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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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曲學(xué)文獻刻抄述論
葉天山
摘要:嘉靖以前,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傳播情形不顯;嘉靖時以傳抄為其主要的傳播方式,萬歷以后則轉(zhuǎn)變?yōu)榭?、抄并行,且以刊刻方式為主?dǎo)的格局。這一大致的歷史變遷,與曲學(xué)研究的成績與規(guī)模、散曲戲曲創(chuàng)作的歷史發(fā)展情形以及出版業(yè)的興衰均相關(guān)聯(lián)。明代曲學(xué)文獻在本朝以應(yīng)用于文藝實踐為其主導(dǎo)取向,入清之后則漸次轉(zhuǎn)變?yōu)橐詫W(xué)術(shù)研究為其主要目的。明清以來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流通地域主要集中在江南一帶,這是當時江南尤其是吳越作為曲文化中心的一種具體體現(xiàn)。
關(guān)鍵詞:曲學(xué);刻??;傳抄
在交叉研究方興未艾的今天,我們看到:結(jié)合傳播學(xué)的理路展開明代曲學(xué)文獻本位研究的成果甚少。傳統(tǒng)路線基本是在出版史及版刻辭典的編纂中涵納若干曲學(xué)著作的載述。相對于戲曲傳播接受史和戲曲觀眾學(xué)等成果的涌現(xiàn)來說,曲學(xué)論著的傳播學(xué)研究亟待跟進。鑒于此,本文且從傳播方式層面對明代曲學(xué)文獻之研究做些開掘。
總體來看,古代書籍從編撰到抄刻,再進入流通領(lǐng)域,并為讀者閱讀接受,需要一定的時間過程。明代曲學(xué)之盛,已在萬歷以后,而其文獻的傳播接受乃至獲得廣泛影響,在時間上往往要延伸至清代。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著錄,客觀上所呈現(xiàn)的相對滯后性,已經(jīng)一定程度地表明其傳播的遲緩。①葉天山:《論元明曲學(xué)論著的目錄著錄與學(xué)術(shù)品格》,《黃鐘》2015年第3期,第33頁。尤其是啟禎期間成書的一些曲學(xué)論著,由于受到動蕩政局和戰(zhàn)亂的負面影響,其大量流行要到入清以后。像遠山堂二品、《譚曲雜劄》等文獻即是如此。因此,這里以明代曲學(xué)文獻在明朝的傳播方式為中心進行論述,兼及其在清代的流布記載。
明代書籍的傳播方式有刻印和傳抄兩種。這兩種方式各有千秋:刻印較費時,但發(fā)行數(shù)量基本可以滿足各地讀者的需求;傳抄出書較快,但數(shù)量有限,且往往質(zhì)量不如刻印的書籍(精抄精校者又當別論)。[明]艾俊《云莊休居自適小樂府引》中云“今求得的本,手錄成帙。鄉(xiāng)人欲請鋟梓以廣其傳”②蔡毅:《中國古典戲曲序跋匯編》,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版,第2766頁。,我們從中可以大致看出抄與刻的分別。這里先把影響較著的明代曲學(xué)文獻按照地域分列如下,以明了其刻印概況。
南直隸
(一)應(yīng)天府
1.《元曲選一百種》一百卷(卷首載《丹丘先生論曲》《涵虛子論曲》),[明]臧懋循編。萬歷四十三年(1615)周時泰博古堂刊。
周時泰,字敬竹,在金陵開設(shè)書坊博古堂。顏俊彥《度曲須知序》云:“乙卯,(臧晉叔)先生方有元劇之刻?!雹塾釣槊?、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明代編第二集),合肥: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606頁。乙卯即1615年,可知博古堂此次所刊與《元曲選》初刻本同時。
