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被男人拘禁,能發(fā)生什么事?
這事兒好萊塢和日本都很擅于拍。如果日本人拍,大體上會是禁室培欲系列。對于施害者男人來說,孤獨的無法排遣或者無法表達是他的主要動因。日本人對于變態(tài)總是有種異乎尋常的寬容,他們總是能站在施害者的那邊多想一點,然后看出他們悖于常理行為背后那種的無助。對于受害者女方來說,很可能是一種斯德哥爾摩癥的發(fā)作過程,日本人對于權力的規(guī)訓也是特別敏感,SM的殘酷與溫柔、限制與依賴、奴役與崇拜時常被他們描述得細致入微。
如果是好萊塢類型片大師或者是好萊塢法則的粉絲來拍,那該片則會是一個處心積慮驚心動魄的越獄過程,好萊塢更關注的是動作性,人怎樣從絕境中存活及逃生,這其間的人性掙扎與升華,是他們關注的焦點。好萊塢的典型模式是任務模式,人生是一個個困局,怎樣從中脫困是核心所在,也是最能引起人共鳴的地方。
《房間》讓人感到驚奇的地方,在于它在某種程度上逃離了以上兩種常規(guī),從而也就有了一些新意。首先它在結構上就與其他同類電影有別,它將電影分成兩個近乎等重的部分,一個是被囚禁的過程,一個是被救出的過程。它顯出了比普通好萊塢電影更寬廣的視角,也就是被救出并非事情的終結,它拒絕給一個完美的假象,被救出后人的心理復原,是個遠比囚禁平淡但也更難掙脫的囚籠。
它與同類電影迥異的另一點,在于主人公,它增加了施害者與受害者,還增加了一個受害者在被施害者強奸后產下的一個孩子,更重要的是,影片以這個孩子的視角展開,這讓一切都變得似是而非且微妙起來。
它有關這個孩子的身份問題。爺爺無法直視這個孩子,因為他既是女兒的兒子,也是那個拘禁女兒的男人的骨血。他是罪惡結下的無辜果子,他讓人無法批判,于是也更讓人無法釋懷。
它還有關母愛的純粹與否。母親在接受電視臺采訪時,被問到為什么沒想過直接讓男人把剛出生的孩子放在醫(yī)院門口?這里面是否有一種自私?女人崩潰了。影片沒有明言,但這個女人愛自己兒子的背后,有一種她自己也無法察覺的算計,兒子給了她求生的欲望,她本能地要把他攥在手里。這種算計與母愛天性水乳交融,一旦被分離,她自己也無法承受這種光明中有陰暗私藏。
它更有意思的地方是,孩子本身對于囚禁和自由的看法。他出生于囚室之中,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于是他也就沒有逃離這個囚室的渴望,囚室的限制給了他安全,以及豐富的幻想。而真實的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大太多,他無法自處,于是恐懼成了他最好的朋友。這時他開始懷念那間囚室,他的困境和《海上鋼琴師》里的1900一樣,他們無力承受自由所帶來的茫然,他們情愿在束縛中去尋找那種穩(wěn)定感。
這個小孩的視角,給了這部電影一種哲思般的色彩,自由從來都不來源于外部,而是來自于內心。當這個孩子開始慢慢與真實世界觸摸時,他的恐懼感漸漸消除。這個一直耽于內心的孩子也比大人更敏銳地感受到了內心的枷鎖,這讓他最后到囚室里與他的桌子、衣柜等各種幻想出來的朋友一一告別顯得意味深長:匱乏時所產生的甜美幻想,最終還是應該讓位于豐盈的現實。
我們生活在各種枷鎖中,無形的比有形的更難掙脫,從痛苦中走出來遠比忍受痛苦更漫長,但我們還得那樣去做,因為我們要活下去,要繼續(xù)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