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
家中飼養(yǎng)的4條狗將隔壁少年活活咬死,狗主人劉玉順發(fā)現這一慘狀后,竟第一時間拋尸,隱瞞真相,還加入尋找孩子大軍。直到兩個月后,孩子的尸體才被發(fā)現。2015年9月16日,尚志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狗主人劉玉順因過失傷人致死罪被公訴——
現年60歲的孫厚芝家住黑龍江省尚志市篤信社區(qū),35年前從山東省來到尚志市做菜籽生意,并結婚生子安定下來。孫厚芝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在北京上大學,二兒子在讀高中,最小的兒子孫延園在尚志田家炳中學讀初二。孫厚芝早年因車禍腿部殘疾,撫養(yǎng)三個孩子,日子十分艱難。好在孩子們都特別懂事,孫延園更是每天放學就幫著父親守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幾乎不出去玩。
同在一條街上的劉玉順,是孫厚芝有著三十多年交情的兄弟。劉玉順的妻子也早年離世,兩兄弟沒事就喜歡坐在一起喝酒,感情甚篤。劉玉順的兒女們成家后相繼搬離老宅。他就利用自家院子,做起了養(yǎng)狗、賣狗的生意。劉玉順沒什么負擔,還經常在經濟上接濟孫厚芝,孫厚芝的三個孩子也親切地叫他“劉叔”。
2015年3月14日,一位山東老鄉(xiāng)來找孫厚芝拉家常,中午孫厚芝請客喝酒,順帶叫上劉玉順。得知孫延園還餓著肚子看店,劉玉順責怪孫厚芝太不心疼孩子,堅持去叫孫延園來吃點東西。
劉玉順讓服務員給孫延園盛了碗豆腐腦,還給孩子買了兩個燒餅。吃東西時劉玉順說:“我過年時,給孫子買的幾個玩具手拍,都還沒有拆封。你待會去我家拿,你留著自己玩或者賣了,換兩塊錢留著自己用?!睂O厚芝在一旁推辭,孫延園卻聽進了心里。中午,酒局散后,孫厚芝回家睡覺。這時孫延園提出要去劉玉順家拿手拍,孫厚芝不想讓他去,但孫延園一個勁懇求,還說:“我一會兒就回來?!闭l知,這竟是兒子最后一句話。
孫厚芝夜里發(fā)現兒子還沒有回家,當時也沒有太在意,他以為兒子去同學家玩去了,畢竟他已14歲??傻诙爝€沒見兒子的蹤影,孫厚芝有些著急。他找到劉玉順家,詢問孫延園昨天什么時候離開他家的。沒曾想,劉玉順卻稱:“園子昨天根本沒有來我家啊?!睂O厚芝一聽急了,再也沒有心思做生意,趕緊跑出去找。孫厚芝扯著嗓子,在附近幾條街道大聲呼喊兒子的名字。一天下來,喉嚨喊啞了,嘴上急得起泡,可哪里有兒子的蹤跡?其間,陪他找孩子的劉玉順不停地安慰孫厚芝:“男孩子都有些貪玩,說不定跑出去玩兩天就回來了?!币环N不祥感涌上孫厚芝的心頭,兒子去哪里肯定要和他打招呼,更不會一天一夜都不回家。后來,孫厚芝報了警??梢驔]有線索,警方也無可奈何。
為了找兒子,孫厚芝印制了5000張尋人啟事,四處張貼。劉玉順也每天抽時間,陪著孫厚芝找孩子。后來,孫厚芝在尚志市的一百多位山東老鄉(xiāng)得知后,紛紛加入尋找孫延園的隊伍中。
孫延園的失蹤在尚志市鬧得沸沸揚揚,有傳言孩子被人販子拐走;還有人猜是被壞人騙到黑礦場了……就在孫厚芝絕望之時,3月20日,一位顧客告訴孫厚芝,智障孩子鋼蛋說他知道孫延園的下落。孫厚芝趕緊向警方反映這個情況,警方隨后找到鋼蛋問詢。鋼蛋說他在幾天前,被人請去清掃院子里的雪,看到孫延園腦袋硬硬的,滿身是血,躺在雪地里。警方讓鋼蛋指認雇主是誰,可他又說不出名字。不得已,警方只好帶著鋼蛋在街上四處尋找雇主家,最后鋼蛋指認出是劉玉順的家。
劉玉順不是說沒見過“園子”嗎?孫厚芝急了,帶著二兒子敲開劉玉順的家。一進門,劉玉順飼養(yǎng)的五條大型犬就朝他們沖過來。孫厚芝操起身邊的一根鋼條,好在劉玉順及時出現呵斥了這些狗。得知孫厚芝的來意,劉玉順信誓旦旦地說:“大哥啊,我真的沒有見過孫延園,我看著他長大,如果我知道他的下落,會不告訴你嗎?再說我不是還幫著你四處尋找嗎,傻子說的話你們也信?”警方對劉玉順家四下搜查,并沒有發(fā)現任何線索。因鋼蛋是智障兒,口供也不能作為證據,警方只得作罷。絕望的孫厚芝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場。因對三兒子的思念,他精神也時?;秀?。
5月,北方的春天終于來了,可孫延園仍下落不明。丟了兒子的孫厚芝無心做生意,家境每況愈下,第二個兒子也輟學外出打工。5月10日午間,孫厚芝突然接到篤信社區(qū)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讓他去一趟。孫厚芝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孩子找到了?
