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范的科學家

江南雨暖

上世紀50年代，查爾斯·斯諾發(fā)表了《兩種文化》，直指人文學者與科學家之間的文化割裂，名為“斯諾命題”。在我國，文理分科已久，長期以來重理輕文正是“斯諾命題”的典型表現(xiàn)，文理裂痕越來越大。但其中也不乏這樣的奇才，他們既是杰出科學家，又是文藝界里的佼佼者，文理兼通，合為一體。

顧毓琇：不改行的文藝巨匠

作為科學家，他是國際上公認的電機權威和自動控制理論的先驅(qū)；作為藝術家，他是詩人、戲劇家、音樂家。他叫顧毓琇，1902年生于江蘇無錫，2002年逝于美國。他學貫中西，文理兼通，一生充滿傳奇。

1915年，顧毓琇到清華學校求學，后赴美，在麻省理工學院攻讀電機工程。1926年，他發(fā)表“四次方程通解法”——現(xiàn)代電子計算機所用程序，即根據(jù)此法。1928年，他獲得科學博士學位，是該校電機系第一個獲此學位的中國學者。攻博期間，他的課題是研究電磁學權威奧利弗·亥維賽的“運算微積分”，以分析電機瞬變現(xiàn)象，電機理論界將他的研究成果稱為“顧氏變數(shù)”。博士學位考試時，校方給的評語是“十分滿意”。

由于出色的研究成果，顧毓琇獲譽無數(shù)。正是這樣一位科壇泰斗，在文壇亦占有重要位置。1922年，創(chuàng)作小說《芝蘭與茉莉》，同時還著手翻譯哈姆生的《牧羊神》。梁啟超十分贊賞他的才能，曾為他書一條幅以表欣賞。

留學期間，顧毓琇與冰心、梁實秋合作在波士頓美術劇院公演《琵琶記》。他既是編導，又是演員，該劇令美國大開眼界。極為擅長劇本創(chuàng)作的他在處女作《孤鴻》問世后，又接連寫出《國殤》《荊軻》《岳飛》等。抗戰(zhàn)期間，他的《古城烽火》于1938年在重慶公演，引起轟動，被改編為京劇及地方戲。他的神話劇《白娘娘》也是經(jīng)久不衰，曾受邀赴新加坡演出。他還根據(jù)明版歌曲樂譜，整理出五十調(diào)，而后又整理出二十五調(diào)，譯成英文，使我國古樂走向世界。1991年，顧毓琇專場音樂會在北京舉行，成為京華樂壇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此外，他一生作詩6000余首，兼具豪放與婉約，加上1000余首歌曲，創(chuàng)作量逼近陸游。鑒于他在詩歌上的建樹，巴西人文學院頒給他金質(zhì)獎；在第三屆世界詩人大會上。他獲得“國際桂冠詩人”稱號。據(jù)傳，在留美期間，胡適看過他的文藝作品后曾勸他改理從文，顧毓琇微微一笑：“我既已選定了電機工程，就決不改行?！?/p>

事實證明，從事電機工程，并不妨礙他成為文藝巨匠。

丁西林：板著臉的喜劇大師

有人叫他“東方莫里哀”，因為他是中國現(xiàn)代第一位喜劇大師。民國初期文藝燦爛。他卻是把獨幕喜劇運用得最為爐火純青的劇作家。彼時的他，已在物理學領域頗有建樹——這個只寫喜劇的物理學家，亦是文理兼通的代表者。

1893年，丁西林生于江蘇泰興，早年在英國伯明翰大學攻讀物理和數(shù)學，先后獲得學士、碩士學位，隨后在倫敦大學做物理研究工作。這期間，他以熱電子發(fā)射實驗直接驗證了麥克斯韋速度分布律。1920年，丁西林回到祖國，受聘于北大物理系，8年后，他主持創(chuàng)建了中研院物理研究所，這是我國第一所官方物理學研究機構，也是日后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的前身，丁西林擔任所長、研究員。他還與吳有訓等科學家一同創(chuàng)建了中國物理學會。

