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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鍋傳奇

      2016-05-05 08:50:00侯中興
      前衛(wèi)文學(xué) 2016年2期
      關(guān)鍵詞:羅鍋妮兒蒙山

      侯中興

      引 子

      在咱中國,當(dāng)個漢奸可不稀奇!查查歷史,自古以來,中國出的漢奸難以盡數(shù)。能把漢奸當(dāng)?shù)綐O致,被洋鬼子選為代表越洋觀光才叫稀奇!

      這樣的漢奸有沒有?有!這個人就是蒙山縣知事鄭濟世。

      1937年,韓復(fù)榘先逃泰安,后逃蒙山,再逃河南。日本鬼子過了黃河,一口氣打過來,一時漢奸群起,各種抗日武裝隨地可見,“司令”“軍長”多如螞蟻??h城東鄭家村富戶鄭老三,有個兒子鄭濟世,給他取名“濟世”,本是“濟世救民”的好意,哪承想幫著洋鬼子“濟世”了。鬼子來了,也就有了鄭濟世的出頭之日。他爹一氣之下沒了氣。死時叮囑,不準(zhǔn)這個王八蛋再姓鄭,死了也不能讓他入祖墳,他是個漢奸呀!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兒子不光是漢奸,還是個名揚天下的大漢奸!

      鄭濟世十幾歲就愛擺弄槍支,總想干番“大事業(yè)”?!捌咂摺笔伦兒?,被偽山東省政府委任為蒙山縣知事。他以日寇山本警備大隊為靠山,強令在街道的墻壁上張貼“中日親善,建設(shè)大東亞共榮圈”“中日提攜,建設(shè)大東亞新秩序”等標(biāo)語口號,實行“保甲”連坐法,推行“強化治安”運動,縣境內(nèi)是碉堡林立,溝壕縱橫。山東戰(zhàn)時郵局的郵遞員們,一次次穿越敵人的封鎖線,將一份份《大眾日報》和宣傳單撒遍了蒙山南北、汶河兩岸。鄭濟世和山本大為光火,一次又一次嚴(yán)令清剿,卻始終掐不斷這條鋼鐵郵線!

      到抗戰(zhàn)勝利后的1946年4月,鄭濟世被以漢奸罪執(zhí)行死刑時,他仍心有不甘,破口大罵王羅鍋攪了他的“模范治安”偉大構(gòu)想。

      杏妮兒一聽要她嫁給周子龍,撲在床上就號啕大哭起來。在蒙山下、汶河邊,誰不知道她和羅鍋哥是天生的一對呀。打小一塊兒上山拾柴,下河摸魚,她從心里認(rèn)定,這輩子和羅鍋哥就不能也不應(yīng)該分開了。

      她的羅鍋哥小名叫石頭,十八九歲了,身體挺結(jié)實,就是七八歲時在井臺上睡了一夜受了寒,落下個背疼病,治了好幾年,背雖不疼了,卻變成個駝背腰,再也沒直起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戲稱他叫王羅鍋。任杏妮兒怎么不情愿也是干叫喚,婚事就這么定了。臨近麥口,一抬花轎就把哭哭啼啼的杏妮兒抬走了。王羅鍋悶頭睡了好幾天,直怨自己沒本事:“杏妮兒杏妮兒,俺這輩子誰也不娶了!”他咬咬牙一跺腳,跟著表哥就找八路去了。

      張懷水是蒙山縣警備大隊長,早就盯上了周子龍家,一趟趟上門,要求他們加入。周家沒法,出人出槍成立了保安隊,駐防陳家莊據(jù)點。杏妮兒本家的大叔、三叔一聽,扛槍還管飯,這事兒不孬,就跑來找杏妮兒說情,加入了保安隊。杏妮兒知道當(dāng)保安隊長是干什么的,那是當(dāng)漢奸??!但自己一個弱女子又有什么辦法呢,何況又有日本人相逼!聽天由命吧,熬到哪天算哪天!

      蒙山軍分區(qū)司令員馮逸飛也是學(xué)生出身?!捌咂摺笔伦兒?,華北再大,也沒法安下一張書桌了,于是他扔下書本兒去了延安。在抗日軍政大學(xué)里,他又拿起了課本,在聶榮臻的指導(dǎo)下進步很快。也記不得哪一天了,毛主席來到抗大學(xué)生們中間,勉勵大家好好學(xué)習(xí),掌握更多知識,畢業(yè)后更好地為黨為人民工作。他還親切地一個一個地問大伙兒的個人情況。到了馮逸飛這兒,問他上過什么學(xué)呀?馮逸飛緊張地說是燕京大學(xué),毛主席眼睛一亮說:“名牌大學(xué),當(dāng)年我還沒上過哩,我只在北大圖書館管理過書。哪里人啊?”“報告主席,老家是山東蒙山的?!泵飨宦牸又亓苏Z氣:“那里屬于沂蒙山區(qū),是個好地方啊。學(xué)好本領(lǐng)回去吧。發(fā)動群眾,共同抗日,把日本鬼子打回老家去!”“是!”馮逸飛敬了個并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心中牢牢記住了領(lǐng)袖的教誨。

      根據(jù)形勢的發(fā)展,他們還沒等到畢業(yè)就匆匆忙忙在延河里洗了把臉,揮揮手告別窯洞就奔赴了抗日前線。馮逸飛遵照領(lǐng)袖的指示回到老家,開辟了蒙山抗日根據(jù)地。馮逸飛偶爾從情報員的口中知悉了福旺村民團的情況。在山本出動大批部隊圍剿他們時,迅速出擊,危難時刻拉了民團曹振山一把。曹振山弄明白救他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馮司令時,當(dāng)即就要下跪。馮逸飛伸手扶住他笑道:“八路軍不興這個。如果你有意向的話,我倒是歡迎你加入我軍,大家齊心協(xié)力,共同抗擊小日本兒!”曹振山一口應(yīng)承下來:“司令員你放心,俺曹振山從今往后把命交給八路軍咧,一心一意打鬼子!”馮逸飛帶領(lǐng)部隊撤回根據(jù)地,正式成立蒙山縣獨立營,任命曹振山為營長。

      臨近后半夜,參加了蒙山獨立營的王羅鍋,緊跟營長曹振山悄悄地包圍了王莊據(jù)點。按約定的信號,曹營長“咕哇咕哇”叫了幾聲,就見據(jù)點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了?!皼_!”戰(zhàn)士們按照分工,一躍而起,殺進了王莊據(jù)點,沖進了北邊的一排平房里。只見屋中的土炕上,東倒西歪地睡著十幾個偽軍。“不許動!”王羅鍋一聲大吼,偽軍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揉著睡眼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待清醒過來,才知八路軍已在面前,一個個耷拉著長驢臉,極不情愿地當(dāng)了俘虜。

      “噠噠噠!”南炮樓上的機槍聲驟然撕碎了夜的寧靜,條條火舌在夜色中劃出了吃人的紅線。里邊有七八個鬼子死不投降,非要和八路軍一比高低,已有幾個戰(zhàn)士倒在了進攻的路上。王羅鍋上了邪勁:“火力掩護!”抱起炸藥包,跳躍著避開子彈,借助自己背躬體小,不大會兒就滾到了碉堡前。他麻利地點燃了導(dǎo)火索,連滾帶爬退了回來,剎那間,碉堡“轟”地上了天,暗紅的火光映亮了夜空。

      地平線上露出些微亮光時,戰(zhàn)士們已押著俘虜回到了岱陽寺,將他們集中在村外的沙灘上。老百姓聽說八路軍打了勝仗,歡天喜地地?fù)砩仙碁?,在俘虜們面前又唱又跳,一個個俘虜?shù)痛怪^干聽著人們的訓(xùn)話。王羅鍋也和大伙兒一樣高興,這可是自己參加八路軍以來打的第一個漂亮仗啊!他東走走,西站站,看什么都新鮮。一扭頭,他忽然看見有個戰(zhàn)士正坐在石頭上寫什么,便好奇地走過去問道:“哎,你劃拉的什么???”小戰(zhàn)士抬了抬頭:“寫稿唄?!薄案悖俊蓖趿_鍋可頭一回聽說,“搞么?” “就是寫文章。咱打了勝仗,寫到《大眾日報》上一登,讓大伙兒看了都高興!”“???有那么神奇?那怎么送去?” “戰(zhàn)郵員送唄。”“戰(zhàn)郵員是干啥的?”“他們專管送《大眾日報》和情報,可厲害哩!”“你怎么還會寫這玩意兒?”那戰(zhàn)士長嘆一聲:“要不是小鬼子來,我早成大學(xué)生咧。你會寫字兒嗎?”“不不,不會?!薄澳俏医棠銓懶邪??”王羅鍋趕緊逃開:“俺不,有那工夫,還不如多打幾個鬼子呢!”那個戰(zhàn)士搖搖頭,又繼續(xù)寫下去。

      “小王,過來!”聽到喊聲,王羅鍋回頭一看,是營長在叫他。他一溜小跑趕到跟前,曹振山對他說:“你馬上到縣委報到,有新的任務(wù)!”他忐忑不安起來:“營長,是不是我干得不好,隊伍不要我咧?”曹振山笑笑:“哪里的話,縣里叫你,自然是看中你咧?!?/p>

      在一個山村的小院里,王羅鍋找到了蒙山縣委辦公的地方。進到堂屋,他看到有一個中年人正坐在桌子邊上寫什么,便有些害臊地問了聲:“首長,這里是蒙山縣委嗎?”

