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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病跡學視角解讀李蘭妮的《曠野無人
    ——一個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

    2016-03-10 12:51:39徐曉紅
    關鍵詞:作家母親

    徐曉紅

    (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100)

    從病跡學視角解讀李蘭妮的《曠野無人
    ——一個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

    徐曉紅

    (中國海洋大學,山東 青島 266100)

    深圳作協(xié)主席李蘭妮是癌癥和重度抑郁癥患者,在《曠野無人——一個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中,詳細記錄了她對“軀體化”的認知及通過認知日記抗病的過程,本文聚焦她所言及的家族史及與母親的關系,嘗試做出筆者的解讀。在并不善于自我解剖、公開個人精神疾病的中國,李蘭妮的創(chuàng)作與抗病過程,為我們提供了進行病跡學研究的可能。

    李蘭妮;病跡學;創(chuàng)傷;自我心理治療

    李蘭妮長達40多萬字的《曠野無人——一個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由多種文體連綴而成,在82篇“認知日記”中,李蘭妮從抑郁癥患者的角度記錄了她從2003年6月到2004年8月間求醫(yī)、服藥、寫作等方面的內(nèi)容?!罢J知日記”后附的“隨筆”記下了李蘭妮在《曠野無人》寫作及同步接受治療過程中的生活感受,夾雜著她對幼年生活的回憶、對夢境的分析。從這個角度來說“隨筆”部分可視為抑郁病患者李蘭妮對病歷的自我書寫。在參閱國內(nèi)外精神病學方面的書籍后,李蘭妮對抑郁癥患病根源進行了探究,通過追溯家族史、回想幼年記憶等研究探索,她將疾病誘因歸于遺傳基因、家族史及母親。

    “隨筆”與“認知日記”雖無時間上的連續(xù)性,但可以對照閱讀進一步了解她的患病歷程。后附“鏈接”包括兩部分內(nèi)容,一是作為作家李蘭妮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節(jié)選,大多是已發(fā)表的散文、中篇小說的片段,內(nèi)容也是圍繞她對童年生活的回憶,很多篇幅聚焦到她的母親蘭蘭。二是作為讀者的李蘭妮對國外精神病學著作的引用,包括精神病專家的著作、抑郁癥患者的手記等,為我們提供了一份抑郁癥患者用于自愈的閱讀療法圖書目錄。鏈接之后是“補白”部分,結合“認知日記”“散文”“鏈接”的內(nèi)容,李蘭妮從各個角度有感而發(fā),或是補充或是注腳或是評論,讓前三個部分的銜接更為完整自然。

    這樣四種不同文體的組合雖然新穎,但有些部分不太容易閱讀,時間軸有些混亂,尤其在她對母親的回憶性敘述中,多次出現(xiàn)內(nèi)容的重復,突冗地將時間軸推前又拉回,可看出她對這部分敘述所流露出的內(nèi)心不安和動搖。

    伴隨著李蘭妮對抑郁癥的日漸了解,她也找到了適合調(diào)試自身情緒的方法,比如閱讀名人患病的書籍及信仰療法,讓她找到了情緒抒發(fā)、痛苦宣泄的契機,心態(tài)得以重新調(diào)整,并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這種自我心理治療的方法其實與“文學治療”有相通之處,在精神醫(yī)學臨床治療中也會使用閱讀療法,借助文字、藝術的力量讓人的神經(jīng)得以放松??梢哉f李蘭妮的這部著作也為臨床精神醫(yī)學尤其抑郁癥方面提供了第一手資料,從讀者進行精神病學啟蒙的角度而言,我們能夠借助此書了解抑郁癥的基本知識,借助作者的體驗我們可以更真切地了解抑郁癥的發(fā)病誘因、癥狀、治療狀況。如其說該書為抑郁癥患者的精神檔案,不如說是一個抑郁癥患者通過閱讀、認知日記療法的抗病史。

