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鵬宇
(常州幼兒師范學校師范教育部,江蘇 常州 213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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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論苑】
清代乾嘉學術考據(jù)學興起的原因
邵鵬宇
(常州幼兒師范學校師范教育部,江蘇常州213161)
清代學術的最高峰就是乾嘉學術,而考據(jù)學是乾嘉學者治學的重要方式。考據(jù)學在清代興起的原因主要有外在時代背景壓抑和內在學術理路變遷等。乾嘉學術乃至清學正是建立在對明末清初社會的反思之上。筆者便結合相關學者對清代考據(jù)學的研究,就內因和外因兩方面論述清代乾嘉學術考據(jù)學興起的原因。
清代;乾嘉學術;考據(jù)學
清代學術是中國傳統(tǒng)學術集大成的時代,也是最后的黃金時代。清學發(fā)微多端,在各方面都有后人所無法企及的建樹,但縱觀清學,總能從代表學者的著作中發(fā)現(xiàn)一條貫穿始終的治學線索,一種從考證古代經(jīng)典為基礎繼而擴展到各個領域的治學方式,就是考據(jù)學。在后學的學術史回溯中,考據(jù)學也稱為“實學”或“樸學”。清代中期興起的乾嘉學術直接就建立在考據(jù)學的研究之上,并以此形成眾星閃耀的學人群體和龐雜博大的知識譜系,成為清代學術的最高峰。
王國維曾對考據(jù)學的重要性進行過高度評價:
我朝三百年間,學術三變:國初一變也,乾嘉一變也,道咸以降一變也。順康之世,天造草昧,學者多勝國遺老,離喪亂之后,志在經(jīng)世,故多為致用之學。求之經(jīng)史,得其本原,一掃明代茍且破碎之習,而實學以興。雍乾以后,紀綱既張,天下大定,士大夫得肆意稽古,不復視為經(jīng)世之具,而經(jīng)史小學專門之業(yè)興焉。道咸以降,涂轍稍變,言經(jīng)者及今文,考史者兼遼、金、元,治地理者逮四裔,務為前人所不為,雖承乾嘉專門之學,然逆睹世變,有國初諸老經(jīng)世之志。國初之學大,乾嘉之學精,道咸以降之學新。竊于其間得開創(chuàng)者三人焉:曰昆山顧先生,曰休寧戴先生,曰嘉定錢先生。國初之學創(chuàng)于亭林,乾嘉之學創(chuàng)于東原、竹汀。道咸以降之學,乃二派之合而稍偏至者,其開創(chuàng)者仍當于二派中求焉。蓋嘗論之,亭林之學,經(jīng)世之學,以經(jīng)世為體,以經(jīng)史為用。東原、竹汀之學,經(jīng)史之學也,以經(jīng)史為體,而其所得往往裨于經(jīng)世。蓋一為開國時之學,一為全盛時之學,且涂術不同,亦時勢使之然也。[1]
清代經(jīng)學大師阮元的《十三經(jīng)注疏》的付勘標志著清學進入了總結時代,他晚年在《擬國史儒林傳序》[2]中仍饒有興趣地希望對本朝學人做一個學術史回顧,而這其中幾乎所有列舉的代表人物也都是精通考據(jù)學的鴻儒。
考據(jù)學成就了乾嘉學術的知識系譜,乾嘉學術也延續(xù)了考據(jù)學扎實質樸的學風,而探討考據(jù)學在清代乾嘉學術興起的原因正是窺探這兩者之間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關鍵所在。
清代初年,尚未從悲痛沮喪中恢復的漢人士大夫,都在主動反思前朝覆滅的經(jīng)驗與教訓。尤其是那些視野廣闊、氣節(jié)高尚的學者,紛紛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踐行著士大夫精神,但隨著復國的希望漸漸湮滅,大多數(shù)漢族士大夫只能選擇順從或消極反抗,學術界彌漫著一股悲觀主義。清代初期統(tǒng)治者的文化專制政策更加重了這種絕望的情緒,傳統(tǒng)的儒學似乎就要墜入萬丈深淵,這種無力感和恐慌始終籠罩著遺民階層。
錢穆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序言中已認識到清初外在時代背景對學術的壓抑已不可避免地為清代學術確立了研究方法和風向。
乾隆御制《書程頤論經(jīng)筵札子后》有云:“夫用宰相者,非人君其誰乎?使為人君者,但深居高處,自修其德,惟以天下之治亂付之宰相,己不過問,幸而所用若韓、范,猶不免有上殿之相爭,設不幸而所用若王、呂,天下豈有不亂者!此不可也。且使為宰相者,居然以天下之治亂為己任,而目無其君,此尤大不可也?!狈虿粸橄鄤t為師,得君行道,以天下為己任,此宋明學者幟志也。今曰“以天下治亂為己任尤大不可”,無怪乾嘉學術一趨訓話考訂,以古書為消遣神明之林囿矣。于此而趨風氣,越時局,則治漢學者必以詆宋學為門面,而戴東原氏為其魁杰。起而糾謬繩偏,則有章實齋,顧曰:“六經(jīng)皆史,皆先王之政典?!比粸橹呒炔辉S其以天下治亂為己任,充實齋論學之所至,亦適至于齡游幕教讀而止,烏足以上媲王介甫、程叔子之萬一耶?。?]
