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新聞網(wǎng)站的突然死亡

2014年9月的一天，Gawker Media發(fā)行人尼克·丹頓給硅谷風險投資家兼百萬富翁彼得泰爾發(fā)了一封郵件。這封郵件本可能是發(fā)送給朋友的，或者最起碼是發(fā)送給一位志趣相投的人。因為熟悉他倆的人都會說：這兩個人真的有太多相似之處了。

兩人是同輩人：丹頓今年八月剛滿50歲，而泰爾也就49歲出頭。兩人均出生于歐洲：丹頓出生于英格蘭，泰爾則是在德國。兩人均畢業(yè)于名校：丹頓的母校是哈佛，泰爾則是斯坦福。兩人均在數(shù)字世界中發(fā)家致富，實際上，十幾年前兩人就因職業(yè)而在舊金山碰面。兩人均是同志，出柜的時間也都相對比較晚。兩人均是自由論者，不信教、有遠見，也都是熱愛工作和科幻小說的書呆子。兩人都不服老，丹頓每天活得跟打了雞血一樣，而泰爾為了維持年輕甚至不惜注射人體生長激素。2014年時，雖然兩人都已實現(xiàn)了財務自由，但作為Paypal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和Facebook的首位投資人，現(xiàn)在的泰爾明顯更加富有（2016年他的財富約為28億美元，福布斯世界富豪榜排名第246位），這讓其對手丹頓難以接受。丹頓曾用“成功得讓人惡心”來描述泰爾。就連丹頓自家的網(wǎng)站Gawker上也豁然打出“尼克·丹頓希望自己是彼得·泰爾”的頭條。

但在2007年，Gawker旗下專攻硅谷八卦的博客Valleywag幫泰爾“出柜”了，或者至少泰爾是這么理解的。不管是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后，Valleywag就一直聯(lián)合Gawker持續(xù)嘲弄泰爾，嘲笑他的投資決策和理念，甚至連他的朋友都不放過。也正是發(fā)表在這兩家網(wǎng)站上的新聞讓泰爾決定不再沉默，2009年，他將Valleywag打上了“硅谷基地組織”的標簽，并將其旗下的作者比作恐怖分子。

或許丹頓以為泰爾從此善罷甘休或隱姓埋名了，所以丹頓寫了一封郵件給泰爾（去年九月時他給我念過）?！昂伲说?，雖然機會渺茫，但我決定試試，”開頭時他這樣寫道，“下次我去舊金山時，咱們能聚一聚喝杯咖啡嗎？很顯然，我們有些分歧，最主要是出柜方式有所不同，Valleywag和Gawker上的報道可能的確有點八卦了。但是你的政治觀點的確很新穎，讓人如沐春風。其實我們之間的共同點比看起來要多，而且我希望能和新左派來次更具建設(shè)性的辯論，沒有人能比紐約編輯和硅谷自由論者更能代表新左派的思想了。我們的敵人是經(jīng)濟停滯不前以及背后的既得利益，當然，有時還包括阻礙獨到思想的網(wǎng)絡(luò)批判文化?！?/p>

“我要說的說完了，”他最后寫道，“煩請告知你對咱倆會面的想法。”最后的落款是“謹致問候，尼克”。然后他把泰爾寫給他的回復給我讀了一遍：“尼克，我不知道咱們之間會不會有什么建設(shè)性的對話，但是……”丹頓剛開始讀就打斷了自己，“我是不會和你分享我的觀點的?！彼嬖V我，而且是在未經(jīng)泰爾允許的情況下（“態(tài)度問題?！彼蛭医忉尩溃?。他的確讓我看了泰爾給他的回復，但沒允許我將信息復制下來。我只記得泰爾的回復十分客套，不管他心里有何打算，他只答應丹頓一塊喝杯咖啡的邀請。丹頓和我說：“喝咖啡？根本沒用?！边@個結(jié)果其實一點也不稀奇。當?shù)ゎD收到泰爾發(fā)來的回復時，泰爾早就在討伐丹頓和Gawker上花費上百萬美元了，霍克·霍肯則是泰爾選擇的殺手锏。

在我和丹頓碰面之時，泰爾已經(jīng)將丹頓和Gawker徹底擊潰。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將Gawker徹底擊垮。去年三月份，泰爾出資資助霍肯訴訟，正是由于這場訴訟，佛羅里達陪審團判決Gawker應向霍肯賠償14億美元，這也直接導致了Gawker Media和丹頓的破產(chǎn)，gawker.com從此一蹶不振。這是因侵犯隱私而獲大媒體公司賠償金額最高的案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將媒體公司搞破產(chǎn)的案例。

