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我看到你心意中的一片錦繡

姜奕辰

半個月前的姚嘉英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會握著張晴的手慢慢地走回家。在此之前，除了會在派卷子的時候喊一下張晴的名字之外，兩個人似乎沒有任何私下的對話。而在她難堪的情況下，反倒是張晴這個一直沒有什么存在感的轉(zhuǎn)學生，向她伸出了援手。

落魄之中，是不是只好同行

姚嘉英低頭正好看到張晴的運動風衣里面的校服領子被汗?jié)n浸得發(fā)黃，再加上玩了一天，出了不少汗，混合著張晴身上不知道哪個護膚品帶來的刺鼻的香味，讓姚嘉英微微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想拉開些距離，但是這樣一動，又壓迫到了她崴了的那一只腳，忽然一股鉆心剜骨的疼痛。姚嘉英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聲，感覺每走一步路，腳就短了一點，自己這回真的是“步步驚心”了。她其實很想打個車早點回家，但是兜里的生活費也沒剩多少了，這幾天都住叔叔家，叔叔正好出差，她不好意思跟嬸嬸開口要錢，又趕上校慶活動要集體出游，為了不掉面子只好和以往一樣支出，本來明天后天的午飯就堪憂，哪里還拿得出錢從這么偏僻的景區(qū)打車回家。她摸了摸手機很想給嬸嬸打個電話，但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大概正在開著車去接表弟。還是算了吧，姚嘉英咬咬牙繼續(xù)向前蹭。

“咱們打個車吧?！睆埱绲目谝粲悬c兒重，之前剛來的時候被班里的男生笑過幾次，她說話的時候就變得輕輕的了，小心翼翼地回避著縣城口音。

“我……”姚嘉英剛在想怎么找個借口不丟面子地拒絕她。

“我?guī)Я隋X，今天春游，我多帶了錢出門?！睆埱邕B忙搶過了話。

姚嘉英臉色一沉，覺得張晴一定是在心里偷偷嘲笑她。張晴只是覺得姚嘉英走得辛苦，又覺得她家里出了事之后借住別人家，肯定過得不如以前。想著今天春游，媽媽給塞了五十塊錢叫她買東西吃，她看景區(qū)里的東西貴沒舍得買，算算差不多應該可以打車送姚嘉英回去。沒想到卻惹得姚嘉英不高興，張晴心里著急，卻又憋著不知道說什么好。眼看著姚嘉英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里飛過了一絲不快，更加手足無措。

“我忘記帶錢包了，你有支付寶吧，我打給你吧。”姚嘉英的頭上一直在微微出著細汗，疼痛得叫她不得不放下諸多計較的心思，咬咬牙只得假裝沒事默認了張晴的提議。姚嘉英故意拿出手機晃了晃，她知道張晴不用支付寶，連網(wǎng)購都不會。也不管之后張晴在心里怎么瞧不起她落魄了，反正這會兒她是熬不下去了。

“我不會用，我，我走不動了，想打個車回家，不用給我錢的，真的?！睆埱缑舆^話頭，拼命搖頭。姚嘉英垂著眼睛囫圇點了下頭，看似有幾分不耐煩，其實她根本不敢看張晴的眼睛，怕張晴拆穿了她的心虛。

景區(qū)的車很好打，姚嘉英又一瘸一拐地掛著彩，別人也不會和她搶，很順利地就找到了出租車。直到坐定，關(guān)上車門，吹著冷氣，張晴才微微松了口氣，抹了抹頭上的汗。姚嘉英的個子比她高不少，因為一只腳不受力，幾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格外辛苦，但是又不敢稍稍放松一點點，生怕一個不小心摔倒了姚嘉英。