可當他到達派出所后,警方說,一個挖野菜的人,在經過尚志開發(fā)區(qū)肥料廠附近的大坑時,發(fā)現水面漂浮著一個人,于是趕緊報警。警方發(fā)現孩子和他家孫延園特征很像,讓他做好心理準備辨認。孫厚芝的心一下子被抓緊,兩腿發(fā)軟。在警方陪同下,來到尚志殯儀館。當看到尸體那一刻,孫厚芝兩眼發(fā)黑,當場差點暈倒。那個全身是牙印,四肢被啃噬殘缺,肚子因泡水腫脹的可憐孩子就是他的三兒!孫厚芝當即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經過尸檢發(fā)現孩子已經死去有兩個月,大坑并不是案發(fā)第一現場。警方分析,尸體是被人從別處運來,當時坑里的水結成冰,孩子的尸體藏到雪下面,如今冰雪溶化,尸體就浮上來了。孩子身上的牙印都是被烈犬撕咬所致。全身軟組織多發(fā)性損傷,頭蓋骨、甲狀軟骨等骨折,并發(fā)創(chuàng)傷性休克及呼吸系統(tǒng)功能障礙導致死亡!最終經過DNA比對,死者就是孫延園。
年幼的孩子死得如此慘烈,孫厚芝眼含熱淚“嘭”地跪在地上,請求警方將兇手繩之以法!
孩子的慘死,家屬的悲痛,讓警方不敢懈怠。聯想到當初鋼蛋的指認,還有劉玉順家養(yǎng)的幾條兇猛無比的狼狗,5月11日,警方再次來到劉玉順家,對他進行突審。得知孫延園尸體被找到,以及警方的尸檢報告,在強大的事實面前,劉玉順交代了事情經過。
原來當天,孫延園敲門來拿手拍時,嗜酒的劉玉順還在臥室的炕上喝酒。將孩子領進家門后,他讓孫延園去偏廳找手拍。隨后,他返回臥室繼續(xù)喝酒,直到后來醉倒在炕上,并沉沉睡去。一覺醒來,院子的場景讓他大吃一驚,幾條烈狗正圍著孫延園啃噬,院子到處都是血跡!天啦,劉玉順兩腿發(fā)軟,他拿著一根鐵棍沖上前,將狗驅趕開后,只見衣衫襤褸躺在雪地里的孫延園早已斷氣,身體僵硬。孩子的頭部被啃得千瘡百孔;腿上、脖子上的肉差不多被啃噬殆盡;下體被咬沒了……他癱坐在雪地里,半天不能動彈。
“這可怎么辦?”那一刻,他完全失去了主意。因大型看家犬走俏,劉玉順一口氣在家中養(yǎng)了四條狼狗,還有一條串種的藏獒。平日里,老宅子里就他一人,劉玉順就沒有圈養(yǎng),而是散養(yǎng)在院子里,沒想到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恐慌中,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告訴孫厚芝,否則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不僅如此,孩子是被他的狗咬死的,所有的責任都在他身上,他傾家蕩產都賠不起??!
