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

李美林

我把物理試卷塞進了座位里。眼睛已經千澀酸脹，脖子一側有點疼痛。我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很平常地掃了一眼身旁的人。對于他們的奮筆疾書，我什么想法都沒有。這時候我的腦袋里空空如也，沒有公式，也沒有古詩文。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靈魂出竅，思緒和實體不在同一處空間。終于，我的意識艱難地掙脫封閉的身體，從一處小縫里鉆了出來。

天已經完全黑下去了，不是白日的燦爛，不是晚霞的醺紅，那是密不透風的黑色。我趴在窗口，樓下是學校休憩的長廊。長廊是水泥做的，常年冰冷，卻與有溫度的紫藤蘿為鄰。紫藤蘿棕灰色的枝干靈活地虬曲著水泥柱，給長廊上空添了顏色古雅的屋頂。枝干像水蛇，像河道，彎曲自如，如水可變，但它的力量一點也不溫柔。我都快分不清是誰在依附著誰。

春天花開，輕紫色的花瓣累累下垂，枯枝又逢新生，是大自然關于興衰的杰作。紫藤蘿花一串串而綴，匯成一條瀑布，在半空中詩意盎然。零落的花瓣聚在地上，躺在日光里，是無比動人的小溪流。紫光粼粼的花海中，流淌著一絲絲馥郁的甜味，縷縷鉆人人心。時而，嗡嗡的蜜蜂流連其中，醉將成歡……當然這一切我是看不見的，因為現在是黑夜。不過美麗的記憶只要存在，就像洪水，一旦意識接觸到閘門，就會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離我最近的是一棵大樹，它在初春落得楚楚動人。光禿禿的樹枝仿佛在一夜間被春風吹綠，葉子是綠到能把心融化的新綠。在我眼中，那些葉子要飛在純藍的天空。新綠純藍，那是最適合的。白日里仔細看，那一片綠茸茸的樹冠上還會藏著幾只鳥雀。清晨，空氣清新，我走到這個窗口，涼風就會伴著鳥雀的歡聲笑語迎面撲來。那樣的早晨，生動活潑?？墒?，別忘了，現在是黑夜里。

遠處高樓，萬家燈火，那些溫暖耀眼的燈光在我眼中都發(fā)散成一個個光圈，像是發(fā)光的蒲公英。在天幕的映襯下，它們變成了城市里的星星，與熱鬧相附和。

我把頭從窗外伸回，那流浪在夜風里的意識開始回家，慢慢慢慢，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