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集體記憶在傳統村落延續(xù)中的作用

魏佳佳?王夢林

傳統村落是人類聚居的最初形式，在中國五千年文明史中，由于地域、氣候、風俗等的差異，各地村落發(fā)展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它們是中國大地上絢麗的瑰寶。傳統村落是由自然環(huán)境、古建民居、道路農田等物質要素和歷史文化、民俗風情等非物質要素所構成的復雜系統，是二者在傳統村落空間構架上的有機疊加，它反映了過去和現在的鄉(xiāng)村文化、社會行為和建筑技術的發(fā)展進程，既是中國傳統歷史文化的“活化石”，同時也蘊含著豐富的自然美學價值。然而具統計，從2000年到2010年的十年間，中國的自然村落消失了90多萬個，這一數字還在持續(xù)攀升，這樣觸目驚心的數字實在令人痛心，其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傳統村落的消失和變質使得當地的傳統文化失去了載體，也使人們的記憶失去了載體，多年前人們訴說“鄉(xiāng)愁”，而現在“鄉(xiāng)愁者”開始“愁鄉(xiāng)”。

村落的發(fā)展和延續(xù)依賴于“土地、村莊、人”的和諧共生，三者缺一不可，其中人作為傳統村落的主體，起著改造自然、利用土地、建設村莊的重要作用，脫離了人，村落的發(fā)展將停滯不前，甚至走向衰落。人通過生產實踐推動村落的發(fā)展，實踐的積累形成了人的記憶，一個族群在長期的實踐中形成了為該群體成員所共有的集體記憶。

1.集體記憶的概述

集體記憶這一概念最早有法國社會學家哈布瓦赫提出，他將其定義為“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保證集體記憶傳承的條件是社會交往及群體意識需要提取該記憶的延續(xù)性”。

記憶是實踐的積累，是有關過去的回憶，是一個群體共有文化和傳統的積淀，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正是由于人們長期的實踐和積累才使得文明得以傳承和延續(xù)，從懵懂的原始社會到緩慢發(fā)展的封建社會直至今時今日，集體記憶的作用貫穿了人類的文明史。

集體記憶通過共同回憶創(chuàng)造出了凝聚感，集體成員擁有相同的價值觀和認同感，共同的價值觀確保了社會的穩(wěn)定和有序發(fā)展，傳統村落的村民通過共享集體記憶將彼此團結在一起，共同維持村落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2.傳統村落中的集體記憶

中國經歷了幾千年的農耕社會，人們把雙腳從泥濘的土地里拔出來，走向現代化走向城鎮(zhèn)化不過幾十年的時間，關于傳統村落的記憶是黎明前的雞鳴，是午后屋頂上飄揚的炊煙，是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各地民居由于自然環(huán)境的多種多樣，社會經濟不盡相同，傳統的民居建筑也深深的打上了環(huán)境的烙印，生動的反映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北方院落式民居坐北朝南、布局嚴整，黃土高原地區(qū)的窯洞式住宅冬暖夏涼、經濟省工，江蘇民居粉墻黛瓦、玲瓏剔透，閩西南地區(qū)的客家土樓，堅固似碉堡，防震防潮又可保暖隔熱，滇南干欄式竹樓底部架空以利于通風隔潮，歇山式屋頂出檐深遠可遮陽擋雨。各地民居因地制宜，將自然圖景與生活圖景有機結合形成完美的建筑形式。

中國的傳統意識里對故土有著濃厚的眷戀之情，安土重遷，人們敬仰腳下的土地，歸屬于腳下的土地，在外富貴了的人多會選擇衣錦還鄉(xiāng)，將自己的成功歸結于故土的養(yǎng)育，知恩圖報反哺家鄉(xiāng)；居住在外地的人稱為客居他鄉(xiāng)，既是客居便非最終的歸宿，終究要回到本鄉(xiāng)，所謂落葉歸根；他們對故土的依戀源自于年少時的記憶，源自于與鄉(xiāng)親們守望相助、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這些集體記憶是一個村子的靈魂，是使村民凝聚在一起的精神支柱，正因為如此，人們得以在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代代興旺，村落的發(fā)展才會長盛不衰。那么集體記憶究竟是如何維系一個村莊的發(fā)展呢？筆者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分析：

（1）集體記憶構建了一個族群的共同意識和社會認同

古代是沒有設計師和規(guī)劃師的，村落的建設并非經過人為規(guī)劃，而是按需發(fā)展，自然擴張，除了風水上的零星指點，并不是在某種理論指導下建造的。村民們并不知道需要有空間和形式創(chuàng)造性的建筑設計過程，他們適當的改造自然并且尊重自然，因地制宜的筑造房屋，以封建社會宗法禮制為依據的官方法式和各種約定俗成的樣式是植根在人們內心的共同意識，它作為一條準繩指導村民建造鄉(xiāng)村和宅居，族群的成員在這種集體意識的作用下把握社會發(fā)展的機制，和自己在這種社會等級中的位置，共同意識便是個體行為的約束和規(guī)范條件，而集體記憶則是維系村民之間共同意識的重要基礎。