2.《堯山堂外紀》一百卷(中有曲論),[明]蔣一葵撰。萬歷舒一泉刊。
舒一泉,字世臣,開設(shè)書坊于金陵。
3.《金陵瑣事》八卷(中有曲論),[明]周暉撰。[清]傅春官刻。
傅春官,江寧人。喜刻有關(guān)金陵的書籍,《金陵瑣事》之外,尚刻有《金陵歷代建置表》一卷、《國朝金陵叢書》廿二卷、《金陵叢刻》卅六卷、《金陵百詠》一卷等。
4.《金陵瑣事》四卷(中有曲論),[明]周暉撰。道光元年(1821)李鰲刻。
李鰲,江寧人。在金陵設(shè)有書坊文浩堂,亦多刻鄉(xiāng)邦文獻,又如《秦淮詩鈔》二卷、《金陵名勝詩鈔》四卷等。
(二)蘇州府
1.《弇州山人四部稿》一百八十卷目錄十二卷(其中有涵虛子曲論),[明]王世貞撰。萬歷五年(1577)世徳堂刊。
*王世貞(1526—1590),太倉人。王氏世徳堂在萬歷時還刊有《皇明盛事》《華禮部集》《唐世說新語》等書。
2.《太和正音譜》十二卷(與《南九宮詞》合刻),[明]朱權(quán)撰。萬歷二十二年(1594)何鈁校刻。
*何鈁,字子宣,常熟人,萬歷舉人,溫州平陽縣令。
3.《吳歈萃雅》四卷(卷首有魏良輔《曲律》),[明]周之標輯。萬歷四十四年(1616)周之標刊。
*周之標,字君建,長洲縣人。
4.《吳騷合編》四卷(卷首有《衡曲麈譚》、魏良輔《曲律》),[明]張楚叔輯。萬歷四十八年(1620)金閶綠蔭堂刊。
5.《吳歈萃雅》四卷(卷首有魏良輔《曲律》),[明]周之標輯。天啟周之標刊。
6.《曲律》四卷,[明]王驥德撰。天啟四年(1624)毛以燧刊。
*毛以燧,吳江諸生,有《粲花館詩集》。
7.《度曲須知弦索辨訛》(前書二卷,后書三卷),[明]沈?qū)櫧椬?。崇禎十二年?639)沈?qū)櫧椏?/p>
*沈?qū)櫧棧???645),字君徵,號適軒主人,吳江人。善音樂。
8.《度曲須知》二卷,[明]沈?qū)櫧椬?。顧允升刻?/p>
*顧允升,字旸甫,太倉人。此書半葉八行,行二十二字,白口,四周單邊。
9.《度曲須知》二卷(附《弦索辨訛》三卷),[明]沈?qū)櫧椬?。順治六年?649)沈標重修,桂森齋刻本。
*沈標,沈?qū)櫧椬?。(?jù)此本沈標《續(xù)序》)
10.《白雪齋選訂樂府吳騷合編》(卷首有《衡曲麈譚》、魏良輔《曲律》),[明]張琦輯。[清]吳郡書林“大來堂”刻。
此大來堂為明末秀水(今嘉興)沈國元所有。
11.《花當閣叢談》八卷(《借月山房匯抄》本),[明]徐復(fù)祚撰。嘉慶張海鵬輯刻。
*張海鵬(1755—1816)字若云,一字子瑜,常熟人。乾隆四十年(1775)補博士弟子員,后三試不中,遂絕意名祿。喜刻書。
(三)松江府
1.《四友齋叢說》三十八卷,[明]何良俊撰。萬歷七年(1579)張仲頤重刻(即龔元成刻本)。
*張仲頤,字士正,號雨懷,云間人。諸生,壽五十九。
龔元成,字上父,號三十六湖云水二十四橋煙月主者,高郵人。嘉靖癸卯舉人,有宦績,壽七十九。
2.《曲律》四卷(《指?!返谑呒眨勖鳎萃躞K德撰。道光間錢熙祚守山閣刻。
*錢熙祚(?—1844),字錫之,一字雪枝,上海金山人。
(四)徽州府
1.《嘯馀譜》十一卷(其中的《北曲譜》實即《太和正音譜》),[明]程明善纂輯。萬歷三十年(1602)流云館刻本。
此本系以何鈁本為底本?!秶[馀譜》另有康熙元年張漢重校本。
2.《少室山房筆叢》,胡應(yīng)麟撰。萬歷三十四年(1606)吳勉學(xué)刻本。
吳勉學(xué),字肖愚,又字師古,歙縣人。新安書坊師古齋坊主。
3.《亙史》九十三卷(中有曲論),[明]潘之恒撰。天啟六年(1626)鸞嘯軒刊。
潘之恒(1556—1622),字景升,歙縣人。工詩。(《明代版刻綜錄》謂潘氏“嘉靖中書舍人,尋陽、武昌知府”④杜信孚:《明代版刻綜錄》(冊七卷八),揚州:廣陵古籍刻印社1984年版,第11頁。,此說有誤。隆慶元年(1567),之恒年方十二,不可能在嘉靖時已經(jīng)為官。按之史志,潘之恒一生未仕。)此書初有萬歷四十年(1612)刻本。天啟六年本為之恒歿后,其子潘弼亮整理輯刻。
