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式腐敗分析：內(nèi)涵、要素和類型

○ 丁遠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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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式腐敗分析：內(nèi)涵、要素和類型

○ 丁遠朋

黨的十八大以來，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在反腐問題上出重拳、發(fā)實招，一連串的“老虎”“蒼蠅”紛紛落馬。同時我們看到，貪腐親兄弟、尋租父子兵的家族式腐敗現(xiàn)象十分突出。正確分析家族式腐敗，對我們加強廉政反腐工作具有重要意義。然而，目前學術界對家族式腐敗的研究大多散見于腐敗問題研究及新聞報道中，缺乏系統(tǒng)性、綜合性和理論深度。因此，本文擬從內(nèi)涵、要素和類型等三方面對家族式腐敗進行分析，以期深化對家族式腐敗的認識和理解。

一、家族式腐敗的內(nèi)涵分析

關于家族式腐敗的概念，不同學者從各自角度作了不同闡述。著名學者邵道生認為，所謂家族式腐敗“指的是身居要職的官員家族的全部或大部分成員依仗權勢侵吞國家、社會財富的行為 ”；張煒達認為“家族式腐敗，是基于血親或者姻親關系而形成的利益共同體，他們相互勾結，把崗位所賦予的權力用于侵吞國家、社會財富，以謀取家族私利 ”；韓雪闡述了類似觀點，即認為“家族式腐敗是官員利用權力和影響為配偶、子女、兄弟姐妹等親屬謀取私利，形成一人當官、全家受益，一人貪腐、全家分贓的腐敗模式 ”；此外，任建明指出了與“家族腐敗”相似的概念，即“腐敗家族化”，并作出界定：“指官員家族成員中有多人在政府任職，他們相互勾結，把崗位所賦予的權力用于侵吞國家、社會財富，以謀取家族私利。 ”這種“腐敗家族化”屬于一種“官官”型的家族式腐敗，并沒有將“官商”型腐敗現(xiàn)象涵蓋其中。

由上可知，目前大多學者的分析都揭示了家族式腐敗中的“權力”、“財富”、“血親”關系等要素和特征，深化了我們的理解，但都有一定不足之處。家族式腐敗的行為主體既包括公職人員，也包括與其有特殊關系的親屬。其親屬有些也是公職人員，呈現(xiàn)“官官相護”的腐敗現(xiàn)象；有些親屬雖不掌握公共權力，但憑借與公職人員的血緣、姻緣等關系而具有特殊的影響力。現(xiàn)實中大部分的家族式腐敗現(xiàn)象是掌有公權的公職人員攜手其無法定權力的親屬而實施的腐敗行為。

“根據(jù)政治學理論，界定腐敗行為的結構要考慮‘誰、什么時候、得到什么、如何得到’等因素” 。“誰”指腐敗的行為主體；“什么時候”則是指腐敗主體的行為時機，是承擔公職期間還是離退休之后。家族式腐敗的行為主體既可能是履行公職時利用職務便利謀取私利，也可能是在離退休之后搞“期權”；“得到什么”指的是腐敗行為的目的 ； “如何得到”指的是腐敗主體的行為方式問題。此外，由于家族式腐敗不同于個體腐敗，其外在的表現(xiàn)形式也不可忽略。所以本文認為，家族式腐敗是公共權力行使者及其家族成員為了謀求家族利益，以相互串通、合作等形式，運用公共權力及影響力侵害公共利益或?qū)⒐操Y源轉(zhuǎn)化成家族利益的活動和行為。

家族式腐敗的特點鮮明、危害較大。我國社會依然強烈的家族親緣等觀念，使得很多領導干部“重視”親情，總想在其位而謀其家族之政，利用手中權力為家庭成員謀利，形成“全家腐”的家族式腐敗。作為腐敗的一種類型，家族式腐敗由于公職人員家族成員的參與，呈現(xiàn)出“家族式”“血緣型”的特征。它將公職人員家族利益置于公共利益之上，以公權私用的方式侵害國家和社會財富，造成公職人員家族利益與公共利益的沖突。它將親情介入法律和權力領域，以權力和利益為輸送鏈條，以血緣、親緣為聯(lián)結紐帶，以家族為謀利共同體，形成家族的權力“產(chǎn)業(yè)鏈”。家族成員彼此相互信任，“囚徒困境”不易出現(xiàn)，所以家族式腐敗很難被偵破，是腐敗中較為隱蔽、較為“安全”的類型，嚴重破壞社會公平公正，引發(fā)社會不滿。

