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外漢音譯的意義關(guān)聯(lián)

劉祥清

(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長沙 410205)

論外漢音譯的意義關(guān)聯(lián)

劉祥清

(湖南第一師范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長沙 410205)

外漢音譯與意義密切相關(guān)，表現(xiàn)在：外漢音譯本質(zhì)上是利用假借譯音代義，譯音漢字選擇上無法避開漢字的字面意義，譯音漢字認知上遵循漢語使用者的“集體無意識”和外漢音譯詞使用上的有意利用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等。

音譯；外漢音譯；意義

翻譯是意義的語際轉(zhuǎn)換，翻譯的作用對象是意義。意義的正確、完全轉(zhuǎn)換是翻譯的理想歸宿和終極目標(biāo)。從方法上講，有意譯音譯兩種。20世紀(jì)20年代，意譯也稱“義譯”。很多人認為意譯與意義直接相關(guān)，而音譯的直接相關(guān)度不大。實際情況是，音譯過程中意義如影隨形，外漢音譯尤其明顯。

一、外漢音譯譯音代義，以變通方式實現(xiàn)意義語際轉(zhuǎn)換

意義語際轉(zhuǎn)換過程中，我們首先想到的方法是意譯。意譯是意義語際轉(zhuǎn)換的理所當(dāng)然的常規(guī)方法。但語言之間客觀地存在可譯性限度[1]，意譯有其不足或無可奈何之處①關(guān)于意譯的不足，名家多有論述，筆者亦有歸納，詳見筆者《音譯與可譯性限度的消解》(中國科技翻譯，2010( 2) :38-41，60)。中國翻譯史上20世紀(jì)初那次有名的音譯大討論中，章士釗，朱自清等也有論述，詳見陳福康《中國譯學(xué)理論史稿》(修訂本)(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0年版，p172-182，249-254)。楊枕旦在《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上曾以系列科技術(shù)語翻譯雜議形式提供了大量有利例證。，不可避免地做不到萬能，需要一種方法來輔助。于是，音譯應(yīng)運而生。

音譯(Transliteration)，顧名思義，是通過記錄外語詞的語音形式借用詞語的方法，是“平常一個語言甲借語言乙里的一個詞就是取乙的某詞改用甲的音系里的可能的音當(dāng)一個新詞來用”[2]。J.C. 卡特福德(J.C. Catford)曾研究過音譯，將音譯過程分成三步驟：1)用譯出語的語音單位代替譯入語的字母，2)用譯入語的語音單位轉(zhuǎn)寫譯出語的語音單位，3)將譯入語的語音單位轉(zhuǎn)換成譯入語的字母或其它書寫單位[3]。

從以上趙元任老先生的定義和J.C.卡特福德的音譯三步驟可以看出，音譯所做的，是在譯出語和譯入語之間建立語音聯(lián)系、確定相同或相似語音、用譯入語字母或書寫單位轉(zhuǎn)換替代譯出語語音，形成一個音譯詞。這個詞在譯入語中本來不存在，它被譯者人為規(guī)定為譯入語的對等詞匯形式(equivalent)，被譯者“賦予”了與原詞全部或部分意義相同或相當(dāng)?shù)囊饬x。音譯詞形成后，翻譯過程完成，翻譯目的達到。

由此可以看出，意譯音譯的不同點在于意義語際轉(zhuǎn)換方法不一樣，意義轉(zhuǎn)換媒介不一樣。所謂意譯，就是以譯出語的文字符號的意義直接作為意義轉(zhuǎn)換媒介來實現(xiàn)意義轉(zhuǎn)換[4]46。它可能的實現(xiàn)途徑有：1)在譯入語中找到意義相同或相當(dāng)?shù)脑~匯形式;2)通過語義再生手段賦予譯入語原詞一個新的相當(dāng)?shù)囊饬x;3)利用譯入語原字原義組合成一個新詞，直接地實現(xiàn)意義語際轉(zhuǎn)換。而音譯則是選擇譯出語語言符號的語音作為意義轉(zhuǎn)換媒介，在譯入語中找到與譯出語語言符號讀音相同或相似的符號來譯寫，并將最終的譯寫結(jié)果整體地、人為地“賦予”與原符號相同的意義[4]46。它可能的實現(xiàn)途徑是，以音似為基礎(chǔ)，從譯入語原字原詞中選擇現(xiàn)成的字詞或創(chuàng)設(shè)新字新詞，采用摹其音、借其形、舍其義的方式來對應(yīng)。概括來說，音譯著眼點雖是語音形式，但作用點是意義，落腳點是意義的語際轉(zhuǎn)換。音譯是譯音代義，是用變通的方法實現(xiàn)意義的語際轉(zhuǎn)換。從這點來說，音譯意譯殊途同歸。

