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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承志、張士超:找鑰匙

      2016-04-29 00:00:00楊眉
      智族GQ 2016年12期

      《張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里了?》是一夜走紅的“神曲”,也是一把扭轉(zhuǎn)命運的鑰匙。刨作者金承志獲得巨大的獎賞,不僅有了青年藝術(shù)家的口碑,也有了網(wǎng)紅、歌星般的人氣和商機。但好運是自己掙得的,《張士超》不僅是呈現(xiàn)他不安分天性的載體,也是他突破既有體系后獨立探索得到的結(jié)果。在很長的時間里,合唱和音樂劇都是“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媒介,是充滿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空間?!吧袂钡蔫€匙也給中國合唱打開了一扇新的門,通向日常生活的領(lǐng)域,也通向大眾的興趣。

      張士超也隨著這首歌成名,但名聲為他打開的門后,卻是一塊尷尬的空間。大多數(shù)人只知道他是一首歌的標題,一個忘了鑰匙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想象,他和金承志曾經(jīng)非常接近,是音樂學(xué)院一起求學(xué)的朋友、合租的室友。而面對探索音樂的種種困難,他努力和抵抗過,也經(jīng)歷過迷茫和蟄伏?,F(xiàn)在他選擇重拾音樂學(xué)業(yè)。

      一道出發(fā)的朋友,一個已經(jīng)抵達了新大陸,另一個正推船入海,重新進發(fā)。

      2016年4月,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有場音樂會開場了。門票空前熱銷,樂界的老前輩說:“我們北京的音樂會,從來沒說哪個音樂廳——特別是中山音樂堂,1200個座位——找不著票!”

      音樂會的名字叫《張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里了?》。主人公張士超和所有觀眾一樣入場,坐在末排。大學(xué)時候的室友金承志在遙遠明亮的舞臺上,握著話筒往臺下?lián)]手,張大哥,對不起——是金承志創(chuàng)作指揮了這首爆紅網(wǎng)絡(luò)的合唱“神曲”。

      全場觀眾一齊扭頭,張士超站起身,招招手,又坐下。舞臺上繼續(xù)演,張士超覺得還有人在看他、偷拍他。自從年初有了這首歌,到處都有^問,他是不是那個“神曲”?鑰匙放哪里了?華師大的姑娘真的那么可愛嗎?他們照著歌詞問他,都像認識他一樣。張士超到現(xiàn)在也沒去過華師大,他知道人們關(guān)心的張士超只是一個符號。他怕演出后又有人纏問,提前走了。

      開場以前,張士超去跟金承志還有合唱團合影。有人問他,一會兒演《張士超》他要不要上臺。張士超說他絕對不要上臺。

      他坐去外面的露天長椅上等開場,跟一個《音樂周報》的記者聊他自己的事。很多人當他是虛構(gòu)人物,在網(wǎng)絡(luò)世界里,金承志是他的“創(chuàng)造者”。

      四年前在上海五角場合租的時候,兩個人這樣接近,一起住在五六十平米大的房子里。狹小的老小區(qū),臨街架著上百根晾衣桿,一頭靠著川流不息的大十字路口,有飯館、菜市、發(fā)廊,另一頭沿著國定路走下去,是梧桐森森的復(fù)旦大學(xué)。月租三千多塊,臥室一人一間,都是書多得放不下。他們上午睡覺,夜里寫曲。在一起就聊聊音樂、打《實況足球》、看比賽。

      他們在十幾公里外的上海音樂學(xué)院讀書,金承志學(xué)指揮,張士超學(xué)作曲。同學(xué)朋友里公認他們是“大師”、才子,也是搞怪的角色。金承志編個鬼故事也寫成合唱作品,講—群冤魂跟個壞人索命。他臺上指揮大家唱得陰氣森森,排練的時候,自己乍死乍活,一個^給大家演一臺戲的劇情。張士超也不遜色,軍訓(xùn)里借走教官的哨子,半夜一吹,把一棟樓的同學(xué)都騙起床來緊急集合。他在大會上做了檢討,檢討完又偷偷在底下寫曲子。到軍訓(xùn)結(jié)業(yè),他指揮幾個男生給大家唱軍旅歌,“好兄弟!好姐妹!我們在一起!”調(diào)子意外一轉(zhuǎn),被他改成beatbox,滿教室同學(xué)又是笑又是尖叫。

      王國維說詩人把世界看作游戲的材料,游戲起來卻又懷著熱心,“詼諧與莊重二性質(zhì),亦不可缺一也?!睆埵砍f這句話像他也像金承志。

      他們各自的少年時代,就是這樣的性格。在老家溫州,金承志和另外七個男生是中學(xué)里的搗亂分子。他們下午逃了課,就跑去挨個敲開其他教室的門。等老師一開門就招招搖搖地沖里面的同學(xué)高喊:“我們已經(jīng)下!課!啦!”跟著就跑出了學(xué)校的小世界。