“喲，姑娘，你這個腳是怎么了?！彼緳C一回頭，看著姚嘉英卷著的深藍校服褲露出的一截白蔥似的小腿，腳踝處卻突兀的高出一大塊。

姚嘉英覺得被人這樣大驚小怪地看著很沒有面子，也懶得回話。只拿著手機上網(wǎng)，朋友圈到處都是大家發(fā)的出游照片，連班級合影都沒有帶上她。特意點開林睿的朋友圈，沒有發(fā)什么，雖然他的朋友圈一直很少更新，但是姚嘉英卻莫名的有點欣慰，感覺他好像沒有特意來炫耀快樂，來落井下石。林睿的朋友圈背景還是去年新年時候，一起在中心廣場上拍的煙火，約定好今年還要一起跨年，新年近了，卻不知道還能不能實現(xiàn)。姚嘉英略微猶豫了一下，給林睿發(fā)了微信，說自己腳崴了很疼。

“不小心崴了一下?！睆埱绾┖┑亟恿怂緳C的話。

“看樣子有可能是傷了骨頭，得快去醫(yī)院看一下?！彼緳C也沒在意，又補了一句“我兒子有個同學就是這樣，打籃球傷了腳，沒當回事兒，回去還拿藥酒揉來著，后來好幾天不消腫，去醫(yī)院照片子時，發(fā)現(xiàn)骨頭裂了，一揉還錯位了，這家伙，后來反正是費了好多勁兒，也還是一瘸一拐的?！?/p>

司機這樣一說，姚嘉英才回過神，著實也被嚇了一跳。她擔心地看著自己的腳踝，這要是瘸了可怎么辦。

“去省醫(yī)院，啊，市醫(yī)院。”沒等姚嘉英說話，張晴先開了口。

“成，省醫(yī)院還是別去了，他們那個院長貪污叫人給抓起來了，公費都被貪沒了還有什么好資源給別人看病?！彼緳C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姚嘉英的臉色忽然變得格外陰沉。

“沒有，沒有，別亂講?！睆埱缁琶ψ柚顾緳C繼續(xù)說下去，她坐在前排沒有回頭，但是卻感覺身后的氣氛變得格外尷尬。

半月之前姚嘉英還會歇斯底里地和人爭辯媽媽不是那樣的人，還會說只是被叫去協(xié)助調(diào)查。但是現(xiàn)在，姚嘉英已經(jīng)有一點麻木了。她其實很想和人解釋，她媽媽是一個好人，以前還是省人大的代表，做醫(yī)生的時候救過很多人。但是，姚嘉英現(xiàn)在有點恨媽媽，之前她還是文藝委員，從本校的初中升到高中，有那么多熟悉的朋友和老師。因為她漂亮，成績也不賴，大家都那么喜歡她。同住在城市新建的別墅區(qū)，初中開始就是同學的校草林睿還能經(jīng)常約她放學一起回家，今年六十年校慶上還被選中做主持人。姚嘉英的生活同她高挑漂亮的外貌一樣，一直都是無比絢麗的。而自從她媽媽被紀檢委當做“相關(guān)人員”帶走的那個晚上，第二天出差回來的爸爸也沒能歸家。她的世界就全變了，不多久就鬧得全校都知道了。從此同學在背后開始指指點點，原本關(guān)系好的同學也刻意在疏遠她。老師們雖然極力克制，但是姚嘉英不小心在廁所聽到學年組還曾拜托過姚媽媽幫家里人找醫(yī)生看病的老師，議論她媽媽背的名牌包包一看就是貪污得來的。

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原本定下來的校慶主持人被莫名其妙地拿了下來，今天全校出游的時候，人很多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在臺階上跌下來崴了腳。強撐著站起來，跟老師請假坐在景區(qū)的石凳上，一整天別人都在玩，她只能百無聊賴地坐著。到了下午解散的時候，只有張晴一個人回來告訴她，還主動提出來送她回家。

