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工極巧，曲盡其妙
——古典詩詞中的諧音藝術(shù)

□湖南省衡東縣興東中學(xué)劉彥坤

窮工極巧，曲盡其妙
——古典詩詞中的諧音藝術(shù)

□湖南省衡東縣興東中學(xué)劉彥坤

李商隱的《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一詩，可謂是流傳千古，永盛不衰，其中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一聯(lián)更是膾炙人口，婦孺皆知?！敖z”字用得極妙，以“絲線”之“絲”諧“相思”之“思”，曲折地表達(dá)了主人公對愛情的執(zhí)著與忠貞，可謂是相思刻骨，生死與共！這種語言藝術(shù)就是“諧音”的修辭手段。

“諧音”，用現(xiàn)代修辭學(xué)的話說，就是“字、詞的音相同或相近”的叫作諧音；這樣，利用漢字音同或音近的條件使詞語或句子語義雙關(guān)。劉禹錫在《竹枝詞》中寫道：“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詩中以“晴”諧“情”，語義雙關(guān)，以自然“東邊日出西邊雨”之景，寫男女戀愛相思之情，正是意與字合，涉筆成趣。

“諧音”的修辭藝術(shù)，于古典詩歌中隨處可見。然究本溯源，這種特殊的修辭手法始于民歌，人們稱之為“廋詞”，或叫“廋語”。“廋”者，隱藏，藏匿之意也，所以又稱之為“隱語”?！秶Z·晉語》：“有秦客廋詞于朝，大夫莫之能對也”。注云：“廋，隱也，謂以隱伏譎詭之言問于朝也?！缎挛宕贰だ顦I(yè)傳》：“而帝方與業(yè)及聶文進(jìn)，后贊，郭允明等狎呢，多為廋語相戲，鳶紙于宮中”。周密《齊東野語》：“古之所謂瘦詞，即今之隱語，而欲所謂謎”?？梢?，廋詞早在先秦就出現(xiàn)了。一開始，它只是作為一種隱語，以作日常之游戲狎玩，后來慢慢被引入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以傳遞一種復(fù)雜曲折的感情。“廋詞”亦即“諧音”的修辭手法在具體運用上，有兩種不同的形式。一是同音不同字的諧音；一是同字不同義的轉(zhuǎn)義。這其實都是利用漢字具有形、音、義相結(jié)合的特點。可以說，只有漢語中才能有這樣的修辭手法，世界任何一種語言都不可能產(chǎn)生。真可謂是聳壑凌霄，獨占風(fēng)流。

漢字是音、形、義三者結(jié)合的文字，所以，其中有許多音詞而字不同，或字同而義不同的字，詩人就是利用這種特點，巧妙地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之中，從而產(chǎn)生一種特殊的藝術(shù)效果。南朝民歌《子夜歌》：“我念歡的的，子行由豫情。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這首詩寫的是青年女子對自己情郎用情不堅的不滿。她認(rèn)為自己對情郎的用情專一，且態(tài)度明朗，而對方呢？卻總是猶豫不決，令人捉摸不定。他的愛就像霧露中的荷花，朦朧迷茫，令人看不真切。詩中“芙蓉”是“夫容”的諧音，“蓮”是“憐”的諧音。前者指情郎，后者指情郎對自己的愛。這種巧妙的雙關(guān)，使詩歌抒情委婉含蓄，顯示了詩人豐富的想象力。

諧音的另一種情況是利用漢字多義的特點，用一個詞的甲義來表現(xiàn)乙義，表層意義是“此”，而深層意義卻在“彼”，這樣也使詩歌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藝術(shù)效果。南朝民歌的《子夜歌》：“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边@同樣是一曲愛情的悲歌，前二句以直白的方式表達(dá)了女子對自己情郎的疾的愛戀。最后二句表現(xiàn)手法轉(zhuǎn)為含蓄，“絲”諧“思”，“匹”諧匹配之“匹”。沒有料到女子初戀旋即失戀，理絲入殘機，怎么也不能織出整匹的絹；女子考慮自己失戀的緣由，可真是百感交集，難以理順的復(fù)雜情思，最終只能接受這殘酷的現(xiàn)實：不能成“匹”。傷心悲切，但也不乏清醒與冷靜。

南朝另一首民歌《讀曲歌》：“種蓮長江邊，藕生黃蘗浦。必得蓮子時，流連經(jīng)辛苦”。詩寫一對男女情人艱難曲折的愛情經(jīng)歷，詩中“蓮”為“憐”的諧音，“藕”乃“偶”的諧音，“浦”為“苦”的諧音，而“苦”，于字面上是黃蘗味苦，實際上隱指相思之苦。一首小詩，就有了如此多的諧音雙關(guān)，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這樣一首小詩，運用了諧音雙關(guān)語，顯得是如此的委婉含蓄，活潑機趣，寫得真妙。

由上詩還可以看到，諧音的二種手段，大多數(shù)是同時使用的，既有音同的相諧，又有義異的轉(zhuǎn)換。同時使用，使詩歌更具情趣，更加含蓄蘊藉，盡得風(fēng)流，收到極佳的藝術(shù)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