      “噢,是,是啊。”中年人抬起頭來,稍一打量笑道:“你是小王吧,來,坐、坐?!蓖趿_鍋拘謹(jǐn)?shù)刈谝粡埰频首由希恼f,不定叫我干什么呢。

      “是這樣,小王同志,我是蒙山縣戰(zhàn)時郵務(wù)局的,我姓李,你叫我老李好了。根據(jù)革命形勢的需要,咱戰(zhàn)郵局要壯大隊伍,更好地做好《大眾日報》發(fā)行工作,經(jīng)過研究,我們認(rèn)為你不易被敵人注意,干這行比較合適,所以決定你到戰(zhàn)郵局來,當(dāng)一名戰(zhàn)郵員,不知你愿不愿意?”

      王羅鍋忙問:“戰(zhàn)郵局是干什么的?”李局長解釋說:“戰(zhàn)郵局由中共山東分局、‘戰(zhàn)工會、山東軍區(qū)和大眾日報社聯(lián)合成立,主要承擔(dān)傳遞黨內(nèi)文件、信件、報刊,溝通各革命根據(jù)地之間以及山東到中央的聯(lián)系,保障軍事通信。戰(zhàn)郵戰(zhàn)士既是大眾日報的發(fā)行人員,也是武裝交通人員,也是郵政人員,開辟了沖不散、打不斷的千百條郵路,在各縣建立了戰(zhàn)時郵局?!?/p>

      王羅鍋有些不放心:“當(dāng)了戰(zhàn)郵員還能打鬼子嗎?”“能??!革命工作不分行業(yè),都是為了打鬼子?!薄拔也桓?,送送報、送送信有什么干頭!”“哎,你可不能這樣看,也別小瞧了報紙、信件的作用。想想看,《大眾日報》上刊登了黨中央、毛主席的指示精神和我軍的勝利消息,讓大家看了,不鼓舞斗志嗎?敵人看了不從心里害怕嗎?”

      “噢,”王羅鍋恍然大悟,“原來這么重要。首長,我干,你給我任務(wù)吧!”“別急。你的任務(wù)是從上一站接過報紙、信件和情報,然后送到下一站。這可不是小事啊,要隨時隨地保證郵路暢通。一路上敵人重重設(shè)關(guān)立卡,盤查很嚴(yán),鬧不好就出問題,我們已有好幾位同志血灑在戰(zhàn)郵路上,所以要時刻保持警惕?。 ?/p>

      “放心吧首長。萬一遇到情況,就是我死咧,也不能讓敵人得到情報!”

      夜漆黑一團,天上布滿了烏云,眼看第一場春雨就要落下。夜色中,王羅鍋身背包裹,手握匣槍,疾速向汶河趕來。一路上他爬山梁、過河溝,盡撿沒人到的地方走。想到這是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聞著身上《大眾日報》的油墨香,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干好,別辜負(fù)了領(lǐng)導(dǎo)的期望。

      從坡里村西穿過去,行過沙刮嶺,王羅鍋來到了汶河橋邊。說是橋,也只不過是用木樁打好橋基,上面鋪了層木板而已,橋那邊修了小屋,守橋的敵人就住在里面。王羅鍋緊了緊衣服和包裹,將手中的匣槍打開了機頭,悄悄地向橋上摸去。

      “誰?誰?”橋上傳來兩聲喝問。王羅鍋一聽是偽軍,心中有了數(shù),忙裝出害怕的樣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老、老總,俺是過路的,到橋北看俺閨女,她有病咧……”“他媽的,深更半夜的過什么路,分明是八路的探子。過來!”王羅鍋剛想邁步,忽聽偽軍又一聲吆喝:“拍著巴掌走!”

      “是,是?!蓖趿_鍋將槍夾在腋下,裝著害怕的樣子拍著巴掌往前挪。偽軍用手電筒一照:他媽的,是個小老頭兒?。⌒睦锏菚r放松了些,嘴上卻喊道:“走那么慢干什么?快點兒!”說話間,王羅鍋已來到跟前。

      兩個偽軍圍上來就要搜身,王羅鍋唰地從腋下抽出匣槍大喝一聲:“不許動!我是八路軍!”偽軍一時懵了,王羅鍋趁機奪下槍來:“要命的老實點兒,老子是王羅鍋,今天借道兒走一回?!?/p>

      他把槍往身上一背說道,“今天我不難為你們,不過要放明白點兒,小日本兒呆不長,多想想自己的后路!”說完飛一般躍過大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因為戰(zhàn)郵局活動正常,保證了戰(zhàn)郵線的暢通,《大眾日報》和八路軍戰(zhàn)報及時傳遞到抗日軍民手中,鼓舞了我軍士氣,敵人是萬分害怕。他們也明白一張報紙的威力能抵得上一百發(fā)子彈,武力征服不了的,報紙就能辦到。所以日寇駐山東最高司令部嚴(yán)令各部,在作好戰(zhàn)斗進攻的同時,也要做好文化圍剿,切斷八路軍的戰(zhàn)郵線。特別嚴(yán)令蒙山地區(qū)的日軍,更要注意《大眾日報》的發(fā)行,不能出現(xiàn)在蒙山以北,流傳全省,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軍法從事。

      四座小山,將郁家溝圍在了中間。這是個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周圍種了許多的柿樹,形成一片片柿林。每當(dāng)秋天,滿樹的柿子熟了,黃澄澄的、紅彤彤的,仿佛一盞盞燈籠掛在綠葉之間。眼下滿樹的柿子,像一塊塊金子鑲嵌在綠葉中將村子圍了個嚴(yán)實。

      王羅鍋今天要到蒙山山南的王墳與上一站的人接頭,有最新一期《大眾日報》需要快速傳送,便撿了這個沒人注意的路線行走。

      過了一道土坎兒,王羅鍋剛想下溝,就聽下邊兒柿林里有人在喊“真甜啊”,他急忙臥倒在草叢中,仔細(xì)地一看,哈,只見柿林里一個鬼子正貪婪地喝著烘柿,旁邊放著幾支步槍。柿樹上,還有4個偽軍亂忙著。當(dāng)柿子熟過了頭的時候,就會變得彤紅透明,仿佛用手一戳就能淌出甜水來,誰見了都經(jīng)不住誘惑。王羅鍋四面觀察了一下,見沒有別的人,心想,日偽軍近來活動猖獗,這幾個可能是劉家村據(jù)點里的,我何不趁機收拾了他們,打擊一下敵人的囂張氣焰呢!

      正思索間,只聽樹上有個偽軍叫道:“太君,你的上來,樹上柿子大大的有?!睒湎碌墓碜舆t疑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柿樹,就將大蓋槍往地上一扔,抱住柿樹便往上爬。無奈他太胖了,總也上不去。一個偽軍從樹杈上伸出手來討好地說:“太君,我的拉你一把?!彼麕缀跤蒙狭顺阅痰膭艃?,才吭哧吭哧地將鬼子拉到樹上,擦擦汗又上了一個高枝兒。鬼子扶住一個粗枝,伸手摘下樹梢上的柿子,一口咬去半個,連聲叫道:“頂好!頂好!”