      金承志的父親經(jīng)營眼鏡加工廠,一家人住在工業(yè)區(qū)的工廠樓上。金承志去逛過附近那些做民工生意的錄像廳和巡演的雜耍團,也打著暗語到小巷子里收集過打口的搖滾碟。家里裝了衛(wèi)星電視,金承志照著電視,模仿臺灣諧星吳宗憲、日本的摔跤選手,還有佛光欄目里講著做人道理的老和尚。

      在互聯(lián)網(wǎng)新興的年代,他上網(wǎng)泡論壇,頂著“西門吐血”的名號和人討論詩詞、小說、動漫、游戲。從事物理化學(xué)研究的網(wǎng)友,給他從《神奇寶貝》里“絕對零度”的招式,講解到零度的定義,又引導(dǎo)他讀了《時間簡史》。父母連勸帶訓(xùn),要金承志抓一抓學(xué)校里的功課,但不采取強硬措施。這些千奇百怪的校外經(jīng)歷,就成了金承志成長的重要養(yǎng)分。他就像這個城市的馬路上攔路生長的樹,沒有被移進馬路邊整齊劃一的樹列里。

      高中,一項群體性的活動逐漸占據(jù)金承志的全部心思,他打算日后以此為職業(yè)——打《反恐精英》。他和伙伴們成立戰(zhàn)隊,叫DZL——溫州話“童子佬”的首字母,小屁孩的意思。金承志做隊長,每天出了學(xué)校就練習(xí)游戲,周末帶大家全天訓(xùn)練。他們參加競技賽,跟大出他們近十歲的玩家對抗,一度打到全國八強。跟著,高考就到眼前了。

      金承志暫停了戰(zhàn)隊的活動,讓大家好好迎考。他自己的??汲煽冎挥袃砂俜帧8呖寄菐滋煲粋€人待在家,等著大家考完再一起打球。戰(zhàn)隊就要各奔東西,金承志對前途一片茫然。一個音樂老師介紹金承志到北京拜師學(xué)指揮,學(xué)好了考音樂學(xué)院。金承志甚至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指揮。

      北京城的另一面,張士超也從老家沈陽來考學(xué)了。每周六天練籃球影響了他的功課,他上著課腦子里也在想怎么運球。一個音樂老師介紹他跟一個老教授學(xué)作曲,張士超一學(xué)就對應(yīng)試教育徹底沒了興趣。老教授說學(xué)音樂總是吃得上飯,給人教教鋼琴總沒問題,人生大幸是從事你熱愛的事業(yè)。

      他被老教授推薦來了北京繼續(xù)學(xué)習(xí)。有時自己混進中央音樂學(xué)院的圖書館借譜子看,蹭音樂會,晚上就坐在二十四小時的咖啡廳寫曲。有天晚上心血來潮,他打電話給東北的朋友,問磨剪子、戧菜刀的調(diào)子怎么喊?賣皇姑雪糕的調(diào)子怎么喊?朋友說他正睡宿舍里呢,模模糊糊哼了遍。張士超記下來又做調(diào)整,寫出一套室內(nèi)樂作品集《叫賣調(diào)》。2007年,他憑著這套作品,考進了上音作曲系。

      同一年,金承志去了中國音樂學(xué)院的考場。去年他的老師說他能報考了,考得上的。他說,做不了第一名我不考。這次他第一個進考場,徑直問考官:“先唱歌,還是先彈琴,還是先指揮?”考官吳靈芬是中國合唱協(xié)會的副理事長,指揮界的泰斗。

      金承志開始彈琴,正彈到第三首曲子,就轉(zhuǎn)頭去看她。他覺得差不多了。吳靈芬喊了停。金承志成了合唱指揮系錄取的第一名。

      2008年冬天,金承志和張士超在上音的英語課里碰上了。金承志是剛從北京轉(zhuǎn)來的借讀生,張士超已經(jīng)是這里的老油條了,老師又說他搗亂,又偏愛他。這回張士超剛從芝加哥領(lǐng)到一項青年作曲家首獎回來,老師就讓他放作品錄音。課后金承志過來跟張士超借譜子細看,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金承志后來常跟張士超討教作曲,張士超寫了曲也交給金承志指揮。有次在作曲班演作品,老師評價張士超曲子寫得不錯,又說這個指揮也好。

      2011年升讀大五,兩個人搬去了五角場。有天金承志回家沒帶鑰匙沒帶錢,張士超人在外面。金承志就打車去找他。張士超給了他自己的鑰匙,又給了他一百多塊車錢。誰也想不到一件小事,經(jīng)過生活的重重演化,會讓他們以后有了很大的差別。

      到2012年夏天,租房合約就要到期,金承志和張士超也要畢業(yè)了。很少有收入穩(wěn)固的崗位給指揮和作曲,校友里一畢業(yè)就轉(zhuǎn)行的比比皆是。他們兩個也都對前途猶豫不定。

