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立群陳靈心
《虬髯客傳》的版本流傳與作者問題
羅立群陳靈心
《虬髯客?!肥翘苽髌婷?,其版本問題沒有引起研究界的關(guān)注。本文在對《虬髯客傳》重要版本比對、梳理之后,發(fā)現(xiàn)后世流傳且影響較大的版本《太平廣記》本和《說郛》本存在較大差別,應(yīng)該分屬兩個不同系統(tǒng)。關(guān)于《虬髯客傳》的作者,目前學(xué)術(shù)界有杜光庭、張說、裴铏三種說法。本文結(jié)合版本流傳、作者署名與文獻(xiàn)著錄作綜合考察,認(rèn)為《虬髯客傳》最初是單行本流傳,沒有作者署名。后世流傳的署名,應(yīng)該是刪改本的作者。
《虬髯客傳》版本 作者署名
《虬髯客傳》是唐傳奇中的名篇,引起不少研究者的興趣。以往研究大都從歷史背景著眼,探討此篇的創(chuàng)作題旨與作者問題,雖然研究取得了相當(dāng)進(jìn)展,但由于史料的缺乏和研究方法的單一,致使研究者在某些問題上爭論不休,無法達(dá)成共識。本文試圖從《虬髯客傳》的版本入手,通過比對分析,對這篇小說的版本流傳及相關(guān)問題作一次深入性的研究,以期拓展、深化《虬髯客傳》的研究領(lǐng)域。
《虬髯客傳》的版本多而雜,現(xiàn)存較早的具代表性的版本有以下幾種:(1)唐杜光庭《神仙感遇傳》卷四(存《道藏》洞玄部傳記類,又見《云笈七簽》卷一一二),(2)宋李昉《太平廣記》卷一九三,(3)宋王讜《唐語林》卷五,(4)元陶宗儀《說郛》卷三四(涵芬樓本,又見宛委山堂本《重編說郛》卷一一二),(5)明顧元慶《顧氏文房小說本》本,(6)明刊本《劍俠傳》四卷本,(7)明陸采《虞初志》本。上述各本均刊刻于明代以前,而清代以后的版本刊刻時(shí)間較晚,又都基本沿襲《說郛》本的文字,故不予討論。
為了明了版本的演變情況以及各本之間的關(guān)系,我們對上述版本的文字作了一番認(rèn)真的梳理,選擇其中比較重要的差別處列表進(jìn)行分析。因?yàn)椤兜啦亍繁九c《云笈七簽》本的文字基本相同,《說郛》本與《重編說郛》本的文字也基本一致,因此只列舉其中一本。
《道藏》本 《太平廣記》本 《唐語林》本 涵芬樓《說郛》本《顧氏文房小說》本 《劍俠傳》四卷本 《虞初志》本稱呼李靖為“靖”。稱呼李靖為“靖”。稱呼李靖為“靖”。稱呼李靖為“公”。稱呼李靖為“公”。稱呼李靖為“公”。稱呼李靖為“公”。虬須客道兄者,不知名氏。缺此句。 虬須客,姓張氏,赤發(fā)而虬須。缺此句。 缺此句。 缺此句。 缺此句。缺此句。 缺此句。 缺此句。 無復(fù)知所負(fù)荷,有扶危持顛之心。缺此句。 而拂妓臨軒指吏問曰:“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吏具以對。無復(fù)知所負(fù)荷,有扶危持顛之心。無復(fù)知所負(fù)荷,有扶危持顛之心。無復(fù)知所負(fù)荷,有扶危持顛之心。缺此句。 而執(zhí)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張熟觀其面,妓一手握發(fā),一手映身搖示靖,令勿怒。張氏熟視其面,一手握發(fā),一手映身搖示,令勿怒。張氏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搖示靖,令勿怒。而執(zhí)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而執(zhí)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公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而執(zhí)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張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搖示公,令勿怒。缺此句。 訖,乘驢而其行若飛,回顧已遠(yuǎn)。靖與張氏且驚懼。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失。公與張氏且驚且懼。張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搖示公,令勿怒。張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搖示公,令勿怒。張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搖示公,令勿怒。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失。公與張氏且驚且喜。