絡絡搗碎后熬制成茶膏。在長征路上，毛澤東也就只有一點兒茶膏喝。話題轉(zhuǎn)到演出上，毛澤東說：“你們演的劇里，劉湘（四川軍閥）投江了，可是演戲只代表人們的心愿。別忘了，劉湘還沒有死。反動派，你不打，他是不倒的。劉湘也是不會去跳河自殺的。”我們聽了很受教育。

毛澤東同志煙癮很大，但艱苦的長征路上怎么能找到煙葉呢？同志們就找沒有毒的樹葉子，曬干后給他當煙葉抽。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在長征路上，毛澤東和大家一樣，不騎馬，徒步走路，一路上抽著戰(zhàn)士們?yōu)樗淼摹皹淙~香煙”，和戰(zhàn)士們說笑著。他的樂觀深深感染了我們，讓我更加堅信腳下的征途是正確的。

我們劇社大都是年輕女孩，長途行軍又累又困，在隊伍停止前進暫時休息時，站著也會睡著。有時候夜行軍途中忽然命令原地休息，一坐下就睡死過去，醒來一看，隊伍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我們往往拼命追趕幾個鐘頭才能跟上隊伍，追上后就又哭又笑。

長征中還有一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走在隊伍中，可以看到走在前面的不少戰(zhàn)士后背上都寫著字，而且每個人的字都不一樣。原來，很多戰(zhàn)士出身貧窮，沒有機會讀書，于是大家就在漫長的行軍途中用這種辦法識字學文化。在長達一年多的行軍途中，我也認識了不少字。

1936年10月，我跟隨隊伍到達甘肅會寧，同中央紅軍勝利會師，走完了長征，也走完了自己人生中最艱難、最難忘的一段路。

前幾年，曾經(jīng)有一家電視臺找到我，要制作一期紀念長征的節(jié)目。主持人問了我很多關(guān)于紅軍怎樣艱苦、戰(zhàn)爭多么殘酷的問題，我卻答非所問，說起過草地時賀龍同志騎在馬上從水塘里釣起魚來給大家燉湯的趣事。主持人很著急，我也急了。我認為，如果總強調(diào)苦難，人們對革命先烈們?yōu)橹冻鲅股踔辽膫ゴ笫聵I(yè)的理解將是片面的。作為一名歷史見證人，我更愿意與現(xiàn)在的青少年分享當年長征人的理想、意志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