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蕾
(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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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融及包何、包佶詩歌考辨
于蕾
(蘭州大學 文學院,甘肅 蘭州730000)
“吳中四士”包融和其二子包何、包佶均有詩名,形成唐代著名的文學家族。全唐詩存包融詩8首,包何、包佶詩歌各1卷,但三人的詩歌尚有一部分與其他詩人重出,并且也有詩歌并未收錄至全唐詩中。如果要進一步研究其詩歌,有必要對重出的詩歌進行相關(guān)的考辨,對缺省的詩歌進行增補。
包融;包何;包佶;詩歌考辨
唐代詩壇,不乏有父子兄弟皆以詩馳名的現(xiàn)象,包氏父子即為一例,包融及其兒子包何、包佶均有詩名。包融,潤州延陵人,據(jù)《舊唐書·文苑傳》記載,包融于中宗神龍中已有詩名,與賀知章、賀朝、萬齊融、張若虛、邢巨因“辭藻俊秀”而“名揚于上京”,更與賀知章、張旭、張若虛齊名,號“吳中四士”。包融是《丹陽集》編入的第一位詩人,而《丹陽集》是盛唐詩選家殷璠編選的重要唐詩選本。該集選錄了當時占籍丹陽郡的18位詩人的詩歌,同殷璠編纂的另一本唐詩選本《河岳英靈集》堪稱雙壁。殷璠評價包融詩曰:“融詩青( 情) 幽語奇,頗多剪刻?!盵1]包融有二子:包何、包佶。包何,字幼嗣,天寶七年楊譽榜進士。包佶,字幼正,天寶六年楊護榜進士。包何與弟包佶俱以詩鳴,時稱“二包”[2]460。梁肅《秘書監(jiān)包府君集序》云:“有唐故秘書監(jiān)丹陽公包氏諱佶,字幼正。烈考集賢院學士,大理司直,贈秘書監(jiān)諱融,實以文藻,盛名揚于開元中洎公與兄起居何,又世其業(yè),競爽于天寶之后,一動一靜,必形于文辭,由是議者稱‘二包’。孝友之美,聞于天下。則何居德行,公居政事,而偕以文為主,不其偉歟!”[3]包佶是著名的財政家,官至高位,包何的官位不及包佶顯達,因此梁肅對二人有此評價。包融父子三人,兩唐書均無傳,史籍記載甚少,我們無法詳細知道他們的生平事跡和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就連全唐詩現(xiàn)存的父子三人的詩歌也還有重出存疑之處。曾收錄包融詩歌的《丹陽集》和包佶詩集《秘書監(jiān)包府君集》均已亡佚,這給包融父子詩歌考證工作增加了難度。但考證是進一步研究詩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礎(chǔ)工作,因此本文擬依據(jù)涉及包融、包何、包佶的資料,對《全唐詩》中現(xiàn)存三人的詩歌加以考辨。
《全唐詩》現(xiàn)存包融詩歌8首(卷一一四),其中《武陵桃源行》詩前兩句又作武元衡《桃源行送友》一詩的前兩句?!段脑酚⑷A》(卷三二二)收入無名氏七古《桃源行》一詩前兩句與《桃源行送友》相同,清《全唐詩》根據(jù)《文苑英華》收錄此詩,記作無名氏?!短埔艚y(tǒng)簽》在武元衡集載此詩,在包融集中未載此詩。明銅活字本《武元衡集》收入此詩,清編《全唐詩》(卷三一六)載此詩,作武元衡,其內(nèi)容與《文苑英華》中所收錄的《桃源行》一詩完全相同。由此可斷定,這首詩的作者應(yīng)該是武元衡而不是包融。《全唐詩》為何會在包融名下載入此詩,應(yīng)該是因為《吟窗雜錄》(卷四六)載《武陵桃源行》詩,且作包融。除《武陵桃源行》一詩外,《全唐詩》所載的其余7首詩,應(yīng)是包融所作無誤?!兜り柤芬呀?jīng)亡佚,但是據(jù)《吟窗雜錄》記載《丹陽集》收錄了包融兩首詩,即《阮公嘯臺》和《送國子張主簿》。殷璠與包融皆是盛唐人,他的收錄是可信的,《阮公嘯臺》詩在《全唐詩》現(xiàn)存的8首詩歌當中,但是《送國子張主簿》《全唐詩》卻未能收錄?!度圃娎m(xù)補遺》又補充了包融詩兩首。