文靖素奇其人,方議匡輔,遽致酒迎之。文靜素奇其人,方議論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焉。文靜素奇其人,方議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之。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失。公與張氏且驚且喜。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失。公與張氏且驚且喜。言訖,乘驢而去,其行若飛,回顧已失。公與張氏且驚且喜。文靜素奇其人,一旦聞有客善相,遽迎致之。貞觀中,東南夷奏:貞觀中,靖位至仆射。東南蠻夷奏曰:貞觀十年,靖以左仆射同平章事。東南蠻奏:文靜素奇其人,一旦聞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文靜素慕其人,一旦聞有客善相,遽遣使迎之。文靜素奇其人,一旦聞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貞觀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果南蠻入奏曰:乃知真人之興,乃天授也。豈庸庸之徒可以造次思亂者哉!乃知真人之興,非英雄所冀,況非英雄乎?人臣之謬思亂,乃螳螂之拒走輪耳!是知真人之興,非英雄所覬,況非英雄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扼轍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言哉!貞觀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適南蠻入奏曰:貞觀中,公以左仆射平章事。適南蠻奏曰:貞觀十年,公以左仆射平章事。適南蠻入奏曰:乃知真人之興也,由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業(yè),豈偶然哉!乃知真人之興也,由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乃知真人之興,由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乃知真人之興也,由英雄所冀,況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
從表格中可以看出,《說郛》本、《顧氏文房小說》本、《劍俠傳》本和《虞初志》本四個版本的文字幾乎相同,應(yīng)屬于一個版本系統(tǒng)?!兜啦亍繁?、《太平廣記》本、《唐語林》本的情況較為復(fù)雜?!兜啦亍繁疚淖趾啙崳患有揎?,而《太平廣記》本則踵事增華,細(xì)膩生動,但其某些相同處揭示出兩個本子之間的獨(dú)特關(guān)系。兩個版本都稱呼李靖為“靖”,不作“公”;也沒有“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的句子。在靈石旅舍,虬髯客臥看紅拂梳頭,李靖怒,紅拂“一手握發(fā),一手映身搖示”,諸本均無“一手握發(fā)”四字,唯《道藏》本與《太平廣記》本共有。又如李靖、虬髯客試圖通過劉文靜拜見李世民,詐稱虬髯客懂面相,劉文靜“素奇其人,方議匡輔”,立刻促成此事?!墩f郛》、《顧氏》等本都缺“方議匡輔”四字,而《道藏》本與《太平廣記》本有之。再如虬髯客入主扶桑國的時(shí)間,各本皆作“貞觀十年”,《道藏》本、《太平廣記》本作“貞觀中”。另外,李靖謁見楊素后,《太平廣記》本:“而拂妓臨軒指吏問曰:‘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吏具以對?!薄墩f郛》諸本作:“而執(zhí)拂者臨軒指吏曰:‘問去者處士第幾?住何處?’公具以對?!薄短綇V記》本是紅拂妓問吏,吏回答。而《說郛》諸本則是紅拂妓指使吏去問個明白,所以不是吏回答,而是“公具以對”。這些證據(jù)說明《太平廣記》本與《道藏》本關(guān)系獨(dú)特,可能有共同的祖本,而與其他版本存在較大差異。