    在《曠野無人》與電視節(jié)目《魯豫有約》中,李蘭妮提及自己從小身材瘦長,體弱多病。十四歲之后開始經(jīng)歷血管瘤、甲狀腺癌、淋巴癌、胃下垂、內(nèi)分泌紊亂等軀體疾病,小小年紀就動過幾次大手術,成年后更是頻頻上手術臺,她在未被告知患了癌癥時,堅強又樂觀地挨過一次次刀子。身體的柔弱讓她精神所受的負荷加深,但她并不自覺,認為偶爾的失眠、多慮不過是正常的身體反應,服用藥店買來的安眠藥了事,她仍在樂呵呵地工作、寫作、生活,甚至在1986年被精神科醫(yī)生推測可能患有“抑郁癥”時,仍不以為然,完全認為是一次誤診。一直到2003年4月她才感覺到問題的嚴重,遏制不住的自殺沖動讓她的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這才開始對自己的精神疾患有所認知。

    其實軀體上的不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致使她患上精神疾病的誘因。李蘭妮最初對就診精神科的抗拒是因為對抑郁癥、精神衛(wèi)生知識的匱乏,這也是國人的通病。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脈絡中,心病與身病是無法分開的,但國人習慣將自己內(nèi)心的壓抑、無從排解的不適情感化作軀體化的不適加以表達,比如頭疼、胃疼。不僅限于患病者當事人,甚至整個家族都會對精神病的公開存有抵觸心理,精神或心理疾病如果在家庭以外的地方曝光會讓家族感到不光彩,也是一貫的“家丑不可外揚”的說法在作祟。這也源于很長時間以來精神病在中國帶有嚴重的污名化,加上患者本人的病恥感很強,不習慣在公共場合透露病情。美國醫(yī)學人文學家凱博文1980年代在湖南進行精神病學跨學科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大多門診病人中的神經(jīng)衰弱、頭疼失眠等癥狀與社會環(huán)境因素有直接的關系。①他指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偏向將人的精力重心放在對人際關系方面,而忽略對個人內(nèi)在精神的關注,他通過分析由文化形塑的精神疾病個案,證實了社會變遷轉化成的個人苦難及個體絕望。

    另一方面,出生于1956年的李蘭妮經(jīng)歷了文革、改革開放、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等新中國成立后的社會大變革事件,在每個轉變的關節(jié)點期往往比其他時期更容易形成集體社會焦慮與時代病癥。這在與李蘭妮為同一時代人的傷痕文學作家群中也有所體現(xiàn),他們同樣深受儒家文化的浸染,不太習慣直接表達個人情感需求,作品中也能夠窺見其傾向于內(nèi)省的特質。于此而言,小說中關于文革前后的部分會引起這一代人的共鳴,也有助于我們197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深入了解上一輩人的生活和情感狀態(tài),為我們提供了進一步了解傷痕文學與作家創(chuàng)傷的新視角,更能夠真切地窺見社會、環(huán)境、家庭等外因對作家的創(chuàng)傷。

    李蘭妮從小缺乏父母足夠的關愛,有著與“棄子”心境相仿的經(jīng)歷,這其實與芥川龍之介、夏目漱石、哈姆生等作家的童年生活非常相似,這些作家在創(chuàng)作中也出現(xiàn)過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礙,并將童年創(chuàng)傷與疾病體驗化為小說的素材,從中能夠窺見疾病與創(chuàng)作的雙重作用機制。

    現(xiàn)有的科學證據(jù)和傳記資料表明,躁狂抑郁癥及其相關性情與藝術想象和藝術表現(xiàn)之間有所關聯(lián),處于躁狂狀態(tài)下的作家亢奮且思維活躍,而處于抑郁狀態(tài)下的作家雖然思維和行動會出現(xiàn)滯緩情況但沉靜則可能帶來專注[1]P224。李蘭妮《曠野無人》的結構及“認知日記”的部分內(nèi)容,出現(xiàn)了明顯的思維混亂,讓讀者難以共情,其實這也可理解為作家抗病過程中思維不穩(wěn)定的真實表現(xiàn)。這與芥川龍之介在精神疾病嚴重發(fā)作時創(chuàng)作的《河童》《齒輪》等有共通之處,作家眼中光怪陸離的世界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刺激機制也成為文學病跡學研究的切入點。②《曠野無人》中《十二歲的小院》的插敘部分正是李蘭妮所處的家庭小環(huán)境在癲狂的社會大環(huán)境中的微觀寫照,李蘭妮對抑郁癥發(fā)作及治療過程的描述,也為我們了解疾病與創(chuàng)作的關系提供了契機。

