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 默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
汪藻疑詩考辨
戎 默
汪藻(1079—1154),字彥章,號浮溪,饒州德興人,宋代南渡時期十分杰出的文學(xué)家和學(xué)者。其駢文尤為當時人所重,號為“中興第一”。其詩歌雖不及其駢文的影響力大,但時人及后世論者亦多有稱道者,孫覿在《宋故顯謨閣學(xué)士左大中大夫汪公墓志銘》中云:“以大手筆稱天下,典冊施于朝廷,樂歌見于郊廟。鴻文碩學(xué),暴耀一世,人知其名,家有其書。而詩律高妙,興寄深遠,亦非近世詩人之所能及?!?(宋)孫覿:《鴻慶居士集》,《全宋文(一六一)》,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4頁。即以詩文雙美稱之。而后世詩論家亦多褒揚其詩之語,呂留良《宋詩鈔》論其詩云:“高華有骨,興寄深遠。”*(清)呂留良等:《宋詩鈔》,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491頁。賀裳《載酒園詩話》稱其詩“意氣高曠,一往俊逸,亦與大蘇仿佛?!?郭紹虞編選、富壽蓀校點:《清詩話續(xù)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440頁。而近人錢鐘書先生也認為他的詩歌能脫出江西風(fēng)氣而學(xué)蘇,并可稱當時之佼佼者,他在《宋詩選注》中說道:“北宋末、南宋初的詩壇差不多是黃庭堅的世界,蘇軾的兒子蘇過以外,像孫覿、葉夢得等不卷入江西派的風(fēng)氣里而傾向于蘇軾的名家,寥寥可數(shù),汪藻是最出色的?!?錢鐘書:《宋詩選注》,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8年,第135頁。在錢先生的中文筆記中,又論其詩云:“彥章五七古亦雅練,五七律工于對仗,自是四六作手本色。七律尤俊健?!?錢鐘書:《錢鐘書手稿集·中文筆記(二)》,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年,第275、276頁。錢先生論詩向來獨具慧眼,頗有見解,可見,汪藻的詩歌創(chuàng)作水平很高,得到了當時及后世論者的認可,在其所處的時代當稱一流。
關(guān)于汪藻的詩歌,亦有一較為著名的公案,即其詩集中一些詩歌的歸屬問題。汪藻詩集中的部分詩歌亦見于石敏若的《橘林集》中,《苕溪漁隱叢話》卷五十三云:
苕溪漁隱叢曰:石敏若《橘林文》、汪彥章《浮溪集》今并行于世,二集之詩相犯甚眾,不可概舉。如“鳥聲應(yīng)為故人好,梨雪欲將春事空”“山色總兼溪色好,松聲長作雨聲寒”“負郭生涯千畝竹、長年心事四愁詩”“千里江山漁笛晚,十年燈火客氈寒”“日邊人去雁行斷,江上秋高風(fēng)葉寒”“天闊鳥雙下,山寒人獨歸”、及《阻風(fēng)余干渡》、《詠水晶數(shù)珠》、《次蘇養(yǎng)直韻》、《寄黃元功》、《阻風(fēng)雨辟邪渡寄王仲誠》、《客至》、《夏夜示友人》等詩,皆全篇見于兩集,未知果誰作邪?設(shè)或此諸詩皆彥章作,則《橘林文》中好詩本來無多子,儻去此,遂空冀北之群矣。*(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2年,第362頁。