這一切都超出了丹頓的可控范圍。最終，Gawker Media以1.35億美元的低價被Univision收購。但Univision只買下了Gawker Media旗下七家網(wǎng)站中的六家，曾經(jīng)能給公司帶來20%流量和收入的gawker.com則被徹底放棄了。據(jù)丹頓講，個中緣由可能是麻煩事80%都是這個網(wǎng)站引起的。

泰爾在Gawker關(guān)停之后表示：“總算是清凈了！”

11月2日，丹頓宣布Gawker與霍肯達成和解，賠償3100萬美元。他坦言，這場和解其實“來之不易”，他其實并不情愿將Gawker的主編A小杜勒里奧開掉，而親手發(fā)布霍肯性愛視頻的正是這位編輯（霍肯同樣起訴了他，這位編輯在位期間不僅入不敷出，這次訴訟中還被判定要求賠償1.15億美元）。

一向謹慎的泰爾幾天前在新聞發(fā)布會上的發(fā)言現(xiàn)在看起來很有深意：包括他公開表示支持唐納德·特朗普的總統(tǒng)競選（結(jié)果證明，他是硅谷唯一押對寶的那個）以及表示將對“反社會惡霸”Gawker發(fā)起持續(xù)攻擊。但是報道卻忽視了泰爾的真實意圖，這位律師和象棋大師化用了來自古巴的世界冠軍何塞·勞爾·卡帕布蘭卡所講的一句話。在這場如棋局一般的法庭上，泰爾曾經(jīng)說過：“你必須從學習殘局開始?！倍艨习讣臍埦忠词琴r償大幅縮減，要么就是判決結(jié)果被推翻，被告丹頓可能至少會部分翻案。但在訴訟中，泰爾斷了這條路。

惡毒、活潑、尖刻

丹頓的事業(yè)巔峰遠在霍肯訴訟案之前，當時他擁有Gawker Media 40%的股份，而這家公司市值高達3億-4億美元。2002年，這家由丹頓和兩位博主在他位于曼哈頓的家中成立的公司，后來發(fā)展成為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創(chuàng)新者、擾亂者和動力室，有人曾稱其為“拿著電鋸的章魚”，當然這個比喻不僅僅指與公司同名的八卦網(wǎng)站Gawker，還包括其他六家涉及不同行業(yè)的網(wǎng)站：設(shè)計與技術(shù)網(wǎng)站Gizmodo、體育網(wǎng)站Deadspin.女性網(wǎng)站Jezebel、騎車網(wǎng)上坫Ialopnik、電子游戲網(wǎng)站Kotaku以及生活技巧網(wǎng)站Lifehack。和BuzzFeed、Vox或者Vice等公司不同，Gawker在互聯(lián)網(wǎng)界算得上獨樹一幟，這家媒體公司在沒有外部融資的情況下就取得了成功，這意昧著它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事實證明，它一直也是這么干的。

與泰爾曾投資過的所有對科技有好感的自由主義公司不同，Gawker Media就像是博客世界里的一座浮島，漂浮在傳統(tǒng)新聞業(yè)水域之外。根據(jù)丹頓所講，Gawker的目標是減少“思想與報紙間的沖突”，而旗下的記者大都少不經(jīng)事，經(jīng)驗不足，雖然天資聰慧但也刁蠻叛逆，而且他們都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我這里說的自由是說他們幾乎不受任何人（丹頓本人也不行）的監(jiān)督就可以隨意批評、羞辱或詆毀他人，或者替他人出柜（畢竟，丹頓是絕對不會稱自己為CEO的，因為他曾說，所有的CEO都是“討厭鬼”）。

在Gawker發(fā)展的后期，也就是在Gawker把注意力放在更加真實的新聞上時（當然，有時新聞也更加刻薄、更加苛刻，八卦也更具誹謗性），Gawker的大多數(shù)新聞都是不加修飾或即興創(chuàng)作的。用丹頓的話來講，這些新聞都是“新聞工作者的完美表達”。

這映射了丹頓口中的“新時代新聞”，讀者能夠在Gawker發(fā)布的丑聞上繼續(xù)架構(gòu)或?qū)⑵浯蛩橄?。點擊“發(fā)布”按鈕，盡求第一時間上線，無視查證責任，視情勢發(fā)展再做更正。和Salon或Slate這些網(wǎng)站不同，Gawker帶給人的感覺像是第一家真正懂得利用或開發(fā)互聯(lián)網(wǎng)的新聞公司。