      王羅鍋自土坎上退下來,從腰間掏出匣槍,打開機頭,借著高低不平的地形向樹下的槍堆逼近。樹上的日偽軍吃得正高興,誰也沒注意到樹下的異常情況。王羅鍋見時機已到,一步搶上前去把槍攬在了懷里,大喝一聲:“都給我下來!”日偽軍不由大吃一驚,有個偽軍認(rèn)出是他,驚呼一聲“王羅鍋”,從樹上撲通掉了下來,摔得哎唷哎唷直叫喚。鬼子一見,狼嚎一聲,從樹上跳下來,伸手就要奪槍。王羅鍋輕輕地一扣扳機,“砰”的一槍,正中鬼子胸膛,他哼都沒哼,撲通就倒在了地上。

      “誰動打死誰!”王羅鍋一抬槍口,“都給我過來!”4個偽軍一齊跪在王羅鍋的面前:“八路爺饒命,俺也是沒辦法才干這個呀!”全沒了在老百姓跟前的兇神惡煞相。王羅鍋用槍一點:“不用害怕,我不殺你們。”他指了指頭里這個偽軍,“你用腰帶把他們都給我捆起來!”“這……” “怎么?” “是,是。”這個偽軍連忙爬起來,麻利地解下腰帶,將第二個偽軍捆好,又用他的腰帶捆了第三個、第四個。

      捆完后,偽軍討好地說:“報告八爺,他仨都捆好咧?!蓖趿_鍋退后一步,將槍栓全卸下來提在手里,命令道:“照顧你一下,不捆咧,這些槍,扛上!”“是,是。”偽軍趕緊背了四支,扛起了一支。“走吧?!?/p>

      這一下,劉家村據(jù)點的日偽軍極為驚慌,嚇得連夜逃走了。老百姓可高興咧:“還是咱八路軍厲害,怕他小鬼子做甚?”獨立營又趁機拔了幾個小據(jù)點,殺掉了幾個偽保長,一下子打開了工作局面。

      “啪!”

      一巴掌下去,山本大隊長只覺手臂發(fā)麻。

      “抓!一定抓!我就不信,好人抓了千千萬,他一個羅鍋子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一時間,狗跳雞飛,豬嚎鴨叫,整個蒙山山區(qū)亂成了一鍋粥。不管你西村東村的、姓劉的姓崔的,只要是羅鍋,日偽軍是見一個抓一個,各個據(jù)點都聚集了不少的羅鍋。山本和張懷水心想這回像過篩子似的,大約那什么王羅鍋可跑不了啦。

      這天一大早,山本正在洗漱,張懷水就喜滋滋地跑來報告:“太君,張村據(jù)點來報,他們那里抓到了王羅鍋!”“真的嗎?”山本滿嘴牙膏沫子也顧不得擦,“張村據(jù)點的去!”

      山本、張懷水等人馬不停蹄地趕到張村據(jù)點時,早有偽軍隊長馬義躬著個腰在迎接:“太君,歡迎您大駕光臨!”山本只把戴著雪白手套的手往前一擺,就咵咵地走進了隊部。還沒在椅子上坐穩(wěn),張懷水馬上就立在一旁,保他爹也沒這么盡心?!巴趿_鍋的帶上!”馬義聞聽,立即對外嚎了一聲:“帶——”

      不一會兒,幾個偽軍便押著個羅鍋進來了?!澳愕慕惺裁疵郑俊鄙奖镜念^左歪歪,右扭扭,反復(fù)打量了好幾遍,心說難道就這么個羅鍋子也能干出一番令皇軍傷腦筋的大事?中國人就真的那么頑強?如果連這樣的人都和皇軍作對,那中國怎么能征服的了?

      “報告太君,”馬義獻(xiàn)媚地躬腰上前,“他就是王羅鍋?!鄙奖景琢怂谎郏骸澳愕囊贿吶?,我的問他!”馬義挺直腰桿兒喝道:“太君問你,快點兒回答!”

      這羅鍋左右看了看:“太君,俺姓張,叫張立堂,是個張籮的,人家都叫俺羅鍋張……”“八嘎!”山本唰地一抽戰(zhàn)刀,“撒謊死啦死啦地!張桑,你的認(rèn)認(rèn),王羅鍋的有?”

      張懷水圍著羅鍋轉(zhuǎn)了一圈兒,突然一伸手抓住他:“你就是王羅鍋,仔細(xì)認(rèn)認(rèn)我是誰?”“認(rèn)識,你不是張隊長嗎,大伙兒都叫你張壞水兒……”“啪!”張懷水可來了氣,“你他媽好嘴硬,在太君面前還敢罵我!你真是鐵骨一塊,我就不信你硬到何時!拉下去,給我打!”幾個偽軍一起往外拖,羅鍋頓時慌作一團:“太君,老總,饒命啊,饒命啊……”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太君,這人一準(zhǔn)是王羅鍋?!薄暗??!鄙奖静焕洳坏睾吡撕摺K陀X得不明白,為什么自進入中國以來,一直會遭到那么多中國人的抵抗。連羅鍋子、瘸子甚至瞎子都起來反抗。這中國人真是太難對付了。

      門外,皮鞭聲、木棍聲混在一起,只聽見那羅鍋的哀號聲,初時大,繼而強,再而弱,后來就沒音兒了。張懷水擔(dān)心打死不好辦,忙說:“拉進來吧,別打死了?!辈灰粫?,偽軍把奄奄一息的羅鍋拖了進來。

      “快說,你是不是那個八路的王羅鍋?”張懷水踩得塵土都飛揚起來了。羅鍋子有氣無力地回答說:“俺真是張籮的……羅鍋張……”說著吭哧吭哧地爬起來雙腿跪下磕起頭來:“太君饒了俺吧,饒……”山本呼地站起,一腳把羅鍋踢倒:“出息的沒有!男子漢下跪的可笑!他的,王羅鍋的不是!真的王羅鍋,英雄大大的,下跪的不要!開路的干活!”說完氣哼哼地走了。

      為避風(fēng)頭,李局長暫時讓王羅鍋和小于到太平頂休息一段時間。他們所處的這個山口,幾乎每天都有幾架日本鬼子的飛機通過。從西南往東北飛的時候,唰——就從他們頭上滑向山下?;貋淼臅r候,因為山太高,王羅鍋就看見遠(yuǎn)遠(yuǎn)地從東北方向鉆出飛機來,到了山口,機頭向上,可能是爬高,從他們頭上飛向西南。聽說,那是鬼子在滕州機場的飛機,每天都要飛到博山去的。小于指指飛機說:“你不是號稱神槍手嗎?你看那鬼子的飛機,多他媽的狂??!你給揍下一架來,俺請你吃狗肉!”王羅鍋摸摸手中的槍:“俺的槍不大好,你那支還可能行?!薄昂煤?,咱倆換。閑著沒事兒,你就瞄準(zhǔn)飛機練。反正它也看不見咱,打中了,算你本事大。打不中,頂多是俺不給你狗肉吃?!蓖趿_鍋想想也是,就當(dāng)消遣消遣吧,他真的舉槍對準(zhǔn)了天空。

      山口有30多米寬,中間是條砂石道兒,兩旁是或平緩或齜牙咧嘴的斜坡。他藏在一塊大石頭邊,每當(dāng)有飛機經(jīng)過時,就舉起槍比劃比劃。日本鬼子可不知道這事兒,每天照常來回飛。就有那么一天,王羅鍋拉肚子蹲在石頭后面,小于神色慌張地喊道:“羅鍋,羅鍋,快,來飛機了!來飛機了!”王羅鍋慌慌張張?zhí)崞鹧澴泳捅枷蜃约侯A(yù)設(shè)的戰(zhàn)位,趕緊抓起槍來指向了天空。“嗡嗡嗡”一陣響后,這回是來了一架小飛機??赡苓@飛行員沒見過這么高的山,還伸出頭來看風(fēng)景。王羅鍋哪有這心情,一動手指,啪——,那子彈就上了天。砰——,就鉆進了鬼子的腦袋。嗚——,那飛機就滑下山去。轟——,就響了一聲。呼——,就冒起了一團濃煙?!按蛑辛舜蛑辛耍 彼麄z舉著槍跳了起來,歡呼聲嚇跑了草叢里的好幾只螞蚱?!斑@下子,小鬼子的飛機保證不來了!”

