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要“隔代探望權(quán)”，失獨老人拿什么慰藉

鳳兒

獨子墜樓身亡后，媳婦肚中還未出生的“遺腹孫”便成了高緯老兩口唯一的精神寄托?？上眿D卻以孩子還小不愿被打攪為由，不讓老人見孫子。在見與不見的問題上，高緯夫婦最后將媳婦告上法院，討要“隔代探望權(quán)”。法院到底會怎么判決呢？

獨子突然離世

“遺腹孫”成唯一寄托

現(xiàn)年63歲的高緯，家住江蘇無錫。退休后，便和老伴李玉蘭過著安逸閑適的生活。老兩口身體一直不錯，就盼著唯一的兒子早日結(jié)婚成家，他們好幫著帶孫子。兒子高強1982年出生，在無錫一家電腦設(shè)備公司任職，因為平日里不善言談，直到2012年6月，高緯夫婦在公園的“相親角”才給他相中了一位合適的女孩。對方名叫王茜，比高強小兩歲，無錫本地人，嬌小可人。幾番接觸后，高強和王茜很快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2012年年底，兩人登記結(jié)婚。

2013年1月，王茜懷孕了。得知消息，李玉蘭高興壞了，早早地便給未出世的孫子準備小衣服小鞋襪。哪知，2013年3月，高強突然不幸墜樓身亡。兒子的突然離世，徹底擊垮了高緯夫婦，他們怎么也不愿相信，兒子會自己掉下樓去。這其中肯定有隱情，而媳婦王茜便成了他們最大的懷疑對象。后經(jīng)公安部門出具的材料認定，高強系高空墜樓而亡，排除他殺的可能性。雖然洗清了嫌疑，但王茜和公婆之前的關(guān)系卻大不如前，一氣之下，王茜搬回了娘家。

兒子不在，媳婦肚子里的“遺腹孫”便成了老兩口唯一的精神寄托，他們怕關(guān)系鬧掰了，媳婦會把孩子打掉。為了改善和媳婦的關(guān)系，他們隔幾天便買一些營養(yǎng)品給她送去，腆著老臉說好話。經(jīng)過兩家人協(xié)商，王茜決定生下孩子，而高緯和李玉蘭給媳婦4萬元的營養(yǎng)費。

2013年10月底，王茜順利生下了一名男嬰，取名高子軒。高緯和李玉蘭抱著孫子淚如雨下。李玉蘭向媳婦提議：“家里地方大，要不你回家坐月子，我保證把你和孩子照顧好，強子不在了，這也算是我們當爺爺奶奶的一點心意?！蓖踯鐩]同意：“我還是回我媽家吧，搬來搬去太折騰，而且那個家到處都有高強的影子，我看了心里難受?！背鲈呵?，王茜對兩位老人說：“不管怎么樣，孩子身上流著高強的血，你們想他了就來看看?！庇邢眿D這句話，高緯頗感欣慰。為了讓媳婦休息好，老兩口也很識趣，總是隔個十天半個月才會去看看，每次去坐一會兒看看孫子就走了?？杉词惯@樣時間久了，王茜家人依然覺得自家的平靜生活被打亂了，他們明里暗里希望高緯夫婦能少來一些，讓孩子健康地成長。

2013年12月25日，高緯和李玉蘭帶著新買的衣服去看孫子，可敲了好久的門都沒人應(yīng)聲。隔壁鄰居聽見后出來說：“他們帶著孩子剛到家，可能在廚房沒聽見，你們再叫叫看?！弊阕愕攘撕脦追昼?，王茜才開門，臉色十分難看：“這大中午的你們怎么過來了？”高緯陪著笑臉說：“我跟你媽去逛街時看到幾套小衣服挺好看的，就想著給孩子送來。小軒軒呢？”王茜擋在門口說：“軒軒感冒了，剛從醫(yī)院回來，現(xiàn)在孩子抵抗力特別差，大人身上細菌多，要不你們過幾天再來吧?！?/p>

說話的空間，房間里傳來孩子的哭聲，王茜嘟囔道：“孩子剛睡下又被你們吵醒了?！备眿D一起，高緯和李玉蘭進了屋。進去后，李玉蘭心疼地摸摸孩子的頭，便想抱抱他。王茜沒同意：“你們手臟還是別抱了?！笨紤]到孫子生病了，李玉蘭也沒再勉強，把新衣服遞到了媳婦手上：“我跟你爸先回家，明天再來看軒軒?！薄败庈幧眢w不好，我們家人都挺煩的，沒有精力照應(yīng)你們，你們暫時還是別來了?！甭犗眿D這么說，高緯有些不高興了：“我的親孫子我咋不能來看，再說孩子病了，我們當爺爺奶奶的理所應(yīng)當要多來照顧照顧，不行，你把孩子給我們帶回家?！?/p>

