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拋棄不放棄，最美護工媽媽與東北姑娘12年情
2016-04-29 00:00:00魏斌
婦女 2016年4期
12年，4300多個日日夜夜。因車禍成植物人被家人拋棄的宋雨薇每天如嬰兒一樣在醫(yī)院女護工項菊香的懷抱里醒來，一點點學會說話、走路，甚至學會了生活自理。這一路荊棘密布，可對于這個“天降的女兒”，項菊香始終不拋棄也不放棄——
醫(yī)院女護工把植物人“女兒”接回家
項菊香清晰地記著她與宋雨薇第一次相見時的情景。2004年5月9日深夜11點，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被120救護人員抬進了臺州市仙居縣人民醫(yī)院。護士長一邊跑一邊對項菊香喊道：“項阿姨，快來幫幫忙，這女孩傷得太重了！”
被抬進來的女孩緊閉雙眼，一動不動。項菊香握了握她的手，輕聲說：“這孩子長得多好看啊，肯定不會死?！表椌障愕钠胀ㄔ挷⒉粯藴剩赡桥s似乎聽懂了，緊閉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隨后，她被推進了手術室。
由于頭顱、脊椎、左手臂傷勢嚴重，四小時手術結束后，女孩仍未能醒來，被送入重癥病房觀察。護士長對項菊香說：“這女孩先交給你照顧，等找到她的家人，你就可以放手了。”項菊香鄭重地應了一聲：“行?！?/p>
時年48歲的項菊香在醫(yī)院做護工半年了。雖有護理經驗，但女孩的情況讓她很發(fā)愁：她術后一直閉著眼睛，對外界毫無反應。主治大夫說，女孩成了植物人，其腎臟也受到損害呈衰竭趨勢，生命頂多能維持半年。
雖然警方很快將肇事司機控制了，但因肇事司機家中經濟條件差，只勉強籌集了8000元，連手術費都不夠。因此，醫(yī)院支付給項菊香的護理費也微薄得可憐。但項菊香沒有計較，每天給女孩擦拭身體，讓她潔凈清爽。
10天后，仙居縣公安局經多方查找，終于查清了女孩的來歷。女孩叫宋雨薇，28歲，家住黑龍江齊齊哈爾市梅里斯區(qū)。她是一名小學教師，趁著五一假期出來玩，先到杭州，又輾轉來到臺州仙居……5月9日晚，在大街上被一輛大貨車撞倒，遭遇不測。
6月初，宋雨薇父母從齊齊哈爾趕來。聽說女兒成了植物人且活不過半年時，宋父對醫(yī)院說，他和老伴身體不好，家中經濟很困難，沒有能力去照顧女兒，應該讓司機的家屬將賠償和護理責任進行到底。
一周后，宋家父母要回老家，將女兒獨自留在醫(yī)院。醫(yī)院不允，雙方爭執(zhí)不休。出于善意，項菊香對宋家人說：“既然你們有事回家，先由我來照顧吧，你們過一段時間再來接她?！彼斡贽奔胰伺R走時留下了5000元錢。最初，宋家人還給醫(yī)院打電話詢問病情，后來他們的電話越來越少，再后來，醫(yī)院聯(lián)系他們時，發(fā)現(xiàn)他們已換了電話，根本聯(lián)系不上了。
項菊香目睹著這一切，同情宋雨薇不幸遭遇車禍，更心疼在她出事后，父母將她拋棄在外。項菊香有兩個兒子，她一直羨慕別人有閨女，覺得此生的遺憾就是沒女兒。可沒想到，老天竟將一個和她兒子年齡相仿的女孩送到了她身邊。雖然女孩躺著不能說話，可她面容清秀，手指修長，看著就讓人心生憐愛。項菊香不忍心宋雨薇就這樣在病床上耗盡最后時光，她詢問主治大夫，有沒有辦法讓宋雨薇醒來。醫(yī)生告訴她，宋雨薇至少還要經歷幾次大手術：腦部神經靶向修復手術、腎積水手術和左手橈骨術。這些手術逐一完成，才有恢復的希望。
項菊香犯難了，這幾項手術費用加起來要七八萬元，她一個護工上哪里能籌這么多錢？想來想去，她只能找丈夫商議。
項菊香的丈夫周建慶比她大5歲，在仙居縣一家收入并不豐厚的單位工作，但他平日對項菊香十分體貼。當他得知項菊香想籌錢為宋雨薇做手術時，問她：“你為一個陌生人這般折騰，到底是為什么??？”項菊香說：“對我來說她已經不是陌生人了，我每天和她在一起，跟她有了感情。如果不給她做手術，她就是個活死人。等她病好了，我就去找她家人，讓他們把錢還給我們?！?/p>