二、外漢音譯利用假借機制，譯音表義

音譯，究其實質(zhì)，就是假借。

假借是漢字“六書”之一。許慎《說文敘》中說：“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也就是說，古漢語中的某個“詞”，本來沒有替它造字，依照它的聲音“假借”一個同音的字來寄托這個“詞”的意義?！皬奈淖謱W(xué)角度來看，音譯實際上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六書的假借機制，即所謂‘本無其字，依聲托事’”[5]108。

外漢音譯，就是以語音為基礎(chǔ)，以音同或音似為原則，在漢語中選擇現(xiàn)成漢字或創(chuàng)造新漢字來對譯外語語詞。外漢音譯根據(jù)譯音漢字的來源可以分為選擇現(xiàn)有漢字音譯和新創(chuàng)漢字音譯兩種形式[6]242-243。不管哪種形式，所選的譯音漢字是都是記音符號。我們選取了這個漢字的字形，利用了它的語音，但去除了它的字義。這樣的譯音漢字組合起來的漢語新詞，是連綿詞，本身無法分解。比如，俄語中的“Большевик”，20世紀(jì)初介紹引進中國時，漢語中沒有對應(yīng)的詞(所謂的“本無其字”)，就依其讀音，在漢字中選擇有相似讀音的漢字(所謂的“依聲托事”)，組成了一個漢語新詞“布爾什維克”。這五個字中的任何一個，都只是記音符號。

外漢音譯過程中，譯者采用依聲托事方式，將之假借過來，整體地、人為地規(guī)定為原俄語詞的漢語對應(yīng)形式，人為地賦予了與原詞相當(dāng)?shù)囊饬x。音譯就這樣譯音表義，以曲折的方式實現(xiàn)意義轉(zhuǎn)換，達到交際目的。

三、外漢音譯詞形成和認知無法避開譯音漢字字面意義

J.C. 卡特福德的音譯三步驟在外漢音譯時表現(xiàn)出一種特殊性，即三步驟歸結(jié)為一點，即音譯字選擇[7]36。外漢音譯詞形成中，我們選擇漢字作為記音符號。主觀上講，我們選擇這個譯音漢字，是借其形，摹其音，舍其義。但譯音漢字和漢語中的其它漢字一樣，音形義三位一體?？陀^結(jié)果上講，我們選擇的或者新創(chuàng)的都是有意義的漢字，是音形義三位一體的語言符號。所以說，譯音漢字選擇中，我們無法割裂漢字音形義三位一體的本來特征，因而也無法避開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第31屆夏季奧運會將在巴西城市Rio de Janeiro舉行。該城市音譯為“里約熱內(nèi)盧”，簡稱“里約”。這里的“約”只是一個記音符號，與它的本來意義無關(guān)。2016年巴西里約奧運會女足亞洲區(qū)預(yù)選賽中中國女足提前一輪獲得晉級奧運會資格。網(wǎng)易新聞3月8日、中國青年網(wǎng)3月9日新聞題目分別為“風(fēng)雨兼程，女足赴‘約’”，“中國三大球齊整赴‘約’”。預(yù)選賽最后一輪結(jié)束后，中國女足獲第二名。北京衛(wèi)視3月10日“北京您早”節(jié)目以“戰(zhàn)平澳大利亞，中國女足如愿赴‘約’”為題對此進行報道?！案啊s’”一詞的使用，就是外漢音譯無法避開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的例證。

