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致明,籍貫江西,現(xiàn)居天峨。20世紀(jì)70年代生。喜歡文學(xué),愛好閱讀。有散文和小小說在《紅豆》《河池文學(xué)》《今朝》《南丹文學(xué)》《天峨文藝》等刊物發(fā)表。
自從去年初次踏上白云生處的村莊頂換,那里的美景就一直讓我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八月初,在王先生的盛情邀請下,我再次踏上了三堡鄉(xiāng)頂換村這塊土地。此次,我們是坐著白色快艇從龍灘天湖逆牛河和納彩河,劈波斬浪逆流而上。只花了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就到達(dá)了王先生位于頂換村八朵屯的軟枝油茶基地。
剛踏上基地,天公就敲出豆大的雨點歡迎我們。站在簡易房檐下避雨,四周的雨景別致。遠(yuǎn)處的山峰,籠罩在白茫茫的雨霧里,猶如出嫁的新娘披了一件婚紗。近處的納彩河,雨點打在河面上,蕩起一圈圈波紋,像千萬只小魚浮在河面戲水。門前的幾株大葉榕,雨點戀上了她,“吧嗒、吧嗒”接著吻。一株株軟枝油茶的葉片上,掛滿著水珠,珍珠般晶瑩圓潤。王先生很是興奮,不時伸出手接住這些來自天空的“客人”,幽默地說:“好!好!喜雨!就是要這么大的雨,我的基地就喜歡這樣的客人。油茶果就需要雨水的滋潤,才能飽滿,含油率高?!?/p>
夏日的天空,像演員在表演,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云開霧散的天空,遼闊明凈。薄薄的云霧,在納彩河上氤氳,像輕煙一樣裊裊升起。王先生信步走出屋檐,向?qū)γ嫔狡律献呷ァD抢?,矗立著一棟還在裝修的房子。雨后的山路,紅土松軟,王先生每踩一步,地上都留下一個清晰腳印。
說起這棟房子,王先生興致勃勃:“我要把這棟房子打造成‘三堡藍(lán)衣壯文化創(chuàng)作基地’。目前我收集有三堡籍書法家作品二十幾幅,美術(shù)家作品十幾幅,文學(xué)作品有詩歌、散文十篇(首),藍(lán)衣壯刺繡五幅,藍(lán)衣壯歌謠四首,都已經(jīng)裝裱好,只等房子裝修完就布置好。同時,我還收藏有藍(lán)衣壯風(fēng)格的肚兜、背帶、繡花鞋,朋友們來到頂換,都可以體驗藍(lán)衣壯民俗文化的魅力……”
王先生話還沒有說完,山路上騎來了幾部摩托車。王先生的侄子,用摩托車來接我們?nèi)ロ敁Q大街吃晚飯和住宿。
山路蜿蜒盤旋,被雨水沖刷得泥濘不堪。摩托車左沖右突,碾過泥濘,泥巴四處飛濺。我坐在摩托車后座,雙手緊緊地抓住貨架鐵管,身體緊緊地貼住司機(jī)。山路另一邊就是懸崖,司機(jī)是個今年才讀大一的毛頭小伙,我害怕他一不小心,就會連人帶車翻下懸崖。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緊張,安慰我說不用緊張,他們頂換的孩子,走這樣的路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摩托車上坡、下坡、左轉(zhuǎn)、右拐。山村的路,像純樸的村民,遇見古樹繞開走,遇見土墳繞過去,寧愿多走一段路,多拐幾個彎,也不愿驚動沉睡的靈魂。山間的云霧,更似有靈性,一會跟隨在我們后面,一會又跑在我們前面,似要為領(lǐng)路。薄薄淡淡的云霧漫過樹梢;漫過安息的靈魂;漫過古老的寨子:里基、油朝、交打、巴令……漫過靜默的山山嶺嶺、溝溝壑壑。想起去年,我初到頂換觀賞的美景,與此時幾乎是一模一樣。高原上的頂換村莊,總是用潔白的云霧來吸引我、誘惑我。
摩托車在顛簸的山路上起伏搖擺,我感覺像坐在了大海里航行的船只上,那些坑坑洼洼,像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拍打著摩托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到達(dá)頂換大街,遙見白龍河像一條霧帶。我突然想,如果把這納彩河和白龍河看作一條寬廣的大河,頂換不就是河上一座風(fēng)景秀美的小島嗎?難怪大家又稱頂換為“臺灣島”!