工作繁忙之余，熱愛生活的丁西林不忘創(chuàng)作。他的文化修養(yǎng)極為濃厚，文筆詼諧，1923年，他的處女作獨幕劇《一只馬蜂》問世。在劇中，他描寫了一位為兒子包辦婚姻的傳統(tǒng)老太太，絲毫未能察覺他在她眼皮底下與心上人用只有他們才瞳的語言交流，當他們偷偷接吻被老太太撞見，慌忙以“哦，一只馬蜂”來搪塞，取得了自由戀愛的勝利。此劇一出，便引起話劇界轟動，而彼時，丁西林正是北大物理系的知名教授。

此后，丁西林的創(chuàng)作熱情日益高漲，《壓迫》在1926年問世。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后，丁西林將物理研究所及其附屬工廠遷往昆明等地，在從事所鐘愛的物理研究時，也不忘創(chuàng)作，《三塊錢國幣》在此期間問世，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此外，還有《親愛的丈夫》《妙峰山》等等。丁西林的突出貢獻在于改變了彼時人們認為“唯悲劇才成戲”的觀念。他選擇了喜劇，認為喜劇能從最平淡的事件里反映出真實，這種思維也正是物理學家的典型思維，如瓦特觀壺蓋被蒸汽頂起而改造蒸汽機、牛頓見蘋果墜地而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

作為中國現(xiàn)代最有影響力的喜劇作家之一，現(xiàn)實中的丁西林卻極為嚴肅，全然一派學者作風，有著物理學家的冷靜理性，跟幽默風趣毫不沾邊。曾有循著作品猜想丁先生的年輕人，見到他，恍然大呼：丁先生，完全跟想象中不一樣嘛！

丘成桐：因文之美，得數(shù)學之美

諾貝爾獎未設數(shù)學獎，不過菲爾茲獎有著“數(shù)學王國里的諾貝爾獎”之稱。1983年，華人學者丘成桐獲得該獎。是第一位獲得菲爾茲獎的華人。作為當今世界公認的國際數(shù)學大師之一，丘成桐是頂尖數(shù)學大師；而作為文人，他寫得一手好文章，國學功底極為深厚。

1949年，丘成桐出生于廣東汕頭，在香港郊區(qū)長大。幼時的他并不愛讀書，甚至逃學長達半年。他的父親極為開明，在他不務學業(yè)時，僅要求他讀書練字、背誦古詩詞。父親逝世后，丘成桐拾起未曾讀完的《紅樓夢》。因家庭變故。他慢慢地懂得了這部著作。此后的歲月里，丘成桐有空就讀《紅樓夢》，常想，如果能在數(shù)學里創(chuàng)作出同樣宏偉的結構，該是多么偉大的事情。

由于父親的去世和閱讀文學書籍所帶來的巨大觸動，少年不再閑蕩，做學問的興趣忽然變得極為濃厚，義無反顧。如伺描述自己在數(shù)學王國里的堅持和努力？丘成桐選擇了元稹的名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19歲時，丘成桐來到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攻讀博士，從早到晚聽不同的課。有一門非線性偏微方程深奧難懂，學期末，丘成桐成了班上唯一的學生。后來，他跟隨導師陳省身學習復幾何。

丘成桐的工作涵蓋整體微分幾何的全部，他發(fā)展出強有力的偏微分方程技巧，使得微分幾何學發(fā)生了深刻革命。對卡拉比猜想的證明導致了超弦理論中卡拉比一丘流形的誕生，超弦理論認為，這是構成宇宙的基本單元，丘成桐曾用“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來形容當時的心境。另外，他還解決了正質(zhì)量猜想等難題。在數(shù)學界、理論物理學界，他的名字處處可見。

丘成桐說。對他影響至深的是中國文學，他最大的興趣在于數(shù)學，而文學與數(shù)學有相通之處。文學的最高境界是美的境界，數(shù)學講究邏輯，美得有文采，兼具詩歌與散文的氣質(zhì)。與文學一樣，數(shù)學也需要感情，深厚的感情使得數(shù)學家對研究對象產(chǎn)生直覺，引領新的研究方向。

愛寫詩填詞的丘成桐強調(diào)，唯有思考，才能產(chǎn)生傳世作品，牛頓三大運動定律僅用幾個簡單數(shù)學公式，便囊括了浩瀚宇宙的運動規(guī)律，這種簡潔美，與《詩經(jīng)》的純樸的語言美莫不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文之美，丘成桐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學之美，成就了數(shù)學王國里的傳奇。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