吃一盒盒飯，也有點兒忸怩得不好意思

一進醫(yī)院姚嘉英就被急診科安排了輪椅，張晴掛號找醫(yī)生，跑來跑去辦各種手續(xù)。醫(yī)生大致看了一下，就叫姚嘉英先去拍片子。姚嘉英雖然極不情愿，還是給嬸嬸打了個電話，嬸嬸按掉了，姚嘉英又打了兩個，嬸嬸才回了短信來說，今天給表弟開家長會。姚嘉英說了一下情況，嬸嬸說開完會還要和表弟的老師聊天，用微信轉(zhuǎn)了些錢給她，叫她自己取來看病，晚點去接她。姚嘉英強支撐著自己把錢轉(zhuǎn)到了卡上，然后遞給張晴取錢，直到手續(xù)都辦完，拍完X光，坐在輪椅上出來，望著醫(yī)院空蕩蕩的走廊，張晴沒在門口，大概也回家了，姚嘉英有點茫然。手機忽然響了微信的聲音，吵得有點突兀，姚嘉英打開來看，是林?；亓怂南?，說在外婆家吃飯，叫她休息一下，說手機要沒電了先關(guān)機了。

“姚嘉英，你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我剛?cè)メt(yī)院食堂買了飯，你別嫌不好吃，多少吃點兒?！睆埱缗踔酗堄悬c兒忸怩得不好意思。

姚嘉英有點兒吃驚地看著張晴，原本以為她走了，沒想到卻還在這里。

姚嘉英第一次正眼看張晴，聽說是學校收發(fā)室的保安的親戚，張晴父親很早就去世了，看著實在可憐，保安在學校服務很多年和校長也算熟悉，就求了校長讓她到城里借讀，張晴臉上有點兒黑，頭發(fā)總是毛毛躁躁的，因為規(guī)定不得不穿著校服，其他的小姑娘們便想著法兒的把褲子修成小腳的，或者不停地換著穿在外套里面的襯衫和T恤，只有張晴好像從來不在意，一件袖口有點兒短的嫩黃毛衣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周。每天都可以看見她騎著那輛不知道多大年紀的男式自行車，寬大的校服被風吹得像個氣球一樣鼓起來，淹沒在花枝招展的張揚著青春的學生當中。因為轉(zhuǎn)學過來，張晴成績不太好，尤其是英語，每次上課讀課文都會被大家笑，因為發(fā)音極其不標準，“this”的音永遠都發(fā)成“萊絲”，所以班里的男生就給她取外號叫“萊絲小姐”。張晴平時很少在班里面講話，也不見和誰玩得好，從來都是自己帶著飯吃，中午幾乎沒有出去吃過飯。而彼時姚嘉英一直都是班里的中心人物，和張晴基本上沒有交集，尤其是姚嘉英每次靠近張晴都覺得她身上有種莫名其妙的香精味兒，更不愿意和她有什么接觸。男生們在課堂上起哄張晴發(fā)音的時候，她還跟著笑過。但是如今張晴蹲在自己面前捧著盒飯，臉上因為走得急有些微微發(fā)紅，飯有些燙，她端得也不大穩(wěn)當。姚嘉英卻忽然特別地想哭，想抱著張晴說說自己的委屈。

“我們一起吃?！币斡盐⑿抨P(guān)掉，沒有再搭理林睿，從張晴手里拿過盒飯，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的長凳上，又拿過放在凳子上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來本來打算拿給林睿的他最喜歡的飲料遞給張晴。張晴剛想推脫，姚嘉英塞在她懷里假作要生氣的樣子。

“恩?！睆埱邕B忙接過飲料，很用力地點點頭。

即便是很感動的情況下，姚嘉英也覺得醫(yī)院的盒飯?zhí)貏e難吃，不過看著張晴發(fā)現(xiàn)她相對偏向那個沒什么雞蛋的雞蛋炒柿子就沒再去夾過之后，覺得心里面暖暖的。不知不覺兩個人居然把一大盒飯都吃完了。姚嘉英和張晴心滿意足地喝著可樂，然后不約而同地打了嗝。兩個人相視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片子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所幸只是扭傷不是骨折，張晴執(zhí)拗不肯走，陪著姚嘉英等到嬸嬸來接她。姚嘉英想要嬸嬸順路送一送張晴，結(jié)果張晴趁著姚嘉英不留神自己先回去了。