在后世許多學者眼中,“文字獄”和“寓禁于修”等具象化上層壓力對學術自由風氣的壓制是考據(jù)學興起的外因,特別是在非考據(jù)學家的眼中,繁瑣考證、不問世事的治學方法是學人奴化退化的重要標志,但孟森在《清史講義》中對“文字獄”和“寓禁于修”的歷史評價有一番獨到卻不失理性的見解:在嘉道社會危機產(chǎn)生之后,尤其是那些出生于清末的學人中,呼喚變革、除舊迎新的激進思想是一種普遍的行為,而清代的一切文化壓制手段,在他們眼中都會無限地放大和扭曲,這也是近代學術史研究常被政治派別挾裹的怪圈。[4]
有清一代經(jīng)學號稱極盛,而史學則遠不逮宋人。論者輒謂愛新覺羅氏以外族入主中國,屢起文字之獄,株連慘酷,學者有所畏避,因而不敢致力于史,是固然矣。然清室所最忌諱者,不過東北一隅之地,晚明初清數(shù)十年間之載記耳。其他歷代數(shù)千歲之史事,即有所忌諱,亦非甚違礙者。何以三百年間,史學不振如是?是必別有其故,未可以為悉由當世人主摧毀壓抑之所致也。[5]
學術史研究歸根結底還是應從學術本身出發(fā),學術史研究盡管無法擺脫外在時代背景的影響,但內在學術理路的變遷也不容忽視。清學正是建立在對明學空疏學問誤國的反思懲戒之上,乾嘉學術博古通經(jīng)的大儒無不深知明學之弊,考據(jù)學的興起更像是一種對學術史的勘誤和補救,而這種傾向甚至早在明代中葉就已由楊慎、歸有光、唐順之等先見之明的學者開始檢討。[6]
清代考據(jù)學興起于清初,定型于乾嘉年間。清初三大家首先就是為了批評陸王心學而重新拾起考據(jù)學的工具。追本溯源的漢學始終是學者尋求經(jīng)典元義最扎實的基本功,而宋學隨著清初科舉等官方層面對朱子學的大力提倡也逐漸開始復興,這兩者都是清代學術走向正?;年P鍵。清初大儒的復國情結徹底斷絕后,迅速投入到對明學負面作用的批判中。學者的良知促使他們清醒地認識到,明代的覆滅并不能僅僅歸咎于政治經(jīng)濟的腐化,更標志著明代文化和學術的墮落。
翁方綱在《姚江學致良知論》曾分析道:
考訂之學,則與致良知之學正相反對。以愚區(qū)區(qū)之見,則良知既不必自名其學,而考證諸家精心研討,以漢儒為名乎?豈漢學果能悉究乎?則吾謂考證之學實自馬端臨、王應麟、黃震之徒而后浚發(fā)之。其用意深粹,仍自朱子門人之緒得之。孟子固曰:夫道,一而已矣。然則學一而已矣。[7]
他從漢學和宋學兩方面出發(fā)肯定考據(jù)學在治學方法上的重要性,這幾乎是“學”在任何時期的唯“一”出路,王陽明的心學也不外如此。但縱觀心學的發(fā)展理路,明學在后來的確不夠重視考據(jù)學,缺乏對漢宋之學必要的尊重。同時,翁方綱在《自題??敝T經(jīng)圖后》中對明學的批判和對考據(jù)學復興的渴望就顯得更為突出了:“考訂者,為義理也。其不涉義理者,亦有時入考訂。要之以義理為主也?!?/p>
錢穆更是認為:“不知宋學,則無以平漢宋之是非,且言漢學淵源者,必溯諸晚明諸遺老。然其時如夏峰、梨洲、二曲、船山、桴亭、亭林、蒿庵、習齋,一世魁儒者碩,靡不寢饋于宋學。繼此而降,如恕谷、望溪、穆堂、謝山乃至慎修諸人,皆于宋學有甚深契詣,而于時己及乾隆,漢學之名稍稍起,而漢學諸家之高下淺深,亦往往視其所得于宋學之高下淺深以為判。[8]
明末清初的大儒不僅是清學的開創(chuàng)者,同時也是明學的埋葬者。他們重拾了在有明一代不斷被忽視的考據(jù)學,是漢宋真正的繼承者和復興者。《明史》卷二八二《儒林傳》云:“專門經(jīng)訓,授受源流,二百七十余年間,未聞以此名家,經(jīng)學非漢唐之精專,性理襲宋人之糟粕,論者謂科舉盛而儒術微,殆其然乎?”這就是明末清初學者普遍的心聲。明代重虛輕實的八股科舉、道學講習、心性禪悅等弊端,使明學不僅不能保留學術的知識遺產(chǎn),也不能挽救世風日下的社會潮流,在某些激進學者看來,明學甚至是亡國之音,盡管這種說法有失偏頗,但負面的評價還是逐漸被后學所接受。
因此,乾嘉學術興盛之后,清代學術界都服膺于考據(jù)學的博大精深,這是外在時代背景和內在學術理路雙重作用的結果。乾嘉學術是清學的最高峰,也是考據(jù)學最輝煌的時代,盡管如此,乾嘉學者萬萬沒有料到,這也是傳統(tǒng)學術夕陽西下的最后盛景,這或許也是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兩難抉擇的歷史規(guī)律。
[1]王國維.觀堂集林(卷第二十三)[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720-721.
[2]徐世昌.清儒學案(第3冊)[M].北京:中國書店,1990.290-291.
[3]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4.1.
[4][清]孟森.明清史講義(下冊)[M].中華書局,1981.364.
[5]陳寅?。愒饔蛉巳A化考序[A].陳寅?。鹈黟^叢稿二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38.
[6]林慶彰.清初的群經(jīng)辨?zhèn)螌W[A].呂叔湘.中國經(jīng)學史論文選集[M].臺北:文史哲出版社,1994.233-234.
[7]徐世昌.清儒學案(第2冊)[M].北京:中華書局,2008.658.
[8]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4.1.
【責任編輯:王 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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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7-0205-03
2016-05-05
邵鵬宇(1983-),男,江蘇常州人,講師,主要從事明清史、社會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