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碎片的國際法治理

丁義

【摘 要】 本文通過對比分析幾種應對外空“公域悲劇”的治理方案，認為在空間碎片治理中引入限額交易模式是可行的方案。

【關鍵詞】 空間碎片；外空環(huán)境污染；公域悲?。幌揞~交易

一、空間碎片造成的外空環(huán)境污染

空間碎片是指外空中除有功能性的空間物體之外所有的人造材料，具有人造性和非功能性，是目前外空中最具威脅的環(huán)境問題。自1957 年發(fā)射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以來，空間碎片呈快速增長的趨勢，目前毫米級空間碎片數(shù)以億計，總質量達幾千噸。滯留在外空中高速運行的空間碎片極有可能撞擊正常運行的航天器，而失效的航天器及其各個部件本來就是空間碎片最主要的來源，這樣便形成了惡性循環(huán)。就算不再向太空中發(fā)射任何物體，碎片的數(shù)量也會繼續(xù)增加，因為已滯留在軌道上的物體在未來200年內會繼續(xù)碰撞，從而不斷產生新的碎片。這些可能會造成軌道的某一區(qū)域因碎片過于密集而不可用，甚至可能在近地軌道形成一條空間碎屑層而讓人類無法進入太空。

二、目前的國際法規(guī)則無法治理空間碎片

現(xiàn)行的國際空間法是在美蘇冷戰(zhàn)背景下形成的，與保護空間環(huán)境、控制空間碎片相關的規(guī)定較少，且存在缺陷，無法有效治理空間碎片。

1967年的《關于各國探索和利用包括月球和其它天體在內的外層空間活動的原則條約》被稱為“外空憲章”，條約第7條規(guī)定締約國對其發(fā)射的物體及組成部分造成的其他國家的損害應負國際責任。但沒有規(guī)定責任標準以及索賠方法，也沒有明確指出 “組成部分”是只包括空間物體的主要組成部分，還是也包括空間物體的任何細小碎片（如掉落的漆片）。第8條規(guī)定締約國對其發(fā)射的物體及其組成部分保持永久的管轄和控制權。即除非經發(fā)射國許可，任何主體清除發(fā)射國所屬的碎片都是非法的，即使其擁有足以清除碎片的技術和能力。而目前，外空中存在著大量無法辯明其所屬主體的微小碎片，這樣的規(guī)定明顯阻礙了空間碎片的清除。第9條規(guī)定各締約國應避免使外空遭受有害污染，以及地球以外的物質，使地球環(huán)境發(fā)生不利的變化。但并沒有指明什么是“有害污染”，許多學者認為這里的“有害污染”僅指對地球的有害污染，只是禁止帶回有害的地球外物質，不包含空間碎片。

1972年的《空間物體造成損失的國際賠償責任公約》規(guī)定了空間物體造成損害的責任制度。但公約規(guī)定的“損害”只包含了生命、身體與財產的損害，并不包括對外空和其他公域環(huán)境的損害，即空間碎片對外空和其他公域造成的環(huán)境損害并不承擔責任。另外，公約規(guī)定發(fā)射國對在地球表面之外的地方造成的損害負 過錯責任。但由于大量微小碎片來源無法確定，要確定誰有過錯并追究其責任非常困難。公約所建立的責任制度無法有效治理空間碎片。

1974年的《關于登記射入外層空間物體的公約》建立了“一種強制性的登記射入空間物體的制度”，以幫助辨認空間碎片的來源，確定責任主體。但是，公約并沒有規(guī)定不登記的法律后果。而且，公約不要求締約國在發(fā)射外空物體后，對其外空物體出現(xiàn)的新狀況進行登記，外空物體軌道位置改變、脫離軌道、甚至發(fā)生碰撞而破碎，都不需要進行更新登記。所以，公約對幫助確認責任主體所起的作用非常有限。

三、空間碎片治理的可行方案

在國際環(huán)境治理方面，過去的國際環(huán)境法主要傾向于追究國際責任與環(huán)境損害賠償。然而，涉及跨境環(huán)境損害，要獲得有效賠償，需要克服的障礙多，實施起來非常困難，而且成本很高。所以，國際責任這種對抗模式的理論已經逐漸被國際社會所淘汰，國際環(huán)境保護制度的趨勢越來越傾向于合作。而且，從現(xiàn)代國際法發(fā)展的大方向來看，人類共同利益越來越成為國際法律制度的核心，以人類共同利益為核心關注點的“公域”理論越來越受到國際社會的重視。

1、“公域悲劇”理論在空間碎片上的可適用性

公域悲劇是指理性人為了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競爭性地過度使用公域內的資源，造成公域因過度使用而遭受破壞。構成空間法基礎的《外空條約》規(guī)定外空可供所有國家使用，并為全人類所分享，即外空屬于全球公域的范圍。目前各國爭相利用外層空間的資源，將大量的航天器置于地球的各種軌道上。造成大量空間碎片滯留于地球軌道，對外空環(huán)境造成污染。其實，目前的技術可以將失效的航天器推入不常用的軌道，以減少其與有效的航天器或碎片相撞的機率，減少空間碎片的產生。但大多數(shù)主體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慮根本不會這個么做。如果再不采取有效措施，地球軌道將繼續(xù)被碎片污染，甚至最終導致軌道不可用，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2、應對外空“公域悲劇”的治理方案