（2）集體記憶通過慶典等公共活動維持其延續(xù)性

農事祭祀，農業(yè)文化猶如川流不息的長河，它與傳統的農業(yè)經濟有著直接的關系，不管是自商周至明清的歷代王朝的農業(yè)禮儀，還是從遠古流傳民間的農事崇拜活動，其核心內容便是祈求風調雨順，豐衣足食。祭時村民匯集祭天壇，磕頭禱告天神消除災害，保佑五谷豐登，這種農事崇拜雖不及封建王朝郊祀禮儀隆重，但其影響不可低估。

宗祠公共活動，古人聚居多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具有相當穩(wěn)固的宗族觀念，他們以自己的始祖或遷祖為中心，聚居繁衍形成宗族，并常常以姓氏命名村落，家族聚居以求得自身的安全和發(fā)展，團結一致抵御外族的侵襲，村落的內部關系可謂同生死共命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宗族性公共活動如修繕宗祠、重修族譜、祭祀先祖和神靈成為鄉(xiāng)村文化的精神支柱，遇重大節(jié)日或事件，舉族聚集于宗族祠堂，祭祀祖先，求得先人庇佑，一個姓氏的集體記憶在祭祖活動中得以加強和延續(xù)。

日常社交活動，一個村落除了血緣關系，還形成了左鄰右舍守望相助的地緣群體，價值觀相對統一，人們對同一種生活模式認同、依賴，形成了穩(wěn)定的社會基礎，一家有事，其他家便無償給予非功利性的幫助，遇到的婚慶和喪葬事宜，常常成為整個村子的集體活動。村民們以土地為紐帶相互依存，形成一個相對閉合的社交群體，集體記憶在長久的共同生活中延續(xù)和加強。

3.傳統村落集體記憶的斷裂

隨著農村城鎮(zhèn)化和農業(yè)現代化進程的加速，村落結構在其經濟格局、社會格局和生態(tài)格局等諸多方面都發(fā)生了變化，村落面貌逐漸解體重構，我們可以看到現代化的發(fā)展使農村的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然而不可忽視的是村莊建筑上也存在著同質化傾向和文化認同迷失等問題，這種現象使得我們的傳統文化失去賴以生存的載體，使村民的集體記憶產生斷裂，乃至使整個民族的集體記憶出現斷層，它的斷層表現在以下方面：

集體記憶的主體——人，人們關于幾十年前村落的記憶是人丁茂盛、百業(yè)興旺，生活條件雖然艱苦，但是人人有奔頭，幸福感強烈，村子相對封閉卻是穩(wěn)定的自給自足模式。市場經濟之后，農村青壯年大量流入城市，農村成了“空心村”，老的一輩年邁體衰，自然留在自己習慣了的故土，幼的一輩不過是暫時的寄予這里，待到長大也就各自東南飛。只有老幼相守的村子，無人繼承，何談記憶的延續(xù)。

集體記憶的載體——村子，傳統村落的形態(tài)和宅居的營建，從風俗觀念、空間布局、建筑材料、建造過程都是在村莊內部完成，充滿地域特色，并且是人與自然良性循環(huán)的生態(tài)系統，在城市化大浪潮的沖擊下，村落宅居的營造難以在封閉的狀態(tài)下完成，加之現代材料和建筑技術的應用，使各地村莊出現嚴重的“千村一面”傾向，人們記憶中的充滿人情味的村莊形象逐漸被新材料新技術堆砌的住宅機器所代替，行走在這樣的村子里，難以尋回往日記憶。

除此之外，傳統村落集體記憶的斷裂還表現在良風美俗的消逝上，鄉(xiāng)土社會盡管物質條件不甚豐厚，但是社會有序，人與人之間以和為貴，以孝為本，如今這種淳樸的鄉(xiāng)風民情逐漸被物質社會所替代，商業(yè)化、貨幣化滲透每個角落，傳統手工和技藝即將自我消失。

總結

傳統村落是地方和歷史的象征，集體記憶是其中的精神紐帶，我們既不能固步自封、盲目排外而使村落的發(fā)展處于停滯狀態(tài)，也不能無端割斷歷史文脈。延續(xù)村莊、延續(xù)文化的最根本目的是延續(xù)記憶，村落的發(fā)展不能缺少集體記憶，人的記憶因村落的延續(xù)而延續(xù)，記憶的延續(xù)，使每個人的鄉(xiāng)情都有處安放。

（作者單位：湖北工業(yè)大學）

作者簡介：魏佳佳（1991-），女，漢族，河北邯鄲市人，設計學碩士，研究方向：環(huán)境藝術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