      太陽懶懶散散地從云縫中鉆出來,已到了小晌午,天本來還有點涼爽,這陽光一露,氣溫立馬上升,整個大地?zé)崃似饋?。王羅鍋邊走邊用上衣擦著汗,不時回頭望望后邊。他要護送剛從沂蒙山抗大分校學(xué)習(xí)回來的兩個徂徠山游擊干部過壕溝。

      這一次,王羅鍋打算從最東邊的瓷村卡子過,要是光偽軍把守的話,就一點不怕他們?!靶⌒?,前邊到大路了!”王羅鍋眼看快走出玉米地,馬上提醒身后的人。此時玉米剛剛吐纓,紅的、白的、黃的極像一縷縷絲線,點綴在碧綠的玉米葉間,甚是好看。

      “你們先等等,我到前邊先看看!”王羅鍋邊說邊悄悄地往前走去。剛要出玉米地,不好,從東邊過來五六個鬼子和十幾個偽軍!“什么的干活?”鬼子已在喝問,再躲已來不及了,王羅鍋把槍抽出來扔進玉米地,隨手掰下兩個玉米棒子,破口大罵起來:“這是誰家的私孩子,我操你奶奶,這么嫩的棒子給糟蹋了,你不是吃糧食長大的!”

      鬼子、偽軍已來到跟前,王羅鍋背襯玉米地,倒也顯不出羅鍋樣來,只是像個矮小的成年人?!澳愕膩y喊什么?”帶頭的鬼子是日軍中隊長龜田。當(dāng)下,王羅鍋把玉米一舉:“太君,你給說個公道話,這么小的玉米還沒熟,就白白給糟蹋了,拿家去吃了還好,偏扔在地里,我逮住這個人非砸死他不可!”龜田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王羅鍋幾眼,問身邊一個偽軍:“他的什么的干活?”那個偽軍連忙湊上前來:“太君,他的棒子遭了小偷,正罵呢!”“唔,”龜田沒心理會,一擺手,“開路!”鬼子偽軍排著隊,踢踢踏踏地過去了。

      王羅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好險??!他返身鉆進玉米地找著匣槍,呼喚倆干部:“快走!晚了鬼子恐怕會拐回來!”三個人箭步如飛越過大路,鉆高粱地,過小河溝,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瓷村卡子前。

      瓷村卡子不大,只有一座碉堡,小路也不寬,只容兩人平身而過。駐守在這里的偽軍,因從沒遭過八路的襲擊,他們竟也沾沾自喜:“別看咱卡子小,八路軍愣是不敢過!”

      已是晌午時分,李二狗和趙三貓正端著槍站在卡子上,只覺頭皮曬得疼。又加上已到了午飯時刻,二人肚中饑餓,不時向碉堡里張望:怎么吃得這么慢,今天是豬肉燉粉條,別他媽吃凈了不給咱留點兒。“哎,三貓,你看一會兒,我進去瞧瞧!”

      李二狗收起槍就想回碉堡,趙三貓一把拽住他:“你他媽想先填飽,叫我當(dāng)餓死鬼啊!不行,反正這晌午也沒什么事,要吃飯咱一塊吃去吧!”“好好,也行,不過班長要問,我可說你叫進去的!”

      兩個人剛要回去,“別走,那邊來了個人!”李二狗馬上端起槍,惡聲吼道:“干什么的?”只見從正南路上來的那個人,頭戴一頂爛得沒邊兒的破草帽,身材矮小,慢慢騰騰就過來了:“老總,俺是過路的!”“過來,搜一搜!”趙三貓也來了精神,興許有點兒油水!王羅鍋緊走幾步來到跟前,笑嘻嘻地說:“窮要飯的,咱有什么翻頭!”隨說隨敞開衣襟。李二狗和趙三貓剛要伸手翻,猛然一驚:??!雙槍!二人再想端槍已來不及了。

      王羅鍋唰地抽出雙槍:“都老實點!我是王羅鍋!”“啊!”二人的槍同時摔在地上,一時眼睛睜大,嘴巴張開,仿佛木偶一般。王羅鍋向南邊招了招手,兩個干部飛也似的過來,王羅鍋用手一指:“往北就沒什么危險了,游過汶河就是咱們的根據(jù)地,快走吧!”

      眼看二人消失在遠(yuǎn)處的青紗帳里,王羅鍋轉(zhuǎn)過身來,看都沒看偽軍一眼,大步流星越過壕溝,迅速鉆進了莊稼地。

      夏村離汶河還有30多里路,對山本而言,它的戰(zhàn)略地位更重要。這是個有1000多人的大村子,每隔5天就是集日,到時人山人海,是周圍十幾個村子的中心。往南是蒙山,往北是汶河,獨立營和戰(zhàn)郵局沒少利用這個好地方開展活動,成了山本的心頭之患。他和縣知事鄭濟世考慮,打算在這里建個區(qū)公所,把它建成卡斷八路軍、戰(zhàn)郵局活動的鋼鐵巨閘,平日里管控良民,有情況時馬上報告。有它在,八路軍、戰(zhàn)郵局活動多少會有一些影響。辦公室就設(shè)在了孔財主家的大院子里,從各村湊來20多個人成立了治安隊。才開始,獨立營和戰(zhàn)郵局還沒有覺察到區(qū)公所的副作用,時間不長就感覺到很不得勁兒。白天,八路軍、戰(zhàn)郵局不敢再公開活動,夜里過村子也是躡手躡腳,不敢大聲,唯恐驚動了那幫烏合之眾。最苦的是戰(zhàn)郵員們,原先從夏村經(jīng)過,到汶河也就是一袋煙的工夫,省時省力。而今只能從村東5里地的柳樹行子穿過。

      曹營長本來叫鄭濟世的強化治安搞得心頭窩了一團火,這會兒又見在夏村設(shè)了卡子,他奶奶的,這還讓不讓人活?他叫來幾個連長一合計,不行,得想辦法對付對付它,不能就這么叫它插在那兒礙手礙腳。劉連長忽地想起來說:“俺有個表姐夫叫張朋,就在區(qū)公所里干事兒。俺給他好好拉拉,叫他給咱辦事兒行不行?”曹營長說:“行是行??梢粋€人的力量畢竟忒弱。得想個萬全之策,把區(qū)公所變成咱們的區(qū)公所才好?!?/p>

      王羅鍋正巧路過獨立營。曹營長把意思一說,王羅鍋連連點頭:“我看行。這樣,我先去偵察一下,看看是個什么情況再說?!碑?dāng)即上路,風(fēng)塵仆仆到了夏村。村里的人好多都認(rèn)識他,一見面都好心好意地提醒說:“羅鍋子,小心點兒,今兒不比從前,那治安隊的人可厲害哩!”有的就說:“別的人還好說,它那個姓萬的隊長可不是個善茬兒,聽說前天還把商鋪的閨女給敗壞了呢。”???王羅鍋心里的氣就不知道打哪兒躥出來。他奶奶的,這才幾天,怎么能讓這群王八羔子橫行霸道!他大搖大擺地穿過中心街,眼前就來到了區(qū)公所。呵,牌子掛的也不小,還挺氣派,可管用嗎?他拿塊石頭哐哐在牌子上砸了幾下:“里邊有人嗎?出來!”呼啦,跑來七八個。王羅鍋雙手掐腰:“告訴你們?nèi)f隊長,還有那些辦事兒的,明天上午走人!不然的話,來三百人把你們給滅了!”有個小子挺橫:“你誰啊,這么大口氣!老子走不走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俺看先把你給滅掉!”“對對對,這誰啊,還羅鍋子個熊腰,說話的語氣比天大。?。客?、王羅鍋!”眾人明白過來了,呼啦就不見了人影。