為了避免外層空間的公域悲劇繼續(xù)上演，必須制定一個可行的方案來治理空間碎片。耶魯大學法學院教授Carol M. Rose認為應對外空公域悲劇的治理方案總的來說可以分為四類：“1、Do Nothing（什么都不做），顧名思義，即對資源使用沒有任何管理。2、Keepout（禁入），將可公開獲取的資源轉變?yōu)榉忾]的資源。3、Rightway（正確的方法），即進行行為監(jiān)管，如制定并實施資源使用的環(huán)境管制規(guī)則或準則。4、Prop（即基于激勵的市場機制），內化資源使用的外部成本，以便將單個資源使用者的利益與集體的利益在保護資源方面結合起來?！边@個市場機制可以以稅收模式或限額交易模式的形式來實施，稅收模式即對污染排放征稅，控制總體的污染水平。限額交易模式，即把數(shù)量有限的可交易“限額”（即污染排放權）分配給污染者，污染者排放的所有污染都必須持有“限額”，且污染者可以根據(jù)自身需求在市場上買賣“限額”。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第1與第2種方案顯然不可取。第3種方案Rightway是要進行行為監(jiān)管，其實大致就是目前對空間碎片進行治理的方案，但正如上文的分析，現(xiàn)有的國際法規(guī)則無法有效治理空間碎片。而且，這種方案無法激勵各國參與減少碎片污染。空間碎片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必須在全球的背景下解決，而目前并不存在超越主權國家的“國際政府”，不能直接強迫主權國家遵守環(huán)境管制規(guī)則 ，只能激勵主權國家自愿同意遵守。

第4種方案，Prop是通過市場機制的作用，讓污染者必須將治理環(huán)境污染的費用（即外部成本）計算在生產成本之內，使治理環(huán)境污染的費用內部化，從而激勵污染者進行技術創(chuàng)新、主動減少污染。稅收與限額交易模式都可以達到這個效果。然而，在全球參與治理的背景下，限額交易模式優(yōu)于稅收模式。航天大國擁有較多的航天器，也擁有更先進的治理技術，讓其航天器在一個更干凈的軌道環(huán)境中運行所帶來的利益大于治理碎片所付出的成本（是相對的獲益者）；新興航天國家擁有較少的航天器，也缺乏先進的技術，治理碎片所付出的成本大于其參與治理得到的利益（是相對的受損者）。而只有當參與治理所獲得的利益大于成本時，各國才會自愿參與空間碎片治理。所以，受益者需要通過給予側面優(yōu)惠來補償受損者的損失。稅收模式須設定統(tǒng)一的稅率，否則將導致碎片污染從高稅率的國家轉移至低稅率的國家，這顯然無法吸引受損者參與。

3、在空間碎片治理中引入限額交易模式

限額交易模式并不是一個新的環(huán)境經濟手段，它已經在國內法和國際法層面上得到過具體運用。美國的二氧化硫市場交易體制，歐盟的碳排放交易機制，以及《京都議定書》的排放交易機制、聯(lián)合履行機制與清潔發(fā)展機制，都是限額交易運用于氣候變化治理的具體實踐。而且，氣候變化問題與空間碎片問題之間存在著許多相似之處：首先，大氣與外層空間都不屬于任何國家的主權管轄范圍，都屬于“全球公域”領域。其次，《外空條約》規(guī)定“外層空間是全人類的共同利益”，《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也規(guī)定“氣候的變化及其不利影響是人類共同關心的問題”，兩者都體現(xiàn)對人類共同利益的關注，都是人類共同關切事項。再次，兩者在歷史上主要都是由少數(shù)國家引起的，而污染的后果卻都危及全球。最后，目前兩者的形勢都非常嚴峻，而兩者的治理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技術研究和資金，非以一國或少數(shù)幾國之力便可解決，需全球共同參與。所以，可以參照氣候變化治理的限額交易模式，以類似的方式治理空間碎片。

在空間碎片治理中引入限額交易模式的整體構架是：首先，通過締結條約，建立一個類似于國際海底管理局的機構，對空間碎片治理問題進行統(tǒng)一管理。這個機構為所的有參與國在一定的時期內，設立一個總的碎片釋放限額量。然后給每個國家分配一定數(shù)量的碎片釋放限額，造成大量碎片污染的航天大國分配較少的碎片釋放限額，而新興航天國家則相對分配較多的釋放限額。此碎片釋放限額可以在國際市場上進行交易，各國可以對在國內減少碎片釋放量的成本和在市場上購買釋放限額的成本進行比較，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決策。如果國內航天技術發(fā)達，減少碎片釋放的成本低，則自主減少空間碎片的產生。而由于國內減少碎片的成本低，就有可能用不完分配的空間碎片釋放限額，那么該參與國就可以將剩余的釋放限額放在國際市場上出售，從而獲得利益。而且，如果參與國的航天技術非常先進，足以在不釋放多余碎片的前提下，額外清除已經存在的空間碎片，這部分被清除的碎片可以與將來該國可能釋放的碎片相抵消，也可以折成碎片釋放限額進行出售而獲利。對于那些國內航天技術欠發(fā)達、減少碎片釋放成本高的參與國，則可以在國際市場上購買相較于減少碎片釋放而言、成本較低的碎片釋放限額，以此來完成國際義務。但是，如果參與國既無法自主完成減少碎片釋放的任務，又因市場上沒有多余的釋放限額而無法通過購買限額來完成任務，則要向相關的管理機構繳納罰款。由該管理機構建立基金，治理空間碎片問題。

【參考文獻】

[1] 李壽平，趙云.外層空間法專論[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9.103.

[2] （法）亞歷山大·基斯.國際環(huán)境法[M].張若思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363-372.

【作者簡介】

丁 義，碩士，研究方向：國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