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赟
張大夫正收拾藥柜,突然聽見門口一聲響,一個老人腳步蹣跚地走了進來。老人不好意思地說:“剛從公園回來,有點累……”
張大夫給老人遞了杯水,笑道:“這有椅子,您先歇會兒?!闭f完,又轉身去整理病歷。
然而,沒過幾分鐘,老人忽然一陣抽搐,倒在了地上!張大夫嚇了一跳,一個箭步沖上去,馬上臉色大變——是急性心臟病發(fā)作了!
他一手撐開老人的眼皮觀察病情,一手拿了手機撥打120,但遺憾的是,一整套心肺復蘇還沒做完,老人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張大夫嘆了口氣,有些感傷。
“張哥,有水嗎?渴死了!”就在這時,診所的門忽然被人撞開了,一個穿著快遞服的小伙子沖了進來,一瞧屋里的情景,不由一聲低呼:“張哥,你治死人啦?”
“別瞎說!”張大夫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是急性心臟病?!?/p>
年輕人叫祝久,前年摔傷了腿,家里沒錢去大醫(yī)院,是靠著張大夫的救助才挺過來的,心里一直很感激他。此時一聽原委,他頓時急了:“張哥,你傻?。∷峭话l(fā)急癥死的,可你把他留在自個兒診所里,萬一家屬找來,你有理都說不清!”
張大夫搖搖頭:“人雖是在我這里去的,但是病在那兒擺著,就算鬧起來也不是我的責任。”
“你真是氣死我了!”祝久氣得大叫,暗暗埋怨張大夫實誠。
張大夫尋思著讓老人這么躺在地上也不是個事兒,就轉身進屋,拿了條床單出來打算給老人蓋上。
轉過身,張大夫傻了,遺體呢?正愣神間,忽聽外面一陣喧囂,張大夫急忙奔了出去。
嘈雜的馬路上圍了一圈人,張大夫奮力擠進去一看,更傻了。
迫停的寶馬前方歪了輛快遞車,而快遞車廂門被撞得大開,臉部被血糊了的老人滑出來半截身子。張大夫揉揉眼,難以置信地盯著,那是剛在診所咽氣的老人!
祝久瞅著張大夫,訕訕地有點不好意思,然而還沒等他開口,就聽人群中響起一聲震天大喊:“爹啊,你死得好慘哪!”一個留著板寸頭的青年哭天喊地地奔了出來,撲在老人身上號啕大哭。
寶馬車主是個時尚女郎,此時剛從肇事驚魂中回過神來,正要下車檢查老人的情況,就看見板寸頭惡狠狠地沖了過來,對著車門狠踹:“寶馬了不起?。∧愠鰜?,你給我出來……”女郎嚇得一哆嗦,竟是一步也不敢出去了。
此時,人群一陣騷動,有好事的也跟著大喊:“出來道歉!撞了人連個歉也不道,什么人啊!”
女郎又氣又急,干脆鎖了車門,哆嗦著掏出手機撥號。板寸頭惡聲惡氣地罵:“你給誰打電話呢?別以為給你干爹打了電話就能擺平!殺人償命,把電話掛了!”
張大夫看不過眼,想往前沖,卻被祝久死死按住,說:“張哥,你可千萬別出頭!想想嫂子,想想我那還在吃奶的侄子!你要是被人賴上了,可就連奶粉錢都沒了?!?/p>
張大夫被祝久這么一勸,腳步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了。
“吵什么吵!”不多時,幾名警察分開人群,擠了進來。
兩名警察叫停罵罵咧咧的板寸頭,沖女郎打了個手勢,后者下車道歉:“真是麻煩你們了,是我不好,急著回家,沒控制好車速,這位小哥又出來得突然,所以……”
祝久一聽,不情不愿地走出來,訕訕地不知該說什么好。
警察說:“快遞車怎么能裝人呢!你這不是害人家老先生嗎?”
“這個……”祝久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么說。說實話吧,恩人張大夫就得倒霉;說假話吧,這交通事故分明自己也有責任。
張大夫卻再也忍不住,不顧祝久的眼色,跑出來坦誠道:“警察同志,老先生是在我診所里心臟病突發(fā)去世的,跟車禍沒關系!”
一見張大夫沖出來,板寸頭立即吼道:“原來還有一個!一個都別想跑!你個庸醫(yī)!”
正在負責處理事故的警察臉色也變了,低聲吩咐同事幾句,不多時,同事就帶回了一名法醫(yī)。
看見法醫(yī)到來,板寸頭猶豫著想走,但是又不甘心,頻頻望向閃亮的寶馬和半舊不新的診所。
而祝久則一臉幽怨地望向張大夫。女郎想上前瞧瞧老人的遺體卻又不敢直視。這一瞧,就瞧出了問題,女郎忽然撲到遺體上大哭:“爸,你怎么了?”
祝久頓時有點蒙,而板寸頭則差點癱倒,繼而破口大罵:“你瞎喊什么呢!那分明是我爹!”
法醫(yī)看看老人雖血跡斑斑但還算講究的衣著,再看看板寸頭的大褲衩加上白背心,意味深長地說:“到底是誰爹,還是搞清楚的好,你當是演《甄嬛傳》呢!”
板寸頭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卻說:“喲,認錯了!剛剛全是血,這不是我爹……那我先走了!”
“隔著車廂你都能看見老先生的臉,你當你是X光機?”一位小警察有些懷疑板寸頭的動機。
張大夫很是過意不去,滿含歉意道:“姑娘,真是對不住,沒能保護好老先生的遺體……”
板寸頭被那位小警察拉住走不了,看到這一幕又想鉆空子,跳腳罵道:“你說他是心臟病就是心臟病?。≌l知道是不是你害死的!”趁著警察思考的空當,板寸頭掙開桎梏,就要跑路。
祝久剛剛就覺得板寸頭眼熟,此時一看他動作,立馬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一腳踹在他膝彎處,罵道:“還想跑!老先生怎么去世的,你不都扒著門看見了嗎?”轉身又跟張大夫說,“張哥,我才想起來,剛剛我去找你的時候,這小子就在診所門口呢!后來我急著帶老先生走,就忘了這茬了?,F在看來,準是這家伙想借機訛一筆!”
張大夫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雖說他坦坦蕩蕩,不覺得老先生之死是他的責任,但是被這種人纏上,只怕還是要大出血才能平息。
那位警察頓時怒了,重新將板寸頭束縛起來,啐道:“剛剛還嘴里不干不凈地侮辱人家姑娘,呸,真是個敗類!”板寸頭立馬慌了:“姑娘,你別信他,你爹就是他治死的!要不他帶著尸體跑什么!”
對呀,跑什么?圍觀群眾將質疑的眼神丟給了張大夫和祝久。
“你住口!”寶馬女忽然厲喝一聲,擦著眼淚道,“我信他,這位大夫說的癥狀完全對得上號……我爸爸這段時間一直心臟不舒服,血壓也高,我這次來就是想接他去省城治療的……誰知道……”
法醫(yī)看板寸頭還不死心,解釋道:“別挑撥了,死人被撞和活人被撞能一樣嗎?至于是不是心臟病,看死者的臉就能看出來了!”
板寸頭蔫頭蔫腦地被帶走了。而祝久也蔫頭蔫腦的,因為他正在被正義感爆棚的小警察教育。
至于張大夫,則被寶馬女拉著問東問西,一會兒問父親走時痛不痛苦,一會兒又自責回來得太遲。
(責編:邵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