      王羅鍋回到營部,聽偵察員報告說,夏村區(qū)公所的那幫人跑了個一干二凈,臨走留下話說,不敢和八路軍、王羅鍋作對。山本又氣了個半死,可在夏村安區(qū)公所,他是鐵了心了,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劉連長給曹營長提議說:“我去給俺表姐夫說說,叫他把區(qū)公所的事兒應(yīng)下來,咱選上自己的一班人重組區(qū)公所,如此一來咱來往方便,二來也讓山本定下心來。不然,咱殺一個他還會再派第二個。”曹營長一拍大腿:“高、高。就這么辦?!眲⑦B長讓他表姐夫擬了個區(qū)公所組成人員名單,遞給山本和鄭濟世審定。山本拿著名單:“李二娃,張五子,劉三土,這、這都是些什么名字?鄭桑,你的可認(rèn)識?”鄭濟世接過去也是大眼瞪小眼兒:“一個不認(rèn)識。太君,你要我們一個一個去甄別,還真麻煩。不如先讓他們干著,咱再慢慢考察。一旦發(fā)現(xiàn)可疑分子,立即處決!”山本沉思半天,也只能這樣了。于是區(qū)公所的牌子照樣掛在那兒,人員也是進進出出。只不過辦起事來,那一多半兒都是八路軍的。

      偽山東省省長唐仰杜不斷收到沂州道道尹的報告,稱鄭濟世的確是難得的干才:“查蒙山縣知事鄭濟世,自二十八年八月蒞任之際,該縣地方匪團充斥,擾害閭閻。該知事親率警團,協(xié)力皇軍,迭次討伐,身先士卒,不辭勞苦。于是,渠魁授首,次第蕩平,現(xiàn)在政令推行,全境一般,政情日益向上。綜核成績,勤能報最?!薄捌澆槊缮娇h知事鄭濟世,受命于危難之際,削平匪亂,撫綏流亡,身先士卒,事必躬親,該縣治安始得確保。核其成績,堪稱冠冕。”唐仰杜決定,優(yōu)先選派鄭濟世赴日觀光。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這次組織的赴日觀光團人數(shù)不多,山東省的人數(shù)更少。鄭濟世坐在飛機上,眼望機艙外的滾滾云濤,心說,即便此時死了,也是值得的!畢竟在中國幾千個縣中,能有幾個縣長獲此殊榮呢!飛抵日本,他們到大阪、神戶、東京等地觀光瀏覽,往返二十多天,鄭濟世還獲得了一枚“東亞友好共存共榮”獎?wù)隆?/p>

      因為兵力不足,山本一紙命令就把周子龍調(diào)上了壕溝,駐守在西莊卡子。這卡子是山本沿壕溝設(shè)的5個卡子中最靠西邊的一個,建有5間平房,一座小碉堡,圍了個不大的院子。

      黃昏時分,杏妮兒的娘家大叔、三叔去劉莊催糧回來,在一處田埂上看到了昏迷中的王羅鍋,背上的血染紅了一大片?!鞍ィ@不是王羅鍋嗎?受傷了!”“把他弄哪兒去呢?”“這好辦,背回咱卡子去吧?!薄澳?,那不是往鬼子手里送??!”“不要緊,等王羅鍋醒了,讓他走,誰也不知道?!碑?dāng)下三叔將王羅鍋背在身上,摸黑向卡子走去。

      杏妮兒斜倚在被子上,嘴里哼唱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周子龍眉頭不展地走進來,杏妮兒沏上茶,還沒斟第一杯,大叔和三叔就闖了進來:“我們把王羅鍋給抬回來啦?!薄笆裁??”周子龍忽地站起來:“死啦?”“沒有,是受傷了。沒地方去,就把他背這兒來了?!薄斑@這,”周子龍搓著手,“你們凈找麻煩,這,這叫我如何是好呢?”杏妮兒在一邊急了:“大叔、三叔,他在哪里,要緊不?”“不礙事的,”三叔悄悄地說道,“藏在最西邊那間小屋里,你過去看看吧!”杏妮兒也來不及搭話,三步并為兩步就躥出住處,急匆匆地向西屋走去。

      這是卡子里最西邊的一間平房,平常也沒人住,盛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杏妮兒推開房門,悄悄地閃身進去,屋里黑乎乎的,她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yīng)過來。就見地上躺著一個人,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吸聲,這聲音太讓她耳熟了!

      羅鍋哥,真的是你?。啄瓴灰?,你知道俺多想你嗎,聽說你打鬼子除漢奸,俺為你擔(dān)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沒想到今日相見,你竟是這副模樣,怎不叫俺心里難受?隨想著那淚就汩汩流下,她一頭撲在王羅鍋身上,低低地啜泣起來。她也不敢大聲哭,一則怕那些偽軍聽見,二則也怕周子龍聽見,就這么哭一會兒,停一會兒,停一會兒,哭一會兒,連大叔和三叔什么時候進來都不知道。

      “好啦,杏妮兒,別哭了,叫人聽見可就麻煩了!”大叔上前拉起杏妮兒。就聽王羅鍋哼哼幾聲,三叔喜叫道:“醒了,醒了!”王羅鍋艱難地睜開眼睛,只覺模模糊糊,朦朦朧朧,仿佛在夢中一般,我在哪兒?他一骨碌坐起來,只聽有人呼喚:“羅鍋哥。”好熟的女音,啊,是杏妮兒!她不是嫁給周子龍了嗎?王羅鍋迷迷糊糊地問道:“杏妮兒,這是哪兒?”杏妮兒邊擦淚邊回答:“這是西莊卡子,是兩位叔把你救了!”“啊,”王羅鍋驚出一身汗,“路上遇見鬼子,受了點兒傷。我得走,不能連累你們!”“什么連累不連累,只要你沒事俺就放心了?!毙幽莶粮裳蹨I,“你餓了吧,俺去弄點兒吃的來?!?/p>

      杏妮兒進了屋,也不搭周子龍的腔,就去櫥子里拿了個饅頭,舀了一碗水,端著就往外走,卻不知后邊又跟了一個人。此人名叫狗不吃,是有名的無賴。他見杏妮兒拿著飯往西屋走,便悄悄地跟在了身后,躲在門外偷聽:“羅鍋哥,你吃點兒吧?”是杏妮兒的聲音。什么,羅鍋哥?哈哈,他媽的,可該著我發(fā)大財了,原來這兒藏著王羅鍋!這要往日本人那兒一告,哼,抓到了王羅鍋,那周子龍也活不成,這隊長的美差還不是我的?嘿,我得趕緊向太君報告去!

      王羅鍋勉強吃了半塊饅頭,喝了幾口水,感覺好多了。杏妮兒說:“讓羅鍋哥趕緊走吧,叫日本人知道了可不好辦了!”四人出了西屋向東門走去。“干什么的?噢,是太太。”崗哨放下槍,“這么晚了,干啥去???”“隊長的一個親戚要回去,要我送出來!”杏妮兒一點也不慌張。親戚?崗哨迷糊了,沒見有外人進來??!“還不放行?”杏妮兒語氣中暗含威嚴(yán)?!罢堈垺!睄徤谕贿呉婚W,杏妮兒便送王羅鍋出了東門。崗哨心下疑惑:“不行,得問問隊長去!”他提著槍急跑幾步就躥到了周子龍屋里:“隊長,剛才太太送一個人出去了,說是你的親戚?!?/p>

      “什么?”周子龍騰地就跳了起來,“什么他娘的親戚,那是王羅鍋!”“???!”崗哨的槍叭地掉地上,“娘啊,是他啊!”“還有什么事?”“狗不吃去找皇軍了,說你叫他去的!”“什么?”周子龍這下更急了,“我他娘的啥時讓他去的?奶奶的,一定是這小子去向日本人報告了!走,快去追!”

      二人剛跑出屋,正碰上杏妮兒回來,身后還跟著大叔和三叔。周子龍一見三人,氣就不打一處來:“都是你們干的好事!這下好,狗不吃去向日本人報告了。你們說,唉,你們說該怎么辦?”三人聞聽都發(fā)了毛。杏妮兒跨前一步:“子龍,你也不用怕,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出了事俺承擔(dān)!”“你說得輕巧,那日本人不是好惹的。一會兒日本人真來了,我看你怎么辦?”

      山本正發(fā)急呢,張懷水急匆匆地跑進來:“太君,大事不好,西莊的周子龍不知怎么氣勢洶洶地帶人來了,說要找您告狀!”

      “告狀?”山本一驚:“這從何說起?叫周隊長進來!”“嗯?!睆垜阉鋈ゲ淮髸壕桶雅瓪鉀_沖、圓瞪雙目的周子龍帶來了,山本可從來沒見過周子龍這個陣勢過?!爸荜犻L,出了什么事?”“太君,你可要給俺作主!”周子龍一說話,悲從心來,竟帶了哭腔:“龜田把俺媳婦打死了!”