      這年二月,金承志在全國大學(xué)生藝術(shù)展演的舞臺鞠躬謝幕。他指揮的復(fù)旦大學(xué)合唱團獲得聲樂一等獎。每三年里,各省選拔出來的非專業(yè)高校團體里只有三十個能拿到這等獎項。

      但是金承志的這份指揮工作也要終結(jié)了。這年他沒去學(xué)校報到,拿不到畢業(yè)證,體制內(nèi)的崗位對他不大可能了。一波經(jīng)濟危機在考驗家里的眼鏡廠,父親被確診出癌癥,希望金承志離校以后能回工廠接班做老板。

      做合唱指揮也不見得總是有意思。從兩年前的秋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復(fù)旦排練那首要參加展演的歌。行政老師有時也給他們選點別的歌,《雨后彩虹》、《小河淌水》、《百年復(fù)旦》唱得最多。有幾次排練,金承志譜子都不帶,練一會就說笑點不相干的事。

      評獎的意義也是可疑的。吳靈芬說中國的合唱比賽很多還停留在群眾歌詠大賽的時代審美里,喜歡嗓門大,喜歡指揮花里胡哨的比劃。她提醒金承志,要少參加比賽。

      不比賽,那只有走演出這條路了。聽古典樂的觀眾很少了,合唱更沒人聽。

      金承志又一次茫然了。比賽、學(xué)業(yè)、無隴的家庭后盾,這些在他生活里占有重量的東西幾乎在同時消失了?!拔也恢牢掖嬖诘囊饬x,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想要指揮,我到底喜不喜歡這個東西,我想去國外留學(xué),又想工作,又想轉(zhuǎn)行。”

      張士超一直在一家兒童音樂教育公司實習(xí),編配兒童鋼琴曲目。七八個人的公司,開會討論曲目,管財務(wù)的、管招生的都進來發(fā)言。張士超開始還發(fā)言,后來不說話了,干坐完一下午的會。

      他從大二起,參加國內(nèi)的作曲比賽就沒再拿過獎。評委通常不聽參賽作品的演奏,只閱讀譜面,不少評委就會傾向于表象上的復(fù)雜和漂亮。有作曲家應(yīng)運教出一套《怎樣在作曲比賽中獲獎》的教材,指示學(xué)生把“每分鐘=60”的標記改成59、64一類的零頭,基本拍從四分音符改成八分或者十六分,總之要“更唬人”,“顯得你專業(yè)得多”。

      張士超相信就是因為他和這股故作繁復(fù)的風(fēng)氣擰著來,他的作品才老不得獎。大五,他寫出一部極盡復(fù)雜的室內(nèi)樂曲《祖率》。“就是想告訴大家,這種東西我也能寫,而且我寫得比你還復(fù)雜。”他擬好幾個樂段,編上號,然后遵照更號二、更號三、更號五這些計算器上無理數(shù)結(jié)果的指揮,小數(shù)點后的數(shù)碼是幾,就把編號幾的樂段搬到譜子上去。作品入選了上海當代音樂周,填上了他獎項履歷上的一塊荒地。但他覺得這是他世俗人生的產(chǎn)物,不是藝術(shù)人生的。

      他和金承志離開了他們的小房子。金承志回溫州陪父母,還是不肯接班管工廠。父親解散了兩百多號工人,到市區(qū)外的澤雅山上租了棟農(nóng)民別墅休養(yǎng)身體,頭一陣夜里都睡不好覺。金承志也陪在山上。

      山上的年輕人都走了,剩下老人,挑柴,放羊,抱小孩,坐在祠堂前面看人下棋,在村口擺個山貨攤子等零星來的游客,或者聚到誰家門前,一起吹拉彈唱。

      金承志第一天來山上還想著沒WiFi怎么辦,第二第三天就想喝雪碧。他去看父親釣魚,坐在溪邊的石灘發(fā)一下午呆,一個人在山里逛到天黑。晚上,黑色的山坡上亮起一粒粒米黃的小燈。他看見村子里最窮的人家,窗上只是微微亮——他們還在點蠟燭。

      兩個月后,金承志就回了上海。他成了自由職業(yè)者,接一些學(xué)校和民間團體的指揮委托,業(yè)余時間仍舊管著他過去辦的學(xué)生社團彩虹合唱團,他和團員自愿每周排練三小時。

      張士超在頭先那家公司全職上班了。業(yè)余到琴行教小孩鋼琴,接作曲的散活兒,寫企業(yè)宣傳歌,或者晚會歌、大紅歌。兩年忙下來,手上始終攢不下錢,不說在上海買房子,假使他的家人生病,“你作為一個拿了這么多獎的(作曲家),回到家里什么忙也幫不上,而鄰居家的孩子又能找人托關(guān)系住到好的床位,又能去把什么事都擺平了……這是說得最實際的話?!?/p>

