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林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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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

我們在勞人草草的生活中，的確把“友誼”這件事耽誤了許多。平日因為公私兩忙而無暇顧及友情之樂，可是偶然碰上清閑的夜晚，又會感到一種“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的寂寞，希望這時闖進(jìn)兩位“不速之客”來，做長夜之談。

施耐庵說：“吾友來，亦不便飲酒，欲飲則飲，欲止則止，各隨其心。不以酒為樂，以談為樂也。吾友談不及朝廷，非但安分，亦以路遙，傳聞為多。傳聞之言無實，無實即徒喪唾津矣。亦不及人過失者，天下之人本無過失，不應(yīng)吾詆誣之也。所發(fā)之言，不求驚人，人亦不驚。未嘗不欲人解，而人卒亦不能解者。事在性情之際，世人多忙，未曾嘗聞也?！边@是在承平之世的“道德的談話”，所以有那么多的限制，在今天看來，未免與“言論自由”有所抵觸。

林語堂先生在一篇《談友誼》的文章中說過：“談話的適當(dāng)格調(diào)，也就是親切浪漫不經(jīng)心的格調(diào)，這種談話的參與者已經(jīng)失掉了他們的自覺，完全忘掉他們穿什么衣服、怎樣說話、怎樣打噴嚏、把雙手放在什么地方，并且也不注意談話的趨向如何。談話應(yīng)是遇見知己，開暢胸懷，一個人兩腳高置桌上，一個人坐在窗檻上，又一個坐在地上，由沙發(fā)上去拿一個墊子做坐墊，卻使三分之一的沙發(fā)空著。因為只有當(dāng)你手足松弛，身體位置很舒服的時候，你的心靈才能夠輕松閑適，到這時候便‘對面只有知心友，兩旁俱無礙目人’?！币拐勚畼?，大抵在此。

這種種友情之樂的境界，我們完全明了而且樂于享受。只是在人世多忙的今日，碰上趕寫稿子的夜晚，如有“不速之客”的闖入，也許會使主客局促不安。客人會進(jìn)退維谷，后悔他今晚剩余時間分配得不恰當(dāng)。主人也會有留客既難、逐客更不像話的感覺。

某年曾在洋雜志上讀過一篇《寂寞的藍(lán)燈》的小文，作者意思是說他提倡每個家庭的門前裝上一盞藍(lán)色的小燈，如果這個家庭在寂寞的夜晚歡迎“不速之客”來聊天、打牌的話，就把小藍(lán)燈亮起來，好像一個“呼救”的信號。他的寂寞的朋友散步經(jīng)過門前，看見了燈，就可以登門拜訪。反之，如果這盞燈不亮，就證明主人今夜無暇，不便去打攪，可以再到別處去找燈光。

這種主張很新穎，假定臺北市家家門前有這樣一盞燈，不曉得每天晚上有多少盞在亮著？是晴天多呢，還是雨天多呢？是冬天多呢，還是夏天多？這準(zhǔn)是一個很有趣味的統(tǒng)計。

（責(zé)任編輯 李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