《全唐詩》現(xiàn)存包何詩歌1卷(卷二零八),共有詩歌19首,《唐五十家詩集》明銅活字本《包何集》也存詩19首。從《全唐詩》包何卷和《全唐詩重出誤收考》可知,包何詩歌中主要有6首詩歌的作者歸屬問題存在爭執(zhí)。
在包何名下存在爭執(zhí)的6首詩歌中,有3首詩歌同時記在另一位唐代詩人張循之名下。其中《送泉州李使君之任》一詩,此詩在《文苑英華》(卷二七一)、《輿地紀勝》(卷一三零)、《方輿盛覽》(卷一二)皆作包何詩[4]65。全唐詩之所以會重出,是因為《唐音統(tǒng)簽》一書將此詩雙載2人下。因此,這首詩的作者應(yīng)是包何。此外,如果能確定詩名中“李使君”為何人的話,那么對這首詩歌作者的考辨將大有幫助。丁清華《包何生卒考兼論泉州為何地》一文,就考查了“李使君”為何人。文章認為“李使君”便是李嘉祐。其理由如下:元人辛文房的《唐才子傳·包何傳》中提到包何“與李嘉祐相友善”。《唐才子傳校箋》對此解釋為“李嘉祐亦為天寶七載登進士第,與何為同年,或因而相友善?!盵2]461而李嘉祐曾“以罪謫南荒”,福建在唐確屬荒蠻地區(qū)。姚合《極玄集》卷下謂李嘉祐“大歷中,泉州刺史”。如果李嘉祐大歷年間的確任泉州刺史,那么詩名當中的“李使君”可能是他。但事實不然,李嘉祐大歷時期并沒有任泉州刺史,而是袁州刺史。理由如下:其一,《新唐書·藝文志》和《郡齋讀書志》均記載李嘉祐曾任袁州、臺州刺史,卻沒有記載任泉州刺史。其二,大歷年間,李嘉祐先任臺州刺史,回京任職,然后出任袁州刺史,大歷末年卸袁州任,卸任后又至吳興、晉陵等地,并營居室,《唐才子傳校箋》對此已詳細考證。因此,大歷時期李嘉祐并沒有任泉州刺史。這與姚合《極玄集》記載有所出入,可知《極玄集》記載李嘉祐“大歷中,泉州刺史”的說法是錯誤的。由此,盡管此詩是包何所作,但“李使君”應(yīng)該不是李嘉祐。還有《婺州留別鄧使君》詩,《文苑英華》(卷二八七)作包何,銅活字本《包何集》也收入此詩。郁賢皓《唐刺史考》云,建中時婺州刺史有鄧珽,亦即此人[4]66。張循之的事跡見于兩唐書·蘇晉傳,“晉與洛人張循之、仲之兄弟善。而二人以學顯,循之上書忤武后,見殺”[5]。可見,張循之在武則天時期被殺,而包何卒于建中初。如果“鄧使君”就是鄧珽的話,那么包何在建中時與之相交的可能性比較大,這也證明《婺州留別鄧使君》當是包何所作。最后一首詩《送王文宰江陰》在《文苑英華》(卷二七一)、《輿地紀勝》(卷九)、《唐音統(tǒng)簽》(卷二五九)、《丁簽》(卷二零)皆作包何,全唐詩在張循之名下收錄此詩,題為《送王文宰江陰》。由此可見,清編《全唐詩》時,此詩重出,在之前一直作包何,那么此詩的作者應(yīng)是包何。包何與張循之重出的3首詩,其作者當是包何,至于全唐詩為什么會另記在張循之名下,除去第一首《送泉州李使君》因《唐音統(tǒng)簽》雙載二人名下之外,其余兩首的原因尚不可考。