與《紐約郵報》的八卦專欄Page Six不同，Gawker從不厚此薄彼，也從不與人交易。因為丹頓的名人朋友很少（可能只有《南方公園》制作人之一馬特·斯通、CNN記者唐·萊蒙幾個吧），所以很少有人可以向他施壓。據(jù)一位Gawker工作人員回憶，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聽到有人喊丹頓接電話，因為電話那頭的是哈維·韋恩斯坦（好萊塢最有權(quán)勢的制片人），他對Gawker上發(fā)布的新聞很不滿。丹頓很大聲地喊道：“去他媽的，叫他去死吧！”（“‘去他媽的’不是我的風格，”丹頓說道，“我沒那么暴躁?！彼又f，韋恩斯坦“老愛在故事背后添油加醋，我們可沒那么講。”）布萊恩·威廉姆斯是丹頓少有的名人朋友之一，本人也是Gawker的忠實讀者?！拔颐刻於家谑謾C上看十遍Gawker上的破事”，有一次他給丹頓發(fā)郵件，建議Gawker吐槽一下Lana Del Rey空降《周六夜現(xiàn)場》的表演，結(jié)果Gawker把威廉姆斯的郵件發(fā)了出來。自此之后，他再也沒有和丹頓講過話。

Gawker Media曾因過早泄露新一代iPhone而惹怒史蒂夫·喬布斯；因曝光羅布·福特嗜好吸食可卡因?qū)⑵鋸亩鄠惗嗍虚L的位置上拉下臺；揭露足球運動員曼泰·提歐談了很久的女友實際上并不存在；還曾因揭露比爾·科斯比性侵女性而將其拉下演藝神壇。最近，Gawker還做了一次深度調(diào)查，研究唐納德·特朗普永不變形的發(fā)型背后的秘密。當然，不得不提的是決定Gawker宿命的霍克·霍肯一案，2012年，Gawker將霍肯與摯友妻子的性愛視頻上傳至網(wǎng)站。

《紐約時報》最精明（也最受賞識）的已故評論家大衛(wèi)卡爾稱，Gawker的刻薄風格像極了高中女學生打嘴仗。對生于千禧年的年輕人來說，Gawker已經(jīng)成為新聞界的一股清流。同時，Gawker也代表了同性戀群體對美國主流新聞業(yè)的最大沖擊。但頗具深意的是，在Gawker卷入的這場糾紛中，正是一位相當成功的同志試圖摧毀另一位同類，這在歷史中也開啟了一個時代。在這個時代中，主流文化和同志群體在接納與尊重、隱私與義務上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非常之快，不管是同志記者，還是直男記者，都很難做到完全政治正確。盡管如此，個中利害還是迥然不同的，在這場如同肥皂劇劇情一般的事件中，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相互吞噬。

在近14年的運營中，gawker.com透射出丹頓不時改變卻矛盾的直覺、奇想、迷戀與頓悟。整個網(wǎng)站呈現(xiàn)出兩極化的特點，甚至可能顯得有點精神分裂，但這種狀態(tài)大都保持時間不長，只有混亂和矛盾才是常態(tài)。丹頓偶爾要求報道要注重他人聲譽，但片刻之后，他可能就會提議曝光某位公眾人物的丑聞、某著名女性雜志編輯是不是也來了月經(jīng)，或者彼得·泰爾床上功夫不行。

如果你將丹頓與“機器人”、“虛無主義者”、“壞蛋”或者“反社會者”聯(lián)系起來，那你就落伍了。Gawker的員工都稱丹頓為“黑魔王巴爾薩澤”，這個名字來自他經(jīng)常去的一家餐館，就在他住的公寓對面。丹頓對這個綽號從不計較，人們對他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征的猜測甚至還讓他挺高興的，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硅谷奇才。他的某個特點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天外來客。Gawker記者特羅特說：“你會覺得他像個外星人，專門來地球上收集人類研究然后把它們傳到母艦上去?！钡贕awker網(wǎng)站關(guān)停之后，這些寫手對丹頓卻心懷感激，他們感激Gawker讓他們能夠開展自己的事業(yè)，感激Gawker讓他們毫無顧慮地寫作，更感激Gawker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家。

在這里不妨提及一下Gawker前主編杜勒里奧，這位將霍肯性愛錄像發(fā)布到網(wǎng)站上的記者同時也在視頻下配了一篇文章：“就算只有一分鐘，霍克霍肯的性愛視頻也不適合在工作場合觀看，不過還是看看吧?！彪S著霍肯將此事鬧到法庭，杜勒里奧對丹頓更加憤怒，他覺得在發(fā)布性愛視頻一事上丹頓對自己越來越疏遠（丹頓不情愿地承認：“我們又不能討論證詞也不能聊天，所以他可能覺得有些孤立無援吧?！保?013年，杜勒里奧從Gawker離職，盡管如此，他仍舊認為Gawker是他“最好的工作場所”，丹頓也是他“百年難得一遇”的老板。

