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戈壁的內心懷想石油（組詩）

安順國

一個人的新年

原本冷清的小區(qū)，這時候

不得不堆滿了停止的汽車

使寬敞的路面變得窄小，平坦變得曲折

短短的進出的距離，讓行走的姿勢顯得很累

天并沒有落雪

所有預設的情節(jié)都沒有出現(xiàn)

兒女遠離，在克拉瑪依以東

侍弄青春的節(jié)慶

妻伴著孫兒的嬉戲，雙眼發(fā)呆

褪去了春天的模樣

潤物有聲，吹動熱情

酒香和菜肴封堵了樓道

互致問候的祝詞，成為拾級而上

的階梯

彌新的光照，在晌午

在戈壁，為石油一直傾瀉，移轉

時間是一錘定音的號角

世界在我內心的十字路口

等待出發(fā)的指令

賀詞

未敢發(fā)布的祈愿，在大漠

始終隱于內心，像一粒種子

不會輕易地破土，面對

直上云霄的特價文字

我就是一副石油流淌的樣子

凜冽的風中，很多人說出了祝福，

讓真切的暖流傳播，或許

也是敷衍了事之舉

這些平庸的空泛之詞語，相互碰撞

拼命地搖動了時間的刻度

一年又一年，我都在諦聽

電波劃過的聲音

像一個沒有經(jīng)歷過戀愛的女人

承載著言語之舟，進入了

悲愴、孤寂、夢想和希望的荒蕪之海

我只能止于口，用一種飛翔

向光陰要時間，為躍躍欲試的年景

為欣欣向榮的山河，大地，親人和朋友

為更多期冀的目光，在西域古道

讓半張稿子，一滴石油落滿健康

這一天

一個極其簡單的日子，沒有雪

也該是豐年的開始，此刻

石油正跨越沙丘

在既定的路上

迎向冬日的光芒

在一間名叫偷渡者的酒吧內

我們喝酒，昏暗的燈光下

我們扭動身體，也曾互相纏繞

試圖纏綿得比手中的結婚戒指還緊

然后，一杯接一杯

低沉的音樂，揮霍昏暗

那些剛剛沖決的熱情、體味

已經(jīng)褪去，遠遠地

站成親密和模糊的光影

開始為夢想測溫

你的美貌是靠不住的誘惑

一句話，或許，就是半生的痛

就更別說依依惜別的深淵了

現(xiàn)在我擁你入懷是一種告辭

今天你是否也找錯了傾訴的對象

夜晚

你讓出的航道，原本該是我的

于今，是等待的人遲遲未歸嗎

兩岸雋秀如春，生機顯露盎然

縱使欲望充盈，但是

都不屬于我，包括山巒，堿灘和草場

圓月懸于夜空，溫情而柔弱

我至愛的情景

是你站在暗處，面對我豎起的井架

展開歲月的笑靨

一攬朦朧的幸福的斑痕

站立的寒風，鋒利

隨時都會劃傷你的容顏、愛、夢

和希望

寬敞的路面泛涌光亮

胡楊的枝葉已失去生動

早年的落花，驅趕回家的路

北方落雪了，高山壓低了行云

那本青春的賬冊，我至今都不敢

翻讀

雖然，歡樂在集結在召喚

但你仍在遠離我的地方

個人年鑒

前言。應該是空白

三百六十五天，沒有重量

一直懸著，只等自省之后，

才能折返回來照亮文字

沿用紀年的方式，讓時光

一路看清自己

大事記。于我來說是媚俗，僵硬的

往來餐會一百天，喝盡白酒啤酒紅

酒二百斤

出差、旅行三十次，屬碌碌無為的耗費

追趕婚喪嫁娶，生日，探訪活動五十趟

前赴后繼為禮金，牢牢地為中年之累

鎖住

回眸不見笑語，驚訝中還有驚訝

囫圇吞棗地看了十本書，沒有筆記更沒

有研讀

懶惰和空想在時光中

再挪幾步時間，視線里就更沒有前方

可言了

上班下班，帶著樸素

最惡的念頭每天經(jīng)歷、閃現(xiàn)