    李蘭妮具有職業(yè)作家敏銳的感受力,這讓抗病過程在她的筆下得以更真實的再現(xiàn),讓對病痛、孤獨和死亡等形而上的思考更為深刻??梢哉f李蘭妮對精神疾病這一題材的感性書寫,我們出現(xiàn)可以從病跡學研究的視角窺見作家患病過程與創(chuàng)作的相互影響。作家將精神疾病視為一種特殊的人生體驗,并在筆下將之賦予新的意義,在她進行自我分析、克服負面情緒的過程中,我們能夠看出她悲天憫人的人文情懷。無疑,李蘭妮是非常勇敢的抑郁癥患者,她能夠克服內(nèi)心恐懼,公開病史,這也會激發(fā)人們對精神病患者的理解和關愛,促使更多的患者鼓起勇氣去接受診療。

    凱博文在《苦痛與疾病的社會根源——現(xiàn)代中國的抑郁、神經(jīng)衰弱和病痛》中揭示了以“軀體化”為名的身體疾病與心理問題之間的隱秘關系,這對于我們認識自身的身體疾病和心理問題具有重要意義。在凱博文看來,“中國人并不缺乏表達情感的詞語,而是受到文化塑形的心理過程導致他們在壓制自己的情感癥狀”[2]P152,李蘭妮在治療抑郁癥的過程中嘗試記錄日記,不失為一個正視內(nèi)心情感的絕好途徑。寫日記其實就是一個自我表達的過程,會盡最大可能運用最貼切的詞語描摹自己真實的內(nèi)心感受,在私密的日記書寫過程中,無需顧忌所謂的文化禁忌,不用考慮潛在的讀者的感受,可以盡情表達內(nèi)心最私密的情感,讓人的情緒得以抒發(fā)和宣泄,這本身其實也是心理治療,即認知療法、敘事心理治療技術③的一個環(huán)節(jié)。

    關于李蘭妮對抑郁癥患病史的自我探究及圍繞個人家族史的分析,的確讓人折服,但其獨斷性的筆觸也有讓人難以茍同之處。

    李蘭妮在童年時代未得到充分的家庭關愛,這不完全是她父母的錯,當時社會背景下,她父母專注于工作,疏于關心孩子的內(nèi)心,何嘗不是為了給她與弟弟營造一個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而不得已的選擇呢。時間上沒有充分的陪伴,并不代表不愛孩子。社會上一些貧困家庭物質上非常匱乏,父母整日守著兒女也不能說在精神方面對子女做到了充分的關愛。李蘭妮在這一方面似乎對她父母太過于苛刻了,至少不是十分寬容。

    《曠野無人》中圍繞母女間糾葛的部分也是李蘭妮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母題,筆者有不少同感,對她不甘屈服母親的壓力,大膽解構母愛的做法表示欽佩。在她與母親間不太和諧的互動中,體現(xiàn)出女性的成長過程中對自我、命運和社會的認識,揭示出女性成長的困境。其實,在現(xiàn)代文學中對母親形象的越軌性書寫、對“母親神話”進行解構的女作家不在少數(shù)。最先讓人想起的是未享受過母愛的作家蕭紅,她的一生充滿了悲劇色彩,幼年的情感缺失讓她在情感上時刻處于饑渴狀態(tài),與男人交往中處處失控,一段感情總是盲目地開始、草率地結束,這不能否認這與她幼年的生活陰影有很大關系。完全對慈愛的母親沒有概念的蕭紅之筆下的母親,殘忍、變態(tài)、暴虐甚至失去人性。廬隱在她出生后外祖母馬上病逝,母親從此認定她是一顆災星,交由奶媽喂養(yǎng)。還有梅娘,她起的筆名就意味“沒娘”,她對母愛也是陌生的,在作品中將母愛與人道主義同時融入創(chuàng)作中,對母愛是一種抽象的認識。這些女作家對缺失的母愛各有不同的表現(xiàn),完全顛覆了傳統(tǒng)的母親形象,也都流露出潛在的對母愛強烈的渴求。正是這種無法滿足的感情使他們的作品得到進一步的升華,讓她們寫活了作品中的母親,對心理剖析入微,描寫母女間的情感糾葛冷血又真切,之中不難窺見人性的陰影。另一方面,童年相對幸福,感受到母愛溫暖包容的女作家,如冰心,在母愛的呵護和關愛下成長,她筆下抒寫的母愛的贊歌堪稱時代的經(jīng)典。馮沅君的母親是通曉詩書、思想開朗的知識分子,疼愛幼女,又不忘加以嚴格管教,馮沅君在作品中對男女婚戀的情感糾葛處理得更加理性,很少描寫心理扭曲的母親形象。當然考察女作家與母親的關系只是有助于我們理解作家作品,而不能用之去做囊括性的解讀。