胡仔記錄了其時汪詩與石詩“相犯甚眾”的情況,還列舉了六聯(lián)斷句與七首詩題,言“皆全篇見于兩集,未知果誰作邪”,可見汪石二人詩集中頗有互見重出之詩,而生于北宋末年而生活在兩宋之際的胡仔*胡仔生于宋徽宗大觀四年(1110)卒于宋孝宗干道六年(1170),年輩稍晚于汪藻??蓞⒖慈~當前《胡仔生平考述》(《湖州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6年第6期)一文。,已不能辨這些詩的究竟是誰了。
石敏若即石懋,字敏若,蕪湖人,工詩,嘗為黃庭堅所贊賞,稱其云“才似謫仙惟欠酒,情如宋玉更逢秋”,自號橘林居士,有《橘林集》?!?嘉慶)蕪湖縣志》卷十三《人物志》記其事跡最詳,言“弱冠登元符三年進士”,元符三年(1100)石懋當是二十歲左右,則其生年為元豐三年(1080)左右,與生于元豐二年(1079)的汪藻所差無幾,石懋“卒年三十四”,自元豐三年(1080)后推三十四年,乃政和四年(1114),則石懋的卒年當在此時前后,即徽宗政和年間。則石懋英年早逝,未經(jīng)歷宋室南渡的歲月,但與汪藻生年相近,屬于同輩。
從這則材料的最后一句看,胡仔似乎比較傾向?qū)⑦@些詩歸于汪藻名下,然其又用了“設(shè)或”一詞,表明了他對此莫衷一是的態(tài)度。此后一些詩話、詩歌總集中亦有涉及此條公案者,如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三《宋朝警句》中即將“負郭生涯千畝竹、長年心事四愁詩”“千里江山漁笛晚,十年燈火客氈寒”二句選入,下注“石敏若”,認為詩句的作者是石懋,但未作出說明。*(宋)魏慶之:《詩人玉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9年,第84頁?!端卧娂o事》卷三五“石懋”條下則引《苕溪漁隱叢話》中所舉詩句,但又并引《苕溪漁隱叢話》此條,則知其對詩句的作者歸屬亦不能判斷。*(清)厲鶚:《宋詩紀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904頁。而今人編《全宋詩》時,雖未將《叢話》中提到的詩句收入石懋名下,但在石懋“雁南雪花大于掌”句下加按語云:“《叢話》前集卷五三‘汪彥章’條,收有石懋《橘林文》斷句六聯(lián),并指出與汪藻《浮溪集》相犯。今這六聯(lián)已入汪藻詩,故不再收入。”*傅璇琮等:《全宋詩(二五)》,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5年,第16885頁。亦對此事采取兩可的態(tài)度,并未深考。
石懋的《橘林集》早已亡佚,集中收詩的情況已不可考,而今本的汪藻《浮溪集》乃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佚而成,亦非當時原本,所以,考證當時文本收詩情況已不可能,似乎對這些詩的作者問題已經(jīng)不可再進一步深入討論。不過,今本《浮溪集》收入了一部分《叢話》所提及的疑詩,尤其所舉的六句斷聯(lián),其全詩都可見于今本《浮溪集》。那么,也許可以換個角度,從文本本身出發(fā),結(jié)合汪藻與石懋的生平事跡,考察一下這些詩的寫作背景,也許從而可以判斷詩的作者。本此,筆者試對今本《浮溪集》中收錄的疑詩的寫作背景進行考察,以期可以確定詩的作者:
