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學與地域文化之間有著相當密切的聯(lián)系,作家在成長生活過程中所深切感受的地域文化資源總是會直接影響作家的創(chuàng)作,在其作品中得以呈現(xiàn),如魯迅之于紹興,沈從文之于湘西,老舍之于北京。莫言小說中所構(gòu)筑的“高密東北鄉(xiāng)”正是高密文化影響下的產(chǎn)物,對小說中存在的高密文化的人物品格,民俗信仰,地方戲曲的提取,可以直觀地看到莫言小說中高密文化的呈現(xiàn)。
關(guān)鍵詞:莫言小說;高密文化;人物品格;民俗文化
作者簡介:朱莎莎(1994-),女,漢族,浙江省臺州人,西北民族大學文學院13級本科生,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4-00-02
莫言出生并成長于山東高密縣一戶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小學五年級輟學,在家當農(nóng)民,干農(nóng)活也不中用的莫言一有機會便泡在人堆里看熱鬧,聽故事。21歲的莫言參軍入伍,才算真正的離開了高密,可以說莫言的一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完全浸潤在高密農(nóng)村文化中,而“不同民族不同區(qū)域文化模式的差異,直接影響著人格模式的差異。一般地說,每個人受文化濡染而形成自己的心理圖式主要在兒童時期完成,之后只是在此結(jié)構(gòu)圖式上不斷加深同類文化印跡”[1]幼時高密地域民俗文化的濡染對莫言及其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在莫言的小說中大多數(shù)作品都以“高密東北鄉(xiāng)”作為描摹的對象,有著豐富的高密文化的印記,如強烈的生命意識,濃厚的泛神論色彩,地方戲劇,地方風俗等等。
一、莫言小說與高密人物品格
高密在地理位置上臨近海域,境內(nèi)河道密集,導致高密境內(nèi)長久以來水患不斷,且時常遭受到旱災和蝗災的侵襲,在如此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下,當?shù)厝俗罨镜奈镔|(zhì)生存需求不能得到滿足,人民生活十分艱苦。而近代以來連年的戰(zhàn)亂,使得生活的艱苦直逼人的生理承受極限。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下形成了高密人野草般頑強的生存能力和強烈的生命意識,成為了高密文化的精神內(nèi)核。這種強烈的生命意識被莫言所體驗過的,他將這種人格賦予筆下的人物,從而塑造出一系列富有這種崇高人格的人物形象。
《透明的紅蘿卜》中的黑孩兒便是一個典型。被人尋思著該去見閻王的黑孩兒,光著膀子赤著腳行走在寒冬中。手砸爛了,抓一把土按上,肚皮擦破了抓一把土按上。這是一個不被珍視的如草芥般卑微的生命存在,但在他身上卻有著超乎尋常的生命韌性和近乎野性的倔勁兒。黑孩兒在拉風箱時“瘦身子前傾后仰,爐火照著他汗?jié)竦男馗恳粭l肋巴條都清清楚楚。左胸脯的肋條縫中,他的心臟像只小耗子一樣可憐巴巴的跳動著?!盵2]小石匠看見他這樣讓他趁早放棄時,黑孩兒頭也不抬地繼續(xù)拉火。當菊子不忍心看黑孩兒受這苦,強行將其拉走時,黑孩兒恨恨地咬了她一口又跑回去繼續(xù)拉火。黑孩兒的倔勁兒和頑強的生命力展露無遺。
在《糧食》中,莫言根據(jù)自己村里人曾有過得真實的經(jīng)歷描述了一個母親在生產(chǎn)隊大量吞食整粒糧食,回家后嘔吐出來,給孩子們充饑的情節(jié)。“伊回到家,找來一只瓦盆,盆里倒了幾瓢清水,又找來一根筷子,低下頭,彎下腰,將筷子伸到咽喉深處,用力撥了幾撥,一群豌豆粒兒,伴隨著伊的胃液,抖簌簌落在瓦盆里……伊吐完豌豆,死蛇一樣躺在草上,幸福地看著,孩子和婆母,圍著盆搶食?!盵3]莫言通過這樣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描繪出了在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下母親身上強烈的生命意識。
二、莫言小說與高密民俗文化
“風俗民俗是以傳統(tǒng)的風俗和習慣的形式傳播的民俗事項,主要包括民間信仰、儀式活動、民間舞蹈、民間戲劇、信仰等等”[4]而地域的不同也使得“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這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民俗文化也成為地域文化極富標志性意味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動植物崇拜信仰意識