不得不提的還有Gawker Media的執(zhí)行主編湯米·克拉格斯。2015年，Gawker發(fā)布了一篇報道，而這則報道險些讓這家公司倒閉。這則報道曝光了某位已婚媒體主管在與同志男伴的幽會上玩消失。在受到大肆指責后，丹頓決定將報道從網(wǎng)站上撤下。作為對該做法的抗議，克拉格斯選擇辭職。后來，他和丹頓再沒有講過一句話，直到八月的一次聚會上他才再次見到丹頓，他走向丹頓，和他握了握手?？死袼贡硎荆骸昂翢o疑問，尼克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老板，但他確實真的很混蛋?！?/p>

如果你親眼見到丹頓，你會覺得他似乎是一個堅忍克己的人，對自己的命運有著超然的冷漠。不管之前他作何努力，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相信Gawker的死亡是上天注定的。實際上，他表示，Gawker能維持這么久也是挺讓人驚訝的，就算沒有泰爾，遲早也會有另一位百萬富翁將其搞垮。最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解脫了，從不安中解脫，也從與Gawker日益增長的疏遠中解脫。謝天謝地，Univision收購了Gawker Media并收留了他的員工，現(xiàn)在唯一一個要丟飯碗的人就只有他自己了。

丹頓依舊相信泰爾試圖搞垮Gawker并不是因為Gawker幫他出了柜，而是泰爾憎恨Gawker對硅谷泛泛之談似的報道。他仍然欣賞泰爾，或者按他的話講，比起惹怒泰爾，奉承他顯得更加明智。在泰爾身上，他看到了殘酷無情與心狠手辣，這是成功的同志人士想要在世上生存所需的本領(lǐng)。他認為泰爾只是缺乏安全感。丹頓甚至還欣賞他的編劇才能——他成功地將一起隱私侵權(quán)案發(fā)酵成了一個完美的復仇劇本。回憶起Gawker一步步垮掉，丹頓說道：“他的套路真是太精明了?！?/p>

與此同時，丹頓在最需要幫助時，大部分主流媒體選擇視而不見，泰爾輕而易舉地就把丹頓變成了殉道者。

盡管丹頓死活不承認，但知情人士和Gawker都有消息流出，在霍肯案塵埃落定的兩個月前，丹頓曾試圖再次聯(lián)系泰爾。在兩位硅谷高級調(diào)解人的幫助下，泰爾終于答應來舊金山與他會面。雙方達成和解之前，有人曾向丹頓詢問會面的具體細節(jié)，這位曾經(jīng)的八卦網(wǎng)站老板居然罕見地選擇了沉默。

在一番折騰之后，他終于緩緩吐出了幾個字：“我也沒有辦法，只能這么做?！?/p>

這句話里可能隱藏著丹頓失敗的恥辱：一位不辭辛苦要曝光硅谷丑聞的人竟然最后栽在了同樣的命運之輪下。不過，最后，他竟然主動向我們證實，泰爾是多么不善交際——“他都到靦腆的地步了，甚至也不和你有眼神接觸”——很顯然，他是在講最近的一次經(jīng)歷。

十年恩怨

尼克·丹頓在倫刻匕部長大。幼時的尼克，論聰慧睿智，更像他經(jīng)濟學教授的父親；而論起關(guān)系親疏，則與他心理治療師的母親更為親密。從牛津大學畢業(yè)后，他成為數(shù)家報社的特約記者，其中包括《金融時報》布達佩斯分社。也正是在這家報社，他報道了鐵幕時代的終結(jié)。當時丹頓經(jīng)常去維也納購買壽司、《連線》雜志、《蘋果愛好者》雜志以及一些黃色書刊。1998年，他成功勸說《金融時報》將他派往洛杉磯駐站。接下來的兩年，他在往返于倫敦和舊金山灣區(qū)之際，創(chuàng)建了兩家公司，一家是新聞聚合器公司，另一家則從事社會活動事務。第二家公司的成功以及對房地產(chǎn)業(yè)的投資，為其他事情的運轉(zhuǎn)提供了資金支持。也正是在洛杉磯，他與泰爾得以短暫相遇。那時，泰爾提出的一套不受政府約束的金錢系統(tǒng)，深深地吸引了他。

丹頓發(fā)現(xiàn)洛杉磯出人意料地無聊?！拔覠釔勐迳即壍睦砟?，但并不認為它是一座性感的城市，”他說，“我所向往的國際化大都市，不是洛杉磯這樣的。”更加糟糕的是，此地黑人很少。這之所以成為問題所在，是因為黑人是他唯一的約會對象。他解釋說，“他們實在是太真實了?！彪m然硅谷充斥著白人、亞裔人、異性戀或同性戀，但不管它藏有多少秘密，卻始終了無生趣。因此，在2002年，他轉(zhuǎn)戰(zhàn)紐約。起先是作為一種愛好，他開設(shè)了博客，而隨之相伴的還有科技的發(fā)展。2002年年中，Gizmodo作為開山鼻祖應運而生，幾周后，Gawker的到來點起了燎原之火。（Gawker聽起來就好像是帶有紐約口音的人把“New York”讀成了“New Yawk”—樣。）