一、 “鳥聲應(yīng)為故人好,梨雪欲將春事空”一聯(lián),見《浮溪集》卷三一,全詩題作《喜汪發(fā)之見訪并簡婺源江明府》,詩云:“怪底青燈綴玉蟲,忽傳車馬到溪東。鳥聲應(yīng)為故人好,梨雪欲將春事空。老去淵明三徑在,病來彌勒一龕同??偝窒嘁妴柹溃瑸閳蟀賾n如夢中?!?(宋)汪藻:《浮溪集》,《四部叢刊初編》影印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上海:上海書店,1989年。以下引《浮溪集》處皆用此本,不再出注。汪發(fā)之,婺源人,處士?!陡∠肪硪话擞小洞湮⑻糜洝肺?,云:“吾宗發(fā)之以豪自喜,讀書強記,談笑多聞,頗欲以事業(yè)文章見世。一旦悉棄去不學(xué),學(xué)所以治心養(yǎng)性者,買田三靈山之陽,前瞰大川,旁眺諸嶺,筑翠微堂以居,藝蘭種竹其下,日與賓客飲酒賦詩,徘徊周覽,蓋將老焉。其意以謂世之有聲有色者,未有不爭而得,亦未有不終磨滅者。惟山水之娛人,無事于爭,且庶幾可以長存,故吾有以取之,蓋不學(xué)淵明而暗與之合……若夫山間之四時朝暮,可喜可愕,他日與發(fā)之共之者,酒杯流行,尚能賦其一二?!薄拔嶙诎l(fā)之”即汪發(fā)之,按此文可證汪藻與汪發(fā)之二人交游頗深,相約飲酒、賞景、作詩。又將汪發(fā)之比作陶淵明,正與詩中言“老去淵明三徑在”一語合,可見這首詩與汪藻的交游情況及經(jīng)歷較為符合。石懋資料過少,雖不能排除其與汪發(fā)之亦有交往的可能性,但汪發(fā)之為處士,并無仕宦經(jīng)歷,交游面甚窄,與汪藻有交往乃因與其同宗關(guān)系,與石懋有交往的可能性很小。因此,這首詩是汪藻寫的可能性較大。
二、 “山色總兼溪色好,松聲長學(xué)雨聲寒”一聯(lián),見《浮溪集》卷三一,全詩題作《傅沖益久不得書》,詩云:“經(jīng)年坐久一蒲團,幽鳥時呼到曲欄。山色總兼溪色好,松聲長學(xué)雨聲寒。那將俗物關(guān)心事,只擬晴窗想鼻端。已作生涯蠶事老,故人誰肯報平安。”按孫覿《鴻慶居士集》卷三四《宋故左承議郎權(quán)發(fā)遣和州軍州事傅公墓志銘》云:“余政和間,蒙恩校中秘書,而傅公沖益亦以編修《九域圖志》寓直省中,與余為同舍郎,相好也。”*《全宋文(一六一)》,第10頁。則知傅諒友在政和年間入秘書省之《九域圖志》所編修《九域圖志》。而同卷《宋故顯謨閣學(xué)士左大中大夫汪公墓志銘》言汪藻“除《九域圖志》所編修官,改宣德郎。遭陳國夫人之喪,免喪。”*《全宋文(一六一)》,第14頁。據(jù)《浮溪集》卷二十五《夫人陳氏行狀》汪藻母親卒于政和五年,則汪藻入《九域圖志》所亦在政和年間,故汪與傅同入《九域圖志》所,當有所交往?!?嘉慶)蕪湖縣志》卷十三《人物志》中關(guān)于石懋事跡的記載,石懋雖年少登第,又中博學(xué)宏詞科,不久便得罪梁師成,排摒遠州,又早卒,似與傅諒友的交往機會不大。因此,這首詩亦是汪藻作的可能性較大。
三、 “負郭生涯千畝竹、長年心事四愁詩”一聯(lián),見《浮溪集》卷三一,全詩題作《次韻李元亮》,詩云:“水宿山行十日歸,李侯應(yīng)恨尺書遲。遙知雨別風(fēng)流后,直到秋高木落時。負郭生涯千畝竹,長年心事《四愁詩》。與君家世如兄弟,歲晚同為丘壑期。”李元亮,建昌人,《紫微詩話》言元亮字光祖*(清)何文煥:《歷代詩話》,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374頁。,《觀林詩話》則云字光祿*丁福保:《歷代詩話續(xù)編》,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125頁。,未知孰是。祖父李莘字野夫,為李常之兄,黃庭堅伯舅,黃《送舅氏野夫之宣城》中的“舅氏野夫”即是李莘?!度蔟S隨筆》卷三“李元亮詩啟”條,敘其與蔡薿交游事及箋啟為蔡薿所賞事甚詳。按向子諲《水調(diào)歌頭序》云“大觀庚寅,閏八月秋,薌林老、顧子美、汪彥章、蒲庭鑒時在諸公幕府間,從游者洪駒父、徐師川、蘇伯固及李商老兄弟。