看著一向樂觀的項菊香流下眼淚，周建慶長長嘆了口氣：“做手術的錢可是我們一輩子的積蓄??！”當時，項菊香的大兒子周忠強剛剛找到工作，小兒子的工作還沒有著落，一家人過著節(jié)衣縮食的生活。但最終，周建慶卻依從了妻子，親自取出6萬元錢，交到妻子手上。
用這筆錢，項菊香為宋雨薇做了腦神經修復、左手橈骨和腎積水抽取手術。幾次手術后，宋雨薇從手指到眼睛逐漸有了知覺。
2004年12月5日，項菊香為宋雨薇擦臉時，宋雨薇突然醒來了！項菊香抱著她，流著眼淚欣喜地大喊：“醒了！醒了！”宋雨薇望著面前這張陌生面孔，說不出一句話來。
主治醫(yī)生告訴項菊香，植物人意識的恢復是個長期的過程，語言功能也需從頭學起。但最難的是運動能力的恢復，眼下必須面對她癱瘓的現(xiàn)狀。
宋雨薇醒后，項菊香再次試圖聯(lián)系宋雨薇家人。在醫(yī)院的幫助下，她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宋雨薇的哥哥，可對方說父母病倒了，無暇來看望宋雨薇。這之后，她哥哥也換了手機號碼，無法聯(lián)系上。項菊香看出宋家人將雨薇當成包袱，沒有救治她的心意，便不再抱希望了。
從零起步到“專職老中醫(yī)”
2005年春節(jié)前夕，項菊香決定將宋雨薇帶回家護理，她對兩個兒子說：“就當你們多了個姐妹吧，委屈你們了?！贝髢鹤又苤覐妼⒆约旱奈葑幼尳o了宋雨薇，他在廚房搭了張臨時床鋪。小兒子周忠偉原本試圖說服母親放棄宋雨薇，但看到母親滿頭是汗地為她忙里忙外，他沉默地接受了母親的決定。
親朋好友聽聞后不斷地上門來勸說項菊香，說這個“包袱”可不是鬧著玩的，得付出后半輩子的心血。項菊香聽煩了，索性關門謝絕親友來訪，一心一意地照料宋雨薇。除了護理飲食起居，項菊香還教她說話。宋雨薇像個咿呀學語的孩子，“啊啊哦哦”很長時間都沒有進展。
有一天早上，宋雨薇突然對著項菊香喊出了一聲“媽媽”，讓項菊香驚喜不已。而后，她又學會了叫“爸爸”和“弟弟”。
項菊香不滿足宋雨薇只會說話，她還想讓宋雨薇能站起來。一次，周忠偉回家時對項菊香說，他有個小學同學的爺爺是老中醫(yī)，會給人扎針灸。項菊香便將老中醫(yī)請到家里，給宋雨薇扎了三個月針灸。耳濡目染中，她產生了自己學扎針灸的念頭。
為了弄準穴位，項菊香虛心向老中醫(yī)請教，買來穴位掛圖和銀針，拿自己做試驗。她對著掛圖上的穴位，一針一針地往自己腿上、腳上試，在自己身上試了整整50天，腿上、腳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
2006年春節(jié)后，項菊香開始給宋雨薇扎針灸，從膝蓋開始再到腳指頭。剛開始扎的時候，宋雨薇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盯著項菊香的手。偶爾，她會說一句：“不疼”。
在堅持了一年時間后，宋雨薇的腳指頭最先有了知覺，能稍微動幾下了。項菊香從對針灸一無所知的“醫(yī)盲”逐漸進階成街坊眼里的“老中醫(yī)”。一些鄰居生病了，會主動來找她扎針灸，并給她付一點報酬，她的技術也越來越純熟了。
為了養(yǎng)活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兒”，周建慶比以前更忙碌了，時常加班。大兒子周忠強找了個臺州當?shù)毓媚?，做了上門女婿，給家里減輕負擔。小兒子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做了保安，每月工資會拿出一半來貼補家用。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原本被判定活不過半年的宋雨薇，已悄然撐過了兩年時光。雖然辛苦，可一家人溫暖友愛，這讓項菊香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媽媽！”
