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花花”說到陜北民歌中“美”的覓尋

文/張向東

從“蘭花花”說到陜北民歌中“美”的覓尋

From "Lan Huahua" to the searching of "beauty" in Northern Shaanxi folk songs

文/張向東

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格英英（的）彩；

生下（ha）一個蘭花花，實實的愛死(個)人。

乍一聽，是一個多么美好的景象啊，整一個人景合一，景如天、人如畫的場面。用地道的陜北方言加之情感誦之，更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味兒在里面讓人細品而迷之。似乎，這樣的美人只能陜北有的味兒，越讀越讓人羨慕……。

五谷里的(那)田苗子，數(shù)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兒(呦)，就數(shù)(那個)蘭花花好；

正月里(那個)說媒，二月里訂，三月里交大錢，四月里迎。

用一個排比句形式把蘭花花喻成苗子地里的高粱、十三省最“好”的女娃娃，真是一個再美不過的比喻了。這樣的娃娃正月說媒二月訂、三月交錢四月迎，蘭花花該是有多幸福啊。一定是涂著胭脂、抹著紅嘴兒，急切地盼著情哥哥來大轎子抬走吧。

三班子(那個)吹來，兩班子打，

撇下我的情哥哥，抬進了周家；

蘭花花我下轎來，東望西眺，

眺見周家的猴老子，好像一座墳。

吹打班子滴滴答答，一路嗩吶高揚，鼓子敲打，紅襖子纏身，抬進去的不是情哥哥家的門？后面的筆者就不想解析了。

原來“蘭花花”是一個凄慘的人的代名詞。其出生凄苦，命運多桀，一生都與世道作斗爭，時刻都與當時社會底層的無常世道成一體，按常理應該是一個實屬的悲劇。但是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鐘愛以“蘭花花”作為素材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呢？筆者認為是“凄美”的美吸引了藝術家的眼球，正是這種“凄美”的美學范疇促使眾多藝術家把“蘭花花”糅合到各種藝術形式之中。如：電視劇《蘭花花》、鋼琴曲《蘭花花的故事》《陜北民歌主題變奏曲》、二胡曲《蘭花花敘事曲》、竹笛曲《蘭花花》、剪紙《蘭花花》、歌舞劇《蘭花花》等等。都沒有離開過“蘭花花”式的凄美，更讓人難以忘懷“蘭花花”其人、其事以及以“蘭花花”為主題的主題藝術，讓人為之動容。

仔細觀之，“蘭花花”的審美特征正好符合陜北民歌的審美樣式——凄美。

陜北民歌是橫架在陜北黃土圪梁梁上的一個文化瑰寶，藝術風格獨到，藝術形式多樣，藝術魅力十足。特別是近年來全國風靡追捧陜北民歌，仔細觀察，到底是追星還是追地域還是追藝術？筆者始終認為陜北民歌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審美特征就是凄美。正是因為大多陜北民歌中都具有這種因“凄”而“美”的特征，才吸引了大眾的眼球。

陜北民歌中因“凄”而“美”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到底折射出一種什么文化現(xiàn)象呢？陜北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文化積淀的貧困山區(qū)，由于地貌結構：處于黃河中游，地表覆蓋著層層黃土，地處高原位置，導致其有著典型的高原文化；由于地理環(huán)境：地表斷層及其常年的流水切割，使得陜北大地溝谷交錯，地形復雜。從文化學角度出發(fā)，由于長期生活在溝壑和山腰之地，加之交通不便，人們來往甚少，基本保持著傳統(tǒng)的村落文化；由于地處高原地帶，故平日講話和交流都會受到空間的影響而聲音高亢、嘹亮，歌唱時都需要較高的聲音才能很清晰的聽到對方的表達；從人類學的角度出發(fā)，陜北是一個貧瘠之地，人們大多生活在苦難之中，時時刻刻都上演著離別之景，更多時候會抒發(fā)著青年男女的情愛之謳。從音樂文化學的角度出發(fā)，陜北高原的音調(diào)較高，故而聲音較為尖亮，這樣的表述才能徹底地表現(xiàn)出人們內(nèi)心的苦楚和不舍。綜合以上因素，陜北民歌的述說情懷時時刻刻都與地理、環(huán)境、人文和現(xiàn)實密不可分，當然這樣的事例和凄苦之情并非僅一個《蘭花花》能夠代表的，從更多的陜北民歌中都有所體現(xiàn)。