漢語中同音字、多音字占優(yōu)勢。若不計聲調(diào)，漢語中的一個音節(jié)平均對應(yīng)20個漢字[8]。另外，音譯過程中存在音譯原詞的語音準(zhǔn)確性，語言的地域差異(如大陸和港澳臺漢語的用字差異)，譯者個人因素(如所持方言，個人偏好)和譯音漢字的修辭取向等問題。這使得譯者在確定譯音漢字時，有很大的主觀自由度。如英語chocolate的音譯形式就有朱古力、巧克利、巧格力、巧古力、巧可力、查古列、查古律、勺古力、諸古力等。

譯音漢字選擇時，一方面無法避開它的字面意義，另一方面又有很多因素導(dǎo)致譯音漢字選擇的自由度，這就使得漢語使用者(包括漢語譯者)在譯音漢字的認知上，和一般漢字認知一樣，出現(xiàn)因形見義、以形顯義、依形索義的思維定式，或稱“集體無意識”。“茉莉”的草字頭可以因形索義，能起意義提示作用，取代“沒利”或“末麗”成為梵語mallika的音譯形式。英語Aids的原來的音譯形式“愛滋病”中的“愛”“因形見義”后會出現(xiàn)意義誤解而被“艾滋病”取代。前不久有一場著名的圍棋人機大戰(zhàn)，對弈一方為谷歌公司開發(fā)的圍棋軟件AlphaGo，音譯成“阿爾法狗”，其中的“狗”字的選擇是有意為之。AlphaGo即將拿下第三局，3:1領(lǐng)先時，網(wǎng)易直播中的講棋嘉賓曾詼諧地說“這只狗又贏了?！薄斑@只狗”三個字是我們漢字認知上的“集體無意識”的又一例證。

漢字認知上的“集體無意識”讓我們“就著原來的譯音再應(yīng)用傳統(tǒng)的‘飛鳥安禽、水族著魚’的辦法把它們寫成諧音字”[9]，或形成“音譯義”[10],或譯音漢字“音譯增義”[11]，或出現(xiàn)“意義別解”[12]。

四、外漢音譯詞使用中巧妙利用譯音漢字字面意義能夠豐富漢語表現(xiàn)手段

綜上所述，外漢音譯的特殊性決定了外漢音譯只取其音、不取其義很多時候只不過是一廂情愿。既然我們做不到只取其音、不取其義，那就會想著法子，就著我們漢字認知上的“集體無意識”，既取其音，又取其義，巧妙運用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豐富漢語表現(xiàn)手段。

音譯詞使用中，巧妙利用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能使得語言新穎，凸顯語言智慧。2016年世預(yù)賽中國男足最后一戰(zhàn)對卡塔爾，《羊城晚報》3月28日新聞題目是“國足完整備戰(zhàn)世預(yù)賽 出線靠運氣刷‘卡’靠實力”。此處“卡”字來自于音譯詞“卡塔爾”，本是記音符號的“卡”，因形見義地與現(xiàn)代日常生活中的刷卡相聯(lián)系之后，“刷‘卡’”一詞橫空出世，新穎有趣，魅力凸顯。在謎語、幽默、笑話和相聲等語言文字游戲中，設(shè)計特定語境，巧妙利用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與音譯詞意義形成對照，相映成趣，語言也因此生動活潑、詼諧幽默。如：“從前柬埔寨有一個老公公，大家叫他阿拉伯。有一天，他帶著墨西哥去爬山，當(dāng)爬到新加坡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只頭上長著好望角的巴拿馬。他嚇得出了一身阿富汗，拔腿跑進了名古屋，趕快關(guān)也門，結(jié)果碰掉了一顆葡萄牙?！?楊暢《巧妙的回答》，《故事會》2000年6期)。