高密臨海的地理環(huán)境,賦予高密人天馬行空般的自由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而生存環(huán)境的艱苦,現(xiàn)實的需求得不到滿足,也使高密人產(chǎn)生對自由美好生活的追慕和向往,于是具有泛神論色彩的動、植物崇拜意識便孕育而生,成為高密民間最為獨特的世俗文化。在日常生活中,高密當?shù)厝艘矡嶂杂谡務撓珊砉?、花神樹精、妖魔神靈等奇聞異事。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文化氛圍,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才有了創(chuàng)作的素材。這些鬼狐神怪故事滋養(yǎng)著幼時的莫言,也為后來莫言的魔幻主義創(chuàng)作提供了源泉。
在高密民間狐貍精信仰尤為普遍,“稱狐為大仙、狐仙,建有土廟?,F(xiàn)在高密地界上還保留著多處狐貍王廟。對于狐貍的敬畏使得許多老百姓家內(nèi)設神龕(也叫“設案”)供奉,牌位上書‘仙師或‘仙姑某某之位?!癧5]在《球狀閃電》中就有關(guān)于狐仙有關(guān)描寫“狐貍的皮毛光滑,圓圓的眼睛上生著兩撮白毛。它的眼睛像電光,下巴咧開,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倍藭r望著狐貍的“老太太渾身麻木,如同觸電,瞳孔擴大,面前一片迷蒙。她囁嚅著:仙家,仙家……”[6]在《爆炸》中也提到了姑誤入墳地看見狐貍煉丹這樣神乎其神的事件。這些有關(guān)妖魔鬼怪的故事和動物崇拜意識的引入,給作品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讀來留有余韻,民間傳說因素的加入使小說多了一層魔幻神秘色彩的同時也豐富了作品的內(nèi)涵,使作品呈現(xiàn)出獨特的審美特征
(二)貓腔
關(guān)于貓腔,莫言曾在《茂腔與戲迷》中談道“茂腔是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劇種,流轉(zhuǎn)的范圍局限在我的故鄉(xiāng)高密一帶。它唱腔簡單,無論是男腔女腔,聽起來都是哭悲悲的調(diào)子?!盵7]莫言在作品中曾多次引用貓腔中的唱詞。而在《檀香刑》中貓腔更是成為了重要的文學形式和敘事因素:“鳳頭部”和“豹尾部”每章的篇名采用工整的戲劇話本回目式的四字標題,如眉娘浪語,趙甲狂言,小甲傻話等等,在鳳頭部”和“豹尾部”的正文之前都會引用一段貓腔《檀香刑》 以唱詞或道白為引子,在正文中也會不時出現(xiàn)貓腔的戲文,也正是“文本中大量引用`貓腔'戲文、韻文,使得文本始終貫穿著一種戲劇化的音韻和節(jié)奏”。[8]
為了向高密的地域文化,傳統(tǒng)的民間說唱藝術(shù)大踏步的后退,莫言在《檀香刑》中對人物形象的塑造有意的做了類型化的處理“小說中很多人物實際上是臉譜化的,比如,被殺的孫丙,如果在舞臺應該是一個黑頭,用裘派唱腔。錢丁肯定是個老生了。女主角眉娘是個花旦,由荀派的演員來演的花旦。劊子手趙甲應該是魯迅講過的二花臉,不是小丑,但鼻子上面要抹一塊白的,這樣一個人物。他的兒子趙小甲肯定是個小丑,他就是個三花臉……”[9]但為了防止人物的臉譜化走向極端,“作家又有意打破這一僵硬的定性定位,通過系統(tǒng)間 (個體與他人、社會、自然)信息的流通和互動,以求人物縱橫上的發(fā)展變化?!盵10]在人物反映其定性的特征性格時,也揭示出其性格的復雜性及其靈魂深處的內(nèi)心沖突。
莫言在《檀香刑》中將當?shù)刎埱坏膽蚯Z言和小說語言進行了融合,以戲曲的形式結(jié)構(gòu)小說的敘事形式,以傳統(tǒng)小說類型化的人物塑造方法寫當代小說是在復歸中的一大創(chuàng)新,使小說語言具有節(jié)奏感和韻律感,使人物形象愈加的鮮明立體,增強了小說的表現(xiàn)力度。
參考文獻:
[1]崔志遠:《當代文學的文化透視》,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年,第27頁。
[2]莫言:《透明的紅蘿卜》,《歡樂》,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第18頁。
[3]莫言:《糧食》,《與大師約會》,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5年,第101頁。
[4]王娟:《民俗學概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32頁。
[5]柳平:《高密文化:打開莫言小說世界的鑰匙》,[碩士論文],曲阜,曲阜師范大學,2014年,第7頁。
[6]莫言:《球狀閃電》,《歡樂》,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年,第121頁。
[7]莫言:《北京秋天下午的我:散文隨筆錄》,深圳:海天出版社,2007年,第67頁。
[8]張文穎:《來自邊緣的聲音—莫言與大江健三郎的文學》,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11頁。
[9]莫言:《作為老百姓的寫作:訪談對話集》,深圳:海天出版社,2007年,第383頁。
[10]王金勝:《民間文化與莫言小說的傳奇性》,《文藝爭鳴》,2004年第6期,第1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