    李蘭妮有意與母親保持距離,認為與母親的談話絕大多數(shù)是消極、憂慮、負面的,容易破壞她的治療效果。在她看來母親無疑是極度抑郁的,早年在軍隊發(fā)展頗為不順,加上知識分子家庭的出身讓母親對社會產(chǎn)生抱怨和抵觸情緒,并將此時不時地發(fā)泄在孩子身上。這種歇斯底里的母親形象,讓人想起德裔美國精神分析師羅姆·瑞茨曼(Fromm Reichmann)于1948年提出的“制造分裂癥的母親”(Schizophrenogenic mother)的概念。在美國工業(yè)急速發(fā)達的社會背景中,傳統(tǒng)家庭解體,人與人的情感漸漸淡漠,家族關系變得扭曲,并直接影響了家庭成員的心理健康,瑞茨曼的學說提出后馬上受到了社會的追捧。瑞茨曼非常重視母親在孩子養(yǎng)育環(huán)境中發(fā)揮的機能,指出精神分裂癥源自幼年所受到的精神創(chuàng)傷,與其說精神分裂癥是一種疾病不如說是一種特殊的人格狀態(tài)。母親如果長期對年幼的孩子進行指使、干涉,對孩子教育中的言語表現(xiàn)及非言語表現(xiàn)出現(xiàn)不一致或矛盾的話,會讓孩子在成長中無法形成正常的情感交流模式。母親的性格、思考方式、消極不安的情感會對孩子造成不好的影響,容易讓孩子形成分裂型人格?;诖擞^點后期又發(fā)展為雙重拘束交流障礙、三代假說、偽相互性等學說。在《曠野無人》中李蘭妮引用了十多本精神醫(yī)學經(jīng)典著作,自詡半個精神病研究專家,雖然她并未直接言及瑞茨曼的學說,但也不排除她直接或間接通過其他途徑接觸到類似的觀點,在此觸發(fā)下對她們母女關系進行了解構。

    李蘭妮從小在軍隊大院中長大,父母常年不在身邊,常常被托付他人照顧的經(jīng)歷使她從小就養(yǎng)成了很強的自立、自律性,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領,見識了人心的冷暖。這也讓她過早地失去了小孩子原本具有的天真好動的天性,她舉手投足間模仿大人,吞聲忍氣,敏感又倔強。父母為軍人,服從國家的安排,一切以集體利益為重,家庭氛圍也不太和諧。當她母親在懷她的時候,曾極度矛盾,恨自己懷孕懷的不是時候,耽誤了在部隊的發(fā)展,她的出世加深了母親的抑郁,抑郁遠大于初為人母的喜悅。這樣的孕育過程無疑非常不利于胎兒健康,甚至比單純的營養(yǎng)缺失造成的傷害更大。李蘭妮從小無緣無故滋生的與母親的生分,也可能緣由母親生理上對這個生育的抗拒情緒。在上世紀50年代中國的很多家庭多少都有些重男輕女,她在成長中也對弟弟有些妒忌,她是長女,自尊心強,不愿給別人造成負擔。頻繁的搬家轉學,她總要不斷適應新的環(huán)境,甚至交不到一個穩(wěn)定的要好的朋友,好不容易在不安中適應了,過了一段時間又開始了變動,又是新的一輪的不安和適應的過程。這雖然增強了她對環(huán)境的順適能力,但也讓她的神經(jīng)變得緊張敏感,與人交往形成障礙,長時間沉迷于一個人的世界。甚至她連對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夠信任,更無從談起信任他人了,這樣就讓她無法與外界有一個較為健康的認知,與人的交流也抹上一層陰影。久而久之她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對死亡、災難、惡性事件、威脅等灰色、黑色影像的記憶非常精準,對這些負面信息的接受成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內(nèi)容。另外,軍隊大院中生活的不順、磨難扛過后,還要時刻留意下一次磨難的到來,這讓她的神經(jīng)變得異常敏感,對幸??鞓返母惺苣芰彼傧陆担惺懿涣松臉啡?,涌起強烈的自殘、自殺沖動。