4.《鸞嘯小品》十二卷,[明]潘之恒撰。崇禎元年(1628)刊。
5.《少室山房筆叢三十二卷續(xù)集十六卷甲乙剩言一卷》,[明]胡應(yīng)麟撰。崇禎五年(1632)吳國琦刊。
吳國琦,字公良,桐城縣人。崇禎四年進士,兵部主事,有《水香閣集》。
6.《詞品》(不分卷),[明]涵虛子(朱權(quán))撰。道光十一年(1831)六安晁氏木活字《學(xué)海類編》印本。
浙江
1.《重訂欣賞編》(收有《曲藻》),[明]茅一相編刻。
此叢書是《欣賞編》的續(xù)編?!缎蕾p編》的編者沈津,字潤卿,弘治、正德間吳縣人。
*茅一相,字國佐,號泰峰;慕韓康伯之為人,又號康伯,歸安(今屬湖州)人。以例為光祿寺丞。茅氏在吳興設(shè)有書坊文霞閣。
2.《新刻增補藝苑卮言》十六卷(有曲論),[明]王世貞撰。萬歷十七年(1589)樵云書舍刊。
此刊本半頁九行,行二十字,白口,上下單邊,左右雙邊。卷十六后有“萬歷己丑孟冬武林樵云書舍梓行”牌記。
3.《元曲選一百種》一百卷(卷首載《丹丘先生論曲》《涵虛子論曲》),[明]臧懋循編。萬歷四十三年(1615)雕蟲館有《元曲選》之刻。
*雕蟲館為臧晉叔(?—1621)室名。
4.《曲律》四卷,[明]王驥德撰。天啟五年王驥德方諸館刊。
王驥德(?—1623),方諸館,王氏室名。
5.《白雪齋選訂樂府吳騷合編四卷衡曲麈譚一卷》,明張楚叔、張旭初輯?!肚梢痪怼?,[明]魏良輔撰。崇禎十年(1637)張師齡白雪齋刊。
*張師齡,武林人,號白雪齋主人。
6.《學(xué)海類編》八百十四卷(收有涵虛子《詞品》)。
*曹溶(1613—1685),字潔躬,一字秋岳,號倦圃,嘉興人。崇禎十年(1637年)進士,官御史。仕清。筑書樓于嘉興南湖之濱,名“靜惕堂”。輯有叢書《學(xué)海類編》?!端膸炜偰刻嵋贰啊堆嗯_筆錄》”條云:“《學(xué)海類編》多書賈所竄入,非溶原本,此亦一證矣?!雹荩矍澹萦垃尩龋骸端膸烊珪偰俊?,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675頁。
7.《顧曲雜言》一卷,[明]沈德符撰。乾隆四十年(1775)硯云書屋刻《硯云甲編》本。
*硯云書屋主人金忠淳,字古還,一字硯云,杭州人。曾刻叢書《硯云甲編》,第四帙收《顧曲雜言》。
8.《太和正音譜》二卷,[明]朱權(quán)撰。1926年海寧陳氏影印本。
*陳乃乾(1896—1971),海寧人,據(jù)其所藏鳴野山房舊本影印《太和正音譜》。
山東
1.《詞謔》二卷,[明]李開先撰。嘉靖李開先刻。
李開先(1502-1568)在世時此書未竣,如刻此本,當供進一步校訂之用。
廣東
1.《北雅》三卷,[明]朱權(quán)撰。萬歷三十年(1602)張萱黛玉軒刻。
張萱(1557—1641),字孟奇,號青真居士,博羅(今惠州)人。萬歷十年(1582)舉人,官至中書舍人。萬歷三十九年罷歸后,積二十馀年輯成《西園聞見錄》一書。此本《北雅》,乃用其友人馮開之、徐茂吳各自所藏的殘本《太和正音譜》相拼合,又參考何鈁刻本,訂定而成。
2.《何元朗徐陽初曲論》不分卷,民國間刻印《古學(xué)匯刊》本。
鄧實(1877—1951),字秋枚,廣東順德人。編有《古學(xué)匯刊》,其第二集第十五冊收此曲論。
其它
1.《弇州山人四部稿一百八十卷目錄十二卷》(中有涵虛子論曲),[明]王世貞撰。萬歷五年(1577)世經(jīng)堂刊。
此本每半頁十行,行二十字,白口,四周雙邊,書口下方有“世經(jīng)堂刊”四字。
2.《弇州山人藝苑卮言十二卷》,[明]王世貞撰。萬歷十九年(1591)累仁堂刊。
3.《新鐫匯選辨真昆山點板樂府名詞》二卷,佚名輯,鮑啟心校。萬歷書林周敬吾刊。
4.《詞林逸響》四卷(卷首有《昆腔原始》),[明]許宇編。天啟三年(1623)萃錦堂刊。
此據(jù)傅惜華《明代傳奇全目》。