在頂換大街用過晚餐后,暮靄沉沉,一點一點吞沒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山川、樹林、村寨。暗夜里,山巔上村村寨寨的燈火亮了起來,與夜空的星星遙相呼應(yīng),燦爛了整個夜空。高原的夜風(fēng),刮過王先生侄子家后院,拍打著我們的身體。王先生指著黑夜里的燈火,又要告訴我那些燈火所處的村莊。我卻還沒等他開口,先說出了:納岜屯,三堡屯,拉汪屯,馬達(dá)屯,打蠟屯……王先生笑了,說:“小盧,我都以為你忘記了呢。沒想到過了一年多,你還能準(zhǔn)確地說出這些寨子!”我說:“我哪能忘呢?這些人間天上的燈火,一直在我心里敞亮。”
一夜的清幽美夢在清晨被小鳥清脆的鳴叫催醒。尋聲下樓,發(fā)覺聲音是從后山坡中茂盛的樹林中傳來的,“唧唧——啾啾——”,聲音婉轉(zhuǎn)悅耳。可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蔽覠o法清楚地判斷,它們是藏在哪株樹木上,或是哪一叢灌木中。山林永遠(yuǎn)是它們的樂園。廚房里,傳來窸窸窣窣的刷牙聲、舀水聲。勤勞的頂換村人,在晨曦微露中,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眺望前方,我像是在欣賞一幅丹青水墨畫。一溜斜坡,一直斜到白龍河畔。清晨的白龍河,像一塊綠色綢布一樣,沒有半點皺褶。一團(tuán)云霧,在綢布上緩慢發(fā)酵。遠(yuǎn)方,灰白的云層低矮濃厚,仿佛伸手可及。層層疊疊的群山青黛如墨,淡雅如藍(lán),錯落有致地橫亙在天宇下。天地相接處的一組山峰,像一條波浪線,又像一條匍匐的長龍。站在這樣的一幅畫面前,我的心里幻化出兩個“我”,一個我,像登高臨遠(yuǎn)的君主,踩在群山之巔豪情滿懷;另一個我,面對雄渾的大山,感覺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像張愛玲所說:低到塵埃里。
王先生也下了樓。一番洗漱之后,我和王先生穿過堂屋,來到了頂換大街。一幅山村晨景圖正在大街上展開。
這條頂換大街,與我去年來的時候相比,又有了很大的變化。經(jīng)過一年的建設(shè),大街兩側(cè),已經(jīng)安裝有路燈,新栽有兩排桂花樹。兩旁的居民樓已經(jīng)建好,都是一樣的藍(lán)衣壯風(fēng)格裝飾:刷了白石灰,樓頂裝飾了藍(lán)色的瓦檐,每一層的窗戶上方,都印著粉紅的桐花圖案。三堡的桐花,已經(jīng)成為鄉(xiāng)里乃至縣里的花魁,每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桐花開放,吸引大批慕名而來的游客觀光旅行。
早起的年輕媳婦,穿著嶄新的藍(lán)衣壯服裝,揮著掃帚,勤快地打掃著街道。大街中央,幾條白色的成年狗,打著盹休閑。我悄悄地靠近它們,它們立刻警覺地站立起來,跳在一旁瞪著我,原來它們只是假寐。幾個稚氣未脫的小孩,打開自家虛掩的大門,光著上身,揉著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我們兩個陌生人,眼角流露的疑惑,似欲“笑問客從何處來”。瞧他們沒有睡醒的樣子,一定是被他們的父母催促起床的。
一位穿著藍(lán)衣黑褲的藍(lán)衣壯大嬸,背著背簍經(jīng)過我們身旁,微笑著向王先生問好。兩人站立寒暄。我探頭望見她的背簍里,裝著鐮刀、砍刀、蛇皮袋,她按住背簍的手,短小粗糙,布滿了老繭與傷疤。待大嬸離開,王先生說:“她背著背簍,是要上山去割一種樹的樹皮,這種樹皮,一年割一次,割了能再生,是山里的寶樹。割下來的樹皮,賣給老板,拉到山外加工,制成做鞋的原料。在山上勞作大半天,也可以得百把斤樹皮,一百多元錢?!闭f著話,鈴鐺聲清脆響起,一位包著白色頭巾的大嬸,牽著一匹紅馬走了過來,馬背上,排列著四捆樹皮。馬蹄聲“噠、噠、噠”,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敲出有節(jié)奏的幸福音符。她是要趕往村外收購點,把樹皮賣給老板,換來家里的彩電、冰箱、摩托車以及日常的生活用品。
街道的正前方,是一座小山,挖土機(jī)正在工作,王先生告訴我,這座山要全部鏟平,把街道延長,讓寨子里所有的人家都搬到街面上來住。同時,也把學(xué)校搬到街道上。還要用挖山的土方填溝,建立籃球場、足球場、游泳池、鄉(xiāng)村醫(yī)院、老年人活動中心。以后,頂換人的生活就真正像城市人了。不,還更好,蔬菜是自家種,雞、鴨、鵝、魚、豬、羊,自家養(yǎng)。
王先生鏗鏘有力的話語飛出“山村晨景圖”,回蕩在頂換的上空。未來的頂換,更是讓我憧憬。想到再過一會,我們就要離開這個村莊了,心里還真有點戀戀不舍。
責(zé)任編輯 藍(lán)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