      他跟金承志說,他要回老家了。金承志問他回去干什么。張士超也說不清,總之他要先賺錢,再回來作曲。他說就像行軍打仗,先要建好糧倉。

      到了2014年年底,張士超坐在沈陽一家社區(qū)的兒童培訓(xùn)店里,跟家長解釋教鋼琴多少錢一小時,合唱多少錢一小時。他的工作包括接待家長、找培訓(xùn)老師、進貨、發(fā)傳單、管財務(wù)、編寫微信公眾號的推送。店西邊斜對著一家餃子館,張士超覺得自己也像在開一家飯館。

      他隨身總帶個小筆記本,飯桌上討論到的主意,跟培訓(xùn)老師開會的草稿,都寫在上面。他很久不作曲了,偶爾也把本子上的五行線當做巨大的五線譜,在上面寫點簡單的小歌,教店里的孩子們唱。

      過了幾個月,張士超找沈陽的作曲家朋友見面,拿出他的小本子提議,組織樂手開場音樂會。他想把iPhone鈴聲、斗地主或者眼保健操的音樂編配成交響樂,他相信是個商機。

      “你別整?!迸笥颜f。他相信沈陽人寧可買票去看二人轉(zhuǎn),“不管你演的是貝多芬還是魔獸世界,對他們來講都是聽不懂。我了解這個地方,它不是上海?!?/p>

      “都是這樣的演出,肯定是很好賣的了?!?/p>

      張士超還是想開音樂會,準備要自己動手作曲。在鋼琴上創(chuàng)作交響樂,他要依賴強大的內(nèi)心聽覺,去想象各種音色迥異于鋼琴的器樂、超出兩手能彈的旋律,合起來會是什么樣。可是電話和微信上總有人在找他,店里的小孩子在敲鋼琴和唱歌,客人進進出出,一會兒一頓飯局。

      原創(chuàng)的主意全撂下了,他又一次把自己扳向了世俗人生的軌道。音樂會的曲目改成流行樂,用現(xiàn)成的曲譜,有《碟中諜》《加勒比海盜》的配樂,也有阿黛爾、披頭士的歌。朋友替他找來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組成樂團。張士超自己做指揮,給樂團取名叫“極雅”。

      這是場“會被同行唾棄”的音樂會。張士超另外開了個微信號,轉(zhuǎn)發(fā)自己門店和樂團的信息,老微信留著聯(lián)系上海的師友,從來不發(fā)沈陽這攤子事。音樂會定了七月在盛京大劇院演出,沈陽人管那里叫“大鉆石”。他們提前一個月售票,賣出四萬多的票房,“大鉆石”一晚場租就要五萬,樂手也要給演出費。處理積票又是樁事,他到處送人,送不出去了就拿去馬路上半價折給黃牛。

      后來再辦一場音樂會,他賺了兩千塊。那是一家奶粉商邀請做的胎教音樂會,張士超指揮著極雅樂團,給滿場孕婦演奏了《歡樂頌》一類的曲目。

      “我說大哥你趕緊回來吧?!苯鸪兄竞髞碓诓稍L里說起張士超,“我覺得他還是要寫原聲音樂,他在這個方面是塊材料。”

      2013年夏天,金承志也在給彩虹合唱團找商演機會。趁著朋友的樂團在寧波演出,他跟寧波音樂廳的人員介紹自己的團,連演出費都沒提,還是對方主動說了價。

      《菊花臺》的前奏在音樂會上響起來。金承志由著鋼琴手彈,自己只叉腰看譜架,轉(zhuǎn)身又跟觀眾說:“這個,就可以參與進來,啊,能唱的一塊唱?!彼粫褐笓]臺上,一會兒指揮觀眾,一會兒團起手什么也不做,一會兒又憑空彈幾下鋼琴。

      這臺音樂會在年底和第二年春天辦了兩場,宗教、爵士、探戈、民歌、流行歌他們都唱。坐得半滿的觀眾里,許多是他們團員發(fā)動到寧波捧場來的親朋好友。金承志決定接下來還是在上海演出,沒有音樂廳就先在教堂做義演,也不練流行歌了。

      他找到另一家民間合唱團Echo的指揮洪川從頭補習(xí)他的聲樂,每周又在Echo當團員跟著排練。洪川不滿意國內(nèi)普遍的聲樂教法,“講什么站在氣息上啊,氣沉丹田。丹田在哪里?氣怎么沉下去?唱歌是真的要有氣出來的呀。根本就是匪夷所思的描述。”他從喉部解剖圖給金承志講起,怎么運用不同的肌肉,產(chǎn)生不同的共鳴效果。

      金承志學(xué)了半年,開始把彩虹全團四十多個人輪番邀請到自己家補習(xí)。他用手指點著團員的頸后、下巴,指導(dǎo)他們哪塊肌肉發(fā)力,哪塊肌肉放松。例行的排練完了又布置團員回家做聲樂練習(xí),要他們用手機錄下來發(fā)給聲部長檢查。和大家吃過夜宵,到半夜兩三點鐘,又給大家發(fā)來排練的總結(jié)報告,記了各種細節(jié)問題。