      “?。?!”山本一驚,這可非同小可,打死了偽軍隊長的太太,這要傳出去,可對其他皇協(xié)軍影響不利呀!“你的快說,是怎么一回事?”

      “本來沒有俺媳婦的事,是俺手下人抓到王羅鍋……”

      “什么?”山本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抓到王羅鍋?他的在哪里?”

      “又叫人給放了……”

      “良心大大的壞了!”山本立時失望了,又由失望生出怨恨,“立即把他們抓來,統(tǒng)統(tǒng)槍斃!”

      “都叫龜田打死了!”周子龍的氣大了,“可他說俺媳婦放跑了王羅鍋,把她也打死了!太君,你說一個婦道人家,她怎么會私放八路?龜田他不分青紅皂白就開了槍!太君,你要不給作主,俺可不干了!”

      山本最怕的就是這句話。近來戰(zhàn)線吃緊,人員不足,還得指望這幫人來守護交通要道,萬一處理不好,激起兵變,那麻煩可就大了?!昂玫模荜犻L,你的放心,我的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事的!你的先回去,把太太裝殮起來,我的將去吊唁!”

      張懷水聞聽他爹身體不大好,趕緊往家躥。人還沒到家,就聽人講他爹已經(jīng)死咧。他進了家門,立馬就直奔正房,撲上去就嚎:“你死了我怎么辦呀!咱張家一門興旺,沒想到只剩我一個人了,爹呀,我沒生個一男半女,咱張家反正不能絕啊!”

      旁邊的人連勸帶說,好容易才使他止住哭聲。

      張三擦著淚,哽咽道:“大少爺,你可要挺住啊,如今咱家只剩你一個,哭出個好歹,那可真麻煩了?!?/p>

      對??!張懷水擦著淚:“我不能一個勁兒地嚎啊,還得趕緊辦后事啊,這大熱天的,停靈時間不宜過久啊!”

      從老頭一死,張懷水一邊辦喪事,一邊也做好了防范準(zhǔn)備。自己樹敵太多,更兼八路軍神出鬼沒,說不定就趁這個亂勁闖進來鬧騰一番。特別是王羅鍋,有段時間沒露面了,也難保他不趁機行刺。因而他調(diào)來三十多口子偽軍,在自家的各處布下了崗,對前來吊唁的人嚴(yán)加盤問,大門口又放上張三,專門認(rèn)本家親戚。

      出殯那天,四周各村的張家親戚就陸續(xù)趕來了,小晌午時分,山本大隊長帶著鄭濟世、龜田等二十多個鬼子漢奸也趕來吊唁,慌得張懷水連忙整了整孝衣,率領(lǐng)一班孝子賢孫把山本一行人迎進了靈堂。山本來到靈前憑吊,他們一律脫去軍帽,以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姿勢連鞠三個躬,感動得張懷水涕淚橫流:“皇軍,我張某縱使粉身碎骨也要為您效勞!”

      他急急地去找辦喪事的忙頭兒,催促他快點出殯,忙頭兒不樂意了:“大家已忙了一天,總得吃點兒東西才能抬得動棺材吧。再說,孝眷們也不能空著肚子干哭??!”好不容易等這班人都吃完飯,天上的星已蹦出了幾顆,不得已忙事的就準(zhǔn)備了燈籠?!俺鰵浟恕币宦暫?,滿街的看熱鬧的就圍上來了??礋狒[的占了街面還不算,又把院子塞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誰也沒注意王羅鍋什么時候擠在人群里,手中的匣槍已張開了機頭,就連那些搞警衛(wèi)的偽軍們也被眼前的熱鬧景象給熏暈了:“哇,咱爹娘老了死了,有這么大的場面就好了?!惫忸欀礋狒[,心里哪還管什么王羅鍋、八路軍!

      本地出殯發(fā)喪有規(guī)矩,臨抬棺材要放三聲炮,棺材下地放四聲炮,叫“起三落四”。炮手早已把藥用油紙纏得一包包的摞好,只等張懷水摔了老盆就放炮。屋里抬棺材的已動手了,忙事的頭兒高呼一聲:“起棺了——”張懷水撲通跪倒,炮手已把火炮點燃:“轟轟轟”就在這三響中,扶張懷水的兩個人拿起老盆在他頭上一比劃,啪地摔碎了,誰也沒注意王羅鍋已一個箭步躥上去,槍口抵住張懷水的腦袋猛扣扳機,“叭叭”,然后轉(zhuǎn)身鉆入人群。

      這兩槍若在平常很響,夾在炮聲人聲哭聲里可就沒人注意了,兩個架人的還以為張懷水哭得太傷心走不動了呢,才拖了幾步還行,走了沒十米,兩人就覺得不對勁:怎么回事?不走了?有一個便喊:“大哥,大哥?”怎么喊也沒音呀,“不好了,大少爺暈過去了!”

      這一喊,有提燈的就趕過來一照:血!張懷水滿臉是血,早沒氣兒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爺死了!”人群一時亂了,這送葬的隊伍不得不停下來。張懷水的老婆周玉珍一聽早忘了哭,擠過人群來到張懷水尸體前:“老天爺呀,這是怎么回事???這不叫一天發(fā)兩喪嗎?”她猛地想起什么,“快快!那幫沒用的東西哪,一定是王羅鍋干的,快抓王羅鍋??!”她這一喊,這才提醒了那些偽軍,舉起槍來朝天亂打,砰砰砰、叭叭叭,比過年還熱鬧,這一來,看熱鬧的人轟地就散了,可了不得了,碰上槍子兒,咱也得挨埋呀。任憑周玉珍怎么攔,偽軍們也急慌慌奔出門,一下子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山本大隊長許諾:誰抓住王羅鍋,誰當(dāng)大隊長!

      東崔據(jù)點的偽軍中隊長孔金財做盡了美夢,可就是想不出好法來,愁得他整日唉聲嘆氣,把個胖臉變成了一條條。小老婆笑道:“我倒有個主意?!笨捉鹭斄ⅠR精神起來:“快說說。”“看把你急的!”小老婆趴在他的耳邊嘀咕了一會兒,只把個孔金財樂得,差點高聲叫起來:“妙!就照你說的辦!”

      尊敬的王先生:

      本隊長將于本月二十日上午,在東崔隊部舉行宴會,無論您老在什么地方見到這張請柬請屆時光臨。

      孔金財

      昭和十九年十一月十日

      一時間,各村的墻壁上,都張貼了這樣的請柬。老百姓一見都替王羅鍋著急:“可千萬別去,宴無好宴?。 ?/p>

      據(jù)點里,好幾個偽軍正在捉一只雞,孔金財站在一邊,眉開眼笑地亂嚷嚷:“弟兄們,今天賣點兒力氣,抓住王羅鍋,老子升了大隊長也有你們的好處!”

      有個偽軍討好地說:“隊長,喝酒的時候你別喝多了,忘了發(fā)信號呀。”

      “哎,老子哪能如此愚蠢。都聽著,只要我從屋中往外一扔酒盅,你們就上去給我綁了!”

      “是,隊長,你就陰天不好晴()好吧!”

      “哎,隊長,這雞這雞……”殺雞的偽軍一手捏菜刀,一手指著雞,“殺了三刀了,還不死!”

      “真他娘的笨!”孔金財沒好氣地熊他,“還他娘的殺八路呢,連個雞都?xì)⒉凰溃次业?!?/p>

      孔金財搶步上前,一把抓過雞來。那雞頭都快掉下來了,雞眼卻還眨巴眨巴地瞧人?!八锏?,這小雞還挺命大,我叫你活!”他把雞按在一塊木板上,手起刀落:乓!雞頭飛出去老遠(yuǎn),那個殺雞的偽軍心里不佩服,這樣殺,誰不會啊!

      “好啦,褪毛去吧!”

      忙活了大半天,雞也燉好了,別的菜也弄個差不多了,王羅鍋還沒露面,孔金財漸漸露出焦急的神色:莫非王羅鍋不敢來了嗎?

