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敲棋子
有些人,有些友誼,失去了,一如我們曾經(jīng)走過的歲月,再也不會回來了。
只有在患難中,我們才會對友誼有著刻骨銘心的領(lǐng)悟,和真真切切的感受。這,我是有著親身體驗的,現(xiàn)在的我對朋友的界定,與十多年前相比,有著天壤之別。
三年前,我開始做生意,起初生意風(fēng)生水起,感覺很不錯,于是就到銀行貸款,繼續(xù)擴大投資規(guī)模。沒料到,去年行情大變,把之前掙的連本帶利全虧了進去,還欠了銀行大筆的貸款。我痛不欲生,如臨深淵,精神世界一下子轟然倒塌。眼看銀行貸款到期,我只好想著從朋友那里借錢,填補銀行窟窿。沒想到,我做生意巨虧的消息竟像插了翅膀一樣,“壞事傳千里”,朋友們早就知道了?;叵肫饋?,好多朋友已有兩個禮拜沒和我聯(lián)系了。這有點不正常,平常,我們兩三天就會到一起喝頓酒,搓一次麻將,天南海北,亂侃一通。
撥打Z君手機,他曾多次說我是他的刎頸之交。電話里,他說自己在海南出差,還沒等我提借錢的事,“啪”,他已自顧掛了電話。我想不對呀,一個開私人小門診的,哪會出差,況且這出差居然在千里之外。又打Y君的電話,他耐著性子聽完我最近發(fā)生的事,連說:“理解理解,這年頭投資很不容易?!蔽蚁胗袘?,正琢磨著要借多少呢。他卻突然道:“家中房子太小了,三口人才住一百四十平的蝸居。我正籌劃買房,為錢犯愁呢,既然你生意虧了,我就不好再向你開口了。”我一聽,心頭頓時涼了下來。他卻又笑著追問我:“你該不會知道我要買房,擔(dān)心向你借錢,才謊稱生意虧本的吧?”問得我啞口無言。一年多了,Y君也再沒提起過買房的構(gòu)想。我按手機里的電話本,硬著頭皮,把我自認為屬于朋友范疇的通通打了一遍,除了兩個朋友略帶憐憫,象征性地答應(yīng)支持三五千外,其他一無所獲。
當(dāng)初,一個個稱兄道弟:“大家都是好兄弟。遇到什么事,盡管說,再大的事都是小事一樁!”胸脯拍著雷響??赊D(zhuǎn)眼間已成云煙散去。似曾相識的笑臉,無可奈何的冷漠,我似乎回 到了冰河時代。和妻感慨這些,妻說:“人在輝煌時候交的朋友是不作數(shù)的,只有在患難落魄時真正關(guān)心你,幫助你,拉你一把的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那個午后,我在老家的集市上閑逛,借機想看一看有什么生意可做。一個人突然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要不是他自報家門,我根本想不起他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余君。其實,兩家算是世交,家父和他的父親當(dāng)年是割頭不換的老友,只是后來我去了遠方一個城市讀大學(xué),他也遠離家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漸漸地,沒了對方的訊息。閑談中,不知怎的就提到了自己的境況,他竟睜大了眼睛:“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你怎么不和我說?是不是看不起我?”一副深交多年老友似的批評我。說實話,我記不清他,想來當(dāng)年未曾深處過,就算一起開心玩過,但小孩子哪懂得什么友誼呢?從他的目光里,我看出,他是認真的。我苦笑著不知如何作答。余君又說道:“朋友就是用來共患難的,就該相互關(guān)心,相互幫襯。眾人拾柴火焰高嘛。”他說,“我手里現(xiàn)有兩萬元現(xiàn)金,還有兩萬買的是理財產(chǎn)品,下周一到期,到期立馬提給你。只是杯水之薪,解決不了什么事?!彼约旱共缓靡馑计饋?,仿佛他在向我借錢。
我說那我得打借條,他忙搖搖頭,生氣地說:“打借條?這還是好朋友說的話嗎?你盡管用,啥時有啥時還。朋友是不需要承諾的?!蔽揖挂幌伦诱f不出話來,鼻子一陣酸熱,眼眶里霧樣的東西漫上來。我感到深深的愧意,為了曾經(jīng)的遺忘,為了曾被自己遺忘在記憶之外的他,不知,莽撞少年時的自己是否傷害過他。但說學(xué)習(xí)上幫助過他,似乎是不大可能的,因為那時我的成績屬于腦體倒掛,每次平均分我都扯班級的后腿。
我以為借給我兩萬塊,已讓我感激萬分了,另外兩萬元我只當(dāng)他嘴上說說而已,我也沒當(dāng)真。不料,那個周一一大早,他就打電話跟我說等會就把錢匯給我。
后來,我從別人的口中,知道他那陣子日子也不太好過,生意上的賬目難以按時收回來,影響了正常運轉(zhuǎn)。
春秋時期的左丘明曾經(jīng)說,“同師曰朋,同志曰友?!卑次遗畠旱脑拋碚f,有的人,同師可以,同志未必?;茧y,宛如一枚試金石,困苦中經(jīng)歷的一些人、一些事,才讓我真正知道,什么叫友誼,什么人才配做一生的朋友。
放下筆,推開小窗,外面正淅淅瀝瀝飄著小雨,雨點敲擊著蓊蓊郁郁的樹葉,清脆的聲音伴著醉人的涼意潤入心房。一陣歌聲從窗外飄進來,那是呂方正在唱那首再熟悉不過的《朋友》,“紅塵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彼查g,幾多感激,幾多酸楚,悄然漾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