如果是以前，姚嘉英大概要在家里歇上幾天再去上課，但是嬸嬸要上班，自己在家并不方便。姚嘉英怕丑，不肯拄著拐杖上學，便只問嬸嬸要了一把長柄雨傘，支撐自己走路。之前都是從叔叔家坐公車上學，這幾天便要麻煩嬸嬸開車送她，但是她和表弟的學校一南一北，這樣一來便要遲到。回到學校的第一天，姚嘉英拄著雨傘在眾目睽睽下走到位置。她沒有抬頭看任何人，只和往常一樣。自顧地收拾東西上課。但是心里面卻翻江倒海地難受，只覺得自己好像和大家是兩個世界的人，或是同情或是冷漠還有看笑話的，在內(nèi)心當中肯定都是在嘲笑她瞧不起她的。

女生的友誼進展得總是很快

十一月的秋雨說來就來。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晴天，放學的時候便開始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姚嘉英看到嬸嬸發(fā)短信說在接表弟，堵車，叫她自己打車回家。但是看著這場毫無防備的雨讓大大小小的街道塞得滿滿騰騰，姚嘉英只能拄著雨傘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各自回家的同學們。林睿家的車停在了學校的馬路正對面，姚嘉英隱隱約約地似乎還能看到林媽媽車上放著的sonny angel。記得有一次也是下雨，她跟著林睿坐林媽媽的車一起回家，因為喜歡多看了兩眼，不多久過生日，林睿就送找了在日本的朋友特意買來送給她，姚嘉英看著林家的車一擺一擺的雨刷怔怔出神，忽然一輛笨重的男式自行車擋住了視線。

“姚嘉英，我們一起回家吧?！睆埱绲椭^，似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的。

姚嘉英看著林睿和原本住在他們家也不太遠的齊妍一起打著傘向門口走去，齊妍好像正回頭看過來。姚嘉英便回過頭對著張晴笑得燦爛，點了點頭。

姚嘉英的叔叔家和張晴家離著有三站路，姚嘉英坐在張晴的自行車上，省了在高峰期擠車的麻煩。嬸嬸沒回家，姚嘉英也進不去，張晴便邀請她去自己家呆一會兒。姚嘉英本來有點兒遲疑，但是張晴一直在幫她的忙，便也沒在拒絕。穿過狹窄的走廊，張晴的“家”讓姚嘉英有些無措，張晴和她媽媽擠在一個隔間住，拼租的還有另外兩家人。張晴請姚嘉英進了他們的“家”，把屋子里唯一一個給張晴讀書用的凳子讓給了姚嘉英，張晴便坐在了床上。張媽媽很高興，從未見她帶同學回家，從市場關(guān)門前買的五塊錢一堆的沙糖果里挑出了幾個沒有一點爛掉的，洗了干凈端給姚嘉英吃。張晴本來還擔心姚嘉英會有嫌棄果子又丑又小，沒想到姚嘉英接過來就咬開吃，還甜甜地和張媽媽說謝謝。

姚嘉英打量著張晴的“家”，除了床只勉強給張晴擺了一張書桌，書桌的玻璃板下面還壓著張晴之前得過的獎狀。有三好生和優(yōu)秀干部，甚至還有舞蹈比賽的獎狀。姚嘉英有點兒驚奇，看著毫不起眼的張晴，大概曾經(jīng)也是和她一樣努力學習喜歡參與各種活動，開朗熱情的姑娘。

“好漂亮啊。”姚嘉英看到張晴書桌上放著一個沒有繡完的十字繡。曾經(jīng)有一度在學校里非常盛行，幾乎每個女生一有時間都捧著在繡，姚嘉英也買過一個，但是卻沒有幾個人有耐心繡完，流行過了一段時間，便不知道被丟到哪里去了。

