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芝舅舅的燒餅

韓青辰

那一年暑假，伊芝舅舅和媽媽商量，借我到他的醬油坊去幫忙。我喜歡幫舅舅卸貨上架，因為他那兒貨物豐富：除了醬油，還有鹽、油、簇新的毛巾、成盒的鉛筆……最吸引我的，還是每天早上那一屜屜香噴噴的酥油燒餅。橢圓形的燒餅焦黃焦黃的，上面還撒著一層芝麻，光是聞一聞，就覺得又香又脆又酥又軟。

那天下雨，醬油坊來了不少躲雨的人，他們紛紛買東西，把我和舅舅忙得團團轉。忙亂之中，我不留神碰掉了一只燒餅，許是怕舅舅責怪，我趁他不注意將燒餅撿起來塞到了口袋里。那天，我躲在曬場上狼吞虎咽地吃了那只燒餅，連散落在口袋里的芝麻屑都一粒粒舔干凈。吃完之后，我第一次覺得不安，老覺得舅舅會從賬目里發(fā)現(xiàn)，一只燒餅，五毛錢呢！

一連幾天過去了，醬油坊一切照舊。我拼命好好表現(xiàn)，舅舅也對我非常慈愛。不知為什么，嘴巴里總是無端泛濫著燒餅的香味兒。終于有一天，趁伊芝舅舅和客人聊天，我鬼使神差地摸了一只燒餅放進口袋。就這樣，我每天都會偷一只燒餅藏進口袋。那段日子，我瞞天過海的成就感以及享受燒餅的幸福感遠遠驅除了偷竊的罪惡感。直到那天，我趁舅舅背過身要出門時又把手伸了出去，然而就在燒餅落入口袋之前的一瞬，舅舅鬼使神差地回了頭。我那偷燒餅的手以至全身都被舅舅的目光燙傷了。伊芝舅舅站了站，什么也沒說便轉身走了。我把那只燒餅像扔手雷一樣扔了回去。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伊芝舅舅的發(fā)落，但他在店鋪里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沒有慍怒，沒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陰沉。

這天，晚餐提前了半小時，媽媽竟然來了！舅媽燒了一桌子好菜，伊芝舅舅親自端上來一盤燒餅。我的心急速往下沉——

“今天第一杯酒敬我們的小壽星！”舅舅舉杯到我面前。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看向媽媽，她正滿足而驕傲地對著我笑。

“這個暑假是你的第一次社會實踐，事實證明你做得很棒，舅舅給你滿分……”后來，舅舅講起了他當童工時發(fā)生的一件事：

那時舅舅9歲，在皮鞋店當童工。這天，姥姥得了傷寒，沒錢抓藥，而舅舅拿工錢的日子還遠遠沒到。下班時，他把手伸向銀柜，恰巧被老板看見了。舅舅以為老板會打他甚至把他解雇，可老板寬容了舅舅，并且一如既往地信任舅舅。舅舅說那件事始終在提醒他要誠實，不辜負別人的信任。

直到最后，伊芝舅舅也沒捅破我偷燒餅的事，媽媽和舅媽一定把這當一個辛酸的故事在聽，只有我知道伊芝舅舅到底在說什么。

一米陽光摘自《七彩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