二、家族式腐敗的要素分析

家族式腐敗作為較為復雜的腐敗類型，其內(nèi)在要素也較為復雜。本文認為家族式腐敗有六大基本構成要素，即主體性要素、客體性要素、目的性要素、工具性要素、形式性要素及結果性要素。這些要素體現(xiàn)了家族式腐敗的特征，并為區(qū)別家族式腐敗與其他相關概念提供依據(jù)。剖析這些內(nèi)在要素，有助于我們?nèi)嫔羁痰卣J識家族式腐敗。

1.主體性要素

家族式腐敗的主體性要素可具體分為元主體要素與寄生性主體要素。前者指享有公共權力、履行公共職責的國家公職人員。我國公職人員的主體是國家公務員和國企工作人員及相關委派人員，他們是一切腐敗類型必不可少的行為主體；寄生性主體要素則指國家公職人員的親屬，他們在腐敗過程中充當“贓款收銀員”、“權力掮客”及“操盤手”等角色。之所以稱之為“寄生性”，是因為在家族式腐敗中，大多公職人員親屬自身沒有公共權力，無法自行腐敗，而必須依靠與之有著血緣、姻緣等關系的公職人員；即使公職人員的親屬也握有公共權力，這些親屬也離不開與公職人員的合作。于是公職人員與其親屬之間便形成“血緣寄生關系”及“裙帶寄生關系”等。 寄生性主體要素是區(qū)分家族式腐敗與其他類型腐敗的重要標志，因此是家族式腐敗行為主體的必要構件。

2.客體性要素

公共利益構成了家族式腐敗的客體性要素。公共權力是基于公共利益而形成的政治力量，因此公職人員掌握公共權力的同時就必須承擔維護公共利益的責任和義務。公共權力的規(guī)范運行能夠有效維護公共利益；反之，公共權力的“私有化”、“家族化”、“圈子化”等非公共運用，則會直接損害公共利益。因此公共利益是包括家族式腐敗在內(nèi)的一切腐敗的客體性要素。由于“公共”與“利益”的結合，公共利益相對難以界定，但“公共利益絕不是虛幻的觀念，而是實實在在的客觀存在?！惫怖娴氖軗p程度，是衡量家族式腐敗嚴重程度的重要指標。

3.目的性要素

家族式腐敗的目的或目標在于實現(xiàn)行為主體家族利益最大化。不同于個人利益或私人利益，公職人員的家族利益是指公職人員的整個家族成員的物質(zhì)利益和精神利益，它要滿足的對象是公職人員及其家族親屬的現(xiàn)實需要。作為一種內(nèi)向型、狹隘的特殊利益，家族利益會對公職人員的正常履職造成嚴重干擾。

4.工具性要素

家族式腐敗的工具性要素是指公共權力及遞延性權力。公共權力是腐敗產(chǎn)生的基礎和關鍵，一切腐敗都是權力異化的表現(xiàn)和結果。與一般腐敗不同，家族式腐敗的工具性要素中還有遞延性權力。遞延性權力不是法定的公共權力，而是指公職人員的親屬由于和公職人員的特殊關系，在無形中所具有的公共權力的影響力和輻射力。這種遞延性權力由家族式腐敗的寄生性主體所掌握，是公共權力的附庸，具有寄生性，是“妻兒共貪”、“衙內(nèi)”等現(xiàn)象滋生的基礎。在遞延性權力發(fā)揮作用過程中，公職人員往往沒有直接獲益，但其親屬通過此種“特殊權力”去獲取利益也是一種腐敗。由于這種遞延性、寄生性權力的存在，腐化的公職人員家族便成為“權力寄生共榮圈”。

5.形式性要素

家族式腐敗的形式性要素是指腐敗過程的“全家腐”樣態(tài)。家族式腐敗是群體性腐敗中最具典型性的表現(xiàn)形式，“只是由于家族腐敗因由血緣和姻緣為紐帶，使得其成員之間關系較其他聯(lián)結因素更具親密性和可靠性”。 可見，在家族式腐敗中，公職人員“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而是與其家族成員串通、合作，相互之間達成默契，結成牢固的親情—利益共同體，實現(xiàn)“利益共享、風險共擔、一致對外” ，因此家族式腐敗的形式性要素典型地反映在其修飾詞“家族式”上。這種家族成員齊心協(xié)力的貪腐模式，是家族式腐敗重要的形式特征。它有助于降低公職人員“作案”風險，增強偵破和查處的難度。