丹頓從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一切。對他來說，八卦，至少是八卦一些重要人物，是社會的催吐劑，將特權(quán)、謊言、平庸、虛偽通通吐了出來。而且這個過程也十分有意思。很陜，一大批模仿Gawker的網(wǎng)站應運而生。但丹頓心中的科技情結(jié)依然揮之不去，于是2006年末，他搬到了洛杉磯開始經(jīng)營自己的科技類博客Valleywag。而這時，丹頓從同事那里得知，來自泰爾的威脅已漸漸逼近?！斑@都是八卦和小道消息，”他說，“泰爾并不是什么耀眼的明星，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志罷了。”

丹頓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至晚期出柜的，而外人將這一時間錯后了，他們認為對于公開擁護同性戀文化一事，丹頓一直是矛盾糾結(jié)的。原因之一可能是他自己出柜時遮遮掩掩并不干脆，但之后卻又在報道他人——尤其是名人——出柜時采取相反的態(tài)度。同性戀長期以來被迫隱忍，即使之后有了公開的權(quán)利，但他們還是畏畏縮縮，不敢向前。他認為，同性戀一直以來都處于邊緣化的境地?！皩⑼詰購臍v史的長河中沖刷出來，本身就是一種犯罪，而這種罪行甚至一直延續(xù)至今?！彼f，“他們過著隱形人的生活?！币驗橥詰僦泻苌儆腥苏境鰜?，而那些在“直男直女”的世界里光芒閃耀的同性戀則有義務走在前面，為后人鋪路。他認為，記者們無權(quán)將這些公開的秘密隱藏起來。無論是在新聞報道還是在個人情感上，丹頓始終是一位自由主義者：何為“恰到好處”的報道，自有他人評說。

丹頓定期且頗具暗示性地撰寫一些關(guān)于泰爾和朋友間的軼事，包括《墮落之硅谷》，那是他于2007年6月發(fā)布的一篇文章，詳細描述了泰爾與其它“創(chuàng)始人基金”里的男性友人在舊金山花花公子俱樂部風格的宅邸中尋歡作樂的場景。丹頓是這樣描寫泰爾的，“盡管這位投資家拙于社交，滴酒不沾，追求永生，但他卻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次月，泰爾在一家德國報紙的文章中坦言，他“經(jīng)常”出入上述場所。接下來，丹頓更加直白地將焦點投射到泰爾的“同志”傾向上，但此舉卻遭到友人的反對。與泰爾共同創(chuàng)建Paypal的同事馬克斯·列夫琴，懇請丹頓就此罷手，部分原因是擔心泰爾懷疑自己的女友是泄密者。對此，列夫琴不予評價。丹頓后來在報道中寫道，“我收到了一連串消息，警告我不僅會自取滅亡，并會連累許多無辜的人?！钡ゎD說，鑒于時間倉促，找不到’—個正兒八經(jīng)的方法來構(gòu)建這個故事，所以暫時將其擱置了。

2007年7月，丹頓將Valleywag的工作交給了科技記者歐文·托馬斯。托馬斯不僅性格堅忍，而且心靈手巧。此外，他也是一名同志。然而，他比丹頓更加激進，同時也對泰爾的性取向有所了解，蠢蠢欲動企圖就此做些文章。實際上，如果有人留心注意的話，你會發(fā)現(xiàn)他早已有所動作了。2007年10月，他撰寫了一篇博客文章，文章描述泰爾在田納西州的一所高校發(fā)表完演說后，一位年輕靚麗的姑娘請求他為自己簽名。托馬斯是這樣寫的：“如果那名姑娘除了想要泰爾的簽名以外，還有其它想法的話，那她恐怕要大失所望了?！苯又?，在一個月后創(chuàng)作的一篇名為《敲響彼得·泰爾的喪鐘》的文章中，托馬斯寫道，“一位男性房地產(chǎn)經(jīng)紀人說，泰爾身上有一種令人神魂顛倒的魅力?！彼又f，“但是，很遺憾地告訴你，泰爾早就名花有主兒了。如果他尚未心有所屬的話，比起那位向他索要簽名的田納西州姑娘，你的中簽率更高些。”