5.《詞林逸響》四卷(卷首有《昆腔原始》),[明]許宇編。天啟三年(1623)趙邦賢刊。
此據(jù)《南京圖書館善本書草目》著錄。按,趙邦賢或為刻工之名,因其名是小字鐫于凡例末行,而非署于卷首。類此情形,如《吳歈萃雅》萬歷丙辰自序刊本,署“古吳章鏞刻”,章鏞即是刻工⑥張振鐸:《古籍刻工名錄》,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6年版,第178頁。。同時有刻工名趙邦才,或與這里的趙邦賢有關(guān)系。又檢《中國古籍版刻辭典》“趙邦賢”條,即謂趙為刻工。⑦瞿冕良:《中國古籍版刻辭典》,濟南:齊魯書社1999年版,第420頁。
6.《重校說郛》一百二十卷(收涵虛子《詞品》),陶宗儀輯,陶珽增補。天啟間刻?!吨匦Uf郛》后有順治初李際期宛委山堂藏板。
陶珽,字紫閬,號不退,明末清初姚安(屬云南)人。李際期(?-1655年),字符獻,河南孟津縣人。崇禎十三年(1640)進士,入清曾任浙江提學(xué)道、浙江按察司僉事、浙江分巡金衢道等職。宛委山,在紹興。
從以上對明代曲學(xué)書籍刻印情況的整理與考察中,我們可以得到幾點基本認識。
其一,明代曲學(xué)書籍的刻印自萬歷之后方始盛行,這不是一個偶然的歷史現(xiàn)象。首先,曲學(xué)是植根于曲文化土壤的學(xué)術(shù)門類。不同歷史時期曲學(xué)研究材料在種類與數(shù)量上的多寡,反映出曲(廣義)在不同歷史時期的亨屯境遇,從而影響到曲學(xué)研究行為主體的隊伍規(guī)模,制約著曲學(xué)研究成果的物化與傳播。就此意義上講,曲學(xué)在明初能夠承續(xù)元人的既有成就,在中葉以后得到發(fā)展繼而呈現(xiàn)晚明的勃興局面,實與曲籍的存現(xiàn)狀態(tài)密不可分。李開先在《張小山小令后序》中曾云:“既登仕籍,書可廣求矣,然惟詞書難遇,以去元朝將二百年,抄本刻本多散亡。”⑧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明代編第一集),合肥: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403頁。此話間接說明了明前期曲學(xué)境遇相對“寂寞”的一個重要原因。不但前朝曲籍在當時的出版狀況如李氏所言,即便是當時關(guān)于本朝曲作的流傳情況,和萬歷以后相比,總體上也不甚理想。因此,嘉靖以來曲學(xué)研究之所以獲得進展的原因之一,正在于有諸如李開先等人對曲籍進行整理、傳播所做的材料支持。而晚明以后,一些附刻曲學(xué)論著的曲選,又無疑促進了曲學(xué)研究的相關(guān)探討以及曲學(xué)思想的傳播接受。像《吳歈萃雅》《詞林逸響》《吳騷合編》卷首之所以刻《曲律》或《衡曲麈譚》等曲學(xué)文字,皆是為讀者提供有關(guān)的專業(yè)理論知識背景,具有導(dǎo)讀的功能意義,進而借此提升所刊曲籍的文化品位,以便獲得市場。其次,晚明社會涌現(xiàn)出復(fù)歸自我、崇尚真情的人文思潮。不少文人通過小說、戲曲等通俗文學(xué)樣式鼓吹其思想觀念。市井大眾對通俗文學(xué)作品的需求激增。另一方面,晚明商品經(jīng)濟的利益刺激使得圖書出版發(fā)行事業(yè)興旺。僅據(jù)《明代版刻綜錄》統(tǒng)計,萬歷以后出版物達4720種,占整個明代出版物總量的3/5強。供求之間的平衡互助關(guān)系促使包括曲學(xué)論著在內(nèi)的“曲”文化書籍不斷梓行,在上列諸條明刻曲學(xué)文獻中,絕大多數(shù)屬于萬歷、啟禎三朝之物,實乃晚明人文風(fēng)氣與出版事業(yè)共同作用下的歷史印記。由此可見,今存可考的曲學(xué)相關(guān)書籍的刻印時代多自萬歷以后起,決不僅是因為書籍本身在流傳過程中的幸存與不幸。