除去以上3首詩外,還有《同諸公尋李方直不遇》一詩,這首詩重見賈島集,題作《尋人不遇》?!短圃娂o事》(卷三二)收作包何,包何家潤州延陵,與揚州僅一江之隔,從詩意看,似為其至揚州迎接友人之作?!短粕胄慵?卷七)、《萬首唐人絕句》(卷二五)則收作無本即賈島詩。趙宦光《絕句》從賈島下刪去而補作包何,應(yīng)是經(jīng)過一番考證,但是其考證的過程不可知。對此詩唯一做出相關(guān)解釋的便是《唐詩紀事》,但是也無更明確的理由。因此,《送王文宰江陰》一詩尚無法確認其作者是包佶還是賈島,仍需要進一步考證。至于《寄楊御侍》一詩,全唐詩注:一作包佶詩,《文苑英華》(卷二三五)把此詩記在包何名下,銅活字本《包何集》中也收錄此詩,并且包佶是包何之弟。由以上幾點可知,此詩應(yīng)是包何所作。最后一首《長安曉望寄崔補闕》,又作司空曙詩,題為《長安曉望寄程補闕》。詩名中的“崔補闕”即崔峒,大歷十才子之一,大歷年間曾任右補闕,而包何任起居舍人,留在長安,這與詩名“長安曉望”切合。但是《文苑英華》(卷二五四)錄司空曙《贈庾侍御》、《長安曉望寄程補闕》等10首詩(注:“以下十首并見集本?!?可知宋本唐集原作司空曙詩[6]?!短埔艚y(tǒng)簽》中司空曙集和包何集雙載,重出互注,全唐詩或許因此重出。此詩尾聯(lián)兩句“自憐久滯諸生列,未得金閨籍姓名”,“久滯諸生列”似言自己長期是未能取得功名的儒生,這與包何的實際情況不符,包何雖然官位不如其弟包佶顯達,但是早在天寶七年就進士及第。從詩名“崔補闕”可知,這首詩如果是包何所作,那么當作于崔峒任右補闕時,即大歷年間,此時包何早已中進士多年,顯然與詩的尾聯(lián)意義不相符。中華書局點校本《全唐詩》(卷二九二)司空曙名下的《長安曉望寄程補闕》一詩,末句與包何詩末句不同,為“獨有淺才甘未達,多慚名在魯諸生”,《文苑英華》錄此詩與之相同。兩詩末句雖不相同,但是表達的情緒大同小異,筆者猜測司空曙詩當是原作,而包何詩末句當是后人仿作。
由上,《全唐詩包何卷下》的19首詩歌,能確定為包何所作的有17首,《同諸公尋李方直不遇》一詩尚不能確認作者為包何還是賈島,而《長安曉望寄程補闕》一詩則為司空曙所作。
《全唐詩》現(xiàn)存包佶詩歌1卷(卷二零五),共有詩歌38首[7],《唐五十家詩集》明銅活字本《包佶集》收入其詩歌36首[8],未收入全唐詩包佶卷中的《寄揚侍御》和《再過金陵》2首?!都膿P侍御》這首詩在前文考辨包佶詩歌的時候已有說明,此處不再贅述。
關(guān)于《再過金陵》詩,《全唐詩》又錄入沈彬卷中,這里推測此詩當是沈彬所作的可能性較大。主要有以下幾點理由:其一,詩名順接。沈彬?qū)戇^名為《金陵雜題》二首詩,詩內(nèi)曾細致描述過金陵的景色,說明其的確到過金陵,而《再過金陵》一詩的名字也是順應(yīng)《金陵雜題》二首,作者是又一次過金陵,寫下《再過金陵》絕句。其二,主題相近。《金陵雜題》第一首首聯(lián)道“王氣生秦四百年,晉元東渡浪花船”,末兩句寫道“千征萬戰(zhàn)英雄盡,落日牛羊食野田”;《金陵雜題》其二詩頸聯(lián)寫道“時清曾惡桓溫盛,山翠曾牽謝傅心”,末句寫道“今日到來何處在,碧煙和雨鎖寒林”。兩手詩皆是前半部分描述昔日金陵之盛,以及與金陵有關(guān)的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金陵向來以王氣盛而聞名,而后面則直寫作者眼中敗落的金陵,暗示興衰無常,抒發(fā)今非昔比的歷史感慨。而《再過金陵》詩寫道“玉樹歌中王氣收,雁行高送石城秋。江山不管興亡事,一任斜陽伴客愁”。此詩提到金陵王氣已收,江山興亡無常,顯然與《再過金陵》二首表達的主題相近。其三,年代符合。包佶是盛唐人,卒于中唐,雖然歷經(jīng)玄宗、肅宗、代宗、德宗四朝,經(jīng)歷唐王朝由盛而衰的浩劫安史之亂,他的詩歌不免同其他大歷詩人一樣帶著傷感的格調(diào),但是包佶仕途順暢,而且當時唐王朝統(tǒng)治根基還是很穩(wěn)的,不會發(fā)出王氣已盡的哀音。但是沈彬不同,沈彬生于唐末,且屢試不第,唐王朝江山彼時搖搖欲墜,許多唐末詩人都會借寫金陵來暗示唐朝氣數(shù)將盡。詩的結(jié)尾一個“愁”字,點明作者于飄搖的唐王朝間無力回天的文人情懷。
