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宇++車亮
作者簡介:董宇(1963.4-),女,漢族,吉林省長春市人,碩士學歷,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應用寫作學;車亮(1988.10-),女,漢族,吉林省長春市人,大學本科學歷,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語言文學(漢語應用寫作)。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4-0-02
“陌生化”是俄國形式主義的核心理論,又被譯作“反?;?、“奇異化”、“反熟悉化”等。1916年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了陌生化理論,力求用它來概括復雜的感受和現(xiàn)象,目的是要解決日常語言所造成的人的感受的“自動化”。能給人以啟迪,帶來審美愉悅的優(yōu)秀散文,在寫作過程中寫作主體有意或無意的采用了“陌生化”手法,通過陌生化處理,使得那些司空見慣的日常事物散發(fā)出神秘、陌生的審美效果,給寫作受體以觸發(fā)、感悟和審美的愉悅。本文以龍應臺《孩子你慢慢來》這部散文集為研究對象,從寫作語言的陌生化、寫作視角的陌生化和結(jié)構(gòu)安排的陌生化三方面分析“陌生化”理論在散文撰文中的運用。
一、寫作語言的陌生化
俄國形式主義認為語言是文學作品的媒介和文學性得以表現(xiàn)的物質(zhì)載體,俄國形式主義“陌生化”研究的起點就是語言的運用。在《孩子你慢慢來》中語言的陌生化主要表現(xiàn)在“熟悉的陌生化”,即大篇幅的還原孩童的語言以及把臺灣口語引入到文章中來。
1.還原孩童的語言
《孩子你慢慢來》這部散文集之所以感人至深,與作者創(chuàng)造性的語言運用是分不開的,全書1/3以上的語言都是對孩童語言的還原。閱讀時,仿佛那個小小的孩子就坐在讀者對面,用不甚流暢的、充滿童趣的、令人驚訝的話語,和你慢慢聊著關(guān)于他成長的點點滴滴。
媽媽側(cè)臉對華安說:“小橋——”
“小橋——”安安用脆脆的聲音回答。
“流水——”
“游水——”
“人家——”
“鴨鴨——”
“古道——”
“五道——”
“西風——”
“蜜蜂——”
“瘦馬——”
“狗狗,媽媽你看,狗狗——”
——《黃昏》
以上摘錄的對話,為讀者刻畫了一個天真爛漫、咿咿學語、調(diào)皮搞怪的可愛孩童形象。
晚上,該刷牙了,老大爬上小椅子,面對著洗手臺上的鏡子,左看看,右看看,看自己。
“嗯?”媽媽好奇地瞅著。
“媽媽,”老大的眼睛不離開鏡子里的自己,”媽媽,我的睫毛不長嗎?”他眨眨眼睛。
“長呀!”
“不密嗎?”
“密呀!你怎么了?”
“媽媽,”他的眼睛有點困惑地盯著自己,”我的頭發(fā)不軟嗎?我的手,媽媽,我的手不可愛嗎?……”
媽媽放下手中的梳子,把老大擁進懷里,竟覺得心酸起來
——《葛格和底笛》
通過這段母子對話,把在老二出生后,老大內(nèi)心微妙的變化,心中的不解、傷心和失落刻畫的十分到位,引起讀者共鳴。
文集中這些天真爛漫、發(fā)自性靈的孩童語言比比皆是,使閱讀者仿佛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在還原這些孩童語言的時候,作者幾乎從不添加帶有議論性、抒情性、說明性的文字,為讀者營造了一個無限大的思考和遐想的空間。
2.臺灣口語的運用
在文集開篇第一篇散文《蝴蝶結(jié)》里,作者這樣寫道:
“阿婆,我要這一束!”