正常情況下，如果你曾讀過那篇發(fā)布于12月的文章，你會覺得托馬斯的文字更像是在吹捧泰爾：“泰爾是當今世界里最為出色的風險投資家。不可思議的是，事業(yè)如日中天的他，竟然是一名‘同志’。盡管硅谷自稱是海納百川，但實際上這個地方是厭惡同性戀的?！钡珜Υ蠖鄶?shù)讀者和泰爾自己而言，真正留下印象的，是文章的標題——“大家聽好了，彼得·泰爾是一名徹頭徹尾的‘同志’?！薄都~約客》曾評論說，“泰爾極為厭惡與人發(fā)生沖突?！本湍壳岸裕m然確實沒有做出什么反擊。但至少就Gawker而言，泰爾表現(xiàn)的可沒那樣謹慎和隱忍。基斯·拉布瓦是一位硅谷的主管，他與泰爾之間的友情，可以追溯到二人在斯坦福大學法學院同窗的日子。他說，“彼得猜測，Gawker必將失控，最終做出蠢事，直到無藥可救，而現(xiàn)在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等待那個時機而已。他極為準確地預測到，他們的行為將會越來越糟糕，最終不可避免地走上末路，并且沒有人會為他們挺身而出。”托馬斯現(xiàn)在是《舊金山紀事報》的一名商業(yè)版編輯。據(jù)他講，泰爾“被出柜”后遭受的唯一損失是：一些來自沙特阿拉伯的潛在投資者，對他采取了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

丹頓回到了紐約，但Valleywag和Gawker依舊繼續(xù)以泰爾為對象大做文章，以下面幾則標題為證：“彼得·泰爾比你富有，但并不是他想讓你們認為的那種富有”、“一位Facebook億萬富翁的愚蠢失敗”以及“Facebook掌門人希望剝奪女性投票權(quán)”。無論如何，泰爾確實等到了Gawker露出破綻的時刻。那么，應該如何看待他與丹頓之間那些客氣的電子郵件往來呢？又如何看待2009年泰爾與Gawker主編萊思·泰特在酒吧會面一事呢？據(jù)泰特回憶，二人面談期間，“泰爾渾身冒汗，交流進行得有些艱難。他和尼克有點像，都很難讀懂他們的情緒”。泰特甚至還開玩笑說，泰爾好像是在跟恐怖分子談判。一年以前，泰爾還曾雇傭一名紐約律師和前Gawker編輯科瑞·斯查，來幫助他處理與各個媒體（特別是Gawker）的關(guān)系。曾經(jīng)為Gawker崛起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斯查評價泰爾“安靜、體貼、極為理性”。但鑒于泰爾實際上已經(jīng)武裝到了牙齒，他當時給人的這種印象，很有可能是偽裝的。

Gawker的記者都知道，丹頓十分執(zhí)迷于幫名人出柜，因此他們也有意無意地在這個方向上下足了力氣。舉個例子，繼《紐約郵報》報道一位未透露姓名的男同志明星虐打并強暴了前男友之后，Gawker邀請讀者猜測丑聞的主角是誰，后來還公布了獲勝者和亞軍的名字。后來，組織這項比賽的記者進行了公開道歉。

2012年10月初，Gawker網(wǎng)站將霍肯的視頻和故事公布了出來。這原本算不上什么驚天動地的軼聞，因為數(shù)月以前，TMZ新聞網(wǎng)站已經(jīng)就這段視頻進行過報道，一個叫做Dirty的網(wǎng)站也上傳了這段視頻的幾張截圖。盡管泰爾的復仇計劃已經(jīng)箭在弦上，但顯然，此時的丹頓對自己已經(jīng)腹背受敵毫不知情。2014年5月，在治療師的主持之下，丹頓在紐約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迎娶了31歲的演員德倫特·華盛頓。對于丹頓和親友們來說，這是一樁令人愉快的事件。后來，霍肯的一名律師幸災樂禍地對陪審員說，這位標榜一切都應公開透明的神人，在大門口沒收了所有人的手機。而丹頓卻堅持說，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確保大家都能將注意力集中到婚禮上來，而不是為了保護個人隱私。

攻擊時刻

霍肯一案拖延的時間越長，Gawker就越危險：按照佛羅里達的法律，Gawker如果拖延上訴，最后不管霍肯輸贏與否，都要為其造成的損害支付5000萬美元。更糟的是，Gawker的保險責任范圍在此案中并不適用，所以Gawker不得不向俄羅斯寡頭尋求資金支持。其實，丹頓早就厭倦了網(wǎng)絡(luò)攻擊，而且此時他的精力已經(jīng)基本全部放在了另一家互動性強的評論網(wǎng)站Kinia上。丹頓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像那些批評指責Gawker的人。讓他產(chǎn)生強烈厭惡感的是發(fā)布在Gawker上的兩篇報道，這兩篇報道徹底惹惱了他。也許并非偶然，這兩個故事都和孩子有關(guān)，而丹頓和華盛頓正打算組建自己的家庭。第一篇報道名為“佐伊·薩爾達納生下兩個趕時髦的廢物”，猛烈批評了這位女演員給她雙胞胎起的名字（賽伊、鮑伊）。更糟糕的是另一篇報道——“布里斯托佩林有力論證流產(chǎn)的合理性”。反對墮胎的丹頓和同事抱怨：“Gawker失控了。”丹頓說他不再通篇閱讀Gawker的新聞推送，因為他害怕自己會看到不該出現(xiàn)的內(nèi)容。他為那些“淺薄的邪惡”和“無聊的學術(shù)正統(tǒng)觀念”而感到羞恥。