    正如她自己分析的那樣,她從孩提時就很善于隱藏、壓抑自己的情感,她會藏起自己的失落,表面上陽光,成為別人傾訴、給予別人關愛的對象,久而久之變成了自閉。這種自閉是別人不容易察覺的,她本身從事的就是自由職業(yè),需要長時間的獨處才能夠安心進入寫作狀態(tài),長久不與外界接觸也會讓她的自閉更加嚴重。我們知道文學創(chuàng)作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緩和患病作家的癥狀,讓他們得到情感釋放的機會,從而可以減緩病痛。但李蘭妮在《曠野無人》創(chuàng)作時,對幼年創(chuàng)傷回顧視角的處理致使她的抑郁癥更加嚴重,反復咀嚼幼年的不快記憶對她而言是非常難熬的事情,讓她會陷入不良情緒的循環(huán)中,甚至可以說通過會對她造成負面的影響,從此角度而言,這種回顧性寫作并不完全具有“治愈性”,某種程度上會讓她的抑郁癥狀更加惡化,乃至將她推向危險的懸崖。

    李蘭妮對宏觀時代背景和社會文化影響對人格形成的分析非常精彩,但自認為遺傳了母系的抑郁,提出“精神基因”“遺傳和突變”,將自己的患病誘因歸結于遺傳和基因,其實也是一種自我隱瞞。她認為是母親的負面情緒不當?shù)奶幚矸绞浇o她帶來了不好的影響,的確母親的精神狀態(tài)的好壞會影響到孩子的性格,但李蘭妮的發(fā)病誘因也不能全歸因于母親。李蘭妮的父母雖然健在,但長年不在她身邊,讓年幼的她產(chǎn)生了茫茫大地無所依歸的感覺,時間一長更加變得惶惶不安,這樣造成了她容易精神緊張、猜疑、妒忌、神經(jīng)過敏等不健康的性格特征,并構成了精神病爆發(fā)的遠因。中國第一代精神病防治工作者黃嘉音指出,精神病家世即家族史具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是某些精神特點和人格傾向的遺傳,另一方面是有精神病的父母或祖父母的生活環(huán)境,對于兒童的教養(yǎng)是不利的,影響是不良的。除此以外,教養(yǎng)不當、父母人格缺陷、缺少父母之愛、精神病家族史等均會對孩子心理健康產(chǎn)生很大的危害性。[3]

    除了原生家庭的因素以外,關于中國社會環(huán)境與中國人性格形成、精神疾患問題的表象,早在上個世紀由有名的傳教士、中國通亞瑟·斯密斯在行走中國的大江南北,對中國人進行細密觀察后,撰寫了《支那人氣質》,他指出中國人的神經(jīng)粗,對數(shù)字時間概念缺乏精確的認識,無論多么惡劣的環(huán)境都能安然入睡。同樣,在1871年,約翰·達震博士在《醫(yī)學報告》中指出神經(jīng)和精神疾病對中國人來說并不是問題,因為他們?nèi)狈δ欠N西方式生活的壓力,他們無憂無慮。與這一看法完全相反的也是一位美國的學者,麥卡特尼在《東方神經(jīng)》一書中列舉了中國人的精神疾病的心理社會病因,很多都是曾經(jīng)在西方醫(yī)學文獻中作為致病因素列出過的,比如家庭矛盾、社會動亂、文化變遷等帶來的問題,并且他認為中國的社會變遷和中國人對自控的要求結合在一起產(chǎn)生了一種“東方神經(jīng)”,因而中國人是一群“神經(jīng)緊張的人”[2]P15。在此特意列舉這兩種相反的意見,為了指出精神疾病誘因的復雜性及多樣性,精神疾病的病癥本身千差萬別,著重癥狀的某一個側面得出結論存在以偏概全的風險。像“遺傳基因”“分裂癥的母親”類似的歸因會讓作家得到一些心理慰藉,但這并未觸及到問題的癥結,這一點是需要我們加以警惕。

