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欽
昨日老家的堂侄來電話說:“有一家開農家樂的人想買咱家舊的紡車和織布機,該要多少錢?”我想了想說:“紡車和織布機已是陳舊,在他們那里也許會得到更好的保護,錢就不要了,送給他們吧?!?/p>
說起紡車和織布機,它凝聚著我童年的記憶。兒時的我常常會搖著紡車玩,對織布機更是記憶深刻,我的右眼瞼上的一道傷疤就是在織布機上磕的。那是一年冬天,我準備上學時,母親要我戴口罩,執(zhí)拗的我死活不戴,往前掙脫時便撞到了織布機的角上,頓時眼睛周圍血流如注,父母在返鄉(xiāng)之前都是醫(yī)務人員,父親忙用鹽水棉球擦拭血跡,再做其他處置。好在眼睛無大礙,只是上眼瞼留了一道疤,多少年過去了,傷疤仍在,像做了個雙眼皮。
從我記事起,伴隨我最多的聲音就是“吱吱呀呀”的紡車聲和“啪嗒啪嗒”的機杼聲。后來,母親講她紡花、織布的技術是向我家房后的桂花嬸學的。一直以來,晉南土布紡織都是農村婦女通過身傳口授而得以傳承。
上世紀70年代,在農村,家家戶戶基本上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特別是在穿戴上表現(xiàn)得格外突出,從頭到腳,幾乎都是自產自制的棉制品。那個年代,家家戶戶種棉花,為的是全家的穿戴。記得小時候一到秋末,常和家人到地里摘棉花,白花花的一大片,望不到邊。一個一個花桃慢慢地摘,把突出在外面的花團用手去拽去拉,讓它脫離棉桃硬殼,如果拽斷了或殼里還有“殘渣余孽”,還得用手指把它“挖”干凈,有時不小心,硬殼還會把手指扎破。先提著小籃裝棉花,因為大籃不方便。裝滿了,再倒在大籃里。大籃里滿了,再倒在大籮筐里或背簍里,或擔或背回家。摘完棉花后,再用一種專用的工具將棉花桿拔出拉回家燒火用。
母親就把帶籽的棉花去掉上面的殘葉斷枝草屑等,攤在院里或場子上曬干,再拿到街上,讓軋花機把棉籽脫掉(棉花籽可以榨油),用彈花機彈成細軟的棉花,再把彈好的棉花,撕成一小塊一小塊,每塊用少許纏在一個筷子般粗細長短一樣的木桿子上,把剩下的裹在桿子的周圍,再用帶手把的平板像搟面條似的在“花棒”上邊搟邊滾動,搟成“標準”圓棒時,就把“軸心”抽出,每根粗細長短像白蠟燭一樣。做成無數個“花棒”后,再把它一個銜接一個地用紡車紡成線,真像蠶抽絲一樣無限長,纏在紗錠上變成一個個的“線穗子”。然后,用兩個胳膊肘或兩肩為支撐,把線繞成大線團,用麥面漿糊浸捶后曬干,再安到織布機上去織成布。紡線織布就和我們看的電影中延安大生產運動時的鏡頭一模一樣。
由于白天在田里勞動,母親紡花織布常常是在晚上,甚至通宵達旦。特別是春節(jié)前個把月是最忙的時候,有時為趕“任務”,接連幾個夜晚都睡不好覺。母親把織好的布染色后,再裁剪縫制我們過年的新衣服,小時候穿新衣服總是高興的。
紡車搖啊搖就像時鐘的盤,搖著搖著母親的頭發(fā)花白了,織布機“啪嗒啪嗒”的響聲好比秒針急速走動的聲音,響著響著母親的背佝僂了。遇到天寒地凍下雪天,手凍得紅腫紅腫的,粗糙的手到處是“裂縫”,還常出血。冷了就兩手相互搓一搓,或者用嘴哈熱氣到手上。想想也心疼!
紡車飛轉銀絲長,木梭穿行云錦寬?!芭距距钡臋C抒聲仿佛在吟唱著一個傳承千年的故事……
(劉誼人摘自《山西廣播電視報》2015年10月15日)