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主義下的《進步前哨》

趙文敏

摘 要：康拉德的作品中總是以批判殖民主義為主題，但卻經(jīng)常無意識地流露出西方霸權(quán)主義的思想。本文擬從后殖民的角度來分析《進步前哨》，挖掘作者矛盾的反殖民主義與后殖民主義的思想。

關(guān)鍵詞：康拉德;《進步前哨》;后殖民解讀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6--02

薩義德是研究殖民話語的代表人物，他最著名的作品當屬《東方學》。這本書的出版揭示了西方對東方認識模式的形成，即西方人根據(jù)自己的思維模式模擬出一個東方的形象，并以西方的優(yōu)勢來對比東方的劣勢，最后得出西方優(yōu)越于東方的結(jié)論。在他的理論里，東方被塑造成愚昧、落后、丑陋的形象，而西方則是他們的救世主，是人類文明的傳播者。這就是赤裸裸的種族歧視，是后殖民理論的體現(xiàn)。本文就擬從后殖民角度解讀康拉德的作品《進步前哨》，揭露其中的后殖民主義色彩。

一、作者生平與作品簡介

約瑟夫·康拉德是20世紀著名的英國小說家。他年輕時是一名水手，曾隨船游歷過許多殖民地國家，因而對殖民地的生活有切身的體會?；貒笏麆?chuàng)作了一系列的航海小說和叢林小說，將他的所見所聞融入到作品中，揭露了西方殖民者的偽善，殘忍和愚蠢地丑惡嘴臉，表現(xiàn)了他堅定的反殖民主義的立場。但在他的作品里卻經(jīng)常無意識地流露出作者作為西方人的自豪感和優(yōu)越感，即作者的后殖民主義思想。所以有學者認為這正是他“殖民主義思想”的矛盾之處。小說《進步前哨》是康拉德1890年游歷非洲后的作品，小說講述了兩個白人被派遣到荒涼的非洲大陸上的貿(mào)易站負責收集象牙，最后一個被槍殺，另一個自殺的故事。

二、小說中的后殖民主義

2.1后殖民的敘事視角

《進步前哨》的主體部分是凱亦滋和卡利爾在貿(mào)易站的生活。凱亦茲曾經(jīng)在電報局工作過17年，但還是拋棄了那個職位，來貿(mào)易站為他的女兒賺一筆嫁妝。而卡利爾是從部隊退役后成天好吃懶做，他的一位連襟對此非常惱火，于是想方設(shè)法幫他尋到這門差事。這兩個來自文明社會的白人帶著后殖民的視角來觀察非洲，他們?nèi)粘Ｉ钪械母鞣N行為和交談都帶有濃重的種族主義歧視。

在康拉德的小說《剛果日記》里有這樣一句話“非洲是一塊開放的土地，山巒綿延起伏， 路況很好……非洲的人民熱情好客”[1] 由此可見非洲人民非常的淳樸善良，并沒有受所謂的“文明”社會的污染。然而，在小說中黑人被嚴重地丑化，作者忽視了他們善良的天性，而著重描繪了他們野蠻愚蠢的一面。在小說里，作者從來不把他們當做平等的人類，而是喚他們“畜牲、動物”。例如：貿(mào)易站里有時會來一些黑人進行象牙的生意，此時凱亦茲完全聽不懂，但“他的圓圓的藍眼睛看著他們，大聲叫喚卡利爾說：‘喂，瞧??！瞧那個家伙——還有旁邊那個。你看到過這樣的臉嗎？哦，有趣的畜牲！”。[2]而卡利爾就會用很傲慢的姿態(tài)來觀察他們，并給出評價：“很好的動物。帶骨頭來了嗎？……哼！他們太臭了！喂，馬可拉！把那群牛趕到物神那兒去?！盵2] 小說中，黑人被描繪了西方人觀賞的對象，是西方人凝視的對象和客體，而這種行為本身就體現(xiàn)了不平等的關(guān)系。因為它體現(xiàn)的是一種權(quán)力話語，一種意識形態(tài)壓抑，一種種族歧視。這種觀賞行為體現(xiàn)了《進步前哨》的后殖民主義思想。