      團員察覺到了他們明顯的進步,回想去寧波的水準,“就像你高中的時候看自己小學(xué)學(xué)的東西”。

      “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嘛?!苯衲昃旁碌囊惶欤鸪兄編е铣獔F十幾個人在錄音棚里錄制他們的團歌《彩虹》,他隔著玻璃,又在跟調(diào)音臺開玩笑地商量。

      這歌他們唱了好幾年,一進棚,還是為個別字的音準、咬字反復(fù)重來。六分鐘的歌,每句話要有三遍滿意的錄音,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到最后一句“彩虹在天上”。

      錄音師和編曲指導(dǎo)正喃喃說最后這句節(jié)奏控制得蠻好,金承志回頭問“虹”字是不是唱得偏低了。

      “還行?!薄皢栴}不大,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他們回聽了三遍錄音告訴金承志。金承志還是想重來三遍。

      伴奏響起,他叉著腰,沉著頭,等他聽到團員們順利通過了那個“虹”字,忽然發(fā)覺自己忘記揮拍子了。團員哈哈大笑,金承志也笑,跟里外都連連道歉。

      重來的時候,他往自己臉上“啪”的扇了一巴掌。不安分和認真的混合物,在他身上仍然明顯。

      “你的夢想是什么?”他在采訪里提出那個汪峰式的問題。

      他自己有兩個答案。一次他說,人過中年,要去山上做個老道,不時下山來調(diào)戲大媽,健步如飛,家家戶戶關(guān)門不及。人到八十,御劍飛行?!皳?jù)悉,”他捏著一個拳頭裝成是電視記者的話筒,“該位老道昨日在金茂大廈上游歷,表示自己可以展示御劍之術(shù)。他的弟子如此說道:‘哎呀,你不要管我?guī)煾咐玻規(guī)煾甘巧窠?jīng)病啊?!?/p>

      另一次他說,他的夢想是下周一的排練合唱團員別遲到,盡量別唱錯音。

      2015年秋天,張士超又找到金承志的家。他從沈陽來上??匆魳窌?,跟金承志借個宿。家里沒人。家門口放著鞋盒,里面是金承志預(yù)留給朋友的鑰匙。

      金承志在溫州一面給當?shù)匾粋€合唱團指揮,一面在創(chuàng)作一套合唱作品集。澤雅山上的竹林,一個斜陽,村口的大黃狗都成了歌詠的題材,還有那片蕭索的山坡和留守的老人?!耙粚?,老去的年輕人,不曾聽見別人再提起。”他寫下歌詞,“窗臺上有些微亮的燈光,能看見幾顆暗淡的星。”

      創(chuàng)作的時候,他幾乎不出門。母親叫他吃早飯、吃中飯、吃晚飯,其余的時間都在拿手機錄音,一股股旋律在頭腦里響起的時候,就在鋼琴上彈出來。有次晚上睡到一半,忽然坐起來,腦子里歌詞和著旋律一起來了,“那個就是我想要的”。他又下了床去記。

      戰(zhàn)隊時不時還會搞點小集訓(xùn),晚上在微信群里叫他,他總是說不打了。一個星期里,他有了一套作品集的雛形,取名叫《澤雅集》。

      回到上海的時候,張士超已經(jīng)走了。金承志沒在鞋盒里看到鑰匙,以為張士超忘了還鑰匙,氣得找了鎖匠來撬鎖。撬完他又發(fā)現(xiàn)鑰匙了。“心有不甘”,他要給這事寫首歌。

      構(gòu)思的那段時間,他又路過一趟國定路。路邊鎖匠有塊招牌,一把大大的金鑰匙。他有了種預(yù)感:“那個在我生命中無數(shù)次拯救過我的人物(又)要出現(xiàn)了。”

      十二月,上海一桌夜宵上,幾個彩虹團員興沖沖把譜子遞上來讓張士超簽名,曲譜封面上印著“史詩巨著”。金承志就要開新的音樂會了,給張士超寫了首“史詩”,為的是激勵他不要放棄創(chuàng)作。張士超也想回來寫曲子,他這次過來報考了上音的研究生。

      今年1月9日晚上,金承志指揮彩虹演完《澤雅集》,到壓軸了。一串超長的歌名打在舞臺的字幕屏上:張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在哪了?

      觀眾哄然一笑。

      金承志掏出墨鏡戴上,攏了攏他的大背頭。

      觀眾笑得更厲害了。

      他撇開西服的兩扇前襟,手插進褲口袋,低著頭踱了一圈步。

      全場靜下來等著他。

      他從口袋里騰出一只手,鋼琴應(yīng)勢響起急驟的前奏,劃開兩手,歌聲進出。

      “昨天晚上,我走在回家路上,

      突然想起,我沒帶鑰匙……

      可是張士超!你這個混蛋!

