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
我一直很在意生活中那種像是暗流的東西——人們默默經歷、體會、享受,甚至是忍受,但卻輕易不肯泄露。在我的認知中,這種東西無疑是包含了愛情,但卻絕不僅僅限于愛情。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我越來越意識到愛情并不是一個單純清晰的概念,甚至也沒有一個完美而標準的樣本,相反它含混、曖昧、夾雜不清、邊際模糊,剪不斷,理還亂,而且可以隨機應變,謊話連篇,卻依然溫情脈脈,甚至熠熠生輝、動人心弦?;蛟S這是我的一種錯誤認識,或者說是一個錯覺,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是越活越糊涂了,我越來越弄不清楚愛情和生活的本質究竟是什么。
我寫的倪先生,他的生活,他和女人的關系,其實都是我對生活和人心的感觸。我在寫一篇小說的時候,內心時常是跟著小說不斷變化的,甚至那些固有的認識、堅信的觀念等等也會跟著松動,會像朽空的樹木一樣倒地。不但是認識和觀念,包括自我,都會隨著寫作而起伏和變化。某些時候,這種變化相當隨波逐流。我不能說自己是從小說中學會了生活,但小說的確讓我有了別樣的視角,讓我領會到了歲月絢爛的光芒,還有愛帶來的無法言表的慰藉。
倪先生一生中的三段感情,前兩段感情是相互交織在一起的,這顯然說不上是忠貞不渝的愛情,可是他的婚姻卻沒有崩潰,他和兩個女人之間也不可謂沒有感情。關鍵是,倪先生一直對愛情保持著新鮮的胃口,即便到了晚年,他還有熱情和能量去愛一個女人,甚至只是默默地愛著。有一個問題至少在小說中經常被問及,就是“你相信愛情嗎”?我相信倪先生肯定是相信愛情的,他因此對生活充滿了好感和熱望,我個人認為他是從愛情中汲取了生活的勇氣和力量的,這也是他生活激情的源頭。如此,他可以從現(xiàn)實的打擊和挫傷中恢復過來,如同新生般重獲活力。
小說的篇名《梅子黃時雨》,出自宋代賀鑄的詞《青玉案》。最早我是在大學的課堂里聽宋詞老師也是班主任嚴迪昌先生帶著吳語口音念這首詞,其中“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幾句,猶在耳旁,而嚴先生早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