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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上的村莊

    2016-03-24 09:56:05葛亞夫
    人民周刊 2016年6期
    關(guān)鍵詞:斑鳩黃鸝院落

    葛亞夫

    “鳥巢最終裸露出枝頭。冬天藏不住秘密……很多東西將經(jīng)受不起,鳥選擇離開鳥巢,我知道,你選擇離開我。”

    在冬天,樹葉落盡,候鳥南遷,和村莊相依為命的就只有這些鳥巢了。

    村莊里,每個院落都是一個家。樹梢上,每個鳥巢都是一個院落。年少時,我曾一次次攀緣著樹,偷偷去拜訪過。鳥巢竟和人的家一樣,雖然從外面看相差無幾,但只要走進(jìn)“家”,或整齊干凈,或臟亂邋遢,每家的生活習(xí)性就一目了然了。

    這些鳥巢,如同鄉(xiāng)鄰,我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黃鸝的巢精巧,喜鵲的巢笨重,黑卷尾的巢縝密,斑鳩的巢隨意,八哥的巢嚴(yán)實,灰雀的巢邋遢……我曾認(rèn)真觀察過它們筑巢,同樣是一對鳥,但筑起一個巢,它們花費的力氣并不比人建一座院落少。

    枯枝是最主要的建材,青葉是“涂料”,草根是“鋼筋”,泥團(tuán)是“水泥”,毛發(fā)和棉絮等則是“家具”。兩只小鳥,飛來飛去銜運,巢也有了“相濡以沫”的氣息。后來我才知道,那兩只鳥是一對小夫妻,就像父親和母親。

    那時,我就想,鳥巢就是樹上的村莊吧,因為同樣住著父親、母親和孩子。

    少不諳事,我可以整天無所事事地游蕩。村莊里玩膩了,我就到樹上的村莊串門。我很想知道它們過得怎樣。黃鸝下蛋了嗎?斑鳩雛兒還光屁股嗎?八哥為啥不唱歌?還有喜鵲,它們一叫,就有喜事,我就能討到喜糖!可它們怎么就是不叫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看不懂村人的事,鳥的事我也不懂?;蛟S,人有人的事,鳥有鳥的事,各忙各的就行了。我不甘心,貓著身子,爬上樹。這“家”看看,那“家”轉(zhuǎn)轉(zhuǎn),偶爾“順手牽羊”。為此,我惹怒過黑卷尾,被它們追到家門口,不敢露面。

    母親數(shù)落我一番。父親捧著雛鳥,一路賠不是,送回鳥巢。我依稀懂得,就像父母疼愛我一樣,鳥也疼愛它們的孩子。樹上樹下,人與鳥過著相同的生活,是我的頑劣,打破了這種和諧。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造次,見到鳥,都客氣地打聲招呼,就像遇到長輩。

    后來,讀到一首詩:“這些用樹枝、稻草、泥巴搭成的房子,群聚在這里……它們是我們筑窩在高處的先人,是我們一直尋找的古民居?!蔽蚁肫饦渖系拇迩f——白云是鏡子,野花野草是河流,人就是植物吧?

    村莊已是別人的村莊。我回來了,但時光回不去了。幾個老人,幾只麻雀,就是村莊的全部。“鳥巢最終裸露出枝頭。冬天藏不住秘密……很多東西將經(jīng)受不起,鳥選擇離開鳥巢,我知道,你選擇離開我?!备改敢蕾酥?,靠著墻,瞇著眼,曬太陽。我的眼睛頓時潮濕了。

    《詩經(jīng)》曰:瑣兮尾兮,流離之子。父母不會這樣控訴我,盡管我也是家的候鳥。他們習(xí)慣了等待,守著冬,候著春,望著“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

    我抬起頭。老槐樹上的那個巢還在,就像父母那樣,端坐在門前,曬著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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