      正在這時,一個偽軍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報告隊長,他,他來了!”孔金財心頭一陣亂跳,強裝出鎮(zhèn)靜的樣子:“ 慌什么,今天他一個人,咱人多,諒他插翅也跑不了!”他一轉(zhuǎn)身,“全體弟兄們聽著,做好一切準(zhǔn)備!”

      二十幾個偽軍趕緊藏進了兩邊的屋子,孔金財干咳了兩聲,迎出了大門。只見王羅鍋在一個偽軍的陪同下已大踏步走來。

      他穩(wěn)了穩(wěn)神,快步迎上前去,妄想從身材和氣勢上先壓倒王羅鍋,王羅鍋面帶微笑:“哎呀,有勞隊長親自迎接,王某實在不敢當(dāng)呀。”

      孔金財干笑兩聲:“王先生光臨本部,孔某得以拜見,真乃三生有幸?。⊥跸壬?,請!”

      王羅鍋走進屋中,孔金財把手一伸:“王先生今日為貴客,就請上座?!蓖趿_鍋也不謙讓,就在上首落了座,孔金財坐了副座。另有幾個偽軍小頭目陪同??捉鹭斚蛲夂埃骸吧喜耍 币槐P熱氣騰騰的雞肉立馬端了上來。

      “請王先生用酒?!笨捉鹭斚榷似鹁票?,“我先干了這杯,去去王先生的疑心!”王羅鍋哈哈一笑:“孔隊長也多心了,我王某既然來了,早已把一切扔一邊去,一杯水酒算得了什么。來,干這一杯!”隨說著便一飲而盡。

      孔金財也一口干掉,隨手拿起筷子:“請!”幾個人邊吃著,孔金財邊說著:“今天設(shè)宴招待王先生,實在是我們欽佩你的膽量。我們原以為你不會來的,現(xiàn)在說話,我們對你是更加佩服了!”

      “這有什么可佩服的,這本來是咱自己的土地嗎?咱又都是一個地方的人,等把小鬼子趕跑了,我們愿上哪兒就上哪,至于說佩服我個人的膽量,”王羅鍋放下筷子,“那也只不過是叫鬼子給逼的。我一個殘疾人,雖然干不了大事,總比那些好胳膊好腿,卻幫鬼子殺中國人的人強!”

      孔金財幾個人一時張口結(jié)舌,無言以對,還是有個偽軍機靈:“喝酒,吃菜?!睗M桌的人各懷心事,默默地喝著酒,吃著菜??捉鹭斝念^異常氣惱,難怪人們都說王羅鍋不好對付,今天死到臨頭了,還這么嘴硬。

      他強壓火氣,不陰不陽地說:“就憑王先生你,能把日本人打跑嗎?人也不能太不自量力了,八路軍成不了大氣候,當(dāng)年國軍那么多人還不一窩蜂地跑了,不要說你們……”

      “請慢點兒說。八路軍雖然人少槍不好,但我們有老百姓的支持,人人都有堅強的決心。早晚會把小日本趕下東海去的?!蓖趿_鍋越說越激動,“今天我也可以告訴你們,今后誰要膽敢再做壞事,讓我碰上,可別怪我不客氣!”

      孔金財一聲冷笑:“王先生,說話留點神兒,這兒是我的隊部,不是你那南山溝!”王羅鍋哈哈一笑:“孔隊長,你也沒打聽一下,我何時怕過你們!”另幾名陪著的偽軍見他們爭爭鬧鬧,便一齊相勸:“有話慢慢說,吵鬧不解決問題。”

      滿桌的人又開始喝酒。王羅鍋夾了一塊肉放進嘴里:“哈哈,這肴還真不少,喝酒也順當(dāng),我記得俺莊里有四個老頭兒喝酒,酒肴只有一個知了龜兒,喝口酒用筷子一戳,擱嘴里一舔,二斤酒下肚,知了龜兒還好好的。有個毛頭小伙闖進來,一看還有一個知了龜兒,伸手抓來就扔嘴里了,邊吃邊嘟嚕‘都吃凈了,只給留一個,喝酒的四個老頭可生氣了,一齊追打小伙子……”“呵呵呵!”幾個偽軍被引笑了,連孔金財也樂了,王羅鍋還挺會耍貧嘴的。

      王羅鍋沒笑,忽然從腰中抽出匣槍,孔金財幾個一驚,也慌忙去摸槍。王羅鍋輕蔑地說道:“諸位不要驚慌,我把槍放這里,到茅房去一趟!”說完把匣槍放在桌子上,起身就要離座。一個小頭目看著孔金財:“這……”

      孔金財一擺手:“去吧,去吧,王先生把槍都放下了,咱還有什么話說!”王羅鍋離開座位走到門口,那幾位還吃菜呢,冷不防王羅鍋從后腰里又抽出一支匣槍:“諸位,別動!”

      孔金財?shù)热艘粫r傻了眼兒,誰也沒敢動彈,心里卻怨自己:怎么把王羅鍋使雙槍的事兒給忘了。

      靜默了一會兒,孔金財惡狠狠地說:“王先生,你還是投降吧,就是出了這道門檻,你也出不了我的據(jù)點!”

      王羅鍋冷笑一聲:“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們,你的據(jù)點已處在蒙山獨立營的包圍之中,只要你敢動我一根毫毛,諸位就沒有生存的希望!”

      孔金財仍存幻想,那幾個小頭目可害怕了:“隊長,快讓他走吧,跟獨立營作對,咱犯不上??!”正在這時,院子里奔來一個偽軍,一見這陣勢,嚇得不敢靠前,孔金財叫道:“混蛋,還不動手!”

      “報、報告隊長,咱們被蒙山獨立營包圍了,他們向咱要人呢!”

      孔金財像個泄氣的皮囊,癱倒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送客!”王羅鍋也不客氣,仍舊大踏步地往外走,躲在兩邊房里的偽軍也嘀咕了:“嘿,就他這模樣,也敢殺日本人!”“媽的,咱隊長真是,干嘛非要和他結(jié)怨,瞧吧,往后有咱的好日子過!”王羅鍋出了據(jù)點上了大路,身后據(jù)點的門咣當(dāng)就關(guān)上了。

      走出半里多路,從溝里蹦出幾個人來,都是戰(zhàn)郵員,哪來的蒙山獨立營?有個戰(zhàn)郵員對王羅鍋說:“沒和獨立營聯(lián)系上,我們幾個就瞎咋呼了幾聲!”

      清明剛過,柳樹的芽兒自不必說已長得老長,田里的麥苗兒呀,路邊的小草呀,都已顯出了嶄新的綠。王羅鍋去汶河北送完情報,邊唱著歌邊往河南趕:“日本鬼,喝涼水,打了罐子沒了嘴。坐飛機挨炮子,坐輪船沉了底兒,撲騰胳膊晃悠腿兒……”汶河里的水這時不算多,有的地方只是一線溪流。河灘上,裸露著白白的沙子,不時有幾只小鳥、幾只野鴨在沙灘上散步,野兔也瞪著血紅的眼東瞅西望,冷不丁就躥過河去,隱身在了青青的麥苗中。

      “嗡嗡嗡”,王羅鍋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停下腳步向四周和天空一打量,就覺聲音越來越大。這回聽清了,是飛機聲。他趕緊隱身在一棵大柳樹下,就見從天上搖搖晃晃來了架飛機,像喝醉了酒似的顫顫巍巍地落到了沙灘上。哦,出毛病了。王羅鍋一陣歡喜:還能逮個飛行員哩。他看見從駕駛艙里跳出來一個鬼子,圍著飛機轉(zhuǎn)了幾圈兒。不大會兒,又跳出一個鬼子四處張望。王羅鍋心想,只有先下手為強,不然,這倆鬼子還真不好對付。他掏出匣槍,瞄都沒瞄就扣動了扳機。后下來的這個鬼子還沒明白咋回事兒,就四腳朝天倒在了沙灘上,砸出了一個大坑。還沒等另一個鬼子反應(yīng)過來,王羅鍋已疾步趕到飛機前,槍口對準(zhǔn)了鬼子飛行員:“別動,動就死啦死啦?!惫碜语w行員趕緊掏槍,只是晚了一些。王羅鍋舉槍砸在鬼子頭上,這家伙哼都沒哼,撲通斜歪在了沙灘上。地里干活的老百姓也早已看見了飛機,呼啦圍過來一二十口子人。王羅鍋說:“誰有繩子,拿來捆了這個小鬼子。”有人就遞上繩子來,把那昏迷中的鬼子捆了個結(jié)實。等這小子醒來一看,氣得哇里哇啦地亂叫喚。河南岸村子里的村長來了,王羅鍋吩咐他說:“村長,你看能不能找些人把飛機藏好了。俺估計這小鬼子不會撒手不管。俺馬上向上級匯報,看如何處置?!蓖趿_鍋把飛機和俘虜交給村長,便急忙火速地趕往戰(zhàn)郵局。李局長一聽,啪地拍了王羅鍋一巴掌:“什么好事兒都讓你遇上。不賴不賴,得了飛機還逮了個飛行員,我要給你請功。這事兒呀,咱還真不好處理,得和曹營長通報一聲,由他上報軍分區(qū)馮司令員,再行定奪?!?/p>