是夕,登臨賦詠,樂甚。”*(宋)向子諲《酒邊詞》卷上,明刻宋名家詞本。張元干《蘇養(yǎng)直詩帖跋尾》亦云:“往在豫章,問句法于東湖先生徐師川,是時洪芻駒父、弟琰玉父、蘇堅伯固、子庠養(yǎng)直、潘淳子真、呂本中居仁、汪藻彥章、向子諲伯恭為同社詩酒之樂,予既冠矣,亦獲攘臂其間,大觀庚寅、辛卯歲也?!?(宋)張元干《蘆川歸來集》卷九,《全宋文》第182冊,第415頁。則知汪藻在大觀四、五年間任江西提學(xué)時,嘗與徐俯、蘇堅、蘇庠、李彭、向子諲、洪芻等人在豫章結(jié)社唱和,而洪芻《老圃集》卷下有《次李元亮韻》一首:“邂逅何曾十日飲,乖離細數(shù)七年遲。酂侯廟下相逢處,揚子橋頭握別時。猶喜夫君誦新作,自憐衰病豈能詩?平生流水高山意,綠綺朱弦付子期?!?傅璇琮:《全宋詩》第22冊,第14486頁。與汪藻用韻相同,李彭《日涉園集》卷八有《次韻答仲兄元亮》:“楊柳江頭人跡稀,心隨鐘度遠山遲。忽傳憶弟看云句,想見流觴曲水時。人比封胡終有恨,韻低徐庾敢言詩?青春欲謝子規(guī)叫,莫惜歸帆赴后期?!?傅璇琮:《全宋詩》第24冊,第15940頁。亦用此韻,此外李彭集中同卷尚有《用元亮韻寄駒甫》、《用元亮韻答師川篇末見寄》、《復(fù)用遲字韻呈元亮》*以上三首分別見《全宋詩》第24冊,第15940、15941頁。,皆用此韻,可知“遲字韻”乃這次豫章唱和反復(fù)唱和之韻,李元亮亦參與到這次唱和中,當是向子諲《水調(diào)歌頭序》所云“李商老兄弟”之一。汪藻亦列豫章唱和的詩人名單之中,則此《次韻李元亮》詩當是汪藻參與遲字韻唱和時所作,為其所作無疑。
四、 “千里江山漁笛晚,十年燈火客氈寒”一聯(lián)及“日邊人去雁行斷,江上秋高風(fēng)葉寒”一聯(lián),見《浮溪集》卷三一,題作《次韻向君感秋二首》,其一:“且欲相隨苜蓿盤,不須多問沐猴冠。菊花有意浮杯酒,桐葉無聲下井欄。千里江山漁笛晚,十年燈火客氈寒。男兒幾許功名事,華髪催人不少寛?!逼涠骸跋蚝钪趔艘馇Ю铮蠟樗讖楊^上冠。何時盛之青瑣闥,妙語付以烏絲欄。日邊人去雁行斷,江上秋高楓葉寒。向來叔度儻公是,一見使我窮愁寬?!贝颂帯跋蚓敝赶蜃又N,子諲字伯恭,開封人。哲宗元符三年以外戚恩補假承奉郎?;兆谛统酰窗l(fā)運司主管文字。七年,為京畿轉(zhuǎn)運副使兼發(fā)運副使。高宗建炎二年,知潭州。紹興元年知鄂州,主管荊湖東路安撫司,因曹成兵變事,提舉江州太平觀。起知廣州,未幾致仕。尋起知江州,改江東轉(zhuǎn)運使。紹興八年,徙兩浙路轉(zhuǎn)運使,除戶部侍郎,尋出知平江府,后以不肯拜金詔致仕。卜居臨江軍,號所居之處為“薌林”。汪應(yīng)辰《文定集》卷二一有《徽猷閣待制直學(xué)右大中大夫向公墓志銘》、胡宏《五峰集》卷三則有《向侍郎行狀》,《宋史》卷三七七有傳。向子諲《酒邊詞》卷上《水調(diào)歌頭序》中記錄了與汪藻等人于大觀四年前后在豫章結(jié)社唱和之事,蓋當時汪藻與之相識。又《宋史》卷三七七《向子諲傳》:“金使議和將入境,子諲不肯拜金詔,乃上章言:‘自古人主屈己和戎,未聞甚于此時,宜卻勿受。’忤秦檜意,乃致仕?!?(元)脫脫等:《宋史》,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1643頁。又《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一二三:“(紹興八年十一月),徽猷閣直學(xué)士右朝議大夫知平江府向子諲轉(zhuǎn)一官致仕。時金人所遣詔諭使將入境,子諲不肯拜敵詔,乃上章乞致仕,秦檜許之?!?