      你帶著姑娘,去了閔行?!?/p>

      “你就是忘了!”他一摔拳頭,“你就是忘了!”又—摔,“我們家在五角場?!?/p>

      “華師大的始娘真的那么可愛嗎?”他振振地攤手,“華師大的始娘真的那么可愛嗎?”一字一頓地往半空中狠狠戳去,“華師大的姑娘真的那么可愛嗎?”

      “凜冽的風(fēng),冰冷的雨,

      國定路的落葉滿地。

      我已經(jīng)凍得不行,張大哥你在哪里?”

      他雙手合十,仰頭向天。

      “Sancta Mada,Sancta Mafia,

      (圣母瑪利亞啊圣母瑪利亞,)

      讓這個迷途的羔羊回家吧。

      鑰匙啊鑰匙,你快快出現(xiàn)。”

      戛然中止。

      “還要聽嗎?”底下說“要”,他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可是還在耳朵邊甩甩手,說聽不見觀眾的聲音。一片“要”聲叫得更響了。

      金承志砰一跺腳,尖亮的卡祖笛聲噴薄而出。

      “不用麻煩了不用麻煩了,

      不用不用不用麻煩了。

      我那么有錢,一下配十把。

      人家很忙的?!?/p>

      他在墨鏡底下笑起來,跟觀眾擺擺食指,“不用麻煩了不用麻煩了,不用不用不用麻煩了?!庇^眾已經(jīng)在歡呼了。他回身右手一劃,收場。

      他鞠了躬,收了鮮花和一把鎖匠招牌,觀眾還在歡呼?!澳銈冊诤笆裁茨??”他沖臺下喊,“金大牛逼是嗎?”

      張士超的兩個微信號幾天后接二連三地響。天南海北的親友都在給他轉(zhuǎn)發(fā)那首《張士超》的歌。在年頭上,竇靖童正大步踏進演藝圈,李宇春剛開完跨年演唱會。但是這首來自無名輩的歌,卻登上了網(wǎng)易原創(chuàng)歌曲的周榜冠軍,蓋過竇的新歌;在嗶哩嗶哩上被觀看了約180萬次,比李的演唱會多出近40萬次。1月24日,“神曲”成了騰訊新聞的頭條推送。這可能是合唱歌曲第一次登上大眾新聞的頭條。

      “你火啦?!蹦赣H帶著笑意跟張士超說。她建了一個文件夾,把跟兒子有關(guān)的新聞網(wǎng)頁都保存在里面,說這么多年學(xué)音樂,努力沒白費。張士超叫她別管這事了。他心煩意亂,把兩個微信軟件都刪了。

      培訓(xùn)店的老師、做生意打交道的朋友,都在跟張士超說,得趁著全國人民都知道你的時饑,出來做個回應(yīng),宣傳宣傳培訓(xùn)機構(gòu)。他們出了五花八門的主意,說編首歌寫金承志穿越回古代、穿越到沈陽,找到了鑰匙。張士超覺得他們的趣味不高明,“像金承志那個點就很高明?!?/p>

      春節(jié)前后,各路媒體都在約訪金承志。有個關(guān)于庸俗無聊的提問:“在無聊這件事上不同流合污的人,您會想到誰?”

      “張士超吧。他真的特厲害。玩Dota、看籃球比賽、作曲,談?wù)撐粗c遠方與腳下的路等等,他永遠不會無聊。”

      春天,張士超開始在店里熬夜了。金承志介紹了洪川給他,洪川委托他寫Echo的新歌。晚上七點店里打了烊,他就一個人在鋼琴上摸索起來,兩手試著不同的旋律,反復(fù)磨合。靈感來的時候,“就真的是彈出來了一個東西,我覺得這個特別特別有意思,非常好玩,就集中精力去寫它。”寫寫彈彈到凌晨兩點,他去隔壁吃碗拉面。天亮以后,托住得不遠的母親從家里送份早飯來,他又跟著開張做店里的事。到下午四點回家睡個覺,晚上繼續(xù)寫歌。

      夏天,張士超又上了趟“大鉆石”。劇院方跟他聯(lián)系,德國奧格斯堡大教堂童聲合唱團要來中國巡演,沈陽是最后一站。劇院方估計賣票有困難,想讓張士超包下五萬塊票房,作為交換,可以讓張士超店里的孩子們上臺和德國團合唱兩首歌。

      他們選了德文歌《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德國團的指揮有點詫異,整趟中國巡演里各地的孩子都在上臺跟他們合唱中文歌,沈陽這里倒有一幫孩子能唱德文歌。那是張士超安排孩子集訓(xùn)的成果。

      “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還在這里獨自開著:可愛的同伴都已飄零而去。近旁沒有同類,也沒有花蕾,又是連連嘆息,又是羞紅的臉?!?/p>