6.結果性要素

家族式腐敗的結果是造成行為性利益沖突。公職人員及其親屬利用公共權力及遞延性權力而進行的謀私行為，使得公職人員的家族利益進入其正常的公務活動并對其公正履職、客觀判斷造成實質(zhì)性干擾和影響。所謂“客觀判斷”，一是要講究事實性，不抱任何個人歧視而依據(jù)客觀真相作出判斷；二是要講究公正性，而不受其它利益因素等影響?？梢?，家族式腐敗的結果就是公職人員家族利益對其代表的公共利益的侵占和損害。

三、家族式腐敗的類型分析

現(xiàn)實中家族式腐敗表現(xiàn)形式多樣，“不貪污的官員都是相似的，貪污的官員則各有各的貪法 ”。根據(jù)腐敗主體的不同行為方式，家族式腐敗大致可分為三種常見的形態(tài)：直接交易型、權力影響型以及期權投資型。

1.直接交易型

直接交易型指公職人員和親屬利用職權及遞延性權力，直接與企業(yè)主等利益相關者發(fā)生利益交易，收取后者實體性或非實體性的好處的腐敗行為。在這種類型的腐敗中，公職人員的親屬多是扮演著“收銀員”的角色。而這種角色的背后，正是公職人員親屬所具有的遞延性權力在發(fā)揮作用，所以才會出現(xiàn)“貪內(nèi)助”、“老子掌權，兒子撈錢”等腐敗現(xiàn)象。

現(xiàn)實中，一些官員懼于直接受賄，便采取間接方式，對自己妻兒受賄睜只眼、閉只眼；而另一些領導干部則“技高一籌”，扮演臺前臺后“兩張皮”，即前臺扮“紅臉”，顯示自己廉明清正，臺后卻指示“妻子兒女幕后收黑錢”。這種伎倆在維護自身形象，保持財路暢通的同時，很難避免“一人落馬，全家被端”的局面。

2.權力影響型

權力影響型是指國家公職人員尤其是領導干部，利用職權及影響力為親屬謀利，也包括公職人員親屬利用遞延性權力為自己謀取政治、經(jīng)濟利益。這種類型的腐敗體現(xiàn)在裙帶提拔、“一家兩制”等方面。所謂“一家兩制”，是指家庭中一方在或曾在“體制內(nèi)”的黨政機關任職，另一方則在“體制外”從事經(jīng)商、辦企等營利活動?！绑w制內(nèi)”的公職人員利用職權或原有職權影響力和關系等資源為親屬營利活動提供便利，從而形成“權為商開路，商為權鞏固”的家族式腐敗。

這種類型的腐敗較為隱蔽，危害較大。如在山西運城“房媳”案件中，以“房媳”張彥及其公公孫太平為核心的孫家是典型的官商合作、利益互補的“一家兩制”，該家族中多人在運城市公、檢、法等部門擔任公職，同時家族還經(jīng)營著物流公司等企業(yè)，形成了“官商合作”家族式腐敗?！邦I導干部的親屬子女經(jīng)商辦企業(yè)形成了一種擁有特權和超國民待遇的經(jīng)濟模式。這種模式不僅擾亂經(jīng)濟秩序，更造成了不平等的競爭與腐敗”。

3.期權投資型

所謂期權投資型，是指國家公職人員尤其是領導干部，在擔任公職期間將權力作為資本進行投資，施惠于某些企業(yè)或下級，并訂立“協(xié)約”，讓其事后“照顧”自己親屬，從而形成封妻蔭子式的期權腐敗。這種類型的家族腐敗是用現(xiàn)在手中的公共權力來換取未來的家族利益，其本質(zhì)是為了規(guī)避短期的腐敗風險而對公共權力進行的期權化運用，是一種以權謀私的行為。

這種家族式腐敗可分為三個階段，即利益承諾、利益提供和利益兌現(xiàn)。在利益承諾階段，公職人員及其親屬開始被企業(yè)主或下級承諾提供的利益所“俘獲”，并準備對其掌握的公共權力進行非公共運用；在利益提供階段，公職人員開始利用職權為私營企業(yè)主等提供政策、稅收等方面便利，為下級的考核、晉升等施與援手，并導致其公共權力發(fā)生異化；在利益兌現(xiàn)階段，當初的受惠者便會兌現(xiàn)承諾，對公職人員及其親屬施加“照顧”等?？梢娺@種投資交換型的家族式腐敗時間跨度大，隱蔽性較強，查處難度也很大，“從表面看，雖然利益獲取與公共權力的行使相分離，其實是對公共權力的一種補償、一種贖買?！?/p>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黨校）

（責任編輯矯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