(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2303頁。則知向子諲紹興八年因不拜金詔忤秦檜而罷官。是二詩中,“且欲相隨苜蓿盤,不須多問沐猴冠”一聯(lián),用《唐摭言》中薛令之及《漢書·項籍傳》“沐猴而冠”的典故,言向君甘守貧困而不愿尸位素餐。而“向侯拄笏意千里,肯為俗彈頭上冠”上句則用《世說新語》王子猷的典故,贊揚了向子諲不同世俗的精神,下句則用了《漢書·貢禹傳》中“貢禹彈冠”的典故,顏師古注云:“彈冠者,且入仕也?!北砻髁讼蚓藭r未仕的身份,與向子諲紹興八年致仕的經(jīng)歷亦較為相合。則是詩即有可能是作者與致仕之后的向子諲相互酬答之作,汪藻與向子諲于大觀年間早有交游唱和的事跡可考,紹興八年亦尚在世*汪藻卒于宋高宗紹興二十四年,見孫覿《宋故顯謨閣學(xué)士左大中大夫汪公墓志銘》。,而石懋卒于北宋政和年間(見前),亦未見向與之交游的材料,故這兩首詩亦基本可以確定是汪藻所作的。
五、 “天闊鳥雙下,山寒人獨歸”一聯(lián),見于《浮溪集》卷三十,全詩題作《過臨平》,詩云:“一別九霄路,風(fēng)煙長滿衣。已成身老大,無復(fù)世輕肥。天闊鳥雙下,山寒人獨歸。曉來何似雨,春水半巖扉。”按是詩透露出可考稽生平事跡的信息不多,似不好判斷。但詩云“一別九霄路”,而“九霄”在古人詩文中多指帝王近邊,此句似透露出作者乃作于自帝王近邊出外的途中,詩題言“過臨平”,則臨平當據(jù)都城或行在不遠處。《咸淳臨安志》卷二十《疆域五·諸鎮(zhèn)》:“臨平鎮(zhèn),在府之東四十五里。”可知臨平在臨安附近。按高宗南渡后初期,曾移蹕數(shù)地,紹興后,行在亦曾在越州(紹興元年改名紹興府)、臨安等地轉(zhuǎn)換,紹興八年方定都臨安。則似《過臨平》的創(chuàng)作時間當在行在在臨安時,即南宋紹興以后。而前文言石懋卒于北宋政和年間,則此詩為石懋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很小,應(yīng)該是汪藻作的。
六、 《阻風(fēng)雨辟邪渡寄王仲誠》,見《浮溪集》卷三十,題作《阻風(fēng)雨辟邪渡寄王仲成》,王仲成或王仲誠,人不可考,詩中亦無甚信息可考見作者交游行跡,不能判斷詩為誰作,惟《(同治)南昌府志》云:“武陽渡,在長定鄉(xiāng),去城三十五里,即辟邪渡也。通進賢、撫州大路?!眲t辟邪渡在今江西南昌附近(宋時屬洪州),汪藻為曾于大觀元年為江西提舉學(xué)事司干當公事,正在洪州,有寫此詩的可能?!对佀?shù)珠》見《浮溪集》卷三十,題作《水晶數(shù)珠》詩,乃一首詠物詩,不可考其寫作背景。
另外,《阻風(fēng)余干渡》、《次蘇養(yǎng)直韻》、《寄黃元功》、《客至》、《夏夜示友人》數(shù)首則不見今本《浮溪集》,無從考證,不過《次蘇養(yǎng)直韻》中的蘇養(yǎng)直,即蘇庠,正是汪藻于大觀四五年間于豫章結(jié)社唱和的詩人之一(詳見上文引向子諲《水調(diào)歌頭序》及張元干《蘇養(yǎng)直詩帖跋尾》),可能也是汪藻所作。
綜上可見,《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五三所記載的汪藻與石懋詩相犯之詩,從今存汪藻《浮溪集》中尚有的篇目來看,其中多數(shù)是汪藻所作可能性大,當屬汪藻為是;另有數(shù)首則不可考,不能判斷為何人所作,但亦無為石懋所作的證據(jù)。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