其二,明刻本朝曲學(xué)文獻的地理分布同樣表明明中葉之后的曲學(xué)中心在南方,其出版狀況與南方曲學(xué)研究之盛相表里。南直隸的刻印成績占據(jù)鰲頭,尤其以蘇州、徽州兩府為盛。南直隸之外,浙江一地的刻印成績不可輕覷。吳越實際成了晚明曲學(xué)研究的核心地帶。這一點固然與吳越曲學(xué)家群體的行為實踐密切相關(guān),而從刻印角度言,自然也連帶到出版家的聲氣相應(yīng)。一者,吳越一帶出版曲學(xué)文獻的坊主多有當?shù)丶灒ㄇ八袠俗?按語中的明人皆是),明代曲學(xué)文獻集中由他們出版,無疑是吳越文化人彰顯本地當時曲學(xué)影響力的一種有效方式。二者,明刻曲學(xué)文獻的出版者中有的即是曲學(xué)家,如王世貞、臧懋循、沈?qū)櫧?;旅居金陵的潘之恒、山東的李開先也類此。而像毛以燧、周之標等人,同樣撰有曲學(xué)文章。這些曲學(xué)論著雖然體裁形式多樣,詳略精粗不等,卻均借版刻發(fā)行產(chǎn)生了傳播接受的社會效應(yīng),豐富了明代曲學(xué)的文化內(nèi)涵。再者,吳、越兩地有的出版者與曲學(xué)家之間互通聲息,呈現(xiàn)出優(yōu)勢互補的特點,共同為曲學(xué)文獻的流傳與影響做出了貢獻。此即是吳江毛以燧和山陰王驥德。兩人過從甚密,毛氏謙稱自己“不諳詞法,而酷好詞致”;而王氏生平論曲,為毛氏所賞。當王驥德病危時,曾寫絕筆信給毛氏,囑托道:“今病且不起,平日所積,成是書,曲家三尺具是矣。子其為我行之吳中。”⑨陳多、葉長海:《曲律注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380頁。話中傳達出一位致力于曲學(xué)研究的浙地平民文人欲借吳江友人之手,把自己的曲學(xué)思想觀念播于吳地的誠摯愿望。結(jié)果毛以燧義不容辭地承擔(dān)了這一事務(wù),也為曲學(xué)盡到了自己的文化責(zé)任。從上述三個層面可以看出,明中葉之后尤其是晚明的出版事業(yè)對明代曲學(xué)的繁榮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而其具體表現(xiàn)則由出版家、曲學(xué)家、地域諸因素共同構(gòu)成,彼此關(guān)聯(lián)而展現(xiàn)出一幅生動的明代曲學(xué)文獻刻印生態(tài)畫卷。
其三,著眼于刊刻,就上列諸條目的文獻作者而言,他人刻多于自刻;就成書地點而言,異地刻多于本地刻;就時代先后而言,則后世刻多于當時刻。從這三個條件出發(fā)加以考察,明代曲學(xué)文獻刻本的所謂“傳播”,完全可告成立,并且是既有地域的寬廣度,又具有時間的縱深度。但是,當我們一旦關(guān)注刊刻對象的本質(zhì)——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內(nèi)容時,卻看到真正屬于曲學(xué)專著的刻本所占的比重還不到三成,雖然就中包含了《曲律》《度曲須知弦索辨訛》這樣學(xué)術(shù)性較強、理論較成體系的著作,但多數(shù)明刻曲學(xué)文獻尚且附著于曲選內(nèi),或湮沒于別集與叢書之中,即其仍以一種非獨立的形式存在著。因此我們不得不承認: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諸多刻本還未能獨力肩負起文獻傳播的完全責(zé)任。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傳播事業(yè),要靠刻印與傳抄兩者互相輔佐來完成。
下面也把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傳抄情形,大致按時序擇要排列如下:
1.文徵明所抄魏良輔《南詞引正》,吳昆麓校,曹大章敘。見收于明玉峰張廣德編《真跡日錄貳集》。
