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二十四詩品》的休閑境界

孫敏明

(浙江萬里學(xué)院 文化與傳播學(xué)院，浙江 寧波　31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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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二十四詩品》的休閑境界

孫敏明

(浙江萬里學(xué)院 文化與傳播學(xué)院，浙江 寧波315100)

《二十四詩品》不僅是司空圖論詩歌藝術(shù)風(fēng)格類型的文學(xué)理論作品，也是優(yōu)美的詩歌作品。綜觀《二十四詩品》，最重要的是通過對純潔本性的累積、回歸、體悟而達到對“真”“中”“虛”的葆有。《二十四詩品》為我們展示了詩意棲居的生活，也體現(xiàn)了古人內(nèi)外雙修，體驗式的生活方式，從而能啟示活在當(dāng)下、順任自然的詩意人生，啟示我們思考如何更聰明地休閑，追求與道同體的永恒境界。

自然大美；閑適樂趣；返本歸真

《二十四詩品》不僅是司空圖論詩歌藝術(shù)風(fēng)格類型的文學(xué)理論作品，也是優(yōu)美的詩歌作品?！对娖贰?以下均簡稱《詩品》)中流淌著時間的節(jié)律，自然的變化和宇宙生生不息的生命律動。其中的數(shù)字或許是帶有某種意味的，如四言詩的呈現(xiàn)，四意味著四季，每首十二句，十二是一年的月數(shù)，總數(shù)為二十四首，二十四是一年的二十四個節(jié)氣，末首《流動》，指向時間的不斷綿延。而其空間的呈現(xiàn)又是遠(yuǎn)離了喧囂市井的山水自然，有幽人佳士們倘佯其間，他們的生活是日常的，也是藝術(shù)的，是閑適的，也是哲思的。

一、自然之境

《詩品》中充滿著道家思想，道家以“道”為基本概念，以“道法自然”為基本命題，而如何來體現(xiàn)道的獨立性、周遍性和自自然然的特點，大概只有這“有大美而不言”的天地了?！对娖贰分谐尸F(xiàn)的天地自然無不浸染著道家或包孕宇宙或超脫塵世的氣度與風(fēng)姿。下面從宏闊之景、清幽之景、秀麗之景來領(lǐng)略《詩品》中的自然山水之美，來探究其藝術(shù)形象的意蘊。

《詩品》第一首是《雄渾》，其中的具體形象“荒荒油云，寥寥長風(fēng)”*司空圖著：《詩品集解》，郭紹虞集解，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文中所引《二十四詩品》原文均出自本書，下面不再一一標(biāo)注。。仿佛一下子把人帶入一個混茫、博大、雄闊的境界中，似《莊子》第一篇《逍遙游》開篇鯤化為鵬展翅高飛所展現(xiàn)的一個宏大的世界，打破了日常生活的局限而一下子把人的視野和心胸提升到無限的廣大和綿延中。“荒荒油云，寥寥長風(fēng)?！钡谝痪鋵懺?，第二句寫風(fēng)，云是蒼蒼茫茫的一大片，又在不斷興起流動變化之中；風(fēng)是可破萬里浪的長風(fēng)，無障礙地鼓蕩于天地之間。而之所以能如此的根本在“大用外腓，真體內(nèi)充”。引無名氏《詩品注釋》的話說：“浩大之用改變于外，由真實之體充滿于內(nèi)?！蓖庠诒憩F(xiàn)出的雄壯、混茫正是由于本體的充實和壯大，本體的充實在于道充盈其內(nèi)?！对娖贰分卸嘁陨剿L(fēng)云等形象的描寫來表現(xiàn)雄偉、壯大的風(fēng)格，象征宏大的視野和廣闊的胸襟。

又如《豪放》：“天風(fēng)浪浪，海山蒼蒼。”《注釋》有云：“風(fēng)極于天，山極于海”，天風(fēng)和海山是意象中的極壯大者，浪浪然天風(fēng)廣闊沒有邊際，蒼蒼然海山高莽不可追攀。而如此之景亦是為了象征廣闊的胸懷，即“觀花匪禁，吞吐大荒”的大胸懷。觀花即觀化，觀大化衍流，認(rèn)識到萬物生死變化的道理，與大化同在，于是便有了吐納八荒的胸襟，這不僅是空間上的廣大無限，同時也是時間上的綿延無窮。

還有如“巫峽千尋，走云連風(fēng)”(《勁健》)的壯闊，“前招三辰，后引鳳凰。曉策六鰲，濯足扶?！?《豪放》)的偉力，“荒荒坤軸，悠悠天樞”(《流動》)的永恒等?！对娖贰分胁憠验煹淖匀痪拔锏拿枘U大了視野，提升了心靈，由自然大美的領(lǐng)略而指引人去體悟“萬物與我為一”的大境界。