誰也沒想到，2007年秋天，項菊香的丈夫周建慶因勞累過度，突然中風倒下。他一下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身體完全不會動彈。宋雨薇雖已能學著吃飯、穿衣，可思維和記憶能力仍恢復緩慢。貧困的家里突然有兩個不能自理的病人，這一次，項菊香感覺自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2007年年底，當?shù)孛裾块T出面將宋雨薇暫時送到仙居縣橫溪鎮(zhèn)敬老院。雖然能一心一意地照顧丈夫，可項菊香的心卻放不下宋雨薇。她每周都去敬老院看望宋雨薇，每次去，遠遠地就看到雨薇的頭伸向窗外等著她，那期盼的眼神讓她心中滿是酸楚。
2008年2月6日，除夕夜。項菊香準備了很多好吃的，還親手為宋雨薇縫制了新衣服。一進敬老院，就有人告訴她，宋雨薇這幾天都在哭，可能是想媽媽了。當項菊香看到宋雨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上，臉上掛著淚時，她的心碎了一地……
項菊香受不了了，她找到敬老院院長，找到民政局相關負責人，說把宋雨薇帶回家。通過多方努力，項菊香辦成了領養(yǎng)宋雨薇的手續(xù)，宋雨薇正式成為她的養(yǎng)女。她緊緊抱著宋雨薇，百感交集地說：“女兒，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p>
宋雨薇回家了，辛苦與勞累再次填滿了項菊香的生活。她每天早晨4點就起床，老伴需要她每隔一會兒就得為他捶背平順呼吸;女兒則像個幼孩一樣，等著她端飯倒水。小兒子周忠偉周末會回來給母親幫忙，他教宋雨薇識字，還教她做加減算術題。
為減輕生活負擔，項菊香在離家5里外的荒地上開墾泥土，種菜自給自足。因操勞過度，項菊香的身體落下了肩周炎、頸椎病、風濕病等，還患有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兩年多的時間里，她只能趴著睡。盡管渾身不適，她仍堅持每天給老伴和宋雨薇扎針灸，從不曾懈怠。
2012年后，宋雨薇的腦部神經恢復變快了。她最先能認出家門口開過的汽車車牌照。后來，能看完一集完整的電視劇。到了2014年9月，她能看書認字了，還記起了自己的故鄉(xiāng)齊齊哈爾，記起那兒總是下雪……
2015年1月7日早晨，宋雨薇突然大聲地在房間里叫“媽媽”。項菊香急忙跑過去?！皨寢?，我要到外面去走走，我想出去走走……”項菊香抑制著激動，將宋雨薇攙扶到院里，小心翼翼放開了手。雖然很吃力，可宋雨薇卻一口氣走了十幾步。項菊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11年了，她用了11年的時間，讓39歲的宋雨薇重新學會了走路！
第二天，項菊香給宋雨薇買了根拐杖，讓她更加自由地行走?？错椌障忝刻旖o周建慶扎針灸，宋雨薇學著洗菜、做飯。雖然好幾次將盤子打破了，但項菊香從不責怪她，總鼓勵她再來。
2015年年底，周建慶也能在攙扶下走路了。宋雨薇在當?shù)毓娼M織找到了一份做手工紙盒的工作，雖然做得比別人慢，可也能賺一點工資了。這12年，項菊香從130多斤變成了90多斤;而宋雨薇正好相反，從80多斤變成了130斤……
2016年1月，項菊香被評為“最美浙江人”，浙江臺州將其申報為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候選人?！叭兆涌倳竭^越好的?！表椌障阈χf，“在這世間多了一個女兒，我感到很幸福。”一旁的宋雨薇幫項菊香捋捋白發(fā)，認真地說：“她就是我的親媽，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媽媽，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要為她和爸爸養(yǎng)老送終……”編輯/纖手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