    最后,從日本“當事人研究”(基于日本森田療法的理念,正視自身癥狀)所提倡的“自我倡導”的角度來看,李蘭妮的著作堪稱一部“自我倡導者”著作,作為抑郁癥患者兼職業(yè)作家的身份,她或許是出版披露病史專著的第一人,此點無疑對“自我倡導者”運動在中國的開展提供了一個契機。李蘭妮也曾在深圳地方舉辦公開講座,在央視“開講了”、鳳凰衛(wèi)視“鏘鏘三人行”“魯豫有約”等口碑頗好的節(jié)目中講述自己的抗病史,也有人將之視為與病共生的勵志型典范,甚至淡化了她的職業(yè)作家的身份。通過電視媒體的傳播,突破了她通過寫作這一“自我傳播”途徑的疆域,擴增了她的潛在讀者群,也源于當今社會對心理健康的廣泛關注,她在媒體上的講演在某種程度上會讓更多的人了解精神疾病,減少對精神障礙認識的誤區(qū),加深人們對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病理之間的刺激和交互作用的了解。尤其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比如抑郁癥的背后所隱藏的遠因和近因在每個病人身上均有差異,對不同癥狀的個體感受也是千差萬別?!稌缫盁o人》是抑郁癥當事人的自我言說,較為詳盡的患病體驗記會有助于國人了解精神衛(wèi)生方面的知識。目前,出版界雖然出現(xiàn)了不少精神疾病方面的文學作品,但大多屬于非當事人視角下的疾病敘事,這與李蘭妮著作帶給我們的抑郁癥當事人患病、抗病體驗的閱讀感受顯然不同。

    在公開講座中李蘭妮曾被問起在她頻頻言說自己的不幸,一次次咀嚼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中,是否會讓她的傷口一次次被揭開,反而妨礙了她平常心態(tài)的形成。我們知道病痛的敘說也是一種敘事方式,這種病痛的敘事語言充滿了很多不確定性,尤其作為職業(yè)作家,在她的描述中不自覺地會存在一些夸大或虛構的成分,頻繁的 “傾訴”“告白”會讓她習慣這種心理創(chuàng)傷體驗,并將之視為日常化。習慣了與自己的疾病和創(chuàng)傷獨處的她,正如她自己所言在“恨怨自憐中陷得太久”,現(xiàn)在成為了傾訴者,用她作家的才華過濾了的語言,反復敘述自己的成長史、家族史、創(chuàng)傷史、抗病史、治療史,這難免從一個極端滑入另一個極端。從文學與閱讀具有的治療作用而言,創(chuàng)作是作家對情感的抒發(fā)手段,文字傾訴能夠減緩內(nèi)心的負荷。但李蘭妮在《曠野無人》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疾病體驗的反復咀嚼、回顧直接導致了她抑郁癥的爆發(fā)。由此可見,疾病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而言是一把雙刃劍,有時疾病下的心理狀態(tài)能發(fā)揮積極的作用,幫助其獲得新的領悟,發(fā)現(xiàn)新的寫作素材,但也會因疾病影響到作家心態(tài),帶來一系列負性作用,這些負性因子一旦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呈現(xiàn),很有可能會讓作家產(chǎn)生惡劣的情緒,撕裂甚至擴大作家的創(chuàng)傷,一不小心還會將他們推向精神疾病爆發(fā)的懸崖。

    弗蘭克爾認為:“可怕的并不是疾病本身,而是人們對疾病的理解和態(tài)度”[4]。但社會固有的觀念將“病人”與“正常人”進行隔離,通過冰冷的精神醫(yī)學術語將他們置于健康者的對立面,造成了病人的雙重痛苦。作家在多種病癥的纏繞下讓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也帶上了一層朦朧色彩,作家?guī)Р?chuàng)作中的疾病敘事也反映了其心態(tài)微妙的變化,也可以說在創(chuàng)作中作家所體味的心態(tài)變化遠比作品展現(xiàn)的疾病更為真實、深刻。李蘭妮對抑郁癥患病的自我解釋所帶來的社會效果無疑很多是正面的,但她將大量精力耗在疾病的言說這種行為很難評價是幸亦或不幸。在閱讀李蘭妮的作品時,筆者總有作家在其他題材的發(fā)展空間被遏制之感。實際上在生活中每一個人都會程度不同地感知到原生家庭的一些不完美,對于作家而言,重要的是這種心態(tài)對于她創(chuàng)作和生活的影響及其意義。以李蘭妮的文學功底,若將母女間的情感糾葛、一家四代女性的命運為題材,或對《十二歲的小院》加以擴充,創(chuàng)作一部長篇紀實小說或許并不比“精神檔案”的可讀性差。她多次在公開場合聲討“我沒有一個很好的母親原型可學習”,這何嘗不是女性作家的自憐自艾。天底下本無有完美的母親,但這并不能阻止我們努力讓自己成為較為理想的母親,這真的無需太悲觀。