《詩品》中另一類頗具特色的是超越世俗，清雅嫻幽的動人景致?！霸鲁鰱|斗，好風(fēng)相從。太華夜碧，人聞清鐘?！?《高古》)清風(fēng)伴著明月的夜晚，在傳說中神仙們集會的華山，明澈的鐘聲仿佛從天際傳來，更顯幽靜。郭紹虞釋：“太華入夜，萬籟俱寂，一碧無余，此時此際，忽聞清鐘，更覺一私不染，萬念胥澄，神游太古。”此情此景頓時讓人消盡塵俗，仿佛遺世獨立，飄飄然飛升而羽化登仙。

《超詣》篇將人帶入獨立物表的超脫之境?！叭鐚自?，清風(fēng)與歸?！卑自魄屣L(fēng)是高妙清淡的形象，《臆說》：“歸者，歸太空也。”將白云與清風(fēng)俱歸于窈窈冥冥的太空，終是飄然而過不留痕跡。還有《飄逸》篇“緱山之鶴，華頂之云”的飄逸不群之姿，《委屈》篇“杳靄流玉，悠悠花香”的紆曲縈回之美，《沉著》篇“綠林野屋，落日氣清”的舒曠灑落之氣等等。

《詩品》中另一類自然景觀則呈現(xiàn)出更為日?；纳矫魉?。《纖秾》篇可謂是描摹春色之美的代表作?！安刹闪魉?，蓬蓬遠(yuǎn)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碧桃滿樹，風(fēng)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毙蜗笥蛇h(yuǎn)及近，由大到小，畫面色彩豐富，明艷動人。一彎清澈的溪流，微波蕩漾，光彩耀目。遠(yuǎn)望春樹，枝葉繁茂，生氣蓬勃。在秀麗幽深的山谷，時而遇見尋芳攬勝的美人。溪流之濱，風(fēng)日晴和，鮮艷的碧桃花滿樹盛開，彎彎曲曲的道路，綠柳成蔭，樹上成群的黃鸝唱著清脆而婉轉(zhuǎn)的歌聲[1]7。還有如“霧馀水畔，紅杏在林”(《綺麗》)的清麗之景，“明月華屋，畫橋碧陰”(《同上》)的華麗之景，“明漪絕底，奇花初胎”(《精神》)的奇麗之景，“杳靄流玉，悠悠花香”的婉麗之景等等。細(xì)致而深入地去體味在時間節(jié)候流動中、晝夜明暗光影變化中的自然景色，領(lǐng)略大自然的真面貌真精神，那么主體同樣要具有真精神，只有“神存富貴”才能“始輕黃金”，(《綺麗》)人的真正財富是人之精神，外在之物貴如黃金相比之下也是不足稱道的。如果更進一步去領(lǐng)會自然日新、光景常新的道理，即“乘之愈往，識之愈真。如將不盡，與古為新”(《纖秾》)。領(lǐng)略無窮無盡的自然風(fēng)光就要與化同體，隨化俱往，這便如莊子所言宗大道為師的圣人了，“將游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郭慶藩：《莊子集釋》(新編諸子集成本)，中華書局2004年版。文中所引《莊子》原文和注釋均出自本書，下面不再一一標(biāo)注。(《莊子·大宗師》)。郭象注說：“夫圣人游于變化之途，放于日新之流，萬物萬化，亦與之萬化；化者無極，亦與之無極，誰能遁之載？”

二、閑適之境

《詩品》呈現(xiàn)了大自然天風(fēng)海山的大美，也顯示了草木夭矯滋植、情狀萬千的細(xì)美。而自然之美應(yīng)該是第一層次的，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人的活動與之相映成趣，構(gòu)成人與自然相融合的和諧情景。處身于山水自然中的生活是詩意的，正如《典雅》篇中有云：“書之歲華，其曰可讀?！泵篮玫哪耆A和光景本身猶如優(yōu)美的篇章，如果把這些記錄下來就可以吟誦和欣賞。