關(guān)于包佶所作的郊廟歌辭《祀風師樂章·迎神》一首在《全唐詩》中又作李中,佟培基《全唐詩重出誤收考》中斷定此詩為包佶所做[4]159,因為《唐會要》(卷二二)中明確記載貞元六年,德宗詔當時秘書監(jiān)包佶補作《祀風師樂章》和《祀雨師樂章》,而且銅活字本《包佶集》也收有此詩,因此此詩應(yīng)是包佶所作無誤。此外,陳尚君主編的《全唐詩補編》一書中輯出包佶詩歌一首,名為《翻經(jīng)臺》[9]。由上可知,可以確認為包佶所作的詩歌共有37首。
包融、包何、包佶父子三人保存至今的詩歌均十分有限,從這些尚存的詩歌中很難窺見三人詩歌創(chuàng)作的全貌。時人還有后人的評價頗多溢美之詞,比如元人辛文房,其在《唐才子傳·包融傳》中云:“夫認知于學,苦心難;既苦心,成業(yè)難;成業(yè)者獲名不朽,兼父子、兄弟尤難。歷觀唐人,父子如三包,……”[2]228雖然辛文房在此處用“三包”一詞實屬沒有依據(jù),但是可以看出他對包融父子評價極高。包融、包何、包佶三人在唐代不算一流詩人,且存詩不多,從存詩有限這個方面可以窺見其在后世的影響并不十分突出,但是作為有唐一代父子三人均以詩馳名的文學家族確實極為難得。三人中,包融存詩最少,可能因其生年較早。包佶存詩最多,因其官位顯赫,并因其在政治上的地位而當過一段時間的文壇領(lǐng)袖。包何官位不及其弟,《唐才子傳》言包何跟孟浩然學詩,雖無依據(jù),但其父包融和孟浩然為莫逆,那么包何向孟浩然學詩也有可能。
由于史籍對父子三人的記載甚少,且收錄三人詩歌相關(guān)詩集的散失,致使對包融父子的詩歌考證困難重重。筆者依據(jù)有限的資料,對《全唐詩》中包融父子三人重出的詩歌做了初步的考辨。但由于資料的匱乏,尚有部分詩歌仍待進一步的考證。
[1]陳應(yīng)行.吟窗雜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7:714.
[2]傅璇琮.唐才子傳校箋[M].北京:中華書局,1987.
[3]董浩.全唐文[M].北京:中華書局,1987:5260.
[4]佟培基.全唐詩重出誤收考[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
[5]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4458.
[6]陳貽焮.增訂注釋全唐詩[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1:1718.
[7]全唐詩[M].中華書局編輯部,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79:2137-2143.
[8]包佶.包佶集[M]//唐五十家詩集:明銅活字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2531-2549.
[9]陳尚君.全唐詩補編[M].北京:中華書局,1992:149-150.
[責任編輯張亞君]
2016-03-21
于蕾(1991- ),女,山東平度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論。
I2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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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30(2016)04-003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