    文學本身是人學,透過病跡學的研究視角,有助于我們梳理作家的生平經(jīng)歷,通過作家的創(chuàng)傷和疾病體驗更好地了解社會和文化對人的形塑,更有效地梳理時代的特征。如李蘭妮所言,《曠野無人》的寫作一是為了幫助自己治療抑郁癥,二是希望通過此書能幫助更多患抑郁癥卻不敢正視病癥的人們——特別是孩子。在如今社會精神與心理疾病的患者日益增多,通過此作品能夠讓人們引起對身心健康的重視,在遭遇心理不適或精神狀態(tài)不佳的時候,可以嘗試進行自我梳理,慢慢找到問題的誘因并進行自我情緒管理。通過文學病跡學的視角進行的作家創(chuàng)作與疾病交互作用的研究成果,同樣也能成為臨床醫(yī)學很好的參照。臨床病理學能夠進行確切的診斷,有助于作家對自我情緒和創(chuàng)傷的控制和管理,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會擴寬文學與精神醫(yī)學的跨學科研究及醫(yī)學人文學研究的深度。

    [注 釋]

    ①參見張敦福著《哈佛大學的中國人類學研究——一份旁聽報告》載自:《民俗研究》2009年第4期。

    ②病跡學是19世紀末發(fā)展起來的以精神醫(yī)學為基礎的一門邊緣性學科,以杰出人物特別是藝術家為對象,從精神醫(yī)學傳記的角度探究他們成長經(jīng)歷中的異常性格、內(nèi)心糾葛等與藝術創(chuàng)作間的交互作用。1990年代初上海精神衛(wèi)生中心前院長王祖承介紹了日本病跡學的發(fā)展狀況,并引入中國,與臨床病理學研究相互促進。目前僅在日本文學研究領域出現(xiàn)了幾篇運用病跡學研究方法的成果。

    ③敘事心理治療是20世紀80年代從家庭治療領域中派生發(fā)展起來的一種新興的心理治療取向,即通過故事講述讓問題外在化,注重考慮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的人際關系,主張經(jīng)驗現(xiàn)象的一元論,并進行自我解釋,避開醫(yī)生治病的隱喻,引導人們通過新的視野看待心理健康問題。參閱楊廣學,李 明所著《敘事心理治療的生存本體論含義》,《德州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刊載。

    [1]凱·雷德菲爾德·賈米森.瘋狂天才——狂躁抑郁癥與藝術氣質(劉建周,諸逢佳,付 慧譯)[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7.

    [2]凱博文.苦痛與疾病的社會根源——現(xiàn)代中國的抑郁、神經(jīng)衰弱和病痛(郭金華譯)[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8.

    [3]黃嘉音.幼年環(huán)境缺陷對健康的影響[J].家,1952,(6).

    [4]劉翔平.尋找生命的意義——弗蘭克爾的意義治療學說[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57.

    [5]近藤裕子.臨床文學論——川端康成から吉本ばななまで[M].彩流社,2003.

    [6]兼本浩祐.人というソフトはどこまで使えるのか——徴候的可能性の実現(xiàn)としての病跡學[J].日本病跡學雑誌.2013,(12).

    [責任編輯:王雪炎]

    A Pathography-perspective Interpretation of Li Lanni’sNoneintheWild:ASpiritualDocumentoftheDepression

    XU Xiao-hong

    (OceanUniversityofChina,QingdaoShandongChina266100)

    2016-10-19

    徐曉紅, 女,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日本研究中心,講師,東京大學文學博士。

    I

    A

    1008-0597(2016)04-0028-06

    10.16161/j.issn.1008-0597.2016.04.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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