享受這種寧靜寂寥淡遠(yuǎn)生活的人，大概就是隱逸之士了，他們遠(yuǎn)離了熙熙攘攘的人間世，仿佛過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生活，這可以《沖淡》篇為代表?！八靥幰阅?，妙機其微。飲之太和，獨鶴與飛。猶之惠風(fēng)，荏苒在衣。閱音修篁，美曰載歸?！边@是有著高度道德修養(yǎng)的人，他生性虛靜淡泊，獨處不出，靜默無言，然而他的精神和心胸卻契合于造化的微妙。他身處一片茂林修竹中，恬靜地欣賞著竹子的高潔品質(zhì)，聆聽著清和的樂音，不禁發(fā)出了與之俱歸的愿望。《臆說》論此：“閱音如曾點風(fēng)浴，載歸如曾點詠歸?！边@是一場豐盈、愉悅、美好、自足完滿的內(nèi)心體驗。論者多以為陶淵明最能代表這種境界，還有如孟浩然、王維、儲光羲、韋應(yīng)物、柳宗元等詩人及其他們的詩風(fēng)也接近這樣的境界。

除了沉默獨處的靜的一面，也有一些雅致愉悅的活動?！兜溲拧酚性疲骸坝駢刭I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边@是一幅質(zhì)樸閑雅的生活圖景、修竹掩映的茅屋里，高人雅士一邊傾酒一邊賞雨。雨后初晴，白云卷舒，山林幽靜，鳴鳥戲逐，橫琴于綠陰之下，似并不彈奏，而與從山間傾瀉而下的飛瀑應(yīng)和著水聲泠泠，《臆說》稱此有“高山流水”之旨。大自然水流花開，佳士的品性更是如高潔的菊花般淡泊嫻雅。酒和琴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元素，而與志趣相投的朋友相逢更是人生的一件美事?！敖痖拙茲M，伴客彈琴?！?《綺麗》)飲酒聽琴，賓主歡愉，一派和諧?！氨躺饺藖?，清酒深杯。”(《精神》)李白有詩云：“問余何事棲碧山?！北躺絹砣?，可見來者正是情志相投合的朋友，或許交談，或許連語言也是多余的，斟上滿杯的清酒，相對痛飲，更覺逸興壯飛，精神俊爽?！扒鍧局?，碧松之陰。一客荷樵，一客聽琴?！?《實境》)仿佛是不經(jīng)意間的相遇，卻有著高山流水識知音一般的情志和諧。

生活在山水間修性得道之人，不是沒有憂思憂愁，他們不同于常人之處大概在于有“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的胸襟和境界?！冻林菲鑼懥诉@樣一個在山間獨自散步、心懷離情憂思的幽人。“脫巾獨步，時聞鳥聲。鴻雁不來，之子遠(yuǎn)行。所思不遠(yuǎn)，若為平生。……如有佳語，大河前橫?！边@是一個居于綠杉野屋的主人公，在傍晚的落日里，取下頭巾一人閑步于山間，他在深深地思念著另一個人，那人遠(yuǎn)行在外，音訊杳無，然而在他的心里或感受里，他或她并沒有離開過，雖然相隔千里又仿佛常在身邊。深深的思念，似有千言萬語的傾訴，然而什么也不用說也不必說，因為“大河前橫”，言語道斷。這里有深沉的離情憂思，卻更有對此的自我解脫與超越。《皋解》是這樣來解釋的：“蓋必色相俱空，乃見真實不虛。若落于跡象，涉于言詮，則纏聲束律，不見玲瓏透徹之悟?！?/p>

《詩品》中散見的活動還有不少，如仰天放歌，“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洗煉》)，這位佳士他時而昂首仰望滿空皎潔的星辰，時而放聲高歌“履道坦坦”；又如尋幽覽勝，“可人如玉，步屧尋幽。載行載止，空碧悠悠”(《清奇》)，品行如玉般溫潤可人，穿著木屐，一會兒走走，一會兒停停，他正探尋著自然清麗絕俗的美麗，仰望天空，寥廓遠(yuǎn)大，晴朗蔚藍(lán)；還有雨后采蘋，“幽人空山，過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均”(《自然》)，“過雨”一作“過水”，劉禹昌認(rèn)為“過水”于義為優(yōu)[1]27，蘋生水中，幽人經(jīng)過水濱，順便采集白蘋，興之所至，隨心所欲，更表現(xiàn)出生活中活潑潑的自然之趣。種種活動無不表現(xiàn)出親近自然，熱愛生活，享受內(nèi)在身心與外在世界相融合的閑適樂趣。

三、體悟之境

從上面我們看到的是幽人佳士們對于自然山水美的欣賞，以及在山水之間進行的休閑娛樂活動，而這些外顯現(xiàn)象的本質(zhì)在于內(nèi)在心性的修養(yǎng)。身心獲得解放，心靈和精神自由飛揚，這種快樂來源于內(nèi)心，內(nèi)心的充實和剛健是其基礎(chǔ)。而達到這種強大的內(nèi)心需要修煉的功夫，既是修煉的功夫同時也是體悟的境界?！对娖贰分卸嗵幧婕傲藢τ趥€體德性完滿的追求。