我不忍回頭

后記。最終沒有墮落

因為還有愛還有克拉瑪依和石油

五十歲以后

到了這個年紀，性子也變了許多

不溫不火中，把好些事物也都看淡了

于人對事，總想做一個高尚的人

其實，都是內心各種各樣的隱忍和糾結

我是一個普通人，在廣闊的戈壁

一直被恐懼牽著

企盼晉升，害怕失業(yè)，擔心兒女

還要侍奉老人，因為采油

也曾想博取更多的功名，被歲月記錄

端端正正的，像一條汩汩溪流

于今，都為年齡所累了

該明白的都在一目了然之中了

世事有好壞之別，那些人、那些事

那些低級趣味的利刃，面對疼痛

我可以藏于暗夜卻無法讓它泯滅

寬容不應該成為欺騙自己的墓志銘

平和是一回事

現(xiàn)實中，心口不一的人很多

好人好事往往容易忽略

而疤痕就在眼前，無法整形美容

像一株小草

永遠無法抹去被踐踏的經(jīng)歷

現(xiàn)在，我時常懷疑心靈已經(jīng)患病

在有意或無意之間

失去了愛憎的勇氣

一味地背叛良知了

朋友

朋友不是用來行世的名片

就像大漠深處的一眼高產(chǎn)油井

又像一頂皇冠，或一座純色的金礦

是可以被敬仰的

不能輕易擁戴和隨意采輸

朋友不是久旱的荒漠

整日費心處理你的污水

把你的不快，傷痛

一個又一個地填滿

朋友是有滋有味的集合

高貴、樸實，散發(fā)著陳年的醇香

朋友就是朋友，

時聚時散

打開就是一部百科全書

合上就是一種盈滿的想念

一起品茗一起溫暖

很多時候，都各居一地

在燈下，相互解惑

讓往事風生水起

不為悲苦而來

也不為愉悅之事而去

幸福就是幸福，就像青草翻越柵欄

沿一線山泉的叮咚

一路春天一路陽光

生日

接到妻的電話時

才知這事重要

今夜，在克拉瑪依

千里之外，我將邀誰

幸好路邊有一間殘破的小酒館

我可以進入，獨自占據(jù)一張小方桌坐下

待擺弄好酒菜后

便開始慶祝

其實，這世上

每天都不缺祝福之聲

年長的、人到中年的、青年和孩童

天天都有過生日的人

做著壽星

壽面是一定要吃的，一根面兩個荷包蛋

熱鬧的屋里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異鄉(xiāng)客

的存在

泛濫的詞語，在我沒有感覺的感覺中

也討得了一份吉利

或許，這就是人們的期許

我看見我站立的身體越來越沉穩(wěn)

有力和堅韌

生活在向我致意，我向石油致敬

給我一點勇氣

那年，并不是我情愿出走的

因為一種召喚，我無力選擇

寒冷的夜里，我只能懷揣一枚戈壁石

長久地回望

時光荏苒，那些甜蜜

日夜都在經(jīng)過我的身體，像漲潮之水

即使我再次靠近你的呼吸，也無法

觸起波瀾，用歲月的光芒

月影之下，大河灣

把生活的滄桑，用力擠出來

岸上有一座城，有一片蔥郁

向上的草坡，記住了寬闊和沙漠

給我一點勇氣，把遙遠的季節(jié)

花朵盛開的聲音，隱于內心，讓純樸的風

翻山越嶺，說出事物奔流的方向

照亮一個詞語，一個人

可以用一支歌，握住所有溫暖

舉起陽光，像出征的騎士

或為大地的剪影，在時間之上

讓我們彼此看清自己

與友人的電話

放心，不用擔憂

身體還好，明天乘火車去

我離開的日子已近半個世紀，不敢想

一想起來總是不安，有一種酸楚

童年的時光，已經(jīng)模糊

我在克拉瑪依出生，按慣例

該是新疆人，這種溯源的奢望

在滿懷崇敬的內心，一直溫潤有余

你推動歲月的聲音，讓我的記憶所剩

無幾

事物的光輝，像一場持續(xù)不斷的運動

展開了婚姻一樣的芬芳，平凡而幸福

接連起伏的唱詞，在夜空

傳來大漠，戈壁，草坡和林木壯闊的頌歌

謝謝你，給了我力量

讓我可以平靜下來，面對回想

在一條大路上，走向歸途

或許，真的，是到了這把年紀的緣故

很多事怎么也抹不去，忘不了

雖然，這里或那里都已物是人非了多年

但我總是沉溺于那時的場景

那時的樸實，那時的光陰

在一種溫暖里，撿拾美好，不由自己

我被你驅使，我看見

風折斷了山谷，正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