在《進步前哨》中，這兩個白人就是西方殖民者的代表。在他們的價值觀里：白人具有強大的種族優(yōu)越感，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民族，一切外族都是異類，是被欺壓，被奴役的對象。而他們所從事的殖民活動是來拯救黑人們的偉大善舉，是令人驕傲的進步事業(yè)。因此，在凱亦茲和卡利爾在看完幾份來自國內(nèi)的舊報紙之后心情非常愉悅和激動，報紙上：“夸夸其談地討論叫做什么‘我們的殖民地的擴展。說了許多文明人之權(quán)利和責任，傳播文明這一工作之神圣，贊美那些到處奔走，把光明、信仰和貿(mào)易帶到地球的黑暗地帶的人的豐功偉績”。[3]作為白人社會的產(chǎn)物，這兩位缺乏獨立思想的白人在看到社會對他們殖民活動認可贊美時不禁產(chǎn)生了無限的自豪和驕傲之情。他們希望自己能在這塊非洲大地上有所作為并得到白人同胞們的認可。在他們得知貿(mào)易站上的黑人跑了時，凱亦茲的第一反應(yīng)是大罵道：“‘我簡直不相信，我們關(guān)心他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4]卡利爾則嚷到：“‘我才不在乎他們跟什么人跑了呢——這些忘恩負義的畜牲！” [4]在他們的潛意識里自己就是比黑人奴隸更高一等的。自己愿意照顧他們就是最大的恩賜，他們反而忘恩負義，這就是最大的罪過。由此可見，西方人種族歧視的觀念已經(jīng)根深蒂固，不管他們身在何處，西方的價值觀仍然是衡量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標準。小說的結(jié)尾，兩個白人不僅沒能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反而都死于非命。這表明康拉德的思想水平已經(jīng)超越同時代思想家。他敢于質(zhì)疑處于巔峰時期的殖民主義，表現(xiàn)了他堅定的反殖民主義立場。

2.2 殖民地人民的他者形象

馬可拉是個地道的黑人，卻是這個貿(mào)易站真正的負責人。他精通英語和法語，善于經(jīng)營，可以說是歐洲殖民者的代言人。雖然表面上他得聽從凱亦茲和卡利爾的指揮，但是實際上他更了解怎樣為貿(mào)易站謀得更多的利益（這兩個白人只是擺設(shè)而已）。同時，他經(jīng)營貿(mào)易站的方式比兩位白人更加有“效率”。貿(mào)易站收購象牙的生意不順利，馬可拉就與當?shù)氐娜素溩幼隽艘还P交易，將貿(mào)易站上的黑人奴隸們灌醉后換了一批上等的象牙。按理說，馬可拉與黑人奴隸們是同胞，同樣深受白人殖民者的壓迫和奴役，彼此之間應(yīng)該相互同情和憐憫，可是馬可拉卻殘忍地將他們變賣出去，事后也毫無悔意-在整個交易過程中， 一些來參加酒會的當?shù)夭柯涞暮谌艘脖还嘧碜冑u了，其中的一位因酒醒后反抗而慘遭槍殺。事后，馬可拉對于自己采用如此殘忍的處置方式毫無悔意，當兩位白人責備他偷偷賣走勞工們時，他申辯道：“‘我為你，為公司，盡了最大的努力，[5]馬可拉鎮(zhèn)定地說道?！銥槭裁创蟪炒篝[？ 看看這個象牙?！?[5]“鎮(zhèn)定”說明了馬可拉的冷酷無情，而他也為自己行找到了很好的借口。貿(mào)易站的生意不好，為了免于上頭的責難，他必須想辦法搞到一批精美珍貴的象牙。他的價值觀在他與凱亦茲的另一段對話中暴露得更為清楚：“這可不是一般的交易啊。他們把象牙帶來給我，而我則讓他們從貿(mào)易站帶走他們最需要的東西。他們帶來的象牙又多又漂亮。沒有哪個貿(mào)易站拿得出這樣的象牙。那幫商人非常需要挑夫，而我們的那些人在這里根本派不上用場。賬本里不會記載這筆交易，因此賬面上毫無差錯。[6]可見，他做這種事駕輕就熟，造假也不止這一次。此外，凱亦茲誤殺卡利爾之后， 整個人都崩潰了，可是馬可拉卻非常冷靜，迅速幫他想到了解決辦法，就是謊稱卡利爾死于熱病。這不禁使人聯(lián)想貿(mào)易站的前任也據(jù)稱是死于熱病，但真正的死因就不得而知了，會不會他的死也與馬可拉有關(guān)呢？從這里我們就可以看出：普通的黑人一味地服從白人的統(tǒng)治，賣力干活，最后還是擺脫不了悲慘的命運;只有像馬可拉這樣徹徹底底向白人同化的黑人，才能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這也再次說明了在當時殖民地人民的痛苦與無奈。