張晴桌子上這個畫幅很大，圖片的花色很復雜，并不是之前姚嘉英他們買的那種可愛的帶卡通的，圖片上是一個手執(zhí)紈扇站在花叢之中的古代仕女圖。姚嘉英大大地驚喜了一下，沒想到張晴居然會喜歡這樣的東西。

“繡來玩的，嘿嘿。”張晴的臉上有些害羞，但是卻又掩飾不住的驕傲。

“真漂亮，等有空教我啊?！币斡⑿⌒牡孛死C好的部分，雖然十字繡都是固定好的位置和針線配色，但是不同人做出來的東西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張晴的這個顯然是繡得很漂亮的那一種。

“打發(fā)時間，沒什么了不起的?！睆埱邕€是繼續(xù)客氣著。

“那你教我繡十字繡，我來教你英語吧?！币斡⑴呐男馗?，一副自信的模樣。

正趕上張媽媽送水進來，聽到姚嘉英這一句，高興得不得了，便替張晴應承下來。張晴還沒來得及阻止，姚嘉英已經(jīng)說好了時間，約好每天放學一起讀書。

女生的友誼進展得總是很快，張晴第二天便主動擔起了送姚嘉英上學的職責，一大早便騎車等在了姚嘉英的門口，昨天晚上剛剛上演了嬸嬸當著她的面兒訓斥表弟上課睡覺，表弟便也當著她面兒說自己睡不飽才會上課睡覺的戲碼，張晴的出現(xiàn)叫正煩惱著不用嬸嬸開車送她如何到學校的姚嘉英格外感動。

之前的張晴總是給人木訥呆板的感覺，接觸多了，便發(fā)現(xiàn)她也是個十分有趣的人。兩個人聊來聊去總也聊不完。姚嘉英的英語從小就是跟著英國外教學的，發(fā)音標準又好聽，之前還專門去過歐洲和美國，姚媽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姚嘉英去辦，讓她英語進步得很快。姚嘉英便也不和張晴藏私，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學習方法都貢獻出來。從很基本的語法給她講起，張晴并不笨，只是兩個學校的學習方法差太多，她基礎又不大好，就不知不覺掉隊了。姚嘉英很耐心，張晴也很認真，兩個人都覺得收獲頗豐。有時候放學了，姚嘉英就拖著張晴一起偷偷溜進音樂教室，姚嘉英以前喜歡彈琴，但是叔叔家沒有鋼琴，便在學校過一過癮。偶爾姚嘉英炫技的彈幾首流行歌曲，張晴還跟著一起唱出來。張媽媽格外喜歡姚嘉英，每次她來張家的時候都想和她多聊幾句，還留著她在家吃飯。三個人擠在一張小桌子上吃著張媽媽烙的韭菜盒子，看著母女倆有說有笑地談著學校里的事情。姚嘉英忽然有點羨慕起張晴了。媽媽一直都很忙，家里請了鐘點工給姚嘉英做飯，一家人坐在桌子邊兒上聊著自己一天發(fā)生的事情，仿佛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在自己家里了。

新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中心廣場上倒計時吧

遠離了原本的生活圈，姚嘉英和林睿齊妍他們似乎變得特別遙遠。不再萬眾矚目地生活著，其實好像也不賴。姚嘉英的腳好了一點，便借了表弟買來就沒有怎么用過的自行車，和張晴一起騎車上下學。深秋的天氣很清爽，張晴每天都特意陪著姚嘉英先騎回叔叔家，再自己回家，秋天的天黑得比之前早，姚嘉英怕黑，張晴便繞路先送她。騎著車穿梭在微風中，姚嘉英又回到了所有16歲少女該有的生活節(jié)奏，煩心做不完的功課和未知的前途。

“小晴，新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中心廣場上倒計時吧?！币斡⒍读硕队陚愫仙?，和張晴告別。

