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組詩）

◎寒池

村莊（組詩）

◎寒池

瘦下去的村莊

冬天來了，村莊瘦了

韻味走了，村莊瘦了

時光老了，村莊瘦了

像黑布裹頭坐在檻上的老娘

也瘦了

曾經(jīng)那樣醇香那么發(fā)亮的泥土

一下子就被雜草踩下 深深的

已找不到離開時的方向

只有陽光富足，它踱著步子

不緊不慢，不偏不倚

走在庭院，在我的被褥上翻滾

爬在老娘弓下去的背上

被老娘狠狠地收集，溫暖失眠的深夜

瘦下去的村莊，也啞了，安靜了

那些早起的雞鴨，就那樣搖搖晃晃

溜達進我的記憶里了嗎？

田野上的風為何這般涼了，深入骨髓

它揚不起夢里的壯闊

卻吹白了親人的黑發(fā)

我回來了，你卻瘦了

你的魂被掏空了

一大片城市的物種襲來，一舉拿下

我的目光不是深邃是迷茫

為我送行的布谷呢

叫疼了我心，喊痛了嗓子的布谷呢

快來叫醒我的村莊呀

你真的瘦了

瘦成老娘手里的一碗小米粥

生活這個老騙子與時光聯(lián)手

大搖大擺，把我青春的花瓣拉扯掉

也偷走我的村莊，帶走我的親人

還是我們自己營造的騙局

讓自己騙著自己？

我努力地平復(fù)，讓自己靜下來

用泛白的記憶打開心結(jié)

像一只飛鳥提前飛進春天的森林

讓倔強將就，讓自己躺在坡上

讓自己更加愛著 瘦下去的村莊

走在鄉(xiāng)間

此時 陽光正盛開 秋菊花正盛開

桂花香的腳印也在盛開

藍天的藍 是長在女兒眼里的藍蝴蝶

走在鄉(xiāng)間 一粒秋后遺落的醇香

像這溪河里的水一樣 一層一層地洗濯我

我是你的孩子 遼闊的鄉(xiāng)野

這里每片落葉每粒塵土 也都是你的孩子

被你一一攥在寬大的手掌上

鄉(xiāng)間多么和諧 阡陌有序

生長著一雙雙沾滿泥土的腳踝

相互致意相互微笑 互不打擾

坐在田頭 我與大伯手中的鋤

有聊不完的過去。面對這片美麗的熱土

大伯說：我的弱身子撐不了多久了！

他常年躺在風濕的床上

是這片土地 緩解著他的痛

白云系腰的山岸啊 多么莊嚴

守護村莊 守護鄉(xiāng)野和母親

向你致敬 一群回歸的飛鳥一字排開

我們這些生在鄉(xiāng)間的 遠方人

坐的端莊 不忍起身離去

像一個要嫁出去的新娘坐在閨房 眼含熱淚

而縹緲過來的燈光和灶臺的火苗

已紅了黃昏 紅了秋天

離開村莊

準備離開的時候，心就靜不下來了

我知道這一走

又將拉開長長的戰(zhàn)線

然后苦等收復(fù)的日子

我知道我就是老娘的幸福

我?guī)ё吡怂男腋?/p>

又一次看到老娘不自然的眼神

她雙手放在口袋

在庭院里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還好太陽出來了

其實，我就是等陽光才動身的

掂量了一個晚上

終于放棄了那輛最早的班車

一陣風起，只看見老娘凌亂的發(fā)

和揮動的雙手

卻不見那熟悉的臉龐

臨走的時候，老娘說——

零花錢夠用了，不要再寄了。

這些年，我把一顆心修煉得堅硬如鐵

卻被風里默轉(zhuǎn)的身影擊得粉碎

我的老娘呀，

我如何才能走出我的愧疚？

村莊入冬

整座村莊都在哈著氣

把一雙紅紅的手藏在深山里

靜靜地，凝視著微風吹過

候著歸鳥慢慢入巢

高高的草垛更高了，在迷蒙的霧氣里

多少純真被它緊緊攥著

只有幾只麻雀嘰嘰喳喳

站在枝頭，傳唱鄉(xiāng)音

把人們往村莊里帶，往溫暖里帶

把一顆冷風里的心叫得發(fā)燙

推門，屋里火種映得紅旺

甩甩身子，撣著幾粒泥土

和著吱呀的木門聲，不留縫隙

把尾隨的冬日擋在了門外，

這門怎么也成了一把小彎刀？

忽然看到村莊彎下了腰，她老了

不修邊幅了，但好像也從未紅妝過

山茶的濃香無法掩蓋老屋的憂傷

有些言語，不需要文字

已不喜歡望著對方的眼睛

相互深陷著，逃避著

只在背對的時候才狠狠地深呼吸不識字的老娘在玻璃窗上比劃著像兒時的我們，畫著濕濕的太陽

都渴望在這個大地上燦爛地開放有時候走著走著連自己都丟了

我是幸福的，在這寒冷的冬天

坐在了村莊里，坐在春天里

我要扶住她們彎下來的身子

（責任編輯 徐文）

寒池，原名李志，1984年出生，安徽省池州市人，中學(xué)時代便開始在《初中生必讀》《農(nóng)村孩子報》《作文通訊》等發(fā)表詩作，至今已在《詩歌月刊》《作家報》《都市作家報》《青年報》《安徽商報》《池州日報》“中國詩歌網(wǎng)”《貴州文學(xué)》等發(fā)表散文、詩歌三百余篇（首），現(xiàn)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