      蒙山軍分區(qū)馮司令員聽到消息,先是不大相信:可能嗎?開戰(zhàn)以來,這樣的事情可是頭一次遇到哩。待聽了曹營長那繪聲繪色的解釋,他才確定這事兒一點不假,便馬上向山東軍區(qū)匯報,請示如何處理。過了幾天,來了幾個人,說是從偽軍那邊兒起義過來的飛行員和技師什么的。沒他們,這架飛機還真不好弄。他們仔細(xì)地檢查了飛機,說是發(fā)動機壞了,幾個人又鼓搗了多半天。下午太陽偏西時,隨著一陣轟鳴,飛機像吃飽飯的大鳥一般升上了天空。直到聽不見聲音,王羅鍋才醒過神來,一拍大腿:“咋就沒想起上去坐坐?”

      十一

      山本大隊長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天皇準(zhǔn)備投降的消息已風(fēng)傳過來,這對用武士道精神武裝起來的日本鬼子來說,不啻一個重磅炸彈落到頭上,這怎么可能?一群鬼子亂糟糟地涌到山本這里,一個勁兒地打聽是否確實?山本極力掩飾著內(nèi)心的恐懼,盡量用平靜的語調(diào)安慰部下:“你們慌張的不要,天皇戰(zhàn)無不勝,神圣無比,我們要效忠他,要不惜一切為帝國而戰(zhàn)!”

      玉音穿透云霧,飛進了山本的耳朵里,天皇宣布投降的消息終于在鬼子中間掀起了波瀾!“天皇,你的為什么要投降?”山本這樣問,鬼子們也這樣問?!督K戰(zhàn)詔書》的每一個字,都如鋼刀扎進他們的心窩,多年來他們發(fā)誓效忠天皇,為天皇而戰(zhàn)!只這一剎那間,天皇這尊他們崇拜的偶像轟然倒塌了,精神幾乎全線崩潰!

      蒙山獨立營把山本緊緊包圍起來,派人送去了敦促投降書。蒙城小野司令官已命令山本繳械,可不是繳給八路軍。蔣介石密令各地國民黨軍將日軍武裝全部解除,國民黨軍徐州綏靖公署副主任李延年命令蒙山區(qū)日軍撤到濟南集中繳械,并命偽軍接替日軍防務(wù)。

      在我軍包圍內(nèi)的日軍,理所當(dāng)然的應(yīng)由我軍受降。曹營長、李局長和王羅鍋在故城村與山本進行談判。一見面,山本先不談繳械問題:“作為對手,這幾年我們一直兵戎相見。可是,對手的面,我一直未見。請問,能不能讓我見一見那個傳奇人物王羅鍋王先生?”曹營長往旁邊一指:“這位就是?!鄙奖疽灰娡趿_鍋如此相貌,想想這幾年就是讓他攪和得日夜不寧,心頭不由掠過一絲酸意:“王先生,本人向你致意。到今天我才明白,連你這樣的人都斗不過,征服中國就永遠(yuǎn)是個蠢夢!”王羅鍋不卑不亢道:“從八國聯(lián)軍到你們,可以告訴世人一個真理,任何侵略者都不會有好下場!”

      談判一開始,曹營長語氣堅定地說:“你們的政府已經(jīng)宣布日本帝國大本營及在日本控制下駐扎各地的日本武裝部隊,向同盟國無條件投降。你們必須向我們繳械,別無選擇!波茨坦公告第九條規(guī)定,日本軍隊在完全解除武裝以后,將被允許返其家鄉(xiāng),得有和平及生產(chǎn)生活之機會。我們絕對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山本見我方態(tài)度強硬,只好表態(tài)說:“槍支等目前還不能繳。”曹營長說:“你不繳給我們,繳給誰?”山本說:“最好是貴軍同濟南國民黨軍交涉?!辈軤I長說:“不行!我們八路軍獨立作戰(zhàn),朱總司令已命令你們就地繳械投降?!彼钢N在門口的布告說,“這就是朱總司令電告岡村寧次必須向八路軍投降的命令?!鄙奖菊f濟南不愿意:“我們也想把槍繳給貴軍,主要是國民黨政府不叫繳給你們,繳了槍我們不能回國?;夭蝗ピ趺崔k?”

      軍分區(qū)和獨立營商議,立足于談判,做好打的準(zhǔn)備,決定選派聯(lián)絡(luò)部長劉會同,以馮司令員代表的名義與山本進行談判。劉會同是日本留學(xué)生,留著大胡子,長得很威嚴(yán),他到了日軍警備大隊,發(fā)現(xiàn)山本與前幾天相比,竟然十分傲慢。他手拄軍刀,眼望屋頂說:“我們已經(jīng)接到命令,要將武器交給中國的正規(guī)軍隊。”言下之意,八路軍不是合法武裝。劉會同部長指著自己的臂章說:“你睜大眼睛看仔細(xì)了,我們是堂堂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十八集團軍,是合法的中國軍隊,完全有權(quán)利接受你們的投降!”

      第三次談判,軍分區(qū)馮司令員根據(jù)山東軍區(qū)意見和山本見面:“我是八路軍蒙山軍分區(qū)司令員,代表八路軍和你們談判。”山本行了個軍禮說:“久仰大名?!瘪T司令員問:“繳械的情況準(zhǔn)備好了嗎?”山本說:“我們對貴國人民犯了罪,請你們饒恕。我們想把輕武器交給你們,重武器帶走。”但回縣城后,懾于濟南日軍司令部的命令,山本又變了卦。馮司令員親自出馬,來到日軍警備大隊,義正詞嚴(yán)地對山本說道:“你們已經(jīng)投降了,按照波茨坦公告第十三條規(guī)定,日本政府立即宣布所有日本武裝部隊無條件投降,除此一途,日本即將迅速完全毀滅。你們的投降書也說,茲命令駐扎各地的一切日本武裝部隊及日本人民,即刻停止戰(zhàn)事。如今你們攜帶大量武器,意欲何為?你們已經(jīng)被我們包圍,只有繳械,別無出路!如果不繳出武器,我們就按國際法就地俘虜你們!”

      一次次交鋒,山本深感理屈詞窮,明白自己已成甕中之鱉,無可奈何地同意放下全部武器,計有迫擊炮4門、戰(zhàn)防炮4門、鐵甲車6輛、汽車60輛,赤手空拳撤回濟南。眼看著日軍在我軍監(jiān)視下垂頭喪氣地排隊北去,大家伙兒那個高興勁兒啊,恨不能想把天戳個大洞,讓漫天的細(xì)雨淋個痛快。

      “他媽的,小鬼子也有今日!”“要不是有命令,我砸死幾個解解恨!”

      周子龍早已帶人投靠過來。此時見龜田走在隊伍里,恨得他牙根兒癢癢:“龜田,你個王八龜孫,杏妮兒的仇,老子永遠(yuǎn)給你記著!”

      荒涼的林地上,幾株白楊已有片片枯葉飄落,萋萋的青草上,竟也結(jié)滿了草籽。叫不上名的小鳥在草叢中蹦跳著覓食,幾朵淡淡的野菊,零星點綴在草叢中。杏妮兒的墳上,早已被荒草遮蓋。片片枯葉不時飄落在上面,仿佛神靈賜給的片片花瓣。王羅鍋蹲在墳前,他沒有哭,也說不出什么話。

      一陣飛機聲從天際傳來。“國民黨的飛機!”他心頭一驚。天空好似一片烏云掠過,只片刻工夫,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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