“好的，那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張晴搓了搓手，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姚嘉英剛剛敲了一下門，大門就被打開了，嬸嬸今天的動作格外迅速。姚嘉英低頭換鞋，看到門口比平時多了兩雙鞋子，就聽到嬸嬸噓寒問暖：“嘉英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晚，你叔叔去學校接你來的，錯開了嘛？”

姚嘉英茫然地看著客廳里沙發(fā)上坐著的人，雨傘倒在了嬸嬸最喜歡的羊毛地毯上，純白色的暖絨上被雨水染了一片灰色。

“嘉英，今年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倒計時，我媽說廣場上人太多，干脆在家里面過新年，又暖和又自在，我還叫了齊妍和我表哥他們，你也熟?！绷诸？吭诮淌业拈T口，班里的女生偷偷地抬頭看著他，還有人晃到門口，假裝不經(jīng)意地想聽兩個人的對話。

“我約了朋友的?！币斡㈦m然十分動心，但是看到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看著書的張晴，又開始動搖。

“沒關(guān)系，叫到家里面一起玩，人多熱鬧?！绷诸Ｒ膊坏纫斡⒎磻?，聽著上課鈴聲響起來，便說了再見回去自己教室了。

姚嘉英抱著剛派了一半的試卷，看到第一張就是張晴的名字，燙手山芋似的把卷子放在了課代表的桌子上，叫他下課幫忙派，低著頭回到座位上，不敢看張晴的眼睛。

秋雨沒完沒了地下，姚嘉英摸摸書包，想到雨傘忘記帶了，有些躊躇地看著涼涼秋雨。

“嘉英，我?guī)Я藗?，送你回家吧?！睆埱鐝娜巳寒斨袛D出來，手里攥著黃銅的自行車鑰匙，拴在姚嘉英送給她的sonny angle的鑰匙扣上。

“嘉英，走吧，我媽今天來接我。”林睿打開雨傘罩在了姚嘉英的頭頂。

“我先走了?！币斡⒌椭^不敢正視張晴。

“嘉英，我媽問你幾時來家里吃飯，她給你烙盒子吃?！睆埱鐏聿患按蜷_雨傘，著急地跟著姚嘉英。

“謝謝阿姨了，有空我去看她?！币斡⒎笱苤?/p>

“那我教你十字繡啊，上次繡的…”林睿幫姚嘉英開了車門，把張晴擋在了姚嘉英的視線外“你給我的習題冊我也做完了，這次英語……” 張晴剩下的聲音就被擋在了布滿雨滴的車窗外。

林睿催林媽媽開車，姚嘉英想打開窗戶跟張晴再說幾句，但是雨水很快模糊了玻璃，她只能隱隱地看著張晴拄著黑色的長柄大傘在人群中慢慢消失了。

“嘉英，爸爸媽媽回來很高興吧?！绷謰寢屘ь^對著車內(nèi)后視鏡沖著姚嘉英笑。

新年，我看到你心意中的一片錦繡

林家的新年，把整個大廳挪出來給大家玩，受邀的姚嘉英因為張晴的到來有幾分不自在，張晴一直很努力地想要找她一起，像往常一樣。但是沒想到新年的聚會卻沒有兩個人擠在小桌上那么自在，她縮手縮尾地與漂亮的明亮的大廳和擺滿零食飲料的餐臺，甚至是比她床鋪還大的真皮沙發(fā)都格格不入。林媽媽請姚嘉英彈琴給大家聽。張晴想努力靠近一點，跟著她唱歌，卻發(fā)現(xiàn)這是好像是哪天音樂課上老師拿給大家欣賞的世界名曲，根本沒有歌詞。

大家一起坐在林家的大沙發(fā)上倒計時迎接新的一年，互相交換了新年禮物。姚嘉英不知道張晴幾時離開的，回到家開始拆禮物，大家相互送的也不外乎每年都是首飾娃娃什么的，忽然看到有一幅豎軸的十字繡，畫上的古典少女眉眼和姚嘉英有幾分神似，身邊還有一行詩“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倍倥纳砗螅倩幤G，一派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