2015年7月，Gawker網(wǎng)站發(fā)布了一篇關(guān)于已婚媒體高管的報道。在這篇文章被瘋狂轉(zhuǎn)發(fā)18個小時之后，丹頓撤掉了報道。在隨后幾場幾乎要揭竿而起的全體會議上，他說：“我們讓大家萌生了根深蒂固的想法：自由，就是無論你他媽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實際上自由并不是這樣的。我不想讓有些人看到我們的報道吞槍自殺，而最后還要把這事陘到我們頭上?！贝蠖鄶?shù)的作者都不同意他的決定?？死窈桶╣awker.com編輯馬克斯·里德在內(nèi)的其他員工紛紛辭職。

正常情況下，不是富人的霍肯可能早就善罷甘休了（他的律師曾警告過法庭，說他們的客戶“可經(jīng)不起無止境的訴訟?！保?。盡管Gawker堅持聲稱自己什么也沒做錯，但Gawker還是給了霍肯幾百萬希望他就此收手。事實上，聯(lián)邦法官和州上訴法院在審判之前就已經(jīng)判定，因為霍肯是公眾人物，他的性生活在某種程度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的隱私，Gawker的報道受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但讓人疑惑的是，霍肯卻從來沒有接受這筆錢。但事實遠非如此——Gawker的一位律師說霍肯的許多律師已經(jīng)開始起草文件。很明顯，霍肯背后有人替他撐腰。但這個神秘人到底是誰呢？丹頓猜測，這個人肯定在硅谷。盡管Gawker在硅谷樹敵無數(shù)，但說到最恨它的硅谷人，泰爾敢說第二，其他人都不敢爭前十。

Gawker團隊認為，杰布·布什任命的預審法官帕特里夏.A.M.坎貝爾對Gawker充滿了敵意。Gawker的律師說，對于FBI針對Gawker的有利證據(jù)，帕特里夏選擇視而不見，這些證據(jù)包括：這名摔跤手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在被錄像；他可能更擔心曝光種族歧視的憤怒言論，而不是他的隱私；他的證詞也自相矛盾。然而，根據(jù)Gawker律師的說法，霍肯的團隊把丹頓妖魔化了。丹頓曾經(jīng)的言論被人放到了電視上反復播放：“所有對隱私的侵犯都是種解放”；“我們不求不做好事兒，我們即便做了好事兒那也是無意的，我們可能還在無意中不小心做了一些新聞報道”；“實際上，我不認為多數(shù)人在乎什么隱私”，人們把他說成是暴徒、虐待狂和色情作家。他會操著一口受牛津大學影響的英文，大聲閱讀Gawker上那篇關(guān)于霍肯的文章，抑揚頓挫、淋漓盡致，他甚至都能背出文中關(guān)于性愛細節(jié)的生動描寫。

人們都預料到了判決結(jié)果，但是賠償金額卻出乎所有人意料：1.15億美元作為賠償損失，另有2500萬美元作為懲罰，總共比霍肯預計的數(shù)目多出了4000萬美元。對泰爾來說，這無疑是場巨大勝利，但據(jù)他一位朋友說，泰爾沒有幸災樂禍，因為泰爾擔心這份裁決可能會在上訴中發(fā)生改變，這起案件將無法終結(jié)，更無法達成和解。泰爾的朋友還透露，泰爾擔心這起案件不能徹底打垮對方。

2016年3月的判決過去兩個月后，《福布斯》發(fā)文指出，泰爾是霍肯的幕后金主。那天晚上，丹頓又給泰爾發(fā)了一封郵件，但是想到需要中間人，于是就通過基思·拉布伊斯把郵件發(fā)了出去。丹頓給拉布伊斯寫道，“如果彼得或任何代表他的人想談判，我都會洗耳恭聽?，F(xiàn)在解決這個問題還不晚，不會繼續(xù)損害大家的聲譽?！庇捎趫蟮缹μ枎砹瞬槐悖ゎD說他對此表示抱歉，但泰爾不為所動。第二天就通過《紐約時報》的安德魯·羅絲·索爾金把Gawker描述成“非常可怕的暴徒”，并且把幫助霍肯和其他Gawker的“受害者”當做他曾做過的“偉大的慈善事業(yè)”之一。