《三十里鋪》中“四妹子愛見那三哥哥，你是我(額)的知心人”到“人人說咱二人天邊就，你把我(額)閃在半路口”再到“（男）叫一聲鳳英你不要哭……（女）洗了個手來和白面……”最后，在走的那一刻“有心拉上兩句話，又怕人笑話”，一下傾泄出了青年男女情愛之間的青澀之感；再如，《趕牲靈》中“你若是我的哥哥（喲），招一招（那個）手，（哎喲）你不是我的哥哥（喲噢）走你的（那個）路?！保弧蹲呶骺凇分小案绺缒阕呶骺?，小妹妹我苦在心頭……盼你也要白了頭”等等。以上只是陜北民歌中因“凄”而“美”的冰山一角，如若仔細觀之，更能體會深刻。

音樂藝術中我們經(jīng)常談到“優(yōu)美”、“壯美”等美學范疇，從音樂藝術本身出發(fā)可以窺探和聲、旋律之美，但是，有一種更高形式的美是透過音樂藝術本身去探求其內(nèi)在的、蘊含的美，這種美就是本文要提出的“凄美”。這種“凄美”并不是因為凄慘而“美”，而是音樂“凄”的事實投射出一種讓人觸覺感知的“美”，這種“美”是需要通過藝術思維去發(fā)現(xiàn)的。特別是有著地理現(xiàn)象、人文環(huán)境，和特殊生存條件的陜北更是有一種“凄美”情懷始終貫穿于整個藝術行業(yè)。陜北有眾多的藝術種類，仔細探究不難發(fā)現(xiàn)大多音樂形式都與“凄美”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如陜北說書中的盲藝人的生存環(huán)境加之苦難的生活現(xiàn)實結合而成的唱段、陜北道情中的經(jīng)典片段、榆林小曲中的經(jīng)典選段、陜北二人臺中的眾多戲份等都能夠清晰地體現(xiàn)出“凄美”的藝術含量。陜北民歌更是在日常事實和男女情愛中體現(xiàn)著“凄美”。

近年來，有學者認為現(xiàn)代的部分陜北民歌手并不能表現(xiàn)地地道道的陜北味兒，筆者也贊同此說法。但是這談到的陜北味兒并不是單指陜北方言運用的到位和對陜北民歌的熟悉程度，而是眾多當代陜北民歌演唱者的生活閱歷中缺少了一種陜北特色的生活閱歷，故而導致了其去刻意的模仿陜北民歌的“尖”和“亮”，甚至一味追求專業(yè)聲樂領域的發(fā)聲方法而忽略了陜北的原始史實給人帶來的內(nèi)心的“凄美”之情。這就有一個非常迫切的要求等著我們?nèi)プ觯簩ふ谊儽泵窀璧拿朗紫纫氐疆斈甑年儽?、回到當年的陜北文化、回到當年的陜北事實中去，更要有一種非常深刻的陜北情懷，否則演唱陜北將會是徒勞的，更會變味兒。

近年來，陜北民歌的開發(fā)、傳承和保護、理論研究、專場音樂會、專業(yè)劇場進行的如火如荼，總的方向必然會對陜北民歌中“美”的尋覓有促進作用，但是更多的應該是值得我們反思和總結。一個藝術種類的消亡和衰落必然是其核心要素沒有得到很好的傳承和保護，陜北民歌亦是如此。筆者認為，我們應該牢牢把握陜北民歌中的“凄美”二字，不能為了追求舞臺之巨、聲音之美、觀眾之多、曲目之新而忽視其核心的要素，如若以此方式發(fā)展，那么這個藝術形式必定會經(jīng)歷一個由高潮到漸亡的過程，這樣陜北民歌就勢必將面臨一個危難之日，不值得提倡。

以上內(nèi)容是筆者對現(xiàn)當代陜北民歌中“美”的尋覓的一點粗淺的認識，希望眾多學者能夠思想共鳴、文筆對撞為陜北民歌的發(fā)展和前行做些有意義的事情，真正使得陜北民歌能保留“凄美”的藝術范疇，不失其藝術之光。

張向東（湖南科技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

（此文系2015年度湖南科技學院校級課題“音樂中美的尋覓”研究成果。項目號：2015XKY049）

1.莫雅平.《凄美：一種人生境界》.《中學語文(中旬.讀寫新空間)》

2.萬麗娜.《談〈蘭花花敘事曲〉的演奏體會》.《群文天地》

3.孫磊.《陜北民歌〈蘭花花〉賞析》、《芒種》

4.王愷.《“凄美”漫談》.《名作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