吳嵚,字宗高,武進人。世宗二十五年丙午(1546)舉于鄉(xiāng),名重江南。隆慶五年署長垣學(xué)諭,捐貲新學(xué)宮。憫正學(xué)失其傳,乃闡明理學(xué),分垣士為六會振作之。當?shù)榔钢髟菚?,諄諄?xùn)廸??な抠嚬d起,(相繼)掇巍科,迄今追所自者,必曰吳昆麓先生。升國子助教,祀長垣名宦。⑩[清]吳大鏞:《同治)元城縣志》(卷之四),同治十一年(1872)刊本。
曹大章(1521—1575),明詩文家。字一呈,號含齋,江蘇金壇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進士第二人(即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工詩文,善散曲。詩學(xué)李白,文學(xué)司馬遷,擅長散曲,曾為魏良輔《南詞引正》作序。
文徵明(1470—1559),初名璧,以字行,更字徵仲,號衡山居士,長洲人。工詩文,善書畫。所居有玉盤山房。
2.《太和正音譜》三卷(殘存二卷,國圖藏),[明]錢榖抄。
錢榖(1508—1578),字叔寶,號懸罄室主人,長洲人。嘉靖時游于文徵明門下,曾抄書多種?!睹魇贰の尼缑鱾鳌犯捷d。此書當抄于嘉靖時,多有文字錯漏。
3.《太和正音譜》二本,秦酉巖手抄。
[清]毛扆(1640—?,常熟人)《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著錄價格二兩。秦酉巖即秦四麟,字季公,號景陽,常熟人。萬歷貢生,藏書家。與徐復(fù)祚友善。
4.《涵虛子評元詞》,稿本。見收于[明]高奭編《艷雪齋叢書》(八種十一卷)。
5.《太和正音譜》三卷,明抄本。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四川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藏。
6.《御定曲譜》(卷首有《涵虛子論曲》),乾隆《四庫全書》所收本,王奕清等撰。
王奕清,太倉人,康熙五十四年(1715)撰此書。
7.《太和正音譜》二卷,清內(nèi)府抄本。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故宮博物院圖書館藏。
8.《太和正音譜》,清烏絲欄抄本。
此書封面手書“太和正音譜二卷附樂府一種凡三本”。所謂“樂府一種”,實系《太和正音譜》的“樂府”譜式。此書之冊二、冊三次序顛倒,書中錯訛較多。國圖藏。
9.《詞品》,見收于[清]無名氏輯《雜抄》二十種的第二種。
此書署名“元涵虛子”,又注“姓名未詳”。
10.《三家村老委談家兒私語》,乾隆17年(1752)魚元傅抄本。
魚元傅,字虞巖,蘇州人。素嗜書,尤好金石文。熟于里中掌故。邑志缺軼及違異者,搜討古籍及名賢碑版,訂誤拾遺。邑人推舊獻焉。?[清]馮桂芬:《(同治)蘇州府志》(卷一百一),光緒九年(1883)刊本。
11.《南詞敘錄》,清抄本。黃丕烈藏。
12.《南詞敘錄》,清抄本。魯燮光藏。
13.《顧曲雜言》一卷,清李文田校注。清抄本。
李文田(1834—1895),字畬光,號若農(nóng)、芍農(nóng),謚文誠,廣東順德人。咸豐九年(1859年)探花,官至禮部侍郎,入值南書房。
14.《錄鬼簿續(xù)編》,民國間周明泰幾禮居傳抄本。
周明泰(1896—1994),至德(今安徽冬至)人。
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清抄本,還有一些例子,因為不是我們的論述重點,這里姑且從略。
