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遐
那一天,我獨自一個人終于從一條小路攀上了峰的最高處。我去的時候,正是落日迅速往下沉落的時候。待我攀到峰頂,回過頭去看西天那輪圓日時,它正放射著萬道光芒懸在明鏡也似的珠江上空。江和天的涯際,正是籠罩在蒼茫暮色中的廣州。望過去,影影綽綽,頓添上一筆濃濃的神話色彩。這時候,這江和天的涯際,這影影綽綽的廣州上空,正橫列著無限遠的一條一條泛白色的云彩,它們無限遠地伸張著,很使著無限遠的一條一條泛白色的云彩,它們無限遠地伸張著,很使人想起莊子《逍遙游》里的大鵬,這云彩,正是它的翅膀。但是,就在這一瞬間,這翅膀變成金黃的了。近落日處,那金黃是被火燒一樣的;遠處,是深色的;再遠處,是淡色的。這時候,在那影影綽綽的地方,我仿佛看見一串一串綠珍珠似的燈亮著了,那霧氣中的綠色,和著這深淡相間的黃金色,只有用絢爛,燦然,光彩這樣一類的字眼才能形容它的萬一。我仰起頭來,看天空正飄著幾朵烏云,呆癡癡的,沉悶悶的,可真煞風景。但是,正在我埋怨它們時,那落日也正忙著把它的光輝染在它們的身上,只見它們的邊緣漸漸地都被黃金鑲起來了(多像愛美的女人的衣飾),漸漸地,它們的中間也被黃金染透了。正在這時候,海洋上刮來的風越刮越起勁了,這烏云,經不住這海風猛力地吹,竟保持不住它的莊重,扳不住它的沉悶的面孔,一下子風流云散,像扯絮似的散在澄藍的,像海一樣的天空里了。風流云散處,幾顆明亮的星子閃爍著初顯光輝。這峰頂上,有著很多樹木,有攀天擎日的松樹,有窈窕多姿的檸檬桉,有亭亭玉立的梧桐。這時候,它們都分潤著落日的光輝,在葉子上閃爍出一粒一粒金色的火花,那海風,徑自一個勁兒地把它們向落日的方向吹,那樹葉子,顫抖著,喧囂著,躬著腰兒,帶著歡樂,感激落日這一天的給予。這時候,珠江的水涌起了微微波瀾,在它那貯滿黃金的懷里,帶帆的和不帶帆的漁船,往來奔波,你分不清它們是剛出發(fā)還是漁罷歸航。花尾渡順流而下,在一片橙黃的天地中,渡船的周身都亮起了銀白的燈光,乍望去像是遺失在江里的一條閃閃發(fā)光的項鏈。江上,從花尾渡飄起悠揚的音樂,它順風飄揚,從東而西,從下而上,頓然間響徹滿江,滿岸,滿峰,滿天地。
一個不留神,落日栽到了江水深處。它一落,那黃金就馬上變成嫣紅了。那江和天的涯際涂滿了嫣紅;那影影綽綽的廣州市罩滿了嫣紅;那剛才扯成了棉絮的烏云也變成了嫣紅。這時候,所有的樹木,所有的原野,所有的江水,帆檣,人物,都像輕紗似的被籠在嫣紅里了。只有那高高的沒有云彩的天空隙處,才不為嫣紅所動,變得更純,更深,更青。
(選自《意林·少年版》2012年第16期)
閱讀品悟
一切景語皆情語,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借落日抒發(fā)自己的哀傷、沒落、孤獨等情緒。而作者卻別樹一幟,替眼前的落日“叫屈”。黃金的壯麗,嫣紅的溫柔……這樣的落日,怎能不讓人心生憐愛呢?讀罷文章,你是否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像作者一樣登上高峰,一睹為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