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明
蒼耳,在我的故鄉(xiāng),大家都叫它“扒不掉”,因為它全身有刺,粘在衣服上不會自動掉下來,用手才能扒掉,故而得名。
秋天,蒼耳成熟了,葉子褪去,硬朗的枝干上掛著一簇簇的蒼耳,顏色有些枯黃,滿身凜冽的尖刺,形如刺猬。不堪的外表,沒有絲毫的觀賞價值,且具有一定的破壞性,農(nóng)人砍柴時都有意避開。但這些并不影響蒼耳的心情,它們安靜而坦然地站在路邊,等待著一場旅行的盛宴。每當那些調(diào)皮的小野兔、小野雞從身邊經(jīng)過,蒼耳們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掛在它們的皮毛上,開始一路未知的漂泊,亦開始了一路快樂的旅行。
哪里該到站,哪里該下車,不是蒼耳說了算。當這些小動物騰挪跳躍間,那些掛在它們身上的蒼耳紛紛落地,來不及與姐妹們道聲再見,就在不同的地方安家。蒼耳落地之處,既是歸宿,又是新的起點——因為它們已將生命融入大地。
春暖花開的日子,憧憬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蒼耳發(fā)芽、破土、開花、結(jié)果,它們舒展著柔嫩而生機的葉片,孕育著新的希望和夢想。春去秋來,歲月輪回,夢想依舊,生生不息。
我從北方漂到南方,轉(zhuǎn)眼已有十余年不見蒼耳。那天在公園散步,竟然在玫瑰園里看見一株蒼耳,黃色的梗、黃色的葉,舉著一簇簇半青半黃的蒼耳,站在鮮紅的玫瑰花旁,雖是陪襯的角色,卻泰然自若,淡定優(yōu)雅。
親愛的蒼耳,你是從我的故鄉(xiāng)而來,從遙遠的北方,越過千山萬水而來嗎?或許是粘破我毛衣的那顆?或許是姐姐丟到我頭上的那顆?
我很想把它采回家,可是我知道,花盆不是它的家,陽臺也不是,這些逼仄的空間只能適宜它優(yōu)雅地生長,卻無法安放它追逐自由的靈魂!縱然是依附著,在一路顛簸中,面對無法預(yù)知的未來,也一路從容向天涯,開著自己的花,唱著自己的歌,做著自己的夢,走著自己的路。
人生如蒼耳,一生都在生命的旅途中跋涉,遭遇坎坷時,亦應(yīng)如眼前這株蒼耳,站在火紅的玫瑰園中,依舊高昂著頭。面對玫瑰的艷麗、秋菊的清雅,不卑,不亢,站成自己卓爾不群的風景。
(薛鋼摘自《羊城晚報》2015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