就明代曲學(xué)文獻而言,如果和刻印情況相比,我們便不難看出明抄本隱含的兩點信息。其一,今存最早的明抄本在時代上先于刻印本,明代曲學(xué)文獻整體上經(jīng)歷了由嘉靖時代傳抄占主要方式到隆萬之后的刻抄并行的傳播格局。其二,刻印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公眾消費,在一些坊刻本上,這一點表現(xiàn)得尤為直接。然而傳抄的情況與此有異:除了少數(shù)像“秦抄”、《艷雪齋叢書》這樣兼有銷售意圖的抄寫之外,多數(shù)傳抄是一次性的私消費,即傳抄的直接目的在于抄寫主事人自家的收藏、欣賞或研究。像文徵明抄《南詞引正》,錢榖抄《太和正音譜》,應(yīng)當都是屬于這樣的情形,并非要進入市場流通領(lǐng)域。而即便是秦四麟的抄寫《太和正音譜》,也是不能排除他出于對詞曲較為愛好的動因。因此,傳抄本身固然也是一種傳播,但是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傳抄,與其刻印之間又不僅是存在傳播方式上的區(qū)別。抄、刻二者由方式不同而延伸的諸如意圖、目的、運作環(huán)節(jié)等,也都存在微妙的差異。
如果就傳抄對象來看,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諸多抄本所顯示的抄錄行為,具有較為明顯的針對性。例如明人喜抄《太和正音譜》《南詞引正》,因為這些書籍在文藝實踐方面的理論指導(dǎo)性很強。相比之下,清代以后《南詞敘錄》《顧曲雜言》《錄鬼簿續(xù)編》這樣偏向于史料性、評論性的抄本則嶄露頭角。曲學(xué)研究的導(dǎo)向由明代以實踐性較強的文藝學(xué)曲學(xué)為重心漸次轉(zhuǎn)入清代之后以學(xué)術(shù)性較強的歷史學(xué)曲學(xué)為主導(dǎo),這從相關(guān)文獻的傳抄情況中也可以捕捉到些許訊息。我們研究明代曲學(xué)文獻的傳播,其意義之一即在于此。
(責(zé)任編輯孫凡)
Study on Block-Printed Edition & Transcription of Song Theory Books of the Ming Dynasty
YE Tian-shan
Abstract:There's no obvious spread notes about Song Theory Books of the Ming Dynasty before Jiajing.Copy was the main spread method in that times,while became publication as its main mode form Wanli.This general historical change was associated with drama research achievements,development of song writing and publishing industry.In the Ming Dynasty,practice of literature & art was the orientation for Song Theory Books.Then object was gradually changed into research in Qing Dynasty.Since Ming Dynasty,including the song culture center of Wu-Yue,Jiangnan was focused on the spread of Song Theory Books of the Ming Dynasty.
Key Words:Song Theory Books,publish,private copies
中圖分類號:J609.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03-7721.2016.02.006
文章編號:1003-7721(2016)02-065-07
收稿日期:2016-03-10
作者簡介:葉天山,男,博士,重慶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講師(重慶401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