王茜臉色一沉，把孩子交給母親后，便把公婆往門外推：“等孩子病好了，我再給你們打電話，沒接到我電話你們別來?！边@下子，高緯被徹底惹怒了：“每次我們來看孫子，都要看你臉色，我就不懂了，當初是你說的我們想孩子了隨時能來看，現(xiàn)在怎么就不能看了。”王茜也火了：“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平時帶個孩子已經(jīng)很累，根本沒力氣應(yīng)付你們，再說我看見你們就會想起高強，我不想再想起過去的事了?！闭f完，“砰”地把門關(guān)上了。任憑老兩口在外怎么敲門，就是不開。

高緯氣壞了，當即給當?shù)貗D聯(lián)打電話尋求幫助。最終經(jīng)調(diào)解，雙方達成約定：高緯夫婦一個月只能看一次孫子，而探望時間由王茜定。

矛盾升級

唯一的血脈避而不見

2014年8月3日星期天，高緯和李玉蘭拎著才買的幾罐嬰幼兒奶粉，頂著炎炎烈日去看孫子。剛走到王茜家門口，就見她抱著孩子準備出門。李玉蘭趕忙迎上去，笑著說：“前段時間來看見軒軒的奶粉快喝完了，就和老頭子買了幾罐送過來，順便看看我的小孫子。”王茜把孩子放到老人手上，可孩子認人，一脫離媽媽的懷抱就使勁地哭。孩子一哭，王茜忙又把孩子抱了回來：“我現(xiàn)在要帶著軒軒去嬰兒游泳館，奶粉你們放在門衛(wèi)那，我回來再拿?！闭f完，帶著孩子就走了?？粗鴮O子走遠，李玉蘭直抹淚眼。

8月20日，高緯和李玉蘭帶著侄子從日本代購回來的嬰兒產(chǎn)品再次來到王茜家，上次只見了孫子幾分鐘，他們希望今天可以多待一會兒。聽到是他們，王茜隔著門說：“半個月前你們才見，時間還沒到一個月，過半個月再來吧。”

一聽又見不到孫子，高緯不高興了：“上次我們來，只見了一眼你就把孩子抱走了，不能算一次，今天得補上?！甭牬?，王茜把門打開了，攔著門口氣急敗壞地說：“軒軒現(xiàn)在認生，每次你們走之后，他都要哭半天，我拜托你們以后還是少來幾次，就當是為你孫子著想?！彪p方早就說好一個月見一次，這才幾個月媳婦便要食言，高緯和老伴自然不樂意：“孩子正在認人期，現(xiàn)在不讓我們見，以后就算見了，孩子不認識我們那樣還有啥意思，今天我一定要見到孫子?！币粋€要見一個不給見，雙方就在大門口吵了起來。

雙方拉扯之間，李玉蘭不小心把門外的花盆碰碎在地，巨大的響聲驚動了臥室里的孩子，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聲讓高緯心疼地松開了拉門的手。王茜見狀立馬把門關(guān)上，無論老人怎么呼喊都不再應(yīng)聲。

回到家，李玉蘭摟著兒子的遺像老淚縱橫。高緯也生氣，可為了年幼的孫子，他主動給媳婦發(fā)了條道歉短信：“今天是我們不對，不該那么說，你帶孩子辛苦我們都理解，如果累了，可以把孩子送回來，我們幫你帶帶，這樣你也好放松放松。對我們來說，高強沒了，你就是我們的閨女，軒軒也是我們唯一的寄托，希望你理解?！倍绦虐l(fā)出去后，王茜一直沒有回復(fù)。

9月19日，時間又隔了一個月，高緯和李玉蘭再次去看孫子，可無論夫妻倆在門外怎么敲門，屋里都沒有半點聲音。李玉蘭以為王茜帶著孫子外出了，決定過幾天再來?？山舆B幾次，他們都撲了個空，這才意識到是王茜故意避而不見。

9月30日，當高緯和李玉蘭再次敲門無人應(yīng)答后，高緯當場撥通了兒媳王茜的手機，質(zhì)問道：“王茜你什么意思，我是孩子的爺爺，你憑什么不讓我們進去看孩子，你快點把門給我們打開，不然我就在門口敲到你開為止，讓鄰居們都來評評理?！蓖踯缏犕晔裁匆矝]說就掛了電話。電話被掛斷，高緯只能把氣全撒在門上。這大力的敲門聲沒能把王茜敲出來，卻把婦聯(lián)再次敲了過來。