      果然像劇院方預(yù)料的那樣,他替德國團包下的票房銷不出去,又賠了三萬。同段時間,上海音樂廳外的黃牛在加價倒賣另一個合唱團的門票,“張士超那個團”。

      四月,張士超又借宿在金承志家,參加研究生考試??脊賳査矚g什么樣的音樂。他說了肖斯塔科維奇。那是曾經(jīng)被蘇聯(lián)政府公開譴責(zé)和禁演的作曲家,在最艱難的生活里也在堅持給“書桌的抽屜”寫嚴肅作品。張士超大學(xué)里成天都說要做老肖,微博上還說過,“即便世界末日來了,我們也要做老肖!”當著考官,他忽然哭了。

      金承志先一步去北京準備那場《張士超》的音樂會了?!吧袂眲偧t的時候,他還在微博上說自己是龐麥郎之后的“金麥郎”,被消費個十天就過去了。但是現(xiàn)在,他的音樂會七百張門票可以在五分鐘里就售出過半,43分鐘售罄,刷出流行歌星演唱會的售票速度——盡管他經(jīng)常聽見人們把他的合唱團叫成交響樂團。

      他有了三個人管理他的合作邀約,做客金星的訪談節(jié)目,承接百度和天貓的廣告,給影視劇唱主題曲。無論他在校園里招募新團員,排練,還是去看一塊新的排練場地,都有各種節(jié)目的攝像機跟著他。他帶團在芭莎的慈善晚宴和李宗盛發(fā)起的戶外音樂節(jié)演出,也在上海國際藝術(shù)節(jié)和上海當代音樂周演出。他的團隊在成立公司,幾家風(fēng)投基金也在找他們接洽。

      名聲不僅帶來商機,也帶來更多要報名參加他們的人。合唱團招新的QQ群開設(shè)后的三四天里,就有了六百多位有意報名者,他們提問:“高鐵(站)離排練的地方遠嗎?”“我明年去上?!敲磕甓颊袉??”

      團里也有跨省來排練的成員,從江蘇、安微,乃至福建,“他們會每周像拿到—個‘圣火令’一樣,從這個國家四面八方飛到上海來排練?!苯鸪兄驹谝淮窝葜v里說。

      這個團的稀罕和另一組數(shù)字構(gòu)成了對比。根據(jù)中國合唱協(xié)會不完全統(tǒng)計,全國有數(shù)十萬專業(yè)和業(yè)余的合唱組織,數(shù)千萬人參與合唱。從人數(shù)上看,中國是世界第一合唱大國。但是吳靈芬評價,“不是強國,只是大國?!?/p>

      幾天后,我又見到了金承志在上音的主科老帥王燕。我們聊到《張士趟》,她說她能理解年輕人會有這種創(chuàng)作沖動,也理解人們的喜愛。然后她隨口哼了一段小調(diào):“在今天的下午,我們在南浦大橋下面,在喝一杯咖啡?!?/p>

      但她接著又說:“(作曲家)不會認為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創(chuàng)作。如果你想哼哼,那你隨時自己去哼哼好了,為什么非要寫出來,讓一群人在舞臺上去正式的哼哼呢?”

      一個大學(xué)委托王燕找作曲家創(chuàng)作一部給大學(xué)生的合唱作品,大學(xué)生們寫好了歌詞,寫了校園的路,食堂的菜?!昂⒆觽兛赡苡X得很有共鳴,作曲家看了就瘋了,柴米油鹽的歌詞很難做藝術(shù)化的創(chuàng)作的?!彼J為合唱作曲應(yīng)該在寫意的、模糊的、意識流的空間里馳騁,太寫實的話,“至少這樣類型的作品很不適合參加大學(xué)生藝術(shù)比賽?!?/p>

      “難道這就是我的青春?”

      金承志從譜架前轉(zhuǎn)身,幽怨地看向觀眾。他在七月創(chuàng)作指揮了一首關(guān)于加班青年的新歌——《感覺身體被掏空》。他的頭上立著一對狗耳朵,西裝袖口接著一只碩大的狗爪手套,“我累得像只狗?!?/p>

      “十八天沒有卸妝,月拋戴了兩年半。

      作息紊亂,我卻越來越胖。

      起來征戰(zhàn)北五環(huán),我家住在回龍觀,

      沙發(fā)是我港灣。

      歐嗨呀歐嗨呀歐嘿依

      我要去云南。

      歐嗨呀歐嗨呀歐嘿依

      告別回龍觀?!?/p>

      上班族的共通情緒被擊中,很多人聽哭了,說金承志是“人民藝術(shù)家”。視頻在嗶哩嗶哩上被觀看了約260萬次,比《張士超》又高出四成。

      也有人批評金承志惡俗。金承志在一次媒體群訪里反問,《詩經(jīng)》高雅不高雅,那就是跟當時勞動人民緊密結(jié)合的歌曲,“從來就沒有一個(雅與俗)孰輕孰重的概念,不要被空洞的定義玩弄了。”

      我問張士超怎么看那些認為金承志惡俗的意見。“這些人非常的無知,”他說,“他們真的是音樂觀壞了,不知道這個社會是什么樣的。”他認為當代音樂,包括他主攻的器樂創(chuàng)作,就應(yīng)該呈現(xiàn)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互聯(lián)網(wǎng),讓人想得起當下的社會生活,就像莫扎特的音樂能讓人想起十八世紀的歐洲社會一樣。