音譯詞使用中，巧妙利用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能直接準(zhǔn)確地表達言語者的感情色彩。人名地名翻譯中，Hugo 音譯為“囂俄”或“雨果”，Yeats 音譯為“夏芝”或“葉慈”，Pittsburgh 音譯為 “匹茲堡”或“痞子堡”，Maryland 音譯為“馬里蘭”或“馬驢欄”，Wahington音譯為“華盛頓”或“花生屯”，Oregon 音譯為“俄勒岡”或“餓狼崗”，La Jolla 音譯為“拉荷亞”或“老虎崖”，感情色彩自是不同[13]179,182-183。楊全紅改Loch Ness(尼斯湖)和Loch Lomond(羅夢湖)為“若詩湖”、“若夢湖”，徐志摩改Firenze(佛羅倫薩)為“翡冷翠”，胡適將康奈爾大學(xué)所在地Ithaca音譯為“綺色佳”，周策縱改威斯康辛大學(xué)所在地Madison(麥迪遜)為“陌地生”，原因都在于以此寄托自己的思想感情。NASDAG(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ecurities Dealers Automated Quotation System)一般音譯為“納斯達克”。它曾因不公正對待中國上市公司而被稱為“那廝搭客”，一個“廝”字凸顯其感情色彩。

巧妙利用譯音漢字的字面意義，能收到很好的修辭效果。關(guān)于漢語中譯音漢字與修辭效果的研究較多，主要有陳舒眉[14]、潘勃[15]、尹建新[16]、周日安[17]、潘國英[18]、鮑文[11]、徐義云[19]、楊全紅[13]、劉麗華、劉祥清[20]等。在此特別說明的是，筆者[6]244稱之為詼諧音譯的、類似文字游戲的音譯，如：fair play：公平競爭、費厄潑賴，husband：丈夫、黑漆板凳，commission：傭金、孔密兄，doctor：醫(yī)生、多看透，Espranto：世界語、愛斯不難讀，gentleman：紳士、尖頭鰻，ladies：女士們、累得死，mister：先生、密斯偷，shopping：購物、血拼，sentimental：傷感、酸的饅頭，university：大學(xué)、由你玩四年，等。這些外語詞，在已有較為固定的意譯詞的情況下，采用其音譯形式，所選漢字的字面意義與原詞所指稱的概念在內(nèi)容上產(chǎn)生巨大的反差，一方面起到詼諧幽默或諷刺挖苦的修辭作用，另一方面體現(xiàn)了言語者的語言智慧，凸顯了語言魅力。

五、 結(jié)語

因為漢字的獨特表意性和漢語使用者漢字認知上的“集體無意識”，外漢音譯區(qū)別于其它語言之間的音譯，與意義之間的關(guān)系也更為密切。這體現(xiàn)在外漢音譯本質(zhì)上是利用假借、譯音代義，實現(xiàn)意義語際轉(zhuǎn)換，也表現(xiàn)在外漢音譯詞的形成、認知和使用上。認識外漢音譯的這一特殊性，有利于深入理解外漢音譯本質(zhì)，準(zhǔn)確把握外漢音譯方法，正確認識外漢音譯在豐富漢語語言表現(xiàn)手法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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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吳曉紅]

Close Relationship of F-C Transliteration with Meaning

LIU Xiang-q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205, China)

F-C transliteration (Transliteration from a foreign language into Chinese) is closely related with meaning, which is illustrated by the following facts: F-C transliteration being in nature for the purpose of inter-lingual shift of meaning; the literal meaning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 chosen for transliteration not to be ignored in the formation of the transliterated words;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character being subject to the so-called “collective sub-consciousness” of Chinese speakers; and the literal meaning of the character being always deliberately taken advantaged of in the use of the transliterated words.

transliteration; F-C transliteration; meaning

2016-05-10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課題“音譯字選擇與音譯詞規(guī)范研究”(11YJA740054)；全國高校外語教學(xué)科研項目“音譯漢化研究”(HN-0029-A)

劉祥清(1967-)，男，湖南祁陽人，教授，碩士生導(dǎo)師，主要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翻譯史。

H315.9

A

1672-1101(2016)06-008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