丹頓很陜在Gawker上面給泰爾回了封公開信。他寫道，“我以為我們倆都放下了，我完全沒有意識到，對于想要獲得永生的人來說，九年似乎并沒有想象的那么漫長?！彼粲蹼p方“暫時停止爭辯”，在這期間雙方可以舉行公開辯論或類似活動。泰爾沒有回應。后來經(jīng)過一些中間人牽線搭橋，丹頓和泰爾兩人最終還是見面聊了聊，但這次會面似乎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

然而，泰爾對丹頓的復仇并沒有停止。他想要讓丹頓徹底破產(chǎn)，個人賬戶上一個子兒都不留。有人懷疑丹頓將資金藏匿在布達佩斯或開曼群島，但丹頓對此進行了否認，并且同樣宣布要戰(zhàn)斗到底。由于從Univision的收購中獲得了資金支持，他們上訴的希望似乎很大。如果能勝訴，丹頓就能免于徹底破產(chǎn)，還能拿到剩下大約三分之一的資產(chǎn)，丹頓的投資者和之前Gawker有股權(quán)的員工也都能獲得補償一合理估計約為1500萬美元——雖然比之前的估值低很多，但這也足以讓丹頓不必賣掉他市值425萬美元的公寓。

自從Gawker被收購之后，丹頓再也沒回過Gawker的舊辦公室，也沒讀過任何關(guān)于后續(xù)調(diào)查的報道。他不愿再繼續(xù)讀到自己的故事。然而，他的確讀到過，并且有所回應。lO月3l號，泰爾在記者招待會上說，Gawker的記者“不是記者”（丹頓回應：沒有人能定義誰是記者誰不是）；泰爾說Gawker很脆弱（回應：在泰爾出手之前，Gawker可一直都是盈利的）；Gawker經(jīng)歷了“小小的考驗”（回應：泰爾和霍肯這么大的動作怎么可能是小考驗呢？）；（撰寫了霍肯那篇報道的）杜勒里奧是個“有抱負的兒童色情作家”——這指的是杜勒里奧在免職期間曾經(jīng)發(fā)表隨口而出的言論。丹頓回應道，“某人自稱是新聞業(yè)公正的守門人，現(xiàn)在卻又在發(fā)表這種不負責任的言論，還真是可笑?！彼谩坝腥び挚膳隆眮砻枋鎏枴５ゎD仍然認為自己和泰爾是在理念而非個人方面有所不同，但兩人的確相差甚遠。丹頓說，他們倆反映了兩群人之間的斗爭：硅谷那些控制欲極強的人和言論自由的博主。同時這也是兩種自由觀念的博弈：一種自由是只要你真實做自己就能輕松獲得的；而另一種自由則是你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讓八卦雜志無從下手）獲得的自由。

丹頓說，Gawker“向世界傳輸了大量真實報道”，也重新定義了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新聞業(yè)。主流媒體在今年總統(tǒng)大選中對于特朗普（各種謊言）的直接抨擊，丹頓覺得自己也功不可沒，因為Gawker一直都是這么干的?！叭藗冮_始逐漸意識到，嘿，這件事太明顯了，就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不能假裝它不存在。你不能因為受制于一些約定俗成，就不去履行你作為新媒體的主要職責——‘把你看到的告訴公眾，不管有多么不堪’——而Gawker一直就是最敢說的那一個?！?/p>

而最讓丹頓感到驕傲的并不是他們做過的那些讓眾人咋舌的“大報道”，反而卻是那些不起眼的日常性報道，盡管它們真實得可能有些無聊。Gawker另一個讓他引以為傲的成就則是那些他們沒有做過的事情，盡管在一片批評聲中，這些閃光點都被人們忽略了。丹頓說，“我們沒讓任何人卷入戰(zhàn)爭，我們沒有毀掉任何人的生活，我們從沒有卷入過誹謗或者抄襲的丑聞，我們有幾百個年輕有天賦但有時經(jīng)驗欠缺的作家，在一些新聞事件的報道上我曾經(jīng)很擔心他們會出現(xiàn)一些重大的操作失誤。但，這些都從未發(fā)生過?！?/p>

丹頓的態(tài)度關(guān)乎著他接下來的一切打算：建立評論社區(qū)Kinia。丹頓希望通過它來重新定義新聞業(yè)。他解釋說，“我一直都希望新聞報道更像是一場對話，而記者和新聞來源、新聞當事人和爆料者之間的互動能以一種更均衡、更對等的方式出現(xiàn)，這樣記者就不能專制地決定新聞里寫什么和不寫什么了。真相我已經(jīng)說完了，現(xiàn)在我想尋求和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