《唐語林》本比較特殊。與《道藏》本、《太平廣記》本一樣,這個本子通篇(只有一處除外)稱“靖”,不作“公”。此本略去李靖見楊素的情節(jié),而以“虬須客,姓張氏,赤發(fā)而虬須”一句開篇,這種首句點(diǎn)明主人公的寫法和《道藏》本相同(《道藏》本開篇云:“虬須客道兄者,不知名氏”)。此本和《太平廣記》本也有相同處。虬髯客與李靖夫婦第一次分別,乘驢而去,其行若飛,李靖夫婦“且驚且懼”,《太平廣記》本作“且驚懼”,《說郛》諸本則作“且驚且喜”。又,劉文靜乍聞虬髯客要給李世民看相,“文靜素奇其人,方議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之”。此處文字與《太平廣記》本幾乎完全相同,只有一字之差,而與《說郛》各本文字差別很大。除了與《道藏》本、《太平廣記》本有諸多相同之外,《唐語林》本與《說郛》本、《顧氏文房小說》本、《劍俠傳》本、《虞初志》本也有著相同點(diǎn),我們可以從表格的比對中明顯地看出來?!短普Z林》本的這些特點(diǎn),說明它與各本之間都有著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它的祖本應(yīng)該與《道藏》本、《太平廣記》本的祖本相同或很接近。此外,它與《說郛》本及其他明刊本也有著密切關(guān)系。值得注意的是,《唐語林》本有些文字與各個版本都不一樣,如李靖與紅拂逃奔太原途中,入住“靈橋驛”,別本均作“靈石旅舍”①《道藏》本與《云笈七簽》本作“靈石店”,《說郛》本為“靈石旅舍”,《劍俠傳》本作“靈石旅邸”,《顧氏文房小說》本、《虞初志》本作“靈右旅舍”,此處“靈右”應(yīng)是“靈石”的筆誤。另,清代各刊本如《唐人說薈》本、《龍威秘書本》等均作“靈石旅舍”。。又如虬髯客臨去海外之前,對李靖夫婦說:“非一妹不能識李郎,亦不能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亦不能榮一妹?!蔽淖州^其他各本都華麗,很明顯做了修飾。再如對人臣思亂之比喻“乃螳臂扼輪耳”,別本均作“乃螳臂之拒走輪耳”。這些不同的文字,是原本如此,還是編輯者做了修改,還有待于進(jìn)一步研究。
唐蘇鶚《蘇氏演義》云:“近代學(xué)者著《張虬須傳》,頗行于世。乃云隋末喪亂,李靖與張虬須同詣太原尋天子氣,及謁見太宗,知是真主?!雹冢厶疲萏K鶚:《蘇氏演義》卷下,中華書局,2012年,第38頁。從此篇小說的內(nèi)容介紹來看,《張虬須傳》當(dāng)是《虬須客傳》的別名。王運(yùn)熙先生考證:“唐、宋所謂近代,均指比較接近的前代而非當(dāng)代?!雹弁踹\(yùn)熙:《虬髯客傳的作者問題》,《光明日報(bào)》1958年3月2日。蘇鶚是晚唐人,光啟年間進(jìn)士。根據(jù)這一文獻(xiàn)材料,可以認(rèn)為,在中唐以前《虬髯客傳》這篇小說已經(jīng)流傳于世,只是篇名有所不同,文字可能也與現(xiàn)存的版本有著差異。從版本分析來看,小說流傳至晚唐(也可能更早)出現(xiàn)了不同的版本。杜光庭對其中的一個版本進(jìn)行刪改后,取名《虬須客傳》?!端问贰に囄闹尽分洠骸岸殴馔ァ厄绊毧蛡鳌芬痪??!雹堋端问贰に囄闹尽?,《二十五史》(7),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6年,第650頁?!冻缥目偰俊分洠骸啊厄绊毧蛡鳌芬痪?。”⑤《崇文總目》“傳記類”,中華書局,1985年,第108頁。洪邁《容齋隨筆》卷十二“王珪李靖”條也提及“有杜光庭《虬須客傳》”。指的都是這個版本。從蘇鶚記述的《張虬須傳》到杜光庭《虬須客傳》,都是單篇小說,《太平廣記》“豪俠類”收錄的《虬髯客傳》,注明出處是“出《虬髯傳》”,也是單篇,可見這篇小說早期是以單本的形式流傳。依據(jù)上面表格列舉的版本文字的異同來分析,杜光庭刪改本(即《道藏》本)所依據(jù)的原本與《太平廣記》本十分接近,應(yīng)該屬于同一版本系統(tǒng)。
至宋代,有人將這篇小說編入文言小說集《豪異秘纂》,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題解》卷十一著錄:“《豪異秘纂》一卷,無名氏。所錄五事,其《扶余國王》一則,即所謂《虬須客》者也?!雹蓿勰纤危蓐愓駥O:《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24頁。案:《豪異秘纂》今存于《說郛》卷三四,此篇題名為《扶余國主》,不是《扶余國王》,與杜光庭刪改本《虬須客》也不是一個版本,陳振孫敘述有誤。元末明初,陶宗儀編輯《說郛》叢書,將《豪異秘纂》收錄,注明“又名《傳記雜編》,一卷載五事”。陶宗儀這篇小說題名為“扶余國主”,作者張說。陶珽重編《說郛》亦收錄此篇,題名《虬髯客傳》,作者“唐張說”。此后明清刊本大都采用《說郛》版本,篇名和作者也都沿襲這一說法。
綜上所述,《虬髯客傳》在中唐以前是以單本形式流傳,至晚唐可能不止一個版本。杜光庭對其中之一進(jìn)行刪改,題名“虬須客傳”(即《道藏》本)。宋代《太平廣記》收錄的版本,與杜光庭刪改本依據(jù)的原本,可能有著同一個祖本。宋代《唐語林》本與《太平廣記》本、《道藏》本關(guān)系密切,它們應(yīng)該屬于同一版本流傳系統(tǒng),但在流傳過程中產(chǎn)生出各自的差異性。其中《道藏》本、《唐語林》本不大流傳,《太平廣記》本對后世影響較大。宋代《豪異秘纂》本與《道藏》本、《唐語林》本和《太平廣記》本三個版本有較大差別,應(yīng)屬不同的版本流傳系統(tǒng)。元末明初,《說郛》叢書收錄了此本,對后世頗有影響,明清刊本幾乎都采用這個版本。經(jīng)過對各種版本的比對分析,可以看出,后世流行且影響較大的版本是《太平廣記》本和《說郛》本,它們分屬不同的版本系統(tǒng)。