《詩品》中有《洗煉》一篇，何為“洗煉”，《臆說》：“不洗不凈，不煉不純?！笨梢妼徝佬男?、閑適心境的造就基于主體心性的陶冶?！蔼q礦出金，如鉛出銀。超心煉冶，絕愛緇磷?！币睙捠且粋€漫長的過程，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過程，如同從礦鉛中提煉出金銀一般。而冶煉的態(tài)度則是超然的，順其自然，無所用心的。《莊子·大宗師》中有一段關(guān)于冶煉的言論：“今之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必且為莫邪！’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笨梢娫谔斓氐拇笕蹱t里，應(yīng)該順應(yīng)自然大化的煉冶。如果真正煉成，那么潔白堅貞的品質(zhì)就不會被世俗浸染或消磨。

關(guān)于修煉的內(nèi)容，綜觀《詩品》，最重要的大概是通過對純潔本性的累積、回歸、體悟而達到對“真”“中”“虛”的葆有。

“體素儲潔，乘月返真?！?《洗煉》)質(zhì)樸無色為素，干凈無瑕為潔，《集解》云：“因體之素以儲其潔，則凈而又凈。”也就是經(jīng)過體悟，經(jīng)過積累，陶冶得潔白精純，乘著月光的純潔返回其本性的真實狀態(tài)?！肚f子·秋水》有云：“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jǐn)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笨梢姟罢妗钡臓顟B(tài)也就是保持赤子之心，也即是得自然之道。得自然之道的人也就是莊子所說的真人、至人、神人了，也可以稱之為畸人，“畸人乘真，手把芙蓉。返彼浩劫，杳然空蹤”(《高古》)?；顺鲎浴肚f子·大宗師》，是指與世俗之人相異，而與自然之理相通的人。這里的“真”，《集解》解釋成真氣，畸人乘著真氣上升，劉禹昌直接解釋成道?？梢娛殖周饺氐纳袢顺酥鏆猓c道同在，歷經(jīng)浩劫，步虛而行，深遠(yuǎn)窅冥，只留空跡。“絕佇靈素，少回清真。”(《形容》)對此《淺解》云：“言人能存心摹想得見本來面目，而清真之氣不逾時來矣?！笨梢娔褚贾居诜祷刈约旱谋拘?，那么不多時便可以體悟澄澈的本性。

再來看“中”的狀態(tài)，“飲真茹強，蓄素守中”(《勁健》)。內(nèi)在精神的強大一方面需要飲食真氣、勁氣，另一方面需要保養(yǎng)心性，保持中道。“守中”承老莊思想而來，《莊子·人間世》：“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養(yǎng)中，至矣?！薄梆B(yǎng)中”即“養(yǎng)心”，成玄英疏：“養(yǎng)中和之心。”陳鼓應(yīng)解釋說：“所謂‘養(yǎng)中’，即主體通過修養(yǎng)的工夫，除排名位的拘鎖而使心靈達到于空明靈覺之境界?！盵2]155保養(yǎng)心性的真人，他的精神剛健篤實，合乎于自然大道，他所能達到的境界即是下文：“天地與立，神化攸同?！绷硪惶幙梢园选爸小苯忉尀椤靶摹钡氖恰案呷嘶葜校钌硽琛?《飄逸》，注釋本作“畫中”，此處不取)飄逸灑脫的出塵高人，他順從于中和之心，即心的自自然然狀態(tài)，仿佛使他周圍的環(huán)境也連帶發(fā)生了變化，成了一片元氣氤氳摩蕩的化境。

“虛”的狀態(tài)在《詩品》中有兩處。一處是首篇《雄渾》中“返虛入渾”，何者返虛？主語為前句：“真體內(nèi)充”，是充實于體內(nèi)的真氣，真氣既不是堆砌，也不是填實，更不是板滯，而要歸復(fù)到虛空，從而進入渾然之境。虛空的妙用老子舉過許多例子，如轂中心的虛空使得車輪能夠轉(zhuǎn)動，用泥土制作的陶器，虛空的部分才是有用的部分。莊子更是發(fā)揮了心的虛空的內(nèi)涵?！皻庖舱?，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莊子·人間世》)“氣”具有“虛而待物”的功用?！靶凝S”的本質(zhì)特點是“虛而待物”，“虛”即“虛心”，虛心以待物則真道來集。因此《雄渾》篇的境界即是：“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郭紹虞解釋說：“一方面超出乎跡象之外，純以空運，一方面適得環(huán)中之妙，仍不失乎其中，這即是所謂‘返虛入渾’?！钡诙幨恰陡吖拧菲摹疤搧猩袼兀撊黄璺狻?。心靈虛無恬靜，集聚靈妙純素的大道，當(dāng)用道的眼光來看待世界時，一切的局限和封疆也就都不存在了。 “乘真”“守中”“返虛”用詞雖然不同，但最終指向的最高境界都是順化自然，破除個人有限的局限，而升華到與道同體的無限廣大和永恒境界。這對于詩意的人生，休閑的體悟來說，主要啟示了活在當(dāng)下，順任自然的人生態(tài)度，以及如果妙合大道便也就獲得了“大我”的永恒境界。