三、殖民者形象的崩潰和他者形象的顛覆

小說的結(jié)尾凱亦茲和卡利爾發(fā)生了劇烈的爭吵，他失手槍殺了卡利爾。之后，他很害怕，覺得自己殺害了在這非洲大陸上唯一的同胞。他精神恍惚，最后吊死在了前任站長墳上的十字架。至于他為何自殺，作者并沒有明確告知。他究竟是害怕將來自己在這個島上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是害怕事情敗露后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我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我們可以猜想，這可能只是凱亦茲自殺的部分原因，但不是導(dǎo)致他自殺的所有因素。在他們發(fā)生爭吵之前，一直生活都生活在西方殖民者虛構(gòu)的殖民話語里。他們一直認為自己所從事的殖民活動是一項進步的事業(yè)，然而，隨著事實真相的揭露和殘酷現(xiàn)實的顯現(xiàn)，凱亦茲一直堅信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徹底地瓦解了，以至于他的肉體也隨之毀滅了。

小說里有段話是這樣描述凱亦茲和卡利爾的：“不是出于任何善意，而是因為稀奇古怪的需要，社會曾經(jīng)小心照顧過這兩個人，禁絕了他們所有的獨立思想，所有的首創(chuàng)精神，所有的超越常規(guī)的事;是以違者必死的法則禁絕的。” [7] 在這里作者就暗示了凱亦茲自殺的原因。作為西方社會的合格公民，他們是不需要任何獨立思考的能力，而一旦他們違反這條禁令，就會有生命危險。隨著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凱亦茲的思想逐漸開始發(fā)生變化。他和卡利爾剛來到這片荒涼的貿(mào)易站時，還能夠坦然地面對荒涼的環(huán)境和乏味的生活?？墒?，隨著時間的推移，事物開始發(fā)生了變化，凱亦茲也開始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了。最先使他覺悟的是卡利爾對他的蔑視和挑戰(zhàn)。當他們因為缺少食物而爭吵時，后者極度地羞辱他。這些辱罵對自負的凱亦茲產(chǎn)生了巨大的作用。凱亦茲在發(fā)現(xiàn)是馬可拉賣掉貿(mào)易站上的黑人時，還大聲罵他是“魔鬼”，“奴隸制是一個很壞的東西”?？梢娫趧P亦茲的心中，自己是文明高尚的象征，馬可拉是邪惡低等的動物，是無法與他相提并論的?？墒乾F(xiàn)在卡利爾對他的指責讓他突然領(lǐng)悟到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甚至于自己在開槍殺掉自己同伴后，還要從這個低下的魔鬼處尋找同情和安慰。這讓一向自傲的凱亦茲怎么受得了？于是自殺成了他最好的解脫方式。

四、結(jié)論

康拉德時期的英國正處于海外殖民擴張的鼎盛時期，整個英國社會都充滿了自豪感和驕傲感。盡管他在很大程度上反對這種殘酷的殖民方式，但是通過對《進步前哨》的后殖民主義的解讀，我們還是可以看出他作為西方人不自覺所流露的種族優(yōu)越感。在進入21 世紀的今天，全球化一體化促使不同文化進行交流和對話。運用后殖民主義批評的方法來解讀西方文學作品里的文化殖民思想，使世界看到一個真實的、完整的東方，促進東西方文化的互補和平衡，加強東西文化的平等交流和共同發(fā)展。

參考文獻：

[1]JosephConrad. LastE ssays[M ]. London： Dent. 1955： 163.

[2]（英）約瑟夫·康拉德《進步前哨》，吳鈞陶譯，《康拉德小說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六、第七頁。

[3]（英）約瑟夫·康拉德《進步前哨》，吳鈞陶譯，《康拉德小說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八頁。

[4]（英）約瑟夫·康拉德《進步前哨》，吳鈞陶譯，《康拉德小說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十五頁。

[5]（英）約瑟夫·康拉德《進步前哨》，吳鈞陶譯，《康拉德小說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十三頁。

[6]（英）約瑟夫·康拉德《進步前哨》，吳鈞陶譯，《康拉德小說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十五頁。

[7]（英）約瑟夫·康拉德《進步前哨》，吳鈞陶譯，《康拉德小說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五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