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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天的安排

      2016-04-13 09:10:20王路
      愛你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王路本子報紙

      王路

      上天的安排

      王路

      我有好一陣子沒給爺爺打電話了,于是隨手給他打了個電話。他今年88歲了,耳朵從前幾年就開始聽不清。我說:“爺爺,我是王路?!彼f:“是王路啊,你吃飯了沒?”我說:“吃過了,你吃了沒?”他說:“熱,天熱得很?!蔽艺f:“家里熱是吧,北京也挺熱的。”他說:“我身體好哇,你別掛念,好好上班?!?/p>

      我還想起另外一位老人。他未過世時,每天都在做些我看來很可笑的事。我偶爾去他家,和他同看一頁書,我看完了一頁,問他看到哪兒,他指指書,才看完第一行。我實在不能想象看書這么慢還有看的必要,不過再想想覺得那樣也好,一張報紙就夠填滿一個星期的退休生活,至少讓他的內(nèi)心不會覺得很空虛、孤寂。他不僅看報,還把報紙上各種他覺得有用的消息剪下來,一頁頁認(rèn)真粘到本子上,用一個本子工工整整謄寫自己作的詩,那是些連順口溜都算不上的詩。

      人老了,脾氣容易變得古怪。過年時,我和父母去爺爺家,原定五點到,結(jié)果家里事情太忙,拖到六點才過去。爺爺什么都沒說,平靜地坐在舊藤椅上。我媽做飯時才聽保姆老太太說,我們未到時,爺爺在屋里大發(fā)脾氣,但我們一進(jìn)屋,他立刻不言語了。老人就像小孩一樣,很多時候即便生氣也只能偷偷摸摸。

      陳后山詩云:少日拊頭期類我,暮年垂淚向西風(fēng)。我想到自己遲早會有老去的一天,就感到恐怖。每個人都注定會老去,從不經(jīng)意的一刻起,慢慢與這個世界疏離,先是聽不清這個世界的聲音,再漸漸喪失與這個世界交流的可能性。

      上天讓每一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人牙齒脫落、雙耳重聽,在離開世界前先要深深地走向孤獨,這種安排未免殘酷。然而,細(xì)細(xì)思量,上天亦自有他的道理。一個人應(yīng)當(dāng)在少年時代海闊天空地吹牛,再用整個中年時代去實現(xiàn)它,等到年華老去,自應(yīng)緘口不言。唯有如此,才能趁自己還能與這個世界交流時,把生命演繹得盡可能好看?!镀刑岬来蔚趶V論》里說,人應(yīng)思唯死無定期。

      許多事情不能推,推著推著就老了。

      (摘自《唧唧復(fù)唧唧》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 圖/劉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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