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奶奶過年

李小容

快過年了，一向強(qiáng)健的爺爺，不知怎么就病了。聽醫(yī)生說要很多錢才能治，爸爸和叔叔都說不想增加爺爺奶奶的負(fù)擔(dān)，于是，叔叔嬸嬸從浙江回來把四歲的小妹妹接走，爸爸媽媽也從廣州回來，把正在讀一年級的弟弟帶走。他們本來也要把我?guī)н^去的，但那邊進(jìn)初中比較困難，只好繼續(xù)讓我留守。

走的時候，爸爸媽媽對我再三叮囑，一步三回頭，他們舍不得我，我也一個勁地掉眼淚，哭著追了很遠(yuǎn)。那時，爺爺奶奶什么話也沒說，我知道爺爺最疼他的小孫子了。他們走后，我就沒有看到爺爺笑過，奶奶倒好像沒什么，變著花樣給爺爺弄好吃的。可是對生病的爺爺來說，他胃口很不好，好多好吃的，最后都跑到我的肚子里去了。爺爺?shù)牟∏橐惶毂纫惶靽?yán)重。我問奶奶，你為什么不送爺爺去醫(yī)院呢？爺爺不是嘴饞而是生病?。∧棠虥]有說話，但我看到奶奶渾濁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有一天，我接到叔叔打來的電話，他問我，你爸給奶奶寄錢回來了嗎？我說不知道。他告訴我，你爸你媽，把你的生活費(fèi)寄到外公外婆家了，說是怕爺爺治病挪用了。在電話里，他大罵我爸不講良心，又說他的孩子是自己帶的，沒占爺爺奶奶的便宜，現(xiàn)在外面的生活費(fèi)很大，他的女兒上幼兒園花了不少錢……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沒等奶奶過來，就趕快把電話掛了。

沒錢治病，爺爺很快就病入膏肓。他在病床上一直叫著爸爸叔叔和弟弟妹妹的名字，他多么想再看他們一眼??！直到爺爺睜著眼睛去世后的第二天，爸爸和叔叔才坐著飛機(jī)回來。料理完喪事后，他們又迫不及待地走了。我紅著雙眼，送爸爸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爺爺走了，奶奶一直很認(rèn)真很仔細(xì)地為爺爺操持后事。我沒看她掉過一滴眼淚。當(dāng)我送走爸爸，回到屋子，才聽到奶奶撕心裂肺的哭罵：“你這個狠心的家伙，為什么丟下我一個人走啦？我以后的日子，咋個過啊……”我本想過去安慰奶奶，但我的淚水，也不由自主地噴涌而出。

過年時，媽媽打電話讓我到外公外婆家過年。我的確還是想去的，家里實(shí)在太凄清了。爺爺走了，奶奶好像突然不僅僅是老了，而且還矮小了許多，整天愁眉不展，神思恍惚的樣子。在這樣的氣氛中過年，是什么味道呢？外婆家就不一樣了，有幾個表姐弟，還有舅舅舅媽，別提有多熱鬧啦?？墒悄棠淘趺崔k呢？留她一個人過嗎？我怎么開得了口??！離除夕越來越近，媽媽在催，外婆也在催，可是我看到奶奶在廚房里準(zhǔn)備年夜飯，弄了很多菜，不由得放下了準(zhǔn)備好的行李，并悄悄地拿起了電話……

我坐在熱氣騰騰的飯桌前，陪奶奶吃年夜飯。奶奶使勁往我碗里夾菜，笑著要我多吃點(diǎn)，而她卻看著為所有兒孫擺放的那些空碗筷發(fā)呆，滴酒不沾的她，拿起爺爺留下的酒杯，喝起酒來。吃到最后，奶奶坐在爺爺生前常坐的椅子里，睡著了。我第一次收拾好碗筷，給奶奶蓋上毛毯，覺得胸口好堵好堵，在這個萬家團(tuán)圓除夕夜，我的心，從沒有這樣傷感過。

圖·葛 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