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志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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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藝隊里的小胖
◎ 張志寬
生活中有很多人和事,看似對你的人生不產生實質性的影響,但卻構成了你生活的全部。當我們閑暇時,靜下心來,默默回想一幕一幕不經意流逝的往事,我們的內心也會油然生出一些甜蜜的滋味。
在臨縣讀高中時,參加了那個公社的文藝隊。小胖(音樂老師這樣稱呼她)是我下一級的同學,也是文藝隊隊員。那時我寄宿在姑姑家,晚飯后經常去音樂老師家學習二胡,音樂老師也是文藝隊的主要組織者和領導者。
小胖家和老師家是多年的鄰居,又有師生關系,彼此經常走動,我在老師家就幾次見過小胖。師母告訴我,小胖從小就沒了母親,是父親把他們兄妹拉扯大的,現(xiàn)在和哥哥嫂子一起過,父親年紀大了,說了也不算了,在家里她成了多余的人!師母人很善良,可惜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也許因此吧,對小胖表示出特別的疼愛。
在我的印象里,小胖是十分安靜的女孩,臉圓圓的,眉總鎖著,偶爾在排練時看到她的笑臉,也如曇花一樣,很快消失。懷揣夢想的女孩理所應當具有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輕快,而小胖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沉重。
公社文藝隊雖然以中學文藝隊為班底,但骨干都是往屆的文藝隊員,還有幾位專業(yè)的人員,陣容可謂強大,在全縣歷屆文藝匯演中,都取得過不俗的名次。小胖并沒有特殊的表演天賦,在隊里也沒有單獨的節(jié)目,主要是參與坐唱、合唱或在拉場戲里面跑龍?zhí)?。小胖能參加文藝隊,無疑是一種暫時的解脫,大概也是老師對她的另一種愛護方式吧。因為在那個“讀書無用”的年代,尤其是在農村,家家生活都很拮據,大多數(shù)女孩念完小學就回家打雜了,能念到初中高中的少之又少,以小胖這樣的家境,早該輟學回家,更別說這里本來就是一個重商輕學,歷來家家都有經商傳統(tǒng)的集鎮(zhèn)。
文藝隊的節(jié)目從春天排練到秋天,而全縣的文藝匯演也一拖再拖,終于拖到那天下午,接到公社緊急通知:停止排練,集中收聽重要廣播。
當?shù)统涟竦囊魳坊厥幵谡麄€排練大廳時,在場的人幾乎沒人敢相信那是事實,同時也預感到,我們大半年精心準備的節(jié)目,來不及面世就要“胎”死腹中。
文藝隊解散后,隊員哪兒來哪兒去,各回其位。小胖是不是回到學校繼續(xù)學習,我說不清楚。因為我沒有在瓦工班呆幾天,就退學回老家了。
我來這里讀書,就是想有機會能吃上“文藝”這口飯。既然這里已經不是我的草原,我也只能轉場,繼續(xù)尋找能夠接納我的那一塊綠茵。
轉年的春天,我在家整理院墻,用水把參草的土和成泥,一叉一叉碼到墻頭上,防止夏天雨水對院墻沖刷。當我一身泥水,一頭汗水,正在狼狽之時,小胖和她的同學騎著兩輛自行車,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
“我們想去茂林看看!”或者因為旅途辛苦,她微笑著的臉漲得通紅。
離開文藝隊大半年多,我無頭蒼蠅一樣東撞西撞,路在何方,茫然無措,心情正落到了冰點。一瞬間的驚喜,有點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
茂林她們是無法去得了的,土路坑洼不平,往返需要百里,即便一個健朗的小伙,也會知難而退。午飯后,我?guī)齻兊酱孱^路口,目視她們消失在返程的彎路中……
生命里有很多事是來不及預料的,年輕的時候,總以為來日方長,時間不是問題,積累有待于時日。當我們匆匆的腳步零落在滄桑歲月里,驀然回首,東隅已逝,年輕時的許多美好都已消散在無法兌現(xiàn)的過往當中!
恢復高考的那年秋季,我去了一所離家更遠的外縣中學讀書。那是一段沒有白天和黑夜的日子,白天不懂夜的黑,“信封上的兩只鴛鴦”自然也不知被我散落在了何處。
后來,從老師那里了解到,小胖不僅輟了學,而且很快被嫁到她曾經想去“看看”的那個鎮(zhèn)上。
十五年前,因為鄉(xiāng)鎮(zhèn)合并,我的老家也被并入這個鎮(zhèn)的管轄范圍。早些年,我每一次路過這里回老家,還特別留意路邊的商販和店家,希望能面對那張熟悉的圓圓的臉,道一生平安和珍重。如今已是三十七年的光景,現(xiàn)在我的弟弟正在這里做著副鎮(zhèn)長的工作,找一個人也許不是一件很難的事。難的是,生活本身就是沒有返場的演出,別人在給自己當配角的時候,自己也在給別人當著配角,紅花也好,綠葉也好,都是自己命里的緣分。
在我的相冊里,始終保存著一張小胖的照片,題款是1974年,齊齊哈爾市春風照相館。如今這家照相館是否還存在也未可知,但它留下的記憶十分悠遠。照片上的小胖,最醒目的是落在肩上兩條粗壯黝黑的辮子,還有掛在圓臉上少見的微笑,從照片上無論如何是看不到沉重所在的,天意憐幽吧!
生命是需要歷練的。我想,經過童年的磨難,今天,小胖的生活一定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