……
“死嬰哪,這么憨慢!卡緊,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聲罵起來,還推了他一把。
“沒要緊,阿婆,軟時干真多,讓伊慢慢來。”
……
——《蝴蝶結(jié)》
文集以這樣的形式開頭,寫臺灣阿婆日常使用又稍顯粗鄙的口語,讓讀者不禁感到新鮮和神秘。文中阿婆對孩子的催促與作者愿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反映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育兒理念,引人深思又緊扣主題,處理的十分巧妙。
二、寫作視角的陌生化
在人們傳統(tǒng)的思想觀念和日常與兒童交流的過程中,家長們早已習慣了對孩子的“俯視”,總是用成人的眼光、成人的視角去研讀孩子的一言一行。盡管很多成人都倡導要“蹲下來”、“俯下去”與孩子進行平等的對話和交流,但因為社會存在的刻板印象、多年教育理念的熏染、成人世界穩(wěn)固的價值觀念等因素,家長與孩子的交流要么就是過分溺愛,全家人把孩子捧上了天;要么就是不停的說教、命令,甚至采用“虎媽”、“虎爸”式的“棍棒”教子方式。
龍應臺的散文集《孩子你慢慢來》恰恰突破了人們觀念上的“自動化”模式,她的這部作品之所以能夠感人至深、發(fā)人深省,引起共鳴,重要的一點就是她采用了一種陌生化的敘述視角——真正的“蹲下去”與孩子平等的溝通和交流。在她的文章中,字字句句都反映出對孩子的尊重,整部文集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愿意向孩子低頭、向孩子請教、向孩子學習,與孩子共同成長的母親形象。這位母親,在孩子的世界中她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而是十分懵懂的,她一路跌跌撞撞地陪伴著孩子,試圖完全丟開成人世界的價值觀念真正走進孩子們的世界。這位母親就是用這樣的一種異于常人的敘述視角,刷新了讀者的感官、觸動了讀者的情感、震撼了讀者的內(nèi)心。
“……一路上,(媽媽和安安)兩個人都很忙碌。是這樣的,媽媽必須做導游,給安安介紹這個世界,安安是新來的。而媽媽漏掉的東西,安安得指出來,提醒她?!?/p>
——《初識》
“導游”、“新來的”、“提醒她”,這些詞語組成了這樣的意象:媽媽和孩子是平等的。媽媽為安安介紹這個世界,并不是在教導他,而是做安安的導游,媽媽還要時時接受安安的提醒和批評指正。
“媽媽,你在干什么?”像個老朋友似的挨過去,和媽媽肩并肩。
“媽媽在——”做母親的遲疑了一下,”在想事情?!?/p>
安安握著柳枝,做出釣魚的姿態(tài)。
“想什么事情呀?”
“想——”
媽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愿意敷衍這小小的人兒,因為她覺得這不及草高的小小人兒是個獨立而莊嚴的生命,她尊重。
——《他的名字叫做“人”》
安安陪母親到婦產(chǎn)科醫(yī)生那兒去做例行檢查。
……
“媽媽,”安安在門邊說,”我也要看?!?/p>
石醫(yī)生看了媽媽一眼,問著:”你介意嗎?”
媽媽想了一會,說:”不介意。安安,你可以進來,但是不可以碰儀器。”
安安站在醫(yī)生身邊,仰頭,從一個新的角度看著媽媽。
——《男子漢大丈夫》
因為尊重、因為平等,所以媽媽不會隨便去敷衍小小的安安,不會簡單粗暴的制止孩子對成人世界的好奇和探索,媽媽想盡辦法用安安的語言、安安的思維、安安的方式,與他分享那個對于孩子來說有點神秘、有點遙遠的成年人的世界。
三、結(jié)構(gòu)安排的陌生化
《孩子你慢慢來》這部文集在結(jié)構(gòu)安排上采取了跳躍的方式,在描寫、敘述媽媽和兩個孩子(安安和飛飛)日常生活場景的過程中,適時的穿插了媽媽對自己童年、對舊日臺北的回憶,借助歐嬤的視角“穿越”到了二戰(zhàn)前后的德國,通過孩子的游歷讓讀者看到了安安眼中的德國、臺北和北京,書中各種場景跳躍式的出現(xiàn),美輪美奐,不斷給閱讀者帶來驚喜、帶來思考和感悟。
比如首篇散文《蝴蝶結(jié)》的結(jié)構(gòu)安排就極具代表性:作者坐在淡水街頭,愿意花上一輩子的時間等著孩子把蝴蝶結(jié)扎好。忽然筆鋒一轉(zhuǎn),把讀者帶回了作者童年生活的地方——臺北,在臺北冰冷的教室中讀者認識了可憐、無助最后自殺的窮孩子王愛蓮,讀者看到了舊日臺北的老師對孩子實施各種充滿侮辱性的懲罰。忽而,讀者又被作者帶回了淡水的街頭,回到了那陽光斜照里的零亂的花鋪。無論是單篇散文還是整個文集的結(jié)構(gòu)安排,都具有十足的藝術(shù)張力,給人以無限的遐想,結(jié)構(gòu)安排的新穎而巧妙,給人以耳目一新的“陌生感”。
龍應臺博士《孩子你慢慢來》這部散文集,在語言、視角和結(jié)構(gòu)等方面巧妙地實現(xiàn)了寫作的“陌生化”,具有強烈的“可感性”(俄國形式主義認為的“陌生化”理論的本質(zhì)之一),讓讀者從不同的角度觸碰到了早已習以為?;蛘弑缓雎缘舻纳罴毠?jié),感受到了發(fā)自性靈的母子之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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