《曠達》篇云：“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尊酒，日往煙蘿。花覆茅檐，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藜行歌?！比松虝呵覒n慮苦惱遠(yuǎn)多于歡樂，那就不如趁著有生之年，隨遇而安，尋求當(dāng)下的快樂，一邊欣賞著自然風(fēng)光，一邊飲酒拄杖歌行。又如《疏野》篇中：“惟性所宅，真取不羈?？匚镒愿?，與率為期?！热贿m意，豈必有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惫蠢樟颂煺孀杂?，率性而行，倜儻不羈的個性，強調(diào)了“自得其得”，“自適其適”的自然任運。

如果突破個體小我提升到了大我的境界，那么便是與道相融合了，形而上的道為萬物所宗，形而下的道遍一切處，《詩品》中關(guān)于體道境界的描寫有不少，《雄渾》篇：“具備萬物，橫絕太空?！薄逗婪拧菲骸罢媪洕M，萬象在旁。”《含蓄》篇：“是有真宰，與之沉浮。”這些都描繪了道的偉力，道具于內(nèi)萬理兼?zhèn)?，用于外則充滿于天地之間，天地萬有之物象都被涵容其中?！暗啦蛔云?，與之圓方?！?《委曲》)道無形無量，而又應(yīng)酬萬物，隨物化形，無往而不在?！熬闼拼蟮?，妙契同塵?！?《形容》)大道存在于一切巨細(xì)事物之中，懷道之人不是真正的離世出塵，他與道一樣和光同塵，此境界正如《莊子·天下》篇中所說：“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于萬物，不遣是非，以與世俗處。”“俱道適往，著手成春?！?《自然》)圣人不僅是與道同在而且是與道同行，自然愜意地衍化萬物，妙達著手成春的化工境界。

休閑是個體生命的一種生活方式，一個人的精神境界或人生境界決定了其休閑所能達到的層次和境界，“休閑研究的核心觀點是，休閑是人的生命的一種狀態(tài)，是一種‘成為人’(Becoming)的過程，是一個人完成個人與社會發(fā)展任務(wù)的主要存在空間；休閑不僅是尋找快樂，也是在尋找生命的意義”[3]76。一千多年前的《詩品》為我們展示了詩意棲居的生活，也體現(xiàn)了古人內(nèi)外雙修、體驗式的生活方式，或許可以讓今天的我們在思考如何更聰明地休閑時得到一些開發(fā)性靈的啟示。

[1]劉禹昌.司空圖《詩品》義證及其它[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1993.

[2]陳鼓應(yīng).老莊新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馬惠娣.人類文化思想史中的休閑[M]//馬惠娣.休閑：人類美麗的精神家園.北京：中國經(jīng)濟出版社，2004.

(責(zé)任編輯朱春花)

On the Idyllic Realm in theTwenty-fourPoeticGenres

SUN Min-ming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 Zhejiang Wanli University, Ningbo 315100, Zhejiang, China)

TheTwenty-fourPoeticGenreswritten by Si kongtu is not only a theoretic book on the poetic genres, but also a poetic work itself. Overview the whole book, the essence is to maintain the "true" "intrinsic" and "virtual" quality through the accumulation, regression and comprehension of pure nature. It revealed the idyllic settings of our ancestors with the poetic life to inspire us to take relaxation naturally and cleverly for the pursuit of eternal realm of life.

natural great beauty; pleasure; return to the nature

2016-01-13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當(dāng)代中國休閑文化的美學(xué)研究與理論建構(gòu)”(15BZXI11)階段性成果

孫敏明(1977- )，女，浙江寧波人，浙江萬里學(xué)院文化與傳播學(xué)院副教授，浙江大學(xué)美學(xué)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典美學(xué)和文學(xué)批評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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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3571(2016)05-007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