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命運

孫道榮

劉飛家的狼狗，生了一窩小狗崽，6只。

轉(zhuǎn)眼，小狗崽就兩個月大了，個個茁壯活潑，惹人喜愛。

劉飛兩口子有個原則，就是只送不賣，唯一的標準和要求就是，新主人一定要是真正的愛狗人士，保證把狗養(yǎng)好，養(yǎng)大，絕不半途遺棄。

劉飛的朋友抱走了一只，他開了一家工廠，有足夠的地方養(yǎng)狗;妻子的一個同學抱走了一只，她家已經(jīng)有一條狗，希望兩條狗有個伴;一個遠在省城的親戚，也特地趕來領走了一只……

每送走一條小狗，劉飛兩口子就要傷心好幾天，感覺就像嫁走了一個女兒似的。好在領養(yǎng)的人，都是愛狗之人，也都有條件養(yǎng)狼狗，這讓兩口子的心稍感安慰。

還剩下一條小狗叫“小狼”。小狼是劉飛兩口子最疼愛的一條狗，它長得最像狗媽媽，也最帥氣，最聰明，最討人憐愛。很多人都一眼看上了小狼，全被劉飛兩口子拒絕了，他們舍不得。兩口子商議，一定要給它找一個最好的人家。

一天，劉飛的頂頭上司王主任找到他。王主任說：“聽說你家還剩下最好的一條小狗崽？”劉飛點點頭。王主任笑瞇瞇地說：“還沒給它找到好人家吧？”劉飛又點點頭。王主任說：“我為它找了一戶好人家。”

劉飛的心一緊，難道王主任自己想領養(yǎng)這條狗？那可不成，這家伙整天在外面胡吃海喝，常常半夜才歸，哪有時間養(yǎng)狗？狗到了他家，無疑是下了地獄。

王主任似乎看出了劉飛的心思：“別怕，不是我，我可侍候不了它。”

劉飛的心放下了，問：“這人愛狗嗎？”

王主任點點頭。

劉飛又問：“一般城里人可養(yǎng)不了狼狗，至少得有個院子?！?/p>

王主任說：“他家住郊區(qū)，別墅，前后都有很大的院子，出門就是一大片草地，背后還有一座小山，可以遛狗?！?/p>

條件倒不錯。劉飛想了想：“那他家有人愿意照顧小狗嗎？”

王主任樂了：“放心，他家有保姆。”

劉飛還想問什么，王主任打斷了他：“別多想了，小狗到了他家，那就是上了天堂，可以肯定，這條小狗將來一定是你那一窩小狗中，最幸福的一只。再說，想領養(yǎng)的這個人你也認識，就是咱們局里的黃四黃局長?！?/p>

劉飛驚訝地張大了嘴。他與黃局長雖沒有機會直接接觸，倒也見過幾面。

見劉飛還在猶豫，王主任有點不耐煩了：“黃局長愿意領養(yǎng)你家的小狗，這是多大的榮幸？再說了，他一個局長都開口了，你還有得選嗎？”

沒得選了。第二天，王主任就親自開車上門，抱走了小狼。臨別的時候，劉飛兩口子只提了一個要求，隔一段時間，請王主任告訴一下他們小狼的情況。

家里一下子空落落了。

每隔幾天，劉飛兩口子都會從微信上收到一些照片，都是領養(yǎng)小狗的人發(fā)給他們夫妻的。

劉飛朋友養(yǎng)的小狗在工廠的院子里奔跑的身影，妻子同學養(yǎng)的小狗和另一條寵物狗在一起玩耍的情景，親戚養(yǎng)的小狗在果林里快樂地追逐著什么……看著小狗們健康快樂的樣子，劉飛兩口子欣慰地笑了。

王主任也沒有食言，不時給他們傳來幾張照片，有草坪上精致的狗窩，有特地為小狗買的各種玩具，還有小狼營養(yǎng)食物的特寫，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昂貴的高級貨。還有一個小視頻，據(jù)說是黃局長親自拍的，肥嘟嘟的小狼搖頭擺尾地跟在幾個人的背影后，在湖邊漫步……

妻子幽幽地說：“看來，還是小狼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最滋潤了，不知道再見到面，它還能認出我們嗎？”

劉飛嘆口氣，什么也沒說……

劉飛退休了，家里的狼狗也老了。一天，劉飛牽著狼狗散步，走著走著，老狼狗忽然停住了。劉飛順著老狼狗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路對面也站著一條瘦骨嶙峋，夾著尾巴的流浪狗。

兩條狼狗就那樣隔空對視，劉飛不由得牽緊了繩子。突然，老狼狗狂躁起來，想掙脫繩子。對面的狼狗也似乎嗅到了什么，隨即沖過來。

“哐當”一聲，一輛小車避讓不及，將流浪狗撞翻在地，劉飛驚愕地發(fā)現(xiàn)，流浪狗的左前額有一撮明顯的黑毛……這、這不是小狼嗎？

劉飛又氣憤又心痛地撥通了王主任，不，現(xiàn)在是王處長的電話。

王處長慢悠悠地說：“哦，老劉啊，最近怎么樣啊？哦哦，那個誰啊……一個月前，黃局長就出事啦，別墅也查封了，至于你那條狗嘛……”

劉飛掛斷電話，一手牽著老狼狗，一手牽著撞得一瘸一拐的小狼，朝家的方向走去。路燈下，三個影子，忽短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