婦聯(lián)的工作人員勸王茜，可王茜卻有自己的想法：“孩子從小沒爸爸，膽子本來就小，現(xiàn)在又是認人期，受到一點驚嚇好幾天才能緩過來。他倆來的也太頻繁了，他們是退休不用工作，我還要工作還要照顧軒軒，他們也該為我考慮考慮。”王茜越說越激動，“以后我希望他們不要再來，我和孩子都想徹底告別過去，重新開始生活，孩子想爺爺奶奶了，我會帶著他回去看看的。”

討要“隔代探望權(quán)”

失獨老人誰能慰藉

2014年11月4日，高緯夫婦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到孫子了，他們給王茜打電話，王茜不接，去她家也進不了門。時間久了，李玉蘭生了一場病。老伴病好后，高緯決定討個說法，他們覺得兒子過世后，對于這唯一的孫子，他們有權(quán)探望。第二天，高緯和李玉蘭來到了律師事務(wù)所，委托律師起訴兒媳王茜，討要“隔代探望權(quán)”。

律師告訴高緯夫婦，探望權(quán)一般都是基于父母和子女之間的，對于未成年人的隔代長輩是否也可以享受探望權(quán)，法律沒有明確規(guī)定，所以官司能否打贏，誰心里都沒底。李玉蘭哭著說：“我們打這場官司，不是只為了看幾眼孫子，而是給我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兒子沒了，如果再失去孫子，我們真的不知道這日子該怎么過?！币妰晌焕先酥钡粞蹨I，律師只能先跟王茜溝通看看。

王茜態(tài)度很堅決：“即使打官司，我也不會再讓他們見孫子，不是我不講情面，而是為了孩子著想我必須這么做，我只想讓孩子單純地生活，不受任何外界的打攪，他們對我們來說，便是最大的痛苦來源，看見他們，我就能想起高強，我的心就疼，為了孩子我得往前看?！?/p>

說服不了兒媳，2014年11月6日，高緯夫婦將媳婦王茜告上法院，要求每月探望孫子三次。

2015年1月23日，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在法庭上，高緯和李玉蘭多次強調(diào)，只要王茜愿意讓他們每個月都能去看望孫子，那么孫子以后的生活費等，夫妻倆愿意承擔一半甚至更多，可王茜卻不接受。雙方各持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

2015年7月8日，法院第二次開庭審理。在庭上，李玉蘭哭著說：“我們已經(jīng)有半年沒見到孫子了，不知道孩子長啥樣了，其實我們的愿望真的很簡單，就是遠遠地能看上孩子幾眼，那樣我們就滿足了?！蓖踯鐩]說話，眼淚卻汩汩而出。

最終法院認為，我國《婚姻法》雖確定了父母對子女有探望的權(quán)利，祖父母、外祖父母對孫子孫女是否也享有該權(quán)利，并未作出明確規(guī)定，但法律法規(guī)并未排斥或禁止。原、被告雙方系孩子的直系血親長輩，雙方之間存在著特定身份的親屬關(guān)系，而特定身份的家庭成員之間，也產(chǎn)生如相互撫養(yǎng)、繼承、照顧、扶助等法定權(quán)利與義務(wù)。被爺爺奶奶所關(guān)愛的權(quán)利，對孩子來說，既符合相關(guān)的法律規(guī)定，也合乎自然法則。最終法院判決老人在孫子10周歲之前可以每月探望一次，每次探望時間以6小時為限。這也成為江蘇首例勝訴的“隔代探望權(quán)”案。

日前，記者再次致電律師，她說到目前為止，兩位老人依然沒看到孫子，也許破碎的親情需要時間慢慢修復(fù)。

（為保護個人隱私，文中當事人均為化名。未經(jīng)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轉(zhuǎn)載）

幸福提醒

在法律上，對于未成年人的隔代長輩是否也可以享受探望權(quán)，法律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但這起江蘇首例“隔代探望權(quán)”案的勝訴，給中國千千萬萬的失獨家庭帶去了一絲希望，而把“隔代探望權(quán)”納入相關(guān)法律法規(guī)已刻不容緩。同樣，本刊也呼吁，天下做父母和祖父母的都能將心比心，和諧相處，畢竟血濃于水，不能太自私！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