      但他覺得大部分同行都不在乎表達這些內(nèi)容,他們鉆進了虛泛的套路里。他當然也理解為什么?!拔易V面漂亮我就能拿獎,我拿獎就能留校就能當老師——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p>

      九月,金承志坐在家創(chuàng)作一套新作品,擺著二郎腿在鋼琴前坐下來,隨意試彈些片段,一面和他的公關(guān)閑聊天。彈著彈著,他把勾著的腿放下來,赤腳踩上鋼琴踏板,他坐得更直了,兩手更有張弛起伏地彈奏。公關(guān)還在跟他說話,他不回答她了。

      過后他問她對作品的意見。她說喜歡。

      “你不是觀眾?!?/p>

      金承志擔心旋律“不夠甜”。金承志管那種易入耳的“優(yōu)美”叫做“甜”,沒有音樂欣賞基礎(chǔ)的人,通常喜歡那種泛稱為“優(yōu)美”的旋律,而他現(xiàn)在有了批本不關(guān)心合唱的觀眾?!八麄兛赡軙@樣認為——‘金承志你變了’。實際上我是在變牛。”

      他靠著門框仰頭說,“無法表現(xiàn)‘甜’,就是這個問題。所以我要做一種平衡?!?/p>

      在脫離一套觀念體系后,他正受到另一套體系的引力。

      “打卡,出站,回家,

      靈魂中有個聲音在說話:

      什么日期?”

      十月底,合唱團發(fā)布了又一首關(guān)于上班族的歌,講工作的疲憊,經(jīng)濟的壓力,甚至重復(fù)了《感覺身體被掏空》里的歌詞。

      “——快快打開手機!

      不要著急。千萬別虧待自己。

      秋天就要過去,有誰會來疼你?”

      占滿屏幕的三個大字。

      “雙!十!一!”

      金承志在天貓鮮紅閃亮的招牌前,握緊拳頭領(lǐng)唱:“啊哈,就像我的內(nèi)心,購物車還沒有,被!填!滿!”

      在幾個月前剛開始承接廣告歌的時候,他就在微博上說:“君子網(wǎng)民還蠻多的,要求你窮還得博學(xué)多才……要是哪天你寫了首詩換酒喝,他就大呼:你變了!”但事實上,他出售的不只是詞曲創(chuàng)作力,也包括通過《感覺身體被掏空》和上班族觀眾建立的情感紐帶。當新歌再次喚起這種城市生活的無力情緒,宣泄的渠道不再通往云南,而是進了購物狂歡節(jié)。

      自稱作詞功力20000的金承志這次沒能打動太多人,播放量在嗶哩嗶哩上只有七萬。

      9月26日晚上,張士超又邀請我去上音琴房,要把那套給Echo寫的新作品彈給我聽。我第一次在上音見他時,他穿著藍襯衫,皮帶西褲,手拎著公文包,在往來的青年學(xué)生之中顯得有點突兀。他告訴我要一面讀研,一面在上海另開一家兒童音樂教育的公司。他要準備商業(yè)計劃書,找合伙人,出來融資。

      現(xiàn)在他把胡子剃了,穿著T恤,拎了一只大畫夾,裝了譜子和筆。他告訴我,不想開公司了。幾個上音的老師當初都惋惜他回了沈陽。這次開學(xué)的迎新會上,老師跟他說,回來了就好。

      他坐在鋼琴邊,一面摸索著彈起來,一面看著我說些講解。忽然間他的眼睛不再看著任何東西,兩手各彈一個聲部的旋律,嘴里哼著第三個聲部。演示完一段,他朝我笑一笑,跟著又目空一切地彈奏起來,回到他內(nèi)心聽覺的世界里去。

      從琴房出來的時候,我跟張士超提議去看看金承志。從上音走兩三分鐘就能到金承志家。張士超這次回到上海,還沒登過門。

      我們在路上說起金承志的“神曲”——張士超統(tǒng)稱為“口水歌”。他說它們的區(qū)別,《張士超》是先有內(nèi)容才寫的,《感覺身體被掏空》是沖著白領(lǐng)加班的題目再去設(shè)計出來的,要寫好會更難——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金承志還要再寫一個白領(lǐng)網(wǎng)購的命題作品?!拔耶斎桓矚g《張士超》”,他說。

      我們到了金承志家的樓下,張士超給金承志撥了電話。金承志在家有事,第二天又要去北京了。

      亞洲新歌榜的年度盛典在那等著金承志。到時他會和李宇春、吳亦凡一樣走過紅毯,會登臺領(lǐng)獎,會捧著一大堆話筒回答娛樂記者的問題。

      我和張士超又從小區(qū)走出來,道了別。他提著畫夾,穿過路燈樹影,一個人又走回學(xué)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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