《虬髯客傳》的作者是誰?這一直是研究者爭論的焦點(diǎn)。目前主要說法有三種:一為杜光庭,一為張說,一為裴铏。我們先看現(xiàn)存的早期版本中的作者署名:
作者版本杜光庭 張說 裴铏 無名氏無名氏《唐語林》 無名氏《說郛》 張說《重編說郛》 張說《顧氏文房小說》 杜光庭《劍俠傳》無名氏《虞初志》 張說《道藏》 杜光庭《云笈七簽》 杜光庭《太平廣記》
再看有關(guān)文獻(xiàn)對這篇小說作者的著錄:
杜光庭 裴铏 無名氏《蘇氏演義》 近代學(xué)者著《張虬須傳》《容齋隨筆》 有杜光庭《虬須客傳》《宋史·藝文志》 杜光庭《虬須客傳》一卷《崇文總目》不題作者《通志·藝文略》 不題作者《紺珠集》 引《傳奇·紅拂妓》《晁氏寶文堂書目》不題作者作者文獻(xiàn)
從現(xiàn)存版本的署名來看,“杜光庭”的說法最早?!兜啦亍繁尽ⅰ对企牌吆灐繁臼珍浀亩殴馔プ髌贰渡裣筛杏鰝鳌分杏小厄绊毧汀愤@篇小說,與《虬髯客傳》相比,《虬須客》文字、情節(jié)都簡略很多,應(yīng)該是杜光庭刪節(jié)后的版本。《顧氏文房小說》將《虬髯客傳》署名“唐杜光庭撰”,是沒有分清兩個不同的版本,在署名上出了錯。
《太平廣記》收錄的版本注明“出《虬髯傳》”,當(dāng)是早期流傳的的單本,而且沒有作者署名,它與杜光庭《虬須客傳》有較大區(qū)別?!短普Z林》是宋代王讜綜采五十種圖書的材料分門別類編輯而成的?!队罉反蟮洹繁4娴摹短普Z林》“原序目”,僅標(biāo)出四十八種原書名,遺失兩種?!端膸烊珪佛^臣認(rèn)為,遺失的兩種原書名,一為《封氏聞見記》,一為《虬髯客傳》。這樣看來,《唐語林》收錄的版本也應(yīng)該是早期流傳的單本,當(dāng)然是沒有作者署名的。不過,王讜編纂前人作品時(shí)往往加以增損、潤色,《唐語林》本的文字也就與其他版本表現(xiàn)出較多的差異?!秳b傳》本之所以不署名,是因?yàn)榇藭珍浀淖髌方圆皇鹈耆鲇诰庉嬻w例的考慮,與早期流傳的單本沒有關(guān)系。如果從版本角度來看,《劍俠傳》本與《說郛》本是基本相同的。
最早署名“張說”的版本,是元末明初陶宗儀編纂的叢書《說郛》收錄的《扶余國主》。此后,《重編說郛》、《虞初志》以及清代編輯的叢書《唐人說薈》、《龍威秘書》、《異苑捃華》等皆從《說郛》?!墩f郛》本署名“張說”不知何據(jù)。當(dāng)代學(xué)者王運(yùn)熙、卞孝萱從政治背景入手,闡述張說創(chuàng)作此篇小說是為唐玄宗主政造勢,并以張說喜寫小說、好記軼聞為證。王、卞二位先生的觀點(diǎn),只是指出一種可能性,尚缺乏有力的證據(jù)。①參閱王運(yùn)熙《虬髯客傳的作者問題》(《光明日報(bào)》1958年3月2日),卞孝萱《論〈虬髯客傳〉的作者、作年及政治背景》(《東南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05年第3期)。且張說在唐代是名人,為何唐宋文獻(xiàn)及宋代以前的版本均不見記錄,而今存《張燕公集》也沒有收錄此篇,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通的。
宋代朱勝非《紺珠集》收錄小說《紅拂妓》情節(jié)梗概,注明歸屬《傳奇》。《傳奇》為晚唐裴铏撰,所以李宗為、李劍國兩位先生主張作者是裴铏②參閱李宗為《唐人傳奇》(中華書局1985年版),李劍國《唐五代志怪傳奇敘錄》(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1993年版)。。但誠如卞孝萱先生所言:“《紺珠集》是類書,其引用書名難免錯誤?!雹郾逍⑤妫骸墩摗打镑卓蛡鳌档淖髡?、作年及政治背景》,《東南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05年第3期。且《紺珠集》節(jié)引篇幅有限,“文字過簡,不足據(jù)以考索”④周勛初:《唐語林校證》,中華書局,1987年,第427頁。。何況《紺珠集》引條為《紅拂妓》,與《張虬須傳》、《虬須客傳》、《虬髯客傳》、《扶余國主》等篇名相比,主人公似乎有所變化。如此看來,即使《紺珠集》引文出自《傳奇》,也是裴铏對流傳于世的小說進(jìn)行改寫,至于裴铏改寫所依據(jù)的版本則無從考察了。
如果認(rèn)真分析一下上述兩個表格,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為“無名氏”的提法最早?!短K氏演義》稱“近代學(xué)者著”,說明最早流傳的本子是沒有署作者姓名的。其時(shí)在社會上流傳的也許不止一個版本,如范公偁《過庭錄》就記載了小說《黃須傳》:
舊家多藏異書,兵火之后,無復(fù)片紙,尚記有一《黃須傳》云:李靖微時(shí),甚窮,寓于北郡一富家。一日,靖竊其家女而遁,行至暮,投一旅舍。飯罷,濯足于門,見一黃須老翁坐于側(cè),且熟視,神色非常。靖恐富家捕己者,欲避之。頃于身皮篋中,取一人頭切食,甚閑暇。靖異之,乃親就問焉。翁曰:“今天下大亂,汝當(dāng)平天下,然有一人在汝上,若其人亡,則汝當(dāng)為王。汝可從我尋之?!本鸽S翁數(shù)程,至汴州,見一大第中數(shù)人弈。翁同竚立,云:“不見其人矣!”頃有一披衣從中出視弈者,蓋太宗也。翁驚曰:“即此人當(dāng)之,汝善佐其事?!彼靹e餞留連久之。語靖云:“此去四十五年,東夷中有一黃須翁,殺其君而自立者,即我也?!本讣茸籼破絹y。貞觀中,東夷果奏一黃須翁殺其君而自立。異哉!異哉!⑤[宋]范公偁:《過庭錄》(《叢書集成初編》),中華書局,1985年,第25~26頁。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rèn)為:“黃須翁傳即李靖、虬髯客事,而稱為已佚之異書,則偶誤記耳?!雹賉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四十一,子部小說家類二《過庭錄》,中華書局,1965年,第1197頁。王運(yùn)熙先生也認(rèn)為:此篇“所記情節(jié)與《虬髯客傳》略有出入,當(dāng)是憑記憶所記而誤”②王運(yùn)熙:《虬髯客傳的作者問題》,《光明日報(bào)》1958年3月2日。。但細(xì)細(xì)比較《黃須傳》與《虬髯客傳》,兩者差異甚大,尤其黃須翁勸李靖平定天下,自立為王,更是關(guān)鍵的區(qū)別。這篇佚失的《黃須傳》應(yīng)是虬髯客故事早期流傳的多種版本的其中之一,它與現(xiàn)存版本都有所不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作者與王運(yùn)熙先生都忽略了虬髯客故事的版本流傳情況,所以才沒有分清《黃須傳》與《虬髯客傳》的差異。虬髯客故事的早期版本在流傳過程中,有的遺失了,有的被刪節(jié),有的被加工而趨于成熟。在對各種現(xiàn)存版本的比對、梳理中,我們看到了因版本流傳而遺留的痕跡,即便是已經(jīng)成熟的版本(如《太平廣記》本和《說郛》本)也存在文字的差別。而作者的署名,也因版本的流傳變化出現(xiàn)了不同的說法。
Versions of Biography of Qiuranke And The Author
Luo Liqun Chen Lingxin
Biography of Qiuranke is one of the famous legendary stories in the Tang dynasty, and its versions are less concerned by the critics.After comparing and analyzing the important versions of Biography of Qiuranke, this article finds that the versions in Taiping Guangji and Shuofu are quite different, belonging to two different systems.As far as the author is concerned, there are three opinions in the academic world, which take Du Guangting, zhangshuo and Pei Xing as the author respectively.After comprehensive study, taking into the consideration of the versions, authors' signatures and literature catalogues, this article maintains that Biography of Qiuranke was first offprinted, without the author's signature.The signatures on the different versions in the later years might be the authors who made some modifications.
Biography of Qiuranke; Version; Author’s Signature
(羅立群,暨南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陳靈心,暨南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