打定主意后,他決定趕緊將孫延園的尸體處理掉??煽粗鴿M院子和著血水的雪,如果不及時清掃,很可能會被人發(fā)現??蓜⒂耥樕狭四昙o,剛才又受了驚嚇,哪里來那大氣力清掃。就在這時,智障孩“鋼蛋”上門找他要飯吃,劉玉順靈機一動,提出讓鋼蛋幫他掃雪,掃完后給他50元錢,還帶他去吃烤鴨,鋼蛋高興地答應了。此時天早已黑,血跡撒在雪地里,呈現出一個個的黑點。想到鋼蛋是智障,他說的話沒人會在意,劉玉順就沒有任何顧忌,還當著鋼蛋的面將孫延園移到里屋,隨后裝進編織袋,還騙鋼蛋說死了一條狗。隨后趁天黑,劉玉順開著他的電動小雙輪,將孫延園的尸體拋擲化肥廠附近的一個大坑。
將孫延園的尸體扔到冰面上后,他又在上面蓋上厚厚一層雪。當時天空正飄著鵝毛大雪,第二天一切痕跡都會被掩埋在大雪之下,劉玉順就放心回了家。
為了洗清嫌疑,劉玉順一直陪著孫厚芝四處尋找孩子。原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哪知道鋼蛋竟發(fā)現當初躺在地上的是孫延園,還被孫厚芝知道了。
好在鋼蛋的話并不能成為口供,劉玉順僥幸躲過一劫,可從此,他的內心也備受煎熬。三十多年的好兄弟一夜蒼老,孫延園是他看著長大。后來劉玉順一走進屋子,看到那些狗,孫延園慘死的樣子就會出現在他眼前,在巨大的恐懼下,他不得不住進兒子家。
孫厚芝沒有想到交往三十多年的兄弟,竟如此殘忍,面對兒子的慘死不僅見死不救,為了逃避責任還拋尸,他憤然要求司法機關一定要嚴懲劉玉順。
在看守所,劉玉順懊悔不已,他讓辦案民警向孫厚芝轉達了歉意。劉玉順說:我是看著孫延園長大的,當看到他被狗咬死那一刻,我也心痛??墒且驗楹ε鲁袚熑?,我選擇了隱瞞。害怕暴露,我又佯裝一起找孩子。內心的煎熬和恐懼也不敢對人說,我的精神早就處于崩潰邊緣了。我不敢奢求孫厚芝的原諒,如果用我的命能換回孩子的命,我會毫不猶豫……
案件偵破后,劉玉順所飼養(yǎng)的5條大型犬因沒有辦理任何證件,而且有傷人的前科,全部被擊斃。
2015年9月,尚志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在法庭上,劉玉順的辯護律師認為造成孫延園死亡的兇手是劉玉順豢養(yǎng)的大型犬,而且案發(fā)時,不清楚是孩子的挑逗行為激怒了烈犬,還是烈犬主動發(fā)起了進攻,難以認定的情況下,劉玉順作為狗主人只存在管理不善。而且劉玉順為人老實善良,有諸多鄰居可以作證,案發(fā)后的拋尸也是驚恐狀態(tài)下做出的不理智行為,其行為不能對孫延園的死亡負主要責任。
可法院審理后,認為劉玉順明知道家中飼養(yǎng)的烈犬具有攻擊性,卻沒有圈養(yǎng),就應該預見到將孫延園獨自留在院子里的危險性??捎捎谄涫韬龃笠猓瑢е聦O延園被撕咬死亡,其行為就已經構成過失致人死亡罪。而且劉玉順在孫延園死亡后,不是采取積極救治和報警,而是拋尸,情節(jié)惡劣。
2015年9月16日,尚志市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犯過失致人死亡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這起駭人聽聞的烈犬咬死人案終于有了結果。案件發(fā)生后,本刊記者在采訪孫厚芝時,他喃喃地訴說的一句話是:“為了幾塊錢,園子把性命也丟了,真是不劃算啊。”
我們不知道老人要多久才能從喪子之痛中走出,而劉玉順為了掩蓋罪行,不顧三十多年的情分,讓一條年僅14歲的鮮活生命消逝,